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圣之学：《孟子》教本研究

本书研究中国历史上占据核心地位的经典——《孟子》作为课程与教材的历史。分为五个部分：A.探讨《孟子》作为一本教学语录的“教育性”特点以及其成为私家教材的若干影响因素；B.探讨汉唐时期《孟子》由子升经的过程从而导致教材的形式与内容的变化；C.探讨《孟子》成为科举考试的必考科目和学校教育中的核心课程及其相配套的教材不断涌现；D.探讨明清时期以《孟子集注》《孟子集注大全》等为代表的国选、国编教材占据主导位置后各类学术思潮对其传授产生的作用；E.探讨在近代教育转型过程中，《孟子》在学校教育中的地位变迁——核心地位逐渐丧失，并最终融入学科体系当中，成为学科教材知识的组成部分。

杜成宪，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教授、博土生导师，“马工程”首席专家。曾任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主任、中国教育学会教育史分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等。主要研究中国教育史、教育史学理论等。著、编有《中国课程史》《教育史学》《中国教育史》《共和国教育70年》《孟宪承全集》《大辞海·教育学卷》《中华大典·教育典·教育制度分典》等。 屈博，江南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硕土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传统教育、教育历史与文化等方面的研究。在《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教师教育研究》《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等刊物发表论文十余篇。著有《每天学一点教育史》《每天读一点教育故事》等。

结语（节选） 司马迁曾评价孟子“迂远而阔于事情”，他认为孟子的思想学说过于理想化，与社会现实相去甚远，因而没有得到施行的机会。虽然孟子自身的思想逻辑存在一定的缺陷，例如仁政理论与现实缺乏紧密的联系等，但更为重要的是，孟子提出的思想理论无法满足统治者的现实需求，即富国强兵、政治统一等，所以未被统治者采纳。由此看来，司马迁用“迂阔”来评价《孟子》，确有其合理性。不过，正是这样一本“迂阔”之书，自宋代之后一跃成为经典，成为学校中的核心课程与教材，在中国古代教育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这又说明《孟子》一书并不“迂阔”，而具有深层次的教育意义与价值。不同的时代背景孕育出不同的教育价值取向，《孟子》在不同的教育价值取向中也体现出不同的角色与作用。因此，《孟子》教本的教育价值，既源于其自身价值得到普遍认可，也是通过国家力量的主导、学术精英的提倡，从而构建于教育体系中。 一、《孟子》在“历史选择”中成为经典教材 在“五经”“四书”“四书五经”“十三经”等儒家经典课程与教材体系逐步形成的过程中，并不只有数量上的变化，还有文献典籍的选择和课程体系的扩展。这种选择与扩展并不是任意为之，而是有意识的行为，是其中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等多重力量共同完成对经典课程与文本的选择。 ………… 前人留下的文献典籍只有在经过“筛选”之后才能够成为经典，当然，这种筛选当然都具备一定的标准。现代教育学研究普遍认为，课程的筛选主要有三个维度：人的发展、社会需要、学科特点。 这三个维度同样适用于理解中国古代学校课程的选择过程。比如“五经”课程的形成，受到前人经验（通过已有经验教育年轻一代）、思想家的提倡、政府力量的推动、课程体系的特点等因素的影响；同时，“五经”课程所选文献典籍在思想观念的表达上具有相同或相近之处。《孟子》被选为经典，同样经历了“历史选择”过程。对于《孟子》来说，这一过程是曲折漫长的。可以说，《孟子》从一开始就具有“经”的本质，但在“五经”教育占主导地位的汉唐时期，《孟子》未能成为经，而与《孟子》同为“子书”的《论语》《孝经》则成功入经，与“五经”合称为“七经”。《论语》《孝经》被选为经，一方面是因为这两种典籍在当时具有广泛的社会基础，其流传之广甚至超过了“五经”，正如王国维在《汉魏博士考》中所说：“当时《论语》《孝经》之传，实广于‘五经’。另一方面，蜀郡太守文翁大力提倡《论语》《孝经》与“五经”结合使用，将“五经”的以“仁义”为教，拓展提升至人伦孝道的家庭伦理层面，进而推广全国。与《论语》《孝经》相比，《孟子》的流传虽然具有一定的社会基础，但在影响力上不及《论语》《孝经》，同时“子 书”的身份也限制了《孟子》的发展。直到宋代，《孟子》经历一系列的波折，才最终完成“升格”，成为真正的经典。《孟子》在“历史选择”的过程中成为经典教本，主要受三方面因素的影响。 第一，《孟子》自身的逻辑与价值适应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的需求。“内圣外王”既是儒家的人格理想，也是儒家的政治理想，“内圣”涉及心性修养问题，“外王”涉及道德政治问题，《孟子》在这两方面均有重要贡献。尤其是《孟子》对心性问题的探讨，“四端说”“性善说”“存心养性”“尽心知性”“浩然正气”等，经过汉学的训诂和宋学的诠释，逐渐成为中国社会人性道德的传统。因而《孟子》满足了中国传统社会对人才培养的要求，即以伦理道德修养身心，以君子人格实现自我 价值，孟子提倡的“明人伦”的教育目的在道德维护方面也起着重要作用。而孟子对“外王”的发挥，对政治统治理念的影响普遍而持久，《孟子》又适应了社会政治发展的需要，因而得到统治阶层的重视。 第二，学术精英在其思想理论构建中凸显《孟子》的价值。中唐以后，《孟子》的地位出现了重要变化。赵匡、杨绾、皮日休等人不断上疏，希望将《孟子》提升为经。虽然未能实现，却表明《孟子》的价值与影响已非“子书”之称所能涵盖，而重视“义理”与“道统”的儒学革新运动又将《孟子》推到了时代发展的前台。“中国思想文化大系中存在着一种主轴性思想意识。这种意识从其轴心时代起就坚挺地支撑着思想文化史一贯地整体向前发展。儒家的道统便是这个主轴，而学术统绪又是这一道统的更为内在而活跃的驱动力。韩愈的“道统说”指出了一条由尧、舜、禹、文王、周公、孔子、孟子构成的儒学正统思想发展的基本线路，这既应对了佛学思想的挑战，也是对《孟子》儒家正统地位的肯定，以及对《孟子》思想价值的认可。张载、二程、朱熹等宋代理学家直接从《孟子》思想中继承儒家道统，为《孟子》升经提供理论支撑。可见学术精英的提倡在《孟子》升经的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从根本上来看，学术精英对《孟子》的推崇与提倡，一方面适应了儒学复兴的需要，另一方面则是适应当时统治思想的转型。在儒、佛、道的思想竞争中，“儒学将异端学说转化为思想材料，初步完成了政治哲学形态的转型。宋代理学将‘天理’（亦即‘自然之理’）作为最高范畴和终极依据，这标志着统治思想哲学基础转型的彻底完成”。《孟子》能够为恢复儒家道统传承、重建儒学心性理论提供思想来源，也能够将“三纲五常”、君民关系等政治观紧密结合在一起，为统治者服务，因而《孟子》逐渐得到推崇，从众多子书中凸显出来。《孟子》地位的提升，使得其不断被引用与注释，这也是《孟子》不断被赋予时代价值的过程。 第三，政府力量的推动与考试制度的影响促使《孟子》成为经学课程。以王安石为代表的政治家最直接地推动《孟子》成为经学课程，这是由政治与教育之间的特殊关系决定的。“中国古代教育在享有自身生存权和发展权的同时，就与政治结下了不解之缘，这成为中国教育传统形成的原始起点，并在以后的发展过程中使自己的本质不断地被遮蔽。《孟子》作为经学课程，必然要满足政治发展与社会发展的需求，包括汉代的“五经”课程以及《孟子》升经之后形成的“四书”课程。“四书五经”课程与“十三经”课程，其课程内容的选择、组织、结构及逻辑排列等，都无法脱离政治上的引导。“在中国古代，重人事是政治思维的显著特点，重人文是思想文化的重要特征，因而人性论成为各种政治理论的哲理性基础。代理学家的重新阐释而融入政治统治理念，“孔孟之道”则成为后世政治统治与社会发展的根基。因此，《孟子》在宋以后不断受到官方提倡，孟子其人受到尊崇，《孟子》其书在科举考试与学校教育中均是士人学习的核心内容。中国古代教育一直是以儒家经典作为考试取士的核心内容与标准，从这一意义上来看，“中国古代的考试制度可以说是以儒家经典作为选拔人才标准的一种制度”。这也就决定了中国古代学校课程是以儒家经典为主体的。而《孟子》在并入“四书”后成为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和学校教育的核心课程，“考什么”决定“学什么”，这也是《孟子》成为经典课程的重要原因之一。 总之，在时光流转与历史积淀中最终保留下来的经典，往往能够代表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气质与思想内涵，传统文化的延续与社会秩序的构建，往往也需要借助经典的力量才能实现。《孟子》被选为经典，表明其在意识形态、道德教化等方面已经成为社会共识的“典范”，《孟子》通过教育的方式得以普及和推广，引导着中国古代主流文化与社会风俗的发展走向。 …………

引言 1 第一章 从一本语录到一本教材 7 第一节 作为教学语录的《孟子》 9 一、师生共同完成 9 二、教学语言的运用 14 三、知识与道德的传授 17 第二节 《孟子》成为私家教材 32 一、早期儒家对《孟子》的需求 33 二、弟子后学与《孟子》的传授 36 第二章 从一本教材到一门课程 43 第一节 《孟子》成为辅经课程 45 一、《孟子》辅助“五经”课程 45 二、从《盐铁论》看《孟子》的传授 54 第二节 作为辅经教材的《孟子》 60 一、《孟子》注本教材的出现 60 二、作为教材范本的《孟子章句》 65 第三节 《孟子》辅经地位的提升 68 一、《孟子》三次入经的尝试 68 二、《孟子》音义教材的出现 74 三、从诗文创作看《孟子》的传授 77 第三章 从兼经课程到“四书”课程 83 第一节 《孟子》成为兼经课程 85 一、《孟子》兼经课程的形成 85 二、争论中的《孟子》兼经课程 92 第二节 《孟子》成为“四书”课程 95 一、“四书”课程的形成 95 二、理学与《孟子》的传授 99 第三节 作为“四书”教材的《孟子》 107 一、宋代官方颁定的《孟子》教材 107 二、作为注音教材的《孟子音义》 109 三、作为理学教材的《孟子集注》 111 四、多样化的《孟子》教材 115 第四节 《孟子》作为“四书”课程的认同 121 一、《孟子》的翻译与设科 121 二、《孟子》教材的编订与传授 126 第四章 走向核心的经学课程 131 第一节 《孟子》与明代经学课程 133 一、“四书五经”课程的形成 133 二、《孟子》的学习次序 135 三、《孟子》与明代科举考试 139 四、心学与《孟子》的传授 147 第二节 《孟子》与明代经学教材 150 一、明代官方颁定的《孟子》教材 150 二、作为特殊教材的《孟子节文》 152 三、作为权威教材的《孟子集注大全》 155 四、承袭朱注的《孟子》教材 157 第三节 《孟子》与清代经学课程 160 一、“十三经”课程的形成 160 二、《孟子》与清代科举考试 163 三、实学与《孟子》的传授 171 第四节 《孟子》与清代经学教材 175 一、清代官方颁定的《孟子》教材 175 二、作为考据教材的《孟子字义疏证》 182 三、作为注疏教材的《孟子正义》 185 第五章 从经学课程到学科知识 189 第一节 《孟子》经学课程的衰落 191 一、晚清学制与《孟子》的分科 191 二、晚清学堂与《孟子》教材 197 三、晚清学人与《孟子》的传授 203 第二节 《孟子》成为学科知识 209 一、民国小学教育中的《孟子》 210 二、民国中学教育中的《孟子》 212 三、民国大学教育中的《孟子》 223 结语 227 主要参考文献 245 后记 2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