抓住兔子

十二年未联系的童年挚 友蕾拉突然来电，迫使远居 都柏林的萨拉重返那个她试 图遗忘的故乡——波黑，与 蕾拉一同踏上一段寻找在波 黑战争中失踪的兄长的公路 旅程。途中，萨拉重拾童年 碎片——她们共同经历的纯 真与裂痕、战争强加的民族 身份隔阂、父权社会投下的 漫长阴影纷至沓来。巴斯塔 希奇将《爱丽丝梦游仙境》 的荒诞意象巧妙投射到动荡 的巴尔干现实，在宏大的政 治历史背景与个人记忆的交 汇处，以女性视角描绘成长 的疼痛、身份的迷失、友谊 的复杂，揭示战争遗留的集 体创伤与个体挣扎。

我们从头开始。你拥有 某个人，然后你又失去他了 。这大概就是整个故事。只 是你会说，你无法拥有别人 。或者我应该说“她”？也许 这样更好，你应该会更喜欢 成为书中的“她”吧。就这样 吧。 她会说你无法拥有某个 人。但她错了。你可以以微 薄的成本拥有别人。只是她 喜欢把自己视为整个宇宙运 转的必要规则。事实是你可 以拥有某个人，只是不能拥 有她。你无法拥有蕾拉。除 非你把她干掉，将她精美地 装裱起来并挂在墙上。不过 ，当我们一旦停下来，我们 还是我们吗？有一点我是确 定的：停下来永远不会出现 在蕾拉身上。这就是为什么 在每张照片上她都是一抹模 糊的影子。她永远不知停歇 。 即使是现在，在写这段 话的时候，我仍能感觉到她 的躁动。如果可以，她会像 飞蛾钻进百叶窗的两片叶片 之间那样钻进我的两行文字 之间，从内部将我的故事终 结。她会给自己换上她一直 很喜欢的闪闪发亮的衣服， 把腿拉长，丰胸，给头发加 点波浪卷。而对我呢，她会 毁我的容，只留几绺头发垂 在我的方脑袋上，给我加上 言语障碍，让我的左腿一瘸 一拐，给我捏造出一种先天 性畸形，让我永远抓不住手 中的笔。也许她还会更进一 步，她做得出这么卑鄙的事 ——也许她压根儿就不会提 到我。我的画像在她那里会 是一幅未完成的草图。你做 得出来，不是吗？哦不好意 思，是“她”。如果她在这里 ，她真会这么做。但我才是 讲故事的人，我可以对她为 所欲为，而她拿我没办法。 “她”不过就是在键盘上敲两 下。今晚我就可以把我的笔 记本电脑扔进缄默的多瑙河 之中，然后她也会随之消失 ，她脆弱的像素会流失在冰 冷的河水之中，她曾经的一 切都将在遥远的黑海中消失 殆尽。在此之前她会先绕开 波斯尼亚，就像在前往歌剧 院途中的伯爵夫人绕开乞丐 一样。我可以就用这句话来 结束她，让她不复存在，销 声匿迹，让她成为中学毕业 照上一张苍白的面孔，让她 被遗忘在中学时代的都市传 说，让她仅在我们在她家后 面的那棵樱桃树旁留下的小 土堆中若隐若现。我可以用 一个句号杀了她。 我选择继续，因为我可 以继续。至少我在这里很安 全，远离她那微妙的暴力。 整整十年后，在都柏林的一 个下午，我终于回到了自己 的语言，回到了她的语言， 还有所有其他那些就像放弃 一个暴力的丈夫一样我曾经 自愿放弃的语言。这么多年 过后，我已经不确定那究竟 是哪种语言了。而这一切都 是因为什么呢？因为那个穿 着带魔术贴的破旧运动鞋、 屁股上还带钻的牛仔裤的平 平无奇的蕾拉·贝吉奇。我 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 重要吗？好故事从来不是讲 述发生了什么。好故事留下 的只有画面，像人行道上的 涂鸦，任岁月像雨水一样落 在它们上面。也许我应该把 我们的故事做成一本图画书 ，那种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 没有人能懂的东西。不过， 图画书也需要一个开头。我 们的开头并非只是时间轴上 一个无声无息的点。我们的 开头反复经历了多次，就像 只饥饿的小狗一样拉扯着我 的衣袖。来吧，让我们重新 开始吧。我们不断地开始又 结束，她像病毒一样钻入我 的日常生活。蕾拉来了，蕾 拉又走了。我可以在任何地 方开始。比如在都柏林的圣 史蒂芬公园。手机在我的大 衣口袋里振动。一个陌生的 号码。然后我按下那该死的 按键，用一门不属于我的语 言说道：“喂？” “嗨。” 在十二年的销声匿迹之 后，我再次听到她的声音。 她语速很快，仿佛我们昨天 才刚刚分开，不需要弥补任 何认知、友谊和时间上的隔 阂。而我只能说出一个词： “蕾拉。”她一如既往地无法 停下。她提起餐馆，提起餐 馆里的工作，提起一个我第 一次听到他名字的家伙。她 还提起维也纳。而我依然只 会说“蕾拉”。她的名字看似 无害——像一根伫立在死寂 土地上的小小茎干。我从肺 里将它拔出，以为这是个微 不足道的东西。蕾——拉。 但是，这根无辜的小枝条在 泥泞中长出了最长最粗壮的 根，长成一整片字母、单词 和句子的森林。所有的话都 深深埋藏在我的内心深处， 只是它在耐心地等待着这一 个词来使它伸展自己僵硬的 四肢并站起来，就好像从未 沉睡过一样。蕾拉。 “你哪来的这个号码？” 我问她。我站在公园中央， 停在一棵橡树前一动不动， 仿佛期待这棵树会移到一边 给我让路。 “这有什么关系？”她回 答道并继续她的独白，“听 着，你得来接我……你听得 到吗？信号不好。” “来接你？没懂，什么… …” “是的，你来接我。我还 在莫斯塔尔。” 还在。在我们这么多年 的友谊中，她从未提到过莫 斯塔尔，我们也从未去过那 里，而现在它突然成为一个 无可争辩、众所周知的事实 。 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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