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为师

这是一本由白鹿原一所校园的四季草木酿成的散文集，关于自然，关于时间，关于成长，关于生命力。 白鹿原已经被陈忠实写成了史诗级地标，原上的思源学院校园中的草木四季轮转，各有姿态，默默吐露着植物之美。作者在常年的植物漫步中，悉心揣摩草木的物境，描摹出校园的自然与人文的情境，领略到一种人生如草木般的恬淡和文化沉积出的风雅。草离离，木枯荣，花盈香，青春做伴，草木成为人生路上别样的风景。

陈毓，西安思源学院驻校作家。历任电视编导、记者、期刊主编。现居西安。著有小说集《伊人寂寞》《白马》《夜的黑》《嘿，我要敲你门了》、随笔集《星光下，蒲团上》等十六部。作品入选《中国当代小小说精品库》《新中国七十年微小说精选》等近百种选本。获《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优秀小小说双刊奖、九次获《小小说选刊》优秀作品奖、蒲松龄文学奖（微型小说）、冰心儿童图书奖、第四届柳青文学奖等。作品被翻译成日文、俄文、西班牙文。

桂 花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桂花总是和金秋紧密相连，中秋赏月，总有桂花的香气远近可闻。今年中秋，桂花却未开，秋分已过，桂花仍迟迟不见开，想来今年夏天西安热又少雨，持续高温远超往年，立秋后秋老虎的尾巴拖得又长，草木有本心，偏爱清秋凉意的桂花在热中休眠了，欲开不能。我这样猜测着，频频去校园的一株株桂花树下勤探看，秋分这天，眼看着桂花芽包缀满小枝，总算放下心来，想着到下一个节气，校园一定处处浮动桂花甜蜜的香气。 校园有好几处种植桂花，湖边的桂花树高，教学楼时光流水广场比邻的花园分布最广，梯级台阶两旁都是桂花树，桂枝长条，绿意盈盈，高低错落，落落大方。往年桂花盛开时，上课下课，常有学子特意绕行，选择从此路经过，经过桂花树下，心中是否也发一回“桂之树，桂之树，桂生一何丽佳！扬朱华而翠叶，流芳布天涯”的赞叹？ 校园的桂花多为小乔木，枝柯横斜，姿态天然，能近距离观察桂花的花与叶。桂花四季常绿，叶脉清晰，枝干强实，桂花花簇生，一簇簇小碎花密密地开于叶底。桂花有四种，从花色上分别，花金黄色的是金桂，淡黄色的是银桂，橙红色的是丹桂，四季都能开花花色清淡近白色的是四季桂。金桂、银桂、丹桂为乔木或小乔木，四季桂是丛生灌木，我曾在公园路边听一老者大声抱怨公园管理者不该过度砍削桂花树，致使好端端的桂花树长不大，长不高，只是“一堆不成形的灌木丛”。想来老人记忆里是有过一棵高大美好的桂花树的，询问，果然说老家在陕南，村子就叫桂花村，村里有两株并立的老桂花树，开花时十里香，树高过对面那栋楼，老人指给我看的那栋楼有三层。我很想告诉老人眼前的四季桂本就是灌木，公园园林绿化取四季桂一年四季开花的好处，而四季桂就是不砍削，也长不过乔木的桂花树。四季桂也因为四季均能开花，似乎把香气分摊了，花香得淡，香得模糊，不比银桂香，尤其金桂，有豁出去的率性一香。 除了四季桂一年都可开花，金桂、银桂、丹桂多是九、十月开花。开花时这几种桂花可以根据花色辨识，不开花时它们蜡质的叶子四季皆绿，不易区分，细看，也能看出区别，从叶子正面的颜色看，丹桂叶子墨绿色，金桂次之为深绿色，银桂最浅为青绿色。从叶子的形态看，叶短而圆叶边缘有齿裂的是四季桂，叶片狭长叶尾更尖长的是丹桂，金桂叶尖而叶尾略比银桂长，银桂叶圆而叶尾略比金桂短。这样说的时候有点像说绕口令，但是课余饭后，站在一棵棵桂花树下，何妨借此区分法作一鉴别，辨别校园里的桂花，哪棵是金桂哪棵是银桂哪棵又是丹桂、四季桂。 “井莲当夏吐，窗桂逐秋开”，在古典的园艺美学里，莲花适合种在天井里，桂花要栽在窗边才有意趣，人们热衷于在园林中种桂花树，除了桂花树本身具有的姿态美，取“桂”与“贵”音同的吉祥寓意或许也是人们多爱栽桂花的原因之一吧。至今，诸多名园也因能秋赏桂花而成为人们应季探园访花的一大诱因，留园有“闻木樨香轩”，网师园有“小山丛桂轩”，沧浪亭有“清香馆”。窗下、庭前、廊侧，桂花或孤植或丛植，秋高气爽相鲜新，人们游园赏桂花，留恋树下花前，自当心旷神怡。“桂”同“贵”，“椿萱并茂，兰桂齐芳”是对一个人最周全的祝福。 桂花的可喜更在于桂花的香气，桂花的香气人尽皆知，但要准确描述，却众说纷纭。有人说桂花香冷，有人偏说桂花的香气自带可亲近的暖意，有人说桂花香浓郁近似麝腹龙涎，有人偏说桂花香气清远能叫人神魂轻盈飘然欲仙，种种，终不如用“桂花香”一词来描述桂花的香更精简。桂花的香气叫人神清目明，有疗愈功效确是公认的，如此说，校园的读书郎，何不趁桂花花开当前，多在树边站，深呼吸。闻着，就闻出了经验，知道四季桂香味最淡，丝丝缕缕，来无踪去无影，银桂的香气雅洁清幽，久闻不腻，丹桂花味像是被蜜蜡封着，要凑近了闻，“十里桂花香”是说桂花中的金桂花吧，炽烈浓郁，香气里有泼辣的成分。《红楼梦》中，曹雪芹就给薛蟠的媳妇命名金桂，一个不怕天不怕地不怕薛蟠，就连薛姨妈、薛宝钗都奈何她不得都要躲避的泼辣女性形象，但曹公一定是对这一角色深表同情的吧，要不怎肯赋她金桂之名呢？ 汉代《淮南子》中有“月中有桂树”的传说记载，“月中桂树”引人无限遐想，诸多咏月诗中常见这棵桂树的身影：“兔寒蟾冷桂花白，此夜姮娥应断肠”是李商隐的想象，“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是辛弃疾的想象。人们把月宫中那棵高五百丈的“桂树”想象成心目中的桂花树，将月亮称作“桂轮”“桂魄”，皎洁的月光称作“桂华”，嫦娥奔了月亮，月亮里住着嫦娥、玉兔、蟾蜍，吴刚伐桂，吴刚也捧出桂花酒。神话既矛盾又能自洽。 古今喜欢桂花的人很多，唐诗宋词被桂花甜蜜的香气点染，这香气在李清照那里，是熨帖愁绪的，她落笔桂花，直言“终日向人多酝藉，木樨花”（木樨花即桂花）。桂花在许多古代文人笔下常被称作第一花，可能也有缘故，桂花开放的时节“菊小芙蓉老”，秋菊开放还早，荷花已然零落，莲子都已老熟。桂花又是香气蓬勃的花，西风渐起，清露霏微，桂花一树香风，相续十里，似乎在晚秋又能唤回些煦暖春意。有人说桂花声誉高，更在于桂花的出身，桂花是从月亮仙宫里移来人间的啊，桂花就是神仙花，自会有不一般的香与韵、清与洁。读无数古人写桂花的诗句，我最喜欢的还是王维的“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即便弥漫全篇的禅意与深静，但却是“在人间”的。读这样的诗句，都能模糊看到诗人写下这些句子时的神情。值得注意的，还有诗句中和簌簌落的桂花相呼应的两处春，春山和春涧的对照，王维诗中一派寂静月光下簌簌落的桂花，是桂花中的四季桂吧？ 桂花甜暖的香气叫人联想到美食中的桂花。中医说桂花是“温阳使者”，能驱寒气，疏瘀滞，醒脾胃，“能疗一切冷”。桂花入茶，可当茶饮；桂花酿酒，是桂花酒；桂花做糕，称重阳糕，历史悠久。不说远的，只说西安美食之一的桂花凉糕，若是没了糕上面那一抹桂花香喷喷的点缀，想想这糕会失却多少好滋味。我猜想入糕的桂花应该是桂花中的银桂花吧，香气清远不腻人，食用最好。我曾在南京一家小店遇见一个吃桂花糖糕的男人，似乎极爱吃桂花糖糕，和人说话也不停嘴，忙里偷闲地咀嚼，细水流长一丝不潦草，于是，听他说话，声未到香先至，料想做那糖糕用的桂花，也是银桂花吧。 看桂花参与各种吃的喝的，也激起想要实践的热情和动力。某年机缘巧合，连续半月，走到山南山北，都遇桂花盛开，恰又是友人自家院子里的花树，可以随心攀摘，于是做桂花茶、桂花酒、桂花酱，用糖、盐腌渍，熬酱用红糖文火慢煮，分别用了金桂花、银桂花，做后的体验是做的兴味远大于吃的乐趣。 金风从何处起？从草尖上起，也从校园一树树桂花的长条上起。桂花的落花如金粟，“金粟霏霏下如雨”，桂花盛花过后，遇大风起，人立桂花树下，霏霏金粟披发、披肩，树上，风中，地上，都是飒飒簌簌的桂花在落，其场景感动可想。

序 周延波˙001 思源之春˙003 结香˙008 梅˙014 海棠˙019 玉兰˙026 樱花˙032 连翘 ˙039 桃˙045 红叶李˙050 丁香˙055 紫藤˙060 石楠˙065 思源之夏˙073 牡丹˙077 鸢尾˙083 蔷薇˙088 月季˙093 睡莲˙098 荷花玉兰˙103 茅莓˙108 萱草˙114 木槿˙118 枇杷˙123 柳˙129 思源之秋˙137 银杏˙143 梧桐˙150 槐˙157 胡杨˙162 石榴˙170 栾树˙177 白杨˙182 桂花˙188 卫矛˙194 凤尾丝兰˙200 枫与槭˙205 芒˙210 鹅掌楸˙215 思源之冬 ˙ 223 蜡梅 ˙ 228 雪松 ˙ 235 侧柏 ˙ 246 红瑞木 ˙ 252 白皮松 ˙ 258 棕榈 ˙ 2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