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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夏天

怪夏天

  • 字数: 399
  • 出版社: 江苏文艺
  • 作者: 木甜
  • 商品条码: 9787559498885
  • 适读年龄: 12+
  • 版次: 1
  • 开本: 32开
  • 页数: 329
  • 出版年份: 2025
  • 印次: 1
定价:¥42.8 销售价:登录后查看价格  ¥{{selectedSku?.saleP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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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
内容简介
她的青春,以夏日的一场奇遇开场。 最终,还是走到了兵荒马乱的惨淡结局,什么都没有抓到。 【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沈珈述。】 从十七岁开始,他们就是能共享“秘密”的同犯。 如果这个世界即将毁灭,沈珈述也相信,钟听会和他站在一边。 【走丢了也没关系。】 【我会先找到你的,钟听。】 夏日不会终结。 命里注定,他们终究要相爱。
作者简介
木甜 言情作家。木是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木,甜是因寻甜雪过瀛洲的甜。作品多以清新温暖风格见长。 已出版作品:《蝴蝶来信》《到你的太阳里》《过秋天》《侧耳》《等月光》《有你世界满分甜》。 新浪微博:@木甜w
精彩导读
八月末。 虽已经过了伏天,海城依旧炎热未退,连续几日都是35度以上的高温天气。 地理书上说,这里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雨热同期,夏季湿度高。 哪怕不下雨,空气里也充斥着闷热潮湿感,像是个上气的蒸笼,叫人皮肤发黏,好像永远贴着湿漉漉的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钟听的房间里开了一整夜空调,清早,母亲白珠秀过来,让她关了空调,开窗通通风。 “……整天吹空调对身体不好的,还浪费电。还好你马上就开学了,要不然这样每天呆在家里一动不动,总有一天要生病的嘞。” 女人的声音又脆又响,语气锋利,难免显出些许强势感来。 钟听推开窗,兀自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气。 听白珠秀絮叨完,才回过头,好脾气地朝她笑了笑。 白珠秀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匆匆忙忙拎起包,语速加快,继续大声嘱咐道:“我要去上班了。你知道去学校的路吧?第一次走,要是不熟悉的话就早点出发。千万不能骑车啊!知道了吗?” 钟听没作声,只是重重点了下头。 白秀珠终于满意地笑了,折回身,摸了摸女儿光滑细腻的脸颊,“听听最乖了。路上注意安全,和新同学好好相处。” 钟听还是点头。 等白秀珠消失在门外,中跟鞋“笃笃笃”的脚步声从下头的楼梯那边传来。 很快,钟听从窗户看到了她的身影,纤细又瘦弱,但走得却四平八稳,顺着弄堂一路往外,直至彻底不见。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钟听和白秀珠母女俩搬来锦西路这里已经有两个月。 无论是弄堂坑坑洼洼的地面、至饭点此起彼伏的锅铲碰撞动静,亦或是老旧楼梯轻轻一碰便“吱呀吱呀”的哀鸣声,好似都已经逐渐变得习以为常起来。 白珠秀在一家化工企业做财务工作,距离市区极远,又没有地铁可以直达,她必须要每天赶单位定时定点的班车去上班,故而早上6点40就要出门,晚上7点左右才能到家。 披星戴月,风雨无阻。 钟听暑假不能睡懒觉,也已经习惯了每天站在这里,看着母亲出入,日日为生活奔波。 不是不感激的。 身处当下,才能体会个中的辛酸苦辣。 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白珠秀的话,努力学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家中分担压力。 又在原地顿了会儿,钟听拉上窗帘,转身去换衣服。 今天是海城实验中学返校的日子,交暑假作业、领书、打扫教室和各班包干区。算来一上午时间十分紧张,故而安排学生们早上8点半就要到校。 过两天学期开学,钟听正式进入高二。 她念书一向努力,高一两次期末考都发挥得不错,校内排名比中考那会儿上升了很多,高二重新分班,虽没能进最好的冲刺班,倒也顺利吊车尾去了A班。 等于说,今天返校,要进新班级、重新认识新同学了。 从小到大,钟听早已在各种场合面临过各种情况,因而,心内少了些惴惴不安,提前做好了接受异样眼光的准备。 天气闷热,她换上海实轻薄的短袖校服,下楼洗漱过后,拿上白珠秀提前准备好的鸡蛋饼当早饭,就着冰牛奶慢吞吞地咽了,再顺手将碗碟都麻利地刷掉擦干,放进吊柜中。 锦西路这一片都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因着年代久远,中间经历各种波折,早就没有物业负责,人口混乱,外来租户多,环境也有些脏乱差。 总而言之,在海城这种一线城市,属于鱼龙混杂的城中村区域。 暑假前,白珠秀决定带着钟听搬到这里。 一是为了钟听上学近一些,步行到海实高中部大约20分钟即可。 第二、也是搬家的主要原因,便是白秀珠想着给钟听攒大学学费,打算业余做点兼职,做点手工制品去网上售卖。 白珠秀一贯手巧,年轻的时候,衣服裙子都能自己裁布做。 几十年过去,她的手艺也一点没有生疏,缝娃娃、制绵拖鞋这类很快就能上手,丝毫不在话下。 原先她们住的那套房租金贵,面积比这里小了不少,没有任何可以放杂物的地方。 如今这间,虽然只是老式上下层,一楼的厨房厕所都狭窄逼仄,转身困难,但好歹三楼有个房东违章搭建出来的小阁楼,可以放白珠秀的缝纫机、还有那些绒布和棉花。 要是实在堆不下了,一楼这条漆黑的小走廊也能再挤一挤。 对此,钟听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哪怕夏天步行20分钟实在不算短,而白珠秀从不肯松口让她学骑车,这些都没有关系。 她是所有人口中懂事的孩子。 自小就很能体谅母亲的不容易。 7点45分,外面的日头已经肉眼可见地升高。 远远看着,就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 钟听将所有东西整理好,拿好钥匙、背上书包,运动裤口袋里揣了支记号笔,抱着A4速写本,顶着阳光出门。 从她家门口一直到外头锦西路的车道,都是弯弯绕绕的巷弄,时不时两边就会有人家开门出来,迎着晨曦朝阳,踩上地面起伏不平的青砖,外出上班上学。 因着弄堂过于陈旧,整片区域的外墙、包括巷中用来分隔出入的墙面,几乎全都发生了脱落,露出里面红色的墙砖。 故而,这一片也被成为红墙弄堂。 等钟听走到红墙弄堂的最外面那一排,恰好,右手边,一扇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推开。 门内先走出来一个漂亮的男生,身形清瘦,五官精致。 就算身高明显超过180,也平白生出一种雌雄莫辨、明眸皓齿般的美感。 整张脸上,唯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稍稍眯起,便足以显得气质凌厉。 男生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越过她,面无表情地走了。 倒是后面送他出门的阿婆冲着钟听笑了一下,客气地问道:“听听也去返校啊?让阿燃骑车送你好了,反正你们是一道的。” 男生名叫相燃,也是海实的学生,还是冲刺班里的学霸精英,名字一直高挂在年级排名榜前十。 只是他脾气很冷,很不好接近的样子,去年高一入学,似乎就一直是独来独往。 钟听在排名大表上见过他的名字,在升旗仪式上见过他演讲,别的就没什么交集了。 她不是什么呼朋唤友八面玲珑的性子,在学校,交际范围很小,说得上话的朋友寥寥,自然也不太关注其他人。 搬过来之后,钟听才知道相燃也住在红墙弄堂,还和她成了巷里巷外一条道的近邻。 之前,白秀珠听人说过相燃家的事。 趁着吃饭,还私下同钟听讲过。 “……这家人,夫妻俩都是赌鬼,把家里的钱全部输完,还想卖这里的房子,卖了一阵没卖出去,俩人居然就丢下老的小的跑了。” “啧,和钟浩一个鬼样。” 钟浩是钟听的亲生父亲。 闻言,钟听放下筷子,给白珠秀剥了只白灼虾,沾了酱油,放到她碗中。 顿了顿,又冲着她满怀歉意地笑了一下,带了点安抚意味。 白珠秀没注意到钟听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现在,那家人里就剩夫妻俩的儿子和一个老外婆相依为命,住在天井搭出来的棚屋里,后面的房子都只好租给别人赚生活开销……还蛮可怜的。” “他家那个小男孩好像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吧?说是叫相燃吧?他们说他成绩老好了,你们学校还给他学费全免。听听,你认识他吗?” 钟听摇摇头。 白珠秀不以为意,“哦”了一声,“那下次可以认识一下。住得这么近,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好多请教请教别人。” 此后没过多久,钟听就见到了相燃的外婆。 对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生得矮小,皮肤黝黑,看得出沧桑,不过面相倒是慈祥。 那阿婆也听说了巷子里搬来新住户的事,得知钟听和相燃同年级又同校,主动同钟听说话,还给她拿了一瓶酸奶。 钟听推辞不了,只好帮阿婆提着手上的菜篮,一路送回她家。 邻里间这么一来二去的,就也算是认识了。 不过只算是点头之交,见面笑笑,寒暄几句,客气一下。 这会儿,听到阿婆说话,钟听脚步一顿,连忙摆摆手,翻开速写本,飞快用记号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再把那面纸转给阿婆看。 【谢谢阿婆,不用麻烦。】 为了照顾阿婆的视力,她每一笔比划都工工整整,字也写得很大,满满当当,几乎占满了一整张A4纸。 见状,阿婆眼中露出一丝怜悯。 她没有强求,只是轻叹一声,拍了拍钟听的手背,温声道:“那听听路上要注意安全。阿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钟听笑下,就会扯得心跳随血液一同沉甸甸地下坠,至心潮起伏,坐立难安。 思绪被完全带跑,落到对方身上。 好像全宇宙唯有沈珈述值得被关注。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有些迟钝地醒悟过来。 她的人生,从未满17岁的那个夏夜开始,有了不能告人的秘密。 钟听向来是个很有毅力的女孩子。 可以见得,这个秘密将持续很久很久。从此刻开始。 勉强撑过三天月考,钟听还是支撑不住倒下,发烧到38°7,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的睡下去,清醒的时候觉头疼不已。 幸好没怎么耽误考试。 月考之后就是七天国庆小长假,在家里养养病,三五天大概就能好起来。 白珠秀见女儿生病,也没心思缝玩偶拖鞋,忙前忙后,给钟听熬粥擦脸,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时不时就要摸黑到钟听的房间来看看。 见她小脸烧得通红,半张着嘴,呼吸急促,白珠秀声音哽咽:“听听?听听?起床,我们去看病吧。” 钟听打小不喜欢去医院。 小时候,有一阵,白珠秀不死心,带她跑了海市的各大三甲医院的耳鼻喉科,想要再努力一下。 不能说话是打娘胎带出来的毛病。 但听力说不定还能治。 事实上,钟听是个小哑巴这件事,也是因一场意外。 起因是白珠秀在怀孕的时候得了急性流感。 她不是海城本地人,嫁到钟家,与钟浩和他父母住在一起。 钟浩的母亲性格强势,她寄人篱下,怕这事儿声张出来之后被婆婆责怪,就自己偷偷到小诊所挂了强效药,这才影响了胎儿,导致孩子生下来就不能说话,听力也受到影响。 为此,白珠秀和钟浩的婚姻走到尽头,她带走了不受钟家人喜欢的钟听,一个人将她带大。 对这个女儿,白珠秀心中是有自责和亏欠的。 医生虽然已经下了判断,说钟听声带的损伤是不可逆的,但白珠秀想着,没说耳朵的话,可能还会有希望。 故而,等钟听年纪稍大一点、自己手头上又攒了点钱之后,就带着她到处求医。 钟听那会儿每周都奔波在家和医院之间。 白珠秀不舍得打车,两人要挤公交车,如果是距离远的医院,还得倒车,来回颠簸,相当折磨人。 钟听就这样被白珠秀抱着排队、接受各种检查,再一次次失望而归,直接导致她对医院这个地方产生了心理阴影,后来再怎么都不肯去了。 过后,就算是发烧感冒,也只自己在家买点药熬过去,绝对不愿去医院。 这回是有点严重了,吃药短暂压下去体温,晚上又开始复烧,白珠秀才担心得想让她去医院。 钟听迷迷糊糊听到她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笑了一下,还是摇头。 她连在手机上打字的力气都没了。 白珠秀:“这样下去烧成肺炎怎么办?” 钟听拉过白珠秀按在她脸上、冰冰凉凉的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不、会、的。】 “怎么不会呢?你又不是医生……” 钟听继续写:【明天再不好的话,就去医院。】 “真的?” 钟听点头。 白珠秀这才作罢,扶着她的脖子,喂她喝了点水,“说好了。睡吧。” 钟听笑眯眯地打了句手语。 [妈妈晚安。] 白珠秀看得懂,摸了摸她的手臂:“晚安。” 说完,站起身,带门离开。 次日。 钟听睁开眼,明显感觉比前几日神清气爽许多。 白珠秀进来给她量了体温,确定她退烧之后,又给她端了碗小馄饨过来,坐在床头,一边看着她吃,一边说:“吃完继续睡觉,下午还要看看会不会再发起来。” 钟听点头。 白珠秀:“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吃点什么?出去玩肯定不行,别的要求妈妈可以答应你。” 闻言,钟听动作一顿。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恍然意识到,后天就是10月6号了。 不仅仅是小长假即将结束。 她的17岁也就要到来。 钟听放下碗,点开便签APP,打字:【我想吃个蛋糕,可以吗?】 白珠秀:“当然可以。” 钟听继续打:【明天如果没有再烧的话,妈妈带我一起去买蛋糕吧。躺了几天,想出门走走。】 白珠秀理了理她汗湿的刘海,笑着应下:“那就看你今天能不能好了。” 幸好,下午没有再复发。 一场高烧结束,钟听再爬起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软。 关节都变得软绵绵的,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她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恢复一点力气后,下楼洗漱。 10月5号,海城是个好天气。 云层很厚,没有太阳,秋高气爽,适合郊游。 风中已经带上了一点点凉意。 下午,钟听同白珠秀一起出门。 锦西路附近没有蛋糕店,两人搭车去两站路外的商场买。 钟听不怎么喜欢吃奶油、也不太爱吃蛋糕芯,不过,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还是应当有些仪式感,就挑了个巧克力慕思蛋糕,六寸大,够她们母女俩吃两天。 回到红墙弄堂,已至暮色四合时分。 下车的车站和去时不是同一个,也不在锦西路上,在红墙弄堂另一边,相对更加热闹些。 白珠秀看到路边有个7-11便利店,停下脚步,同钟听说:“听听,我们去买点饭团什么的吧,当明天的早饭。再买点冷饮?你想不想吃?” 钟听点了下头,拎着蛋糕,跟在白珠秀身后,走进了那家7-11。 便利店里有供顾客吃饭休息的桌椅。 桌子面前是一整面玻璃,正对着路边。 白珠秀买东西一向十分仔细,价格、日期都要细细核对,钟听干脆就坐到桌边去等她。 她摸出手机,先回了董西的消息。 之后,又随便刷了几个APP,没什么新信息,只好无所事事地撑着脸,望向玻璃外面。 许是因为放假,路上比往日更加热闹。 来来往往不少学生模样的人。 前一阵钟听才知道附近有个职高,里面一些学生隔三差五地会晃荡在四周,三五成群,不知道要去做些什么。 好巧不巧,这会儿就有。 一行年轻人穿过马路,朝7-11这个方向走来。 为首的又是个黄毛。 钟听浑身冰凉,仔细确认了好几遍,不是之前那个黄毛,这才放下心来。 黄毛走过去之后,后面还跟了个熟悉的面孔。 只一眼,钟听便愕然地站起身。 那是……沈珈述! 不仅仅是沈珈述,还有之前在A班教室见过的渠令学姐。 渠令今天穿了一身红色波点裙,娃娃领,裙长到大腿下一个指节,中间收起细细的腰线,愈发显得她前凸后翘,身材极好。 这会儿,沈珈述的手臂就搭在渠令的纤腰上,半揽着她往前走。 他们都没有发现便利店里灼灼的视线。 最后经过钟听面前时,两人旁若无人地交头接耳了几句。 虽只是说话,但看起来亲昵,到底还是引起了后面几个人的起哄。 即使隔着玻璃,钟听仿佛也能听到那些调侃笑闹的声音。 她的听力,为什么没能在这个时候失灵呢? 大约二十分钟后,白珠秀终于结完账,拿着袋子来找钟听。 “听听?” 察觉到钟听愣神,白珠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怎么在这里发呆呢?不是和你说过,在外面要小心,自己的东西都要看看好……” 眼见着白珠秀就要开始念叨,钟听连忙抹了下脸,开始给她打手语。 [我知道啦,刚刚在想选科的事情。] 白珠秀看得懂一点手语,得知她在想学习的事才罢休。 “那也不能在外面走神啊。下次注意,知道吗?” 钟听还是点头。 白珠秀:“回家了。” 她率先往外走去。 钟听站在后面,忍不住又伸手抹了一下脸。 幸好。 幸好白珠秀没有看穿这拙劣的演技。 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 钟听先是庆幸,但在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心情还是不可抑制地低落下去。 此刻,她就像是站在一个密闭的玻璃瓶内。 无论瓶外的蝴蝶和森林发生了什么,她都无权插手,也无法插手。 玻璃瓶被打破,或许她就会死掉。 只有旁观者,才是适合她的位置。 …… 收假第一天的早自习,朱义彪直接走进教室,将月考成绩单下发。 因着出分速度实在太快,让人不免疑惑,各科老师是不是连假期都在加班批改。 如此想来,实在尽职到令人生不出怨怼之情。 钟听拿到那张写着各科分数和排名的小纸条,眯起眼,一时间都不敢立马仔细看。 超出自己之前水平一大截的新班级。 考试的时候还发着烧。 就算九月、外加整个暑假都一直在学习,泰半也很难这么快就有什么突飞猛进,并在考试成绩上表现出来。 她预先做了个呼吸,这才缓缓睁开眼。 【钟听高二A班语文122 数学99 英语104 物理97……班级排名42 年级排名77 平均分……】 因为这届高二还没有选完小三门,除去语数外之外,剩下的政史地物化生全都要考,全都按照150分卷算分。 这样排名,对偏科的同学不太友好。 但钟听所有科目成绩都还算均衡,除了数学和英语相对拖后腿之外,别的都马马虎虎。 因而,她以吊车尾的分数进A班,这回排名居然还往前蹦了三四名。 十分出乎意料。 海城实验高中算是私立名校,月考考卷是自己学校出的,比统考卷难度要高一些。能有这个分数,钟听已经足够满意。 往后再继续努力吧。 她暗暗长舒一口气,放松身体,靠到椅背上。 讲台上,朱义彪还在说话:“相信大家都已经看清自己的分数和排名了。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月考,但是马上就要择小三门,这个成绩也是要作为参考的。希望你们自己能拎拎清楚,不要整天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明年就高三了,时间不等人……” 底下都是悉悉索索的私语声。 好像没人在听。 朱义彪知道同学们急于讨论分数,干脆收了说教,将自己手上数学的考卷派课代表发下去,转头离开教室,将早自习剩下的几分钟时间留给他们。 等老师一走,董西立马倾身,凑到钟听旁边,问:“你考得怎么样?” 钟听笑了笑,将分数条递给她看。 【还可以】 董西扫过那一行数字,忍不住“啊”了一声,仰天长啸,哀嚎出声:“你理化这么好呀!我完蛋了,我爸妈还想让我选理地生呢,这回全崩了……惨了惨了,回家要挨批了……” 董西原本在A班就是后几名,要不然也不会坐到钟听旁边。 不过,好歹是没有滑出过A班。 在海实,除了冲刺班那群神人,还有不需要参加国内高考的国际班,剩下最好的就是A班了,不至于拿不出手。 和钟听相比,董西偏科严重。 生物地理好得出色,数学物理则是奇差无比,在及格线边缘摇摇欲坠。 这样一加,她比刚转进来的钟听,总分还要低上四五分。 见董西表情丧气,钟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偏又嘴笨口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一笔一划地写:【没关系的,只是月考而已。下次再加油。】 董西尚未来得及说话。 倏地,一只修长的手陡然出现在两人眼前,食指和中指夹住了钟听的成绩条子,轻飘飘地拿了起来。 钟听扭头看过去。 猝不及防,对上了沈珈述的脸。 “……”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得僵硬,好像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继而,连背脊都变得硬邦邦,笔挺笔挺地立着,任由人审视。 沈珈述应该是刚刚才进教室,连书包都还没放下,单肩背在身上,一派懒懒散散的悠闲模样。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则拿着钟听的分数条,仔细“观摩”着。 他的呼吸仿佛就在头顶不远处盘旋。 每个轻若无声的起伏间,都会令钟听回想到几天前的那个场面。 波涛骇浪也只是内心独角戏,算不得什么,亦不足一提。 只不过,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 本来以为他今天不会来学校的。谁知道…… 这一刻,钟听觉得,时间好像已经过了一万年那么长。 但事实上,不过半分钟,沈珈述就把纸条重新放回她桌面,玩味地点评了一句:“带病上阵,居然考得还不错。” 钟听眨眨眼,耳根有点发烫。 但沈珈述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已经自顾自地坐回座位上,肆无忌惮地玩起手机来。 钟听被他这一串随心所欲的举动打得措手不及,大脑空白了片刻。 心潮浮动间,又免不了生起微弱的、难以言说的埋怨。 他是觉得很好玩吗? 为什么要突然和她搭话? 为什么记得她生病? 为什么要夸她考得好?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随便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掀起旁人心底的海啸吗? 明明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钟听默默抿起唇。 倒是董西,听到了沈珈述的话,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听听,你之前生病了啊?严重吗?” 钟听回过神来,嘴角轻轻牵起。 她在纸上写:【还好。】 董西目光偏移一点,又很快挪回来,声音压得愈发低,“你已经和沈珈述很熟悉了吗?他怎么知道你生病的?你都没告诉我。” 最后一句里有显而易见的情绪。 钟听拍拍她的手背,写字速度立马加快,给董西解释。 【考场他坐我后面,应该是看到我脸上很红。】 董西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钟听也跟着点头,表情十分坦然,不见任何端倪。 幸好,董西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两人转而聊起旁的事。 虽说是“聊”,实际上主要还是董西在说,钟听大部分时间都在侧耳倾听。 秋日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穿过大半个教室,悄悄抚上她白皙光滑脸颊。 沈珈述从臂弯中抬起头的一瞬,眸光恰好停在钟听脸上。 他眯了眯眼睛。 这会儿,钟听正低垂着头。 半长不短的头发落下来,遮住了大片侧脸,只露出一截鼻子、和半段尖尖的下巴,有种半遮半掩的清纯稚气感。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光线停驻在她的黑发上,像黑白钢琴键上跳动的音符,似乎能叫人心脏瞬间停顿。 沈珈述屏息观赏数秒,指腹在桌面轻轻敲了几下。 接着,又饶有兴致地低低笑了一声:“呵。” 有点意思。 花费一个周末,钟听填好了选科初步意向表。 生化地。 三门都是学起来相对不那么费劲的科目。 她英语不好,平时要花费特别多时间在英语上,当中还要分一部分给数学,要是再选历史政治这种需要背书的科目,后面时间可能会不够用。 物理则不仅计算量大,卷面难易程度还有可能让成绩大幅度波动,干脆直接放弃。 如此挑挑拣拣之后,生化地就是最优解。 白珠秀没有异议,在意向表上签了字。 顺便还不忘交代几句:“听听,选完科之后也不能松懈,你们高二后面是不是还有会考?别觉得高考不用考了,就不管其他几门课了。抓紧时间,知道吗?” 钟听笑笑,收起意向表,乖乖点头。 按照学校安排,选科意向表提交之后,班主任还会和家长们联络交流。 等一切确定下来,期中考试结束,高二就开始实行走班制。 然而,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更令同学关心的事。 ——学农实践。 学军学农学工,这是海市高中生的传统,也是教育局明确规定下来的社会实践活动,每个学校都必须参加。 他们这届高一时已经组织过一回,去了东方绿洲。 据说这回是要去市郊的学农基地,和之前一样,要在那边呆五天四晚。 毫无疑问,这对于每天都被困在作业中挣扎的高中生来说,就是一次放风活动,实在很难不令人期待。 传言就像野火燎原。 见班上人心躁动不已,很快,朱义彪干脆直接将这件事公布出来。 “……我知道你们兴奋,但是还有半个月才去,这期间不能影响上课。要不然,我让你们五天里每天都得写作业。” “啊——不要啊——” “彪哥手下留情!” 朱义彪满意地笑了一下,接着说:“秋游回来之后很快就是期中考,你们还是皮绷紧一点。” 事实上,虽说期中考分数和后面高三的各种推优保送项目挂钩,但有冲刺班那么些学霸在前面挡着,怎么排也轮不到他们。 再怎么耳提面命,也很难达到效果。 果不其然,一下课,董西立马把椅子拉到钟听旁边,兴致勃勃地说道:“去一周欸!好期待!听听,之前去东方绿洲,你在高一的班级里玩得怎么样?” 钟听写:【很好啊,很开心的。】 事实上,因为她行事低调,又不会说话,加上玩得好的周艺笑也不爱出风头,沉默寡言的,全程两人基本就是当壁花,什么集体活动都没参与。 自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回忆的感触。 不过,钟听不喜欢打击别人的兴致,也怕董西失望,便没有写出真实想法。 这么一说,果然,董西更加期待,“这次我们睡隔壁,好不好?” 钟听:【好】 得到满意的答案,董西的娃娃脸笑成圆圆的一团,凑到钟听耳边,同她说:“我最近没事刷了几个小视频,学了几句很简单的手语。听听,下次如果是简单的答案,你可以试试用手语回答我。” 闻言,钟听却是愣了一下。 董西笑意加深,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不用太感动。我们是好朋友嘛,应该要互相走近的,你说对吧?” 学生时代的时间总是过得时快时慢。 不喜欢的课,45分钟都觉得难熬。但心中有盼望的事,几周几月不过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转眼间已是十月底。 高二各班学生坐上了去学农的大巴车。 私立学校学费高,各种基础配备到位。 像这种接送用的大巴车,都选择了最舒适豪华的款。 座位空间大,走道宽敞,还能坐上两个班学生。 A班和冲刺班分在同一辆车。 许是为了照顾钟听,朱义彪让她和董西先放了行李箱,上车去选座位。 两人便最先来到车上,坐进倒数第三排。 董西趴在玻璃上,目光炯炯地望着车下排队的两个班学生。 钟听盯着她看了会儿,从口袋里拿出记号笔,翻开速写本,写:【西西,你在看什么?】 写完,她拉了拉董西的衣袖。 董西转过头来,脸颊难得一见地有些泛红。 踟蹰片刻,才同她咬耳朵:“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别人。” 钟听立马点头。 董西:“冲刺班有个男生,叫相燃,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钟听怔了怔。 “他……我其实……” 话音未落,已经有其他人踏上大巴车。 董西收了声,眼珠一转,“你看你看你看,上来的第三个就是。” 钟听抬头,再次见到了那个阴沉的丹凤眼美少年。 两人虽然住在一个弄堂,但上下学时间不一样,除了返校报道那天,这两个月以来,竟然一次也没有碰见过。 钟听瞄了他几眼,看到他独自在前排坐下,一个眼风也没有朝车厢后面滑。 身旁,董西不见什么丧气,满足地喟叹了一声,“真是赏心悦目的脸……听听你别这个眼神看我好吗?在咱们学校里,相燃的人气可不比你同桌低多少。” 只是,相燃一贯独来独往,性格又冷,不怎么笑,对人总是爱答不理的,所以再没人敢上去自讨没趣。 和散漫随意的沈珈述相比,自然显得人气低了些。 钟听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她当然还是觉得沈珈述更好看些。 以她的审美来说。 想曹操曹操到。 几乎只是两三分钟之后,沈珈述出现在上大巴车的队伍中。 这会儿,车上已经稀稀拉拉坐了快要一半人。 他站在车厢最前面,目光随意一扫,径直朝钟听和董西这个方向走来。 钟听还没来得及反应,沈珈述已经走到她附近,在她后面那排空位上坐下。 钟听:“……” 和沈珈述一起的是班上的体委,一个十分高壮的男生,名叫陈天皓,江湖人称一声“皓哥”。 只不过,皓哥在沈珈述面前,倒还是一副小弟做派。 钟听听到陈天皓在问沈珈述:“述哥,怎么坐这么后面啊?你改变主意打算和他们一起打牌了吗?” 按照惯例,大巴最后一排的五人连坐是打牌位。 沈珈述选的这个位置,回个身,刚好能加入连坐打牌的队伍中。 面对陈天皓的提问,沈珈述毫不留情地拒绝:“不玩。” 至于原因,他却没有解释。 不过,因为沈珈述在的原因,钟听不自觉地有些坐立难安起来,总觉得不太安稳,也叫她忍不住一直注意着后面的动静,难以专注。 大巴行驶出去一段路,后面俩男生就开始说话。 陈天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鬼祟,“述哥,你昨儿和渠令学姐分了啊?不是我去打听的哈,是看到学姐的朋友圈了。” 沈珈述没应声。 钟听头皮一紧。 陈天皓啧啧叹息:“哥们你是不是没一任女朋友能超过两个月啊?学姐这么漂亮都不行吗?” 闻言,沈珈述沉沉地笑起来,一副浪荡不羁的态度。 “你要觉得漂亮,你去追不就好了。我无所谓。” 说话时,沈珈述的手掌还压在钟听的椅背上,半撑着胳膊,一副很随意的姿势。 陈天皓笑着拍他一下,“少来。我没那种想法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沈珈述浑不在意,依旧还是那个意思:“有也无所谓。”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点到为止。 陈天皓想了想,复又问了句:“有下一个目标了?” 他压根不问两人掰了的原因。 “……”沈珈述顿了一下,眸光跟着微微一闪。视线像是转到前方某处,又像是懒洋洋地看向虚空中的一个点,“违反校规,你可别害我。” 听他这么说,陈天皓只当他是默认,立马凑过去,饶有兴致地追问道:“谁啊?前两天来我们班上那个妹妹?还是隔壁职高那个校花?” 沈珈述伸手,将他的脸推开,“一边去。” “你……” 下一瞬,大巴车在红灯前踩了一下急刹。 整车人随着惯性往前冲,停下来后,又跟着重重后仰。 就是这一刻,钟听的脑袋,触碰到了沈珈述仍旧留在她椅背上的那只手。 或许,不该仅仅用“碰”来描述。 准确来说,是一截发丝、以及脖后上方的一小块皮肤,擦过了沈珈述的指尖。 他明明一动没动,却像是在她身后撩起了一阵轻风。 刹那间,钟听觉得,仿佛连自己的头发丝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它成为了那阵风的奴隶。 在主人不知道的时候,曾对他顶礼膜拜过。 如果不是听到陈天皓说沈珈述已经和渠令分手,这种想法,简直称得上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但偏偏,想象力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钟听在心底懊恼地“噢”一声,曲起指节,轻轻敲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强行将脑海中胡思乱想的念头摒除掉。 她逼迫自己不再刻意关注身后的人,而是转过身,将注意力集中在董西身上,专心致志地听她说一些过去发生过的、有趣的事。 那些都是钟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 未尝不能比沈珈述更吸引她。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大巴抵达郊外的学农教育基地。 董西迫不及待地拉着钟听冲下车。 沈珈述则是不紧不慢,坠在人群的最后面。 下车之后,眉头一直微微皱着,像是被太阳光晒得睁不开眼,快要昏昏欲睡过去。 余光掠过他,钟听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望了望天空。 郊外光线似乎确实更炙热一点。 海城原本已经有了秋意的时节,但到这里,周边空空旷旷,没有高楼大厦,就好似又重新抓住了夏天的最后一节尾巴,叫人硬生生生出些许燥热感来。 说不清原因,她攥紧了怀中抱着的速写本,暗自偷笑了一下。 等A班所有人全都下车后,朱义彪喊他们到旁边集合,带上各自的行李箱。紧接着,就介绍教官、安排后续集合时间,又带他们去宿舍放东西。 学农基地条件不如之前去的东方绿洲,住24个人一间的大间,里面放了12张上下床,撑得房间满满当当,刚好能安置一整个班的女生。 再加上,一间宿舍只有一扇窗户,光线不够明亮,乍一眼,看着就跟监狱似的。 站在董西旁边的王媛媛忍不住吐槽一句:“这违反日内瓦公约了吧。” 日内瓦公约规定,战俘宿舍每间不能超过八人。 此言一出,成功引起附近女生们一连串爆笑。 王媛媛是A班历史是课代表,平时讲话喜欢引经据典。 眼下着情景,听着很有点灰色幽默。 只可惜,带教教官似乎没懂这个梗,挥了挥手,严厉地下命令:“各自收拾内务,半小时后宿舍楼外面空地上集合,听懂了吗?” 宿舍里的女生异口同声:“听懂了——” 教官:“以后,回答我的话一律用‘收到’!明白了吗?” “收到!” 说是学农实践,但依旧逃不掉队列训练。 按照教官的意思,他们这五天的活动项目,大概可以总结为早上站军姿、下午下地翻土、晚上特色活动。 特色活动也是老几样,什么集体电影、体验土灶做饭、文艺汇演之类的。 钟听一个都参与不了。 队列训练,她报不了数,只能勉强混在队尾凑人头。 文艺汇演,更是基本与她无缘。 不过,董西倒是有些想法。 第一天午休时间,她就开始积极动员。 “我们班可以一起出个舞台剧,大家觉得怎么样?我的想法是,这个舞台剧里可以加入一些舞蹈和唱歌的元素,融入到剧情里,这样让大家的歌舞都有展现的机会,也比较容易通过老师的审核。” 像这类文艺汇演,虽然说是自行报名,但最后还是会有老师来筛选一下。 若是有些歌舞节目和其他班重复率太高,相对又不够有亮点的话,考虑到时间有限,就会被精简掉。 但舞台剧这种参与人数多的节目,泰半会被保留下来。 董西这个提议一出,自是全票通过。 “至于剧嘛,大家有什么想法?” 王媛媛举手:“战俘营生存故事。” “……” 董西拍她的手,“这个梗玩一次就够了!” 王媛媛耸肩。 倒是钟听,再次被成功逗笑。 因为哑,她极少有机会参与到这种集体讨论活动。 要不是董西拉着她坐在一起,她早就躲到一旁看书去了。 故而,就算是这么一点点玩笑话,于钟听而言,也是新奇的体验。 如此众说纷纭了好一会儿。 眼见着午休就快结束,下午的活动就快开始,依旧没商量出个具体章程来。 只是暂定了可以演个莎士比亚新编,但要怎么编怎么改,怎么加角色加表演、把时间控制在15分钟内,都还得再想想。 董西和班长康芝聊了几句,将这个工作替钟听揽了下来。 她说:“听听,你文笔好,作文一直拿高分,能不能帮我们想想怎么改?不用很详细的,只要简单的思路就可以,晚上我们能一起来改。” 钟听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又比划了一句手语。 [我吗?] 董西看得懂,立马点头,“当然了,班长不是说了嘛,肯定要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啊。到时候还要去找我们班的男生呢。你还想偷懒?” [但是我从来没有……] 这句话有点复杂,钟听怕董西看不懂,连忙翻开速写本,飞快地写下来:【但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舞台剧这种,怕做不好,反而影响你们的思路。】 董西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哎呀,什么呀,难道我就是专业的吗?我也没改过剧本啊!听听,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再说了,难不成在你看来,我们就是这么没有好坏鉴赏能力的人吗?” 钟听笑了一下,摇头又点头,终于应下。 [好,那我试试。] 得到肯定答复,董西干脆抱住了钟听的手臂,圆圆的脸贴在她肩头,撒娇般开口说:“还是听听最好了!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下午拔草的工作,我替你做一半!看我们听听宝贝这细胳膊细腿的,我实在舍不得你受苦喔~~” “……” 下午三点。 过了太阳直射的正午,基地的农地没有那么晒,各班教官就带着学生们下地,教他们如何除草。 说是除草,实则也是摆摆样子。 海城实验中学是私立高中,能上这所学校的学生,不是海城本地人、就是有些家底的人家。 海城又不是农耕城市,市区里连块能种葱的田地都不见得能找到。 无论怎么样,将来,他们这群人应该也不会去种地。 学生们稍微玩了一会儿,就有些兴致缺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起来。 朱义彪和其他班主任都在树荫里躲懒。 几个教官没法子,只能派任务下去,让各班搞竞速,谁先除完自己班级分配的地,就能获得提前一个小时休息、回去准备表演节目的特权。 这下,大家的干劲立马提了起来。 钟听和董西蹲在一起,听到她长叹一口气,口中轻声碎碎念着:“又想我们班早点休息,又想让相燃早点休息……怎么办,好难抉择哦……” 钟听:“……” 真是好少女心的想法。 钟听轻轻牵了下唇。 不过,落到自己身上,矛盾好像尽数变成了淡淡的苦涩。 至少董西还敢说出来。 但她却连把秘密告诉最好的朋友,都觉得无法开口。 钟听抿了抿唇,垂下眼,随手从地里拔出一根草。 董西瞥见这一幕,立马制止她:“这不是杂草!宝贝,还是我来吧,你去帮我拿瓶冰水过来好不好?” 为了防止学生中暑,学校在活动地点放了好几箱冰水,一直用冰块冰着,每个班定量自取。 闻言,钟听点点头,“唰”一下站起身,转头往旁边跑去。 堆水的地方,就在班主任们站的树旁边。 朱义彪看到钟听小跑过来,倏地喊住她:“钟听!” 钟听停下脚步。 朱义彪:“你来拿水?忙完了吗?” “……” 钟听有些不知所措,顿了顿。 朱义彪也没有要得到她的答案,大手一挥,直接把任务派发下去:“正好,把这两箱水拿去给班上同学分一分吧。一人一瓶。” 这回,钟听很快点头。 事实上,钟听虽然看起来过于单薄,弱不禁风的样子,但从小做家务,两箱矿泉水不在话下。 她卷起衣袖,弯下腰,直接干脆利落地把箱子拖到农地旁边。 而后,又抱了五瓶在怀中,由近及远,一轮一轮,依次拿给班上同学。 最后才轮到沈珈述他们几个男生。因为他们站得最远。 钟听走过去。 陈天皓正在说球赛的事。 她步伐轻,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注意到她。 因此,陈天皓说到兴头上,随心所欲地往后退了几步,恰好撞到她身上。 男生人高马大,又是毫无防备的状态,力气大得不得了。 钟听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怀中的冰水悉数脱手,砸到地上,又“骨碌碌”滚走。 “……啊!谁在后面偷袭!” 陈天皓喊了一声,等看清钟听的脸之后,才露出歉意神色,“抱歉抱歉,没注意到后面有人。” 说着,他蹲下身,将那几瓶水全捡起来。 “是给我们的吗?” 钟听点头。 陈天皓:“谢了!” 顺手就把冰水丢给了附近那几个男生。动作像投篮似的。 钟听眼睁睁地看着沈珈述熟练地接住了其中一瓶。 他的动作十分流畅,握着瓶身,眯起眼,朝着钟听一扬手,语调温吞:“谢了。豆芽菜。” “……” 豆芽菜? 是在叫她吗? 钟听滞了滞,眼睛微微睁大,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沈珈述却低低笑了一声,没在多说什么,径直往前走去。 刚刚好。 与钟听擦肩而过。 只刹那间,钟听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很浅很浅的血腥味。 混在衣物柔软剂的清香中,几不可闻。 钟听手足无措地停在原地,没有走开,但也不敢回头去看沈珈述的背影。 那应该是血腥味吧? 她耳朵不好,但鼻子还是蛮灵的。 但沈珈述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刚刚他受伤了吗? 要去问问他吗? 好像不合适吧。 他们俩似乎也没有那么熟悉,贸贸然上前追问别人的隐私,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偏偏,这种事,又真的很难不令人揪心。 钟听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甚至,因为这一点轻微的味道,连沈珈述突然叫她“豆芽菜”这件事都被彻底抛到了脑后。 最终,还是陈天皓打断了她。 “……钟听?钟听?你怎么了?” 陈天皓伸出手,在钟听眼前晃了晃,“还有什么事吗?” 钟听如梦初醒般仰起头。 倏忽间,只觉得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脸颊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烫。 她连忙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跑远,回到了董西身边。 这一举动,令陈天皓十分摸不着头脑,挠了挠脸,不经意地喃喃自语道:“我有这么恐怖吗?” 下午活动结束前,钟听没有再见到沈珈述。 晚上还要集合吃饭。 但男女生分桌,两人中间隔了七八桌,她就算视力再强、鼻子再灵,也没法越过重重人墙,窥见闻见沈珈述身上的端倪。 钟听犹豫许久,考虑到现实情况,不得不作罢。 第一天晚上没有安排什么任务。 晚饭结束后,教官说礼堂在放电影,想去的同学可以去看,不想去的就自由活动,但不能离开基地。 “……记得,八点宿舍楼下集合点名就行。解散!” 眨眼间,一群人一哄而散。 丛丛混乱中,康芝喊了几个男生,先同他们说了舞台剧的事情,接着,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沈珈述会愿意参加吗?” 大抵是因为沈珈述人压根没在这里,她才敢有这么一问。 陈天皓笑起来,开口:“班长,别想太多。你看述哥像是会参加什么文艺汇演的人吗?” 康芝讪讪,“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他不是在年级里受欢迎么。行了,那先这样,我们回去改剧本,晚点发班级群里,大家都看看,行吧?” “行。” 钟听承担部分改稿重任,自然不得悠闲,随着董西她们一同回了宿舍。 这段时间,虽然被沈珈述牵住了部分心神,但她并没有完全忘记这件事,趁着闲暇,理出了部分构想。 因为没法说话,钟听把自己的想法写到一张白纸上。 看着零零碎碎的,但前后逻辑还算完整。 董西就负责把纸上的字念出来,念给大家听。 “把《罗密欧与朱丽叶》、《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冬天的故事》串联到一起,设置为同一主角,将世界观融合。 “可以考虑改编一些现代段子或是脱口秀梗,加入剧情中,增加笑点。以免剧情太枯燥,不符合文艺汇演的欢乐气氛。 “流行歌和舞蹈可以加在舞会剧情里,《冬天》和《罗密欧》背景下都可以设置这个情节。 “台词只保留文中经典句子,缩短时间。以下是各个剧目中的经典剧情……” 读完,董西开始用力鼓掌,“我们听听果然还是有实力的。自信一点嘛!” 钟听十分不好意思,摆摆手,继续写:【只是简单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康芝思索了一会儿,点头,“我觉得可行。同一主角这个想法就挺特别的。节目时间不够,要表演好几个小故事确实麻烦。这样简单一点。” 她四下问了一圈。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本就是玩闹性质的表演,就是为了在学习生活中难得热闹一下,谁也不想费劲巴拉地背一大段台词,能简单就玩开心当然最好。 董西问:“那我们先把剧本搜出来,拿着改改试试?” 康芝:“好呀!” 说干就干。 A班女生宿舍再次热闹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出主意。 一时之间,竟然没被隔壁宿舍练舞的音乐声压住。 钟听无法加入这场头脑风暴,功成身退,和董西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想先去澡堂洗澡。 董西:“行。……对了,你路过小卖部的时候,能不能帮忙买点零食上来啊?食堂的饭菜好难吃,我没吃饱。” 钟听笑笑,爽快点头。 她蹑手蹑脚地换了拖鞋,拿上洗漱用品,离开宿舍,独自澡堂方向走去。 许是因为自由活动,这个点,基地澡堂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排了约莫十多分钟的队,总算,轮到钟听。 白天在太阳底下出了一身汗,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还把头发也一起洗了。 澡堂没有准备吹风机,宿舍也不让用。 但她头发短,回去路上,晚风稍微吹一吹,差不多就能干掉。 钟听心情不错,收拾妥当,慢吞吞地踏进小卖部。 基地小卖部里也有不少同学在。 泡面和烤肠尤为畅销。 食堂确实不怎么好吃,量还少,难以满足生长发育期高中生的进食需求。男生由甚。 许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小卖部外头还置了几张桌椅,准备了热水,留给大家吃泡面加餐用。 钟听闻到那个泡面香味,骤然间,只感觉饥肠辘辘。 她倒不是挑食,就是吃晚饭的时候一直在想沈珈述的事,注意力不集中,自然也没能吃上几口。 踟蹰片刻。 钟听把一堆零食放到柜台上,又飞快地折回去拿了碗泡面,一起结账。 外面的桌椅几乎坐满。 只是,钟听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好意思上去拼桌,端着倒了开水的泡面绕了两圈,决定还是不再折腾,去角落找个台阶扒拉几口。 谁曾想,离了百步远的角落阴影处,也已经被人占据。 十米之外。 她停下脚步。 路灯光照不到这一片,显得四下有些昏暗。但因着台阶旁边的树上挂了一盏小灯,又不是完全不可见。 钟听一眼认出了坐在最上面那级的人,正是她担忧了一晚上的当事人。 很快,对方也看到了她。 沈珈述朝她招招手,“豆芽菜,过来。” 钟听心中一悸,小步小步地挪上前去,将泡面和零食放到一边,掏出手机打字。 【我叫钟听。】 沈珈述笑起来,“我知道。” 钟听继续打:【我不矮。】 她身高1米64,超过海市女生平均身高水平线一大截。 就算在A班女生里,也能排到中间位置,怎么都称不上一声“豆芽菜”。 当然,要是和188的沈珈述比,肯定不够看了些。 钟听抿了抿唇,脑袋压得更低三分。 沈珈述看完她屏幕上的字,依旧还是笑。 声音低低的,低音提琴一样悦耳。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着:“豆芽菜,其实主要是形容瘦。” 钟听:“……” 幸好,沈珈述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等她打字,继续开口道:“坐这里吃吧。我马上让你。” 说完,他站起身。 原本钟听就站在比他低几级的台阶下,现在他一起身,她就算是费力仰起头,都没法看清他在逆光中的表情了。 总觉得像是某种征兆。 好像在这种细枝末节中,两人都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是两条难以相交的平行线。 因为不能说话,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钟听一直有点敏感。 无论是对旁人的目光和恶意也好,还是对白珠秀的强势也罢,总觉得难以排解,能沉甸甸地压在她幼小的心里。 但随着年纪增长,这种情绪已经改善许多。 她好像是学会了和自己自洽。 毕竟生活还是要过下去。 哪怕是哑巴。 总不能为了这点挫折就去死吧。 偏偏,在被沈珈述救下来、又在班上见到他之后这短短一段时间里,这种敏感脆弱的心绪又一次旧病重发,卷土重来,且更加不可消弭。 还没理出丝毫头绪,转眼间,沈珈述迈开步子,再次与她擦肩离去。 泡面应该快好了吧。 她是不是该说一声谢谢? 钟听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蓦地,注意力被地上的银色闪光吸引。 是沈珈述的那只打火机落在了台阶上。 她回头望了台阶最下面一眼,张了张口。 意识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更别谈叫住沈珈述,便自己三两步跑上去,捡起了打火机,往下追过去。 沈珈述接了个电话,没听到她的脚步声,也没回头,还在自顾自大步往前。 钟听赶紧跑上去,踮起脚尖,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下一秒。 尚未等钟听反应过来,沈珈述浑身一颤,倏地回过头,头也不抬地厉声喝道:“别碰我!” 钟听:“……” 她结结实实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再抬眸时,沈珈述已然大步离开,只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昏暗的小道上。 泡面的香气依旧盘旋,青草香、树木气、泥土味都尽数被掩盖,但却再也勾不起什么食欲来。 不知道呆了多久,钟听才握着那只打火机,一步一步地折回台阶上方。 挂在树干上的小灯比刚刚更暗了几分。 光线下,飘扬的灰尘变得如砂石一样硕大。 小飞虫在其中来来往往穿梭,减缓了空气流动的速度,目光仿佛变得粘稠。 这是陈旧而微弱的夏夜倒影。 无论怎么想,都令人难受。 钟听抿着唇,先把打火机放回口袋,这才曲起腿,将泡面端起来,压在膝盖上,掀开纸盖。 第一口面迟迟未下肚,一滴眼泪已经悄然落进了碗中。 光影明灭流转不停。 就如同某种谏言。,收起纸笔,冲阿婆摆摆手作别,继续往前走去。 细碎斑驳的日光将她的身影一点一点拉长。 少女单薄的背脊显出某种脆弱的弧度,略长于耳垂的头发从耳后落下几缕,若有似无地触着她光滑白皙的脸侧,勾勒出一道瘦弱平滑的弧线。 哪怕看不清正脸,远远地,也能叫人生出一种“这一定是个漂亮姑娘”的感觉。 只是,当事人似乎未曾察觉。 钟听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阿婆最后的眼神从脑海中撇去。 说好的不在意,事到临头,难免还是心有介怀。 17岁未满。 或许,她暂且还不能算个勇敢的人,还需要继续努力。 上午8点10分。 钟听按照通知,独自走进新教室。 返校规定时间尚早,A班还没什么人到。 放眼望去,只有教室后面的窗户边稀稀落落地站了几个女生,熟稔地在说笑闲聊着,并未注意旁人。 钟听不认识她们,不好贸然上去搭话。 她不知道A班的座位在高一是否已经固定,思忖数秒后,捡了个角落的空座位,贴着墙边,轻手轻脚地先坐下。 如果后头有人来了,再让给他吧。 这么想着,钟听将书包放下,又将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唰唰唰”飞快地写好了一行话,背盖在桌面上,做好一切准备。 五六分钟后,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 许是因为新学年的班级调整,A班来了不少新学生。 至新班级,大家都显出几分拘谨与陌生,才使得钟听逐渐放下心来。 等到八点半打铃,教室里几乎坐满,也没有人来让她让位置。 钟听松了口气,默默地将速写本那一页翻过去。 不多时,一个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从教室前门走上讲台。 他戴黑框眼镜,穿了一身的确良的深褐色短袖衬衣,搭一条半旧的黑色西装裤,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但气场却不弱。 不过抬手轻轻敲了两下讲台,便将教室中的嘈杂瞬间叫停。 男人这才温和地开了口:“各位同学,我姓朱,全名朱义彪,担任高二A班的班主任,教学科目是数学。在场一半以上的同学应该都认识我,先恭喜你们在自己的努力下成功留在A班继续学习。剩下新来的同学,一会儿我们点个名,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以后互相帮助。” 闻言,钟听暗暗蜷缩起了手指。 她的综合排名在A班吊车尾,自然,朱义彪一直到最后才喊到她。 “钟听?” 钟听站起身,又举了举手做示意。 朱义彪应当已经知道她的情况,表情未变,只是“嗯”一声,在名册上做了标记,如同对待其他同学一样,“认识了。坐下吧。” 钟听朝他笑了笑。 等点完名,朱义彪就开始调整座位。 他的换座逻辑很简单,成绩好的先选,成绩差的只能挑剩的。 “以后我们班所有的事都会按照这个准则,成绩好的优先,以每次月考排名作为判定。我是一个很简单粗暴的老师,大家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公平,在目前这个阶段,距离高考也就几百天的事了,成绩就是衡量学生的重要标准。高二了,没时间浪费了,希望大家时时刻刻能记得努力学习,一切个人情绪都要给分数让道。” 朱义彪三言两语,已经把自己的原则表达得十分明白。 因而,钟听没有试图去争取,同他表明自己的听力不是很好,希望能坐在靠前一点的位置。 她只是站在最外圈,等前面的同学被叫到名字,一个一个进去选了座位。 很快,剩下的空位只有最后一排。 其中还有几个位置已经有人坐了。 钟听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拎着书包、抱着速写本,随意选了个靠近后门的位置,拉椅子坐下。 A班一贯是独立座位,一人一座,不拼桌子,没有同桌。 不过,纵然隔了一条走道,但左右的位置距离还是蛮近的。 钟听左边坐了个娃娃脸的女生。 见到钟听,她扭过头,小幅度地冲她摇摇手,“嗨。” 钟听翻开本子,写字:【HI】 娃娃脸女生愣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你嗓子怎么了吗?” 钟听在【HI】下面继续写:【没有,我不会说话】 确认那个女生看清之后,她摊了摊手,表情坦然。 谁曾想,娃娃脸只是稍作停顿了半秒,立马瞪大了眼睛,小声惊呼:“这么酷?!” 钟听:“……” 十七岁,大概确实是会为一些与众不同而惊讶的年龄。 前头,朱义彪已经开始指派男生下楼搬书,又简单划分了清理教室的任务。 趁着没人注意到后排,娃娃脸将椅子往钟听这里拉了拉,继续同她说话:“那你会打手语吗?” 钟听点头。 娃娃脸:“可以比划一下我的名字吗?” 说着,她将钟听的速写本拿过来,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董西】 钟听好脾气地答应了这个要求,沉吟片刻,手腕翻转,比划了几个动作。 董西心满意足,“你的动作好好看啊。我记得彪哥刚刚叫你钟听吧?钟听,名字也好好听哦!” 钟听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继续冲她笑。 董西继续道:“你别介意,我就是喜欢漂亮的人,没有奇怪的想法……以后我们一起吧?” 她自我介绍说,她一直是A班的垫底生,高一和她一起去食堂、去厕所、上体育课、吐槽老师的朋友,目前已经掉出A班,这会儿正愁没搭子呢。 钟听心领了她的善意,点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 返校过后,海实正式开始新学期。 钟听在A班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波,在高考迫近的重压下,似乎没有人对她不能说话这件事表现出过多的诧异。 加上她一贯低调,除了董西,不怎么与人接触,也算是怡然自得。 钟听右边的座位,一直没有人来坐。 直到大约两周之后,早自习时,教室后门闯进来一个男生,径直朝钟听这里走来。 钟听听力不算好,但教室后头突然出现的喧哗声还不至于听不到。 她循着动静仰起头。 猝不及防间,与一道散漫的目光对上。 “……” 钟听愣了一下。 男生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便径直掠了过去。 他抽开钟听右边的椅子,发出“刺啦”一声响后,漫不经心地坐了下去。 前面不知道哪个男生喊了一句:“哦吼!述哥终于回来了!想你!” 而后,当即被朱义彪喝止:“好好早自习!” …… 钟听垂下眼,咬了咬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水笔。 他好像没认出她来。 笔尖在课本上方悬空。 钟听动作顿住,余光始终注意着旁边的男生。 良久,久到教室渐渐安静下来,恢复早自习该有的样子之后,她终于确定,对方完全完全没有多看她一眼的意思。 哪怕,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钟听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直到一张纸条扔到她眼前,打断了思绪。 钟听收回暗地里的目光,手忙脚乱地将笔盖合上,又将落下来的鬓角发丝重新挂回耳后,这才沉下眸光,去看那张纸条。 纸条是隔壁桌的董西丢来的。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好几句话。 【沈珈述居然还能留在A班!!他上学期期末考压根没来考!!!我还以为他要被劝退了……听听你认得他吗?】 钟听没急着回答,只是盯着开头“沈珈述”那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 述哥…… 沈珈述。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董西字写得飘,“沈”字最后一个勾往外拉了一大截,几乎要和“珈”字黏到一起。 这么一个笔画上翘的小尾巴,骤然间,将钟听拉回两个月前的傍晚。 …… 六月底,海城仍处于黄梅季中。 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但室外的闷热却没有消除半分。 滴滴答答,如同奏响了夏季的前序。 好不容易有一天放晴,天气预报又说晚上还会继续下雨。 白珠秀连忙请了半天假,带着钟听一起搬家。 行李在一周就就已经陆陆续续在收拾,到这会儿,早已经打包完成。 一切准备就绪。 白珠秀下了个货拉拉订单,又给司机师傅私下塞了五十块钱,让他帮着一起搬箱子。 两人东西不算多,加上近些年一直在租房,也没什么大件,前后几轮就顺利搬完。 合上小货车门。 母女俩跟着一同坐上去,前往锦西路新家。 老房子比想象中更加破旧,卸下行李后,钟听帮着白珠秀里里外外清理收拾了很久,才开始把自己的东西往屋子里归置。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下来。 白珠秀看了眼时间,直起身,吩咐钟听说:“听听,我这边脱不开手,你先去买点油盐酱醋吧,再晚可能要下雨了。晚上咱们拌点面吃?” 钟听乖巧地点点头,换鞋出门。 后头,白珠秀不忘扬声喊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就在刚刚我们进来那个巷口的超市买就行,别走远了啊!” 钟听第一次来红墙弄堂,各处都不熟悉,只能循着依稀的记忆往外找。 这个点,正是住户们下班的时间,巷子里来来往往人不少。她不方便问路,但也还算顺利地找到了一家小超市。 只是,等她从超市出来时,猝不及防,外头已经开始下起雨来。 短短半分钟内,雨丝肉眼可见变得细密,将昏黄的路灯光线一点一点遮挡、直至变得黯淡。 水滴敲击着屋檐砖瓦。 雨幕成了一道帘。 钟听站在狭窄的檐下,思忖片刻,决定就这样跑回去。 反正是夏天嘛。 这么热,淋几滴雨也不会感冒。 回家洗个头就好。 接着,她便将手中的塑料袋打了个结,抱在怀里,大步冲进了夜雨中。 原本就不太熟悉的巷弄,因着天黑又下雨,变成了纵横交错的迷宫。 钟听循着记忆闷头跑了十多分钟,还没有看到熟悉的岔口,心中陡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环顾四周。 目光所及一个人也没有。 她有些紧张,咬了咬唇,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导航。 只不过,还没等她将新家的地址从和白珠秀的聊条记录里找出来,倏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继而,钟听的手臂被人从后面钳住,一把拽了过去。 “啪嗒。” 手机没拿稳,掉到地上。 钟听愕然瞪大了眼睛,想要挣扎,但后头那人力气比她大,身形也明显比她高大,几乎在察觉到她意图的刹那,就又握住了她另一边肩膀。 这下,她整个人再也动弹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被往后带去。 距离钟听所在处、左侧十步远处,就有一个拐角。 拐角后面的墙根下,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正蹲在那里。 他们大多打扮得有些流里流气,穿着破洞的短袖和牛仔裤,脖子上叮呤咣啷挂了一大串金属链子。头发上喷了半斤发胶,淋雨很久也不见塌。 指间若隐若现闪着红光,烟味浓重。 钟听不喜欢烟味,不适地蹙了蹙眉。 身后挟着她那人朝那几个男生喊了句:“我把妹妹带来了哈——” 话音落下,几个男生齐齐扭头,看向钟听。 钟听:“……” 他们中为首的是个锡纸烫黄毛,第一个按了烟,站起身,朝钟听走来。 见状,钟听脸色发白,挣扎得愈发厉害。 黄毛一把攥住了她尖尖的下巴,表情不善,“跑什么?” “……” “妹妹,哥几个就想找你聊聊天,至于这么害怕吗?” 钟听无力地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又低头想去咬他的手指。 那黄毛眼疾手快,立马收了手。 接着,又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往下一拽,迫得她整个脑袋高高扬起,不得不与他对上视线。 这下,距离拉近,黄毛彻底看清了钟听的脸。 他愣了一下,收起狠厉,调笑道:“这么漂亮的妹妹,怎么这么凶呢?应该放暑假了吧?晚上又不用上课,要不要一起去玩?” 钟听还是不说话,只是瞪着他,浑身紧绷,一副伺机而动的模样。 这会儿功夫,剩下那几个男生也围了上来。 “哪来的姑娘喔!这么漂亮!” “咱们学校里没见过吧? “既然不是我们学校的,应该是海实的吧?啧,看着这么乖,玩起来应该很有意思。” “……”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没把钟听放在眼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小混混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 雨滴混合着汗水落到眼睫上。 钟听又张了张口,想要呼救,但依旧无功而返。 终于,忍不住心生绝望。 很快,领头那黄毛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十分无赖地笑了一下,很突兀地问道:“妹妹,要不要当我女朋友?海实的女生,哥也是谈过几个的,放心,包你满意。” 钟听:“……” 黄毛:“嗯?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钟听被他抓着头发,一摇头就被扯得头皮生疼。 纵然如此,她还是拼命摇着头,直至眼圈泛红。 黄毛收了笑,冷哼一声,“不识抬举。……对了,你家住这儿附近吧?红墙弄堂里的?是不是很想走?” 钟听噙着泪花,赶忙点头。 “既然如此,借哥哥们一点买烟钱,再亲我们一人一下,就放你走。” “……” 钟听对这个夏夜的记忆,因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已经开始逐渐模糊。 剩下的部分,大抵就定格在沈珈述出现的那一刻。 长身玉立的男生从不知名的阴影中出现,悄无声息地站在那几个男生半步之外。 他生了一副祸害的样貌,白玉似莹润白皙的脸,桃花眼,鸦羽一样的睫毛,鼻梁高铁,嘴唇单薄,是天生就能引人侧目的精致五官,挑不出一丝错。 留海被雨淋过,耷拉到额骨上,愈发衬得眉眼深邃,有种桀骜不驯的痞帅感。 甫一出手,就牢牢控住了钟听面前那个黄毛的手肘。 黄毛回过头,正欲开骂。 瞧见来人的模样,声音陡然打了个飘,“述、述哥……” 沈珈述的语气懒洋洋的,很有些散漫意味,“你们干嘛呢?” 黄毛与另外几个男生对视了一眼,讪讪笑了笑,答道:“没干嘛,正好瞧见这个漂亮妹妹,想和她聊聊天,认识一下,认识一下而已。” 沈珈述抓了下头发,“人家明显不乐意,你们几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为难一姑娘?” “这……”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几个是隔壁职高的学生,仗着自己未满十八岁,在这一片无人管辖的城中村里,颇有点为所欲为的意思。 找人“拗分”(方言,对未成年人强行勒索的意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今晚,是恰好遇上了落单的钟听,见她瘦弱又生得清秀漂亮,才忍不住动了点邪念。 只是,往常横行霸道的少年人,在沈珈述面前,连他的一只手都挣不开,彻底调转了立场,好像变成了另一个“弱不禁风”的女生。 沈珈述懒得与他们废话,一把将人甩开,往前一步,在几人中,精准抓住了钟听的手臂。 他的动作看起来轻轻松松,轻而易举就将小姑娘从那几个混混男生中拎出来。 而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抬眼,黄毛立马表情肃然,二话不说,带着手下们转身跑开。 眨眼间,这个阴暗的拐角处,只剩下了沈珈述和钟听。 耳边下雨的声音不绝,钟听红着眼睛,仰起头,冲沈珈述比比划划。 她知道对方应当看不懂手语,但手头没有带纸笔,手机也落在了外面,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谢意。 只能碰碰运气。 沈珈述比她高了将近一个脑袋,低头看她时,眼神显得颇有些淡漠。 他并未搭理她的动作,似乎也不在意她是不是不会说话,只是随口道:“下次没事别来这边。” 说完,少年抓了把头发,转身扬长而去。 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雨幕中。 钟听追出去几步,回过神来之后,又停下脚步,一脸怔怔地目送他离开。 …… 钟听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白珠秀,只是说自己走岔了路,找了一会儿,所以耽误了时间。 过后,她在这一片住得久了些,才知道,当时自己是迷路到了红墙弄堂的另一个端。 那边比锦西路这个入口更乱更旧,租金更低。 里头开了不少黑网吧和游戏厅台球厅之类,专门做附近职高学生和一些混混的生意。 加之,还住了些社会边缘人士,因而,晚上也总是吵闹不休。 钟听不知道那个突然出现的男生是什么人、下雨天为什么还会在那里。 为此,她有想过再去一趟,想法子打听一下。 如果运气更好的话,或许还会再遇见一次。 但想到他的告诫,还是作了罢。 这件事深埋在她心底。 直到现在。 钟听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他叫沈珈述,也是海实的学生。 好巧不巧,还成为了她的新同学。 下雨夜的秘密,掀开了不为人知的第一个角。 钟听重新从笔袋里捡了支笔,低下头,强掩着笑意,在董西的字迹下面写上回答。 【不认识。所以他是谁?】 沈珈述趴在座位上睡了一上午。 但早上四节课,却没有一个老师试图叫醒他。 在A班这种班级,这一切,看起来实在反常。 许是察觉到了钟听若有似无的疑惑,课间休息,董西拉着她去打水,顺便给她科普了一下沈珈述之前的“丰功伟绩”。 “沈珈述在我们学校很有名的,你之前在学校里都没有见过他吗?……也是,他好像确实不按照正常的时间出现,也不怎么参加校内活动。 “他家很有钱的,听说给我们学校捐了一大批实验器材啊。所以他能一直呆在A班,不会被发配到后面的班级去。 “老师们都已经不管他了。你看今天早上彪哥那表情,完全把人当空气。 “其实高一开学那会儿,彪哥应该是有试过想把他掰回来的,但是联系了几次家长都没有联系上,沈珈述自己又完全不搭理他,气得他在办公室大骂了一顿,然后就对他放任自流了。 “我还听说……他一直和校外的一帮子混混玩在一起,压根没人敢惹他。……” 董西很有分享欲,可能也是怕钟听初来乍到,搞不清楚这个同班同学的状况,前前后后地说了一路。 钟听一贯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她表情很淡,不过并不会让人觉得敷衍,时不时还会点头表示自己还有在听。 最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了一些“桃色绯闻”上。 董西凑到钟听耳边,轻声补充:“……咱们学校里有好多女生喜欢他呢。因为他女朋友换得很快,所以之前每次他一有分手的消息,总是有女生跑来我们班级表白。啧,过几天你应该就能瞧见那个盛况了。” “……” 女朋友? 闻言,钟听脚步微微一顿,眸光黯了黯。 她把水杯盖拧紧,夹在手肘下。复又举起胳膊,像是想对董西做几句手语。 董西按住了她的小臂,笑道:“亲爱的,请原谅我暂时对手语还没什么造诣。回教室写字说吧?其实我虽然成绩不是非常好,但字写得还不错呢。” 钟听体会到她的善意和体贴,感激地朝她笑笑,点头应下。 两人回到A班教室。 上课铃还没打,后门边最后一个座位上,沈珈述还是趴在那儿,只留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供人观赏。 钟听从他身后走过时,余光忍不住瞥了他一下。 这会儿没有雨丝,少年的头发依旧柔软地盖在脑袋上,很是柔顺的样子,倒是与传说中的他的个性不甚相符。 董西没有注意到钟听的小动作,拉着她来到自己桌前。 教室里不方便玩手机,这些日子,为了能方便与钟听交流,她也在课桌上备了一本小册子,小大合适,能随时让钟听写字,还方便撕下来给她传条子。 董西给钟听手上塞了支笔,语速飞快:“快快快,你想问什么,快写,别一会儿上课了。” 钟听笑了一下,沉吟半秒,弯下腰,动笔。 【学校里还允许早恋吗?】 董西一撇嘴,觑了觑沈珈述所在的方向,确认他没有动静,这才压低声音答道:“当然不允许,所以都是听说而已。” 钟听了然地点点头,放下笔,表示自己没什么好奇的事情了。 从董西口中,她已经得到了很多关于沈珈述的消息。 这些就已经够了。 足够支撑她勾勒出一个幻想中的形象。 飞扬跋扈、玉树临风的少年,老师家长同学眼中不够听话的孩子……但在曾经的某个瞬间,却是她的救世主。 钟听压根不愿回忆那个下雨的傍晚。 无助、恼怒、绝望…… 要不是沈珈述的出现,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最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现在,她好不容易再次遇见他,应该要找机会同他道谢吧? 哪怕他好像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 钟听咬了咬唇,回到座位上,垂下眸,兀自陷入沉思。 午休过后,钟听和董西回到教室,后排已经被几个陌生面孔的男生女生围了起来。 包围圈中央是沈珈述。 他应该是刚刚睡醒没多久,眼皮耷拉下来,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转着打火机把玩,一副懒洋洋的散漫样,好像对周围人的关注浑不在意,对他们的话题也完全不感兴趣。 直到一个女生的手掌抚到他肩上,他终于抬起头,眼中出现一丝神采。 那女生容貌昳丽,脸上化了很淡很淡的妆,显得气色极好。 身材在同龄人中算得上天赋异禀,穿着海实的短袖校服,依旧十分吸睛。 钟听默不作声地从一行人后面穿过去。虽然表情不显,但注意力却一直停留在那圈人那里。 她看到那个女生屈身,凑到沈珈述耳边说悄悄话,半个身子都快要靠到他身上。 而沈珈述并没有推开她。 他们十分熟稔地在聊着什么。 偏偏,钟听的听力不好,纵然距离这么近,不过只隔着一条过道,加上周围嘈杂、两人还有点压低了声音,她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陡然间,钟听心中生出些许苦涩气恼来。 她扭过头去,把课本翻出来,逼迫自己将注意力调回作业上,不再刻意关注隔壁桌。 然而,很快,沈珈述旁边那几个人爆发出激烈笑声。 “……哈!述哥太给力了,还是令姐面子大啊!” 与此同时,董西的纸条也准时扔到钟听手上。 【沈旁边那个女生,你知道是谁吗?】 钟听抿着唇,想了想,一笔一划地写:【不知道啊。】 【渠令!】 【哪个渠令?】 【听,你高一到底干什么去了,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就是那个拿了好几次处分的学姐!】 董西这么一说,钟听对这个名字模模糊糊生出一点印象来。 按照海城实验的惯例,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以及每学期的开学仪式,都会让一些成绩优秀的学生上台受表彰,再派代表发言,算是给其他学生做表率作用。 相燃就上去发过言。 这个渠令学姐似乎也上去过。 当时,班上和钟听关系最好的女生叫周艺笑,也是个性格比较沉默寡言的女孩子。 周艺笑说她最向往成为渠令学姐这样的人,就算是在海市这种极度在意成绩的学校里,也可以随心所欲地说笑玩闹,做些离经叛道又惊世骇俗的事,还能不耽误成绩,让老师家长无话可说。 原来就是她啊。 钟听本来对周艺笑的话不置可否,这回,她竟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点点艳羡之心。 到午自习开始,沈珈述身边那群人才各自散去。 沈珈述看了眼时间,对已经站到讲台上的任课老师完全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拎起书包,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从后门离开。 这一次,钟听没有抬头。 她只是在想,沈珈述如果每天到班里来都只是睡一觉、然后就走的话,她应该什么时候、找什么机会和他道谢呢? 贸然上去搭话,会不会有点奇怪? …… 幸好,这个问题,钟听没能纠结太久。 翌日,沈珈述没来学校。 第三天也没来。 直到周五早上,钟听踏进教室,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后门边最后一排的人。 时至九月中下旬,海城酷暑已过,但秋老虎威力尚存。 晚上有风,白日依旧还是燥热。 相比之下,清晨没那么热,钟听不想迎着太阳走一身汗去学校,干脆就和白珠秀一起出门,趁着温度还没升到最高,赶紧去班上,还免了撑伞的麻烦。 海城实验高中基础配备齐全,每个教室都有空调。 钟听往往能第一个到学校,先把空调打开,然后安安静静地独自预习一会儿。 朱义彪一开学就通知过,等高二第一次月考结束,国庆小长假放完回来,他们就要交选科意向表了。 去年,海城摒弃了过去3+1的高考模式,正式开始实行3+3的新高考。 除去必考的语数英大三门之外,剩下小三门都要学生自己做出选择。 这件事,钟听和白珠秀已经商量过。 白珠秀对她管得虽然严、要求也高,但这种细节方面,还是会让钟听自己决定。 “听听,妈妈希望你成绩好,但也不想你太辛苦。小三门就选你比较擅长的,学起来轻松一点的科目好了。或者,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按照那个方向选也可以。” “……” 想做什么工作? 钟听完全想不出来。 甚至,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她从小就是个哑巴,发不出声,听力也有损伤,受过的歧视何止二三。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钟浩都怕她未来是个拖累,早早地就丢下了她们母女。 在这种情形下,还有什么理想可言呢? 钟听只是按照白珠秀的要求,按部就班地走着。 到现在要考虑未来的时候了,她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就像是湖面上漂浮着的绿藻一样,漫无目的,随波逐流,没有目标,也没有终点。 思及此,钟听也免不了无声地叹口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但,她再迷茫,也不会懈怠下来,依旧日日早上来预习复习背单词。 谁曾想,今日,居然有人比她到得更早。 那个人还是神出鬼没的沈珈述。 完全意料之外。 钟听脚步停顿片刻,见沈珈述一直趴着没有动静,这才蹑手蹑脚地往后走去。 走到座位前。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 确认隔壁没有被吵醒,钟听自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坐下身,把书包里的笔记本摸出来,翻开。 拿笔时,余光却不小心瞥到地上散落的红色纸张。 钟听愣了一下。 踟蹰半晌,她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男生,终于,弯下腰,伸手把地上那三四张百元大钞捡了起来,轻轻放到沈珈述的桌角。 倏忽间,沈珈述的声音从旁传来,带了一点点沉闷:“谢了。” 钟听:“……” 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猝不及防,对上了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 这会儿,沈珈述已经从桌上支起身。 他的头发比前两次看起来凌乱一些,眼下还有两抹淡淡的青灰,像是没休息好。 但这都无损他出众的容貌。 这人,好像就是为了祸害女孩子而生的。 钟听只是与他对视一眼,胸口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起来。 她无措地摆摆手,比了个手势,又手忙脚乱地去找速写本,埋头写字。 【不用谢】 【是我该谢谢你】 怕错过了这个机会,钟听顾不上仔细解释,写完这两行,立刻把速写本举起来,给沈珈述看。 沈珈述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颔首,“以后别往那边走。” “……” 这下,钟听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眼睛跟着不由自主地愕然瞪大。 原来他还记得她? 只是,没等她再写什么,沈珈述已经重新倒了下去,阖上眼。 “没事别烦我。” 钟听有些失落地点点头。 纵然没人能看到。 她折回身,将速写本收进课桌里。 想了想,又从书包深处找出一本日常随记本,打开,翻到最新一页。 前面一页写了沈珈述的名字。 只有端端正正的【沈珈述】三个字。 新一页,钟听犹豫了会儿,开始动笔。 【沈珈述还是不在意我会不会说话。没有嘲笑,没有鄙夷,也没有好奇惊讶。】 【他不在意我。当然不会在意我是不是哑巴。】 【但没关系。】 【今天他和我说话了。】 【……】 后面几天,沈珈述倒是每天都来学校上学。 钟听悄悄观察他,发现他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或是在课上明目张胆地玩手机、看一些闲书,极其偶尔也会抬头看向黑板,微睁着眼,像是在神游天外。 这样挺好。 至少不会注意到她的侧目。 很快,九月进入尾声。 海实开始进行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这也是钟听进入A班之后的第一次考试。 她本就是吊车尾考上来的,又加上月考后面就要选高考小三门科目了,总归免不了心里发慌,一连好几晚都睡得不是很好。 自然而然的,气色也跟着惨白了些,显得很有几分孱弱。 暑假过后,白珠秀的副业已经逐渐走上正轨,闲下来就要去阁楼踩缝纫机,当下,也没有及时注意到钟听的状态。 月考第一天,钟听起床就觉得有一些不舒服,头重脚轻的。 她强撑着吃过早饭,等白珠秀先走之后,偷偷找了点感冒药吞了,出门考试。 海实的月考一般不打乱座位,学生都在各自教室考,由班主任安排。 A班是按学号依次坐。 而他们的学号就是用成绩排名的。 钟听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个座位。后面就是沈珈述。 她坐下之后没多久,沈珈述就进来了。 许是因为考试,沈珈述难得没有直接埋头睡觉,而是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双手压着桌面,右手虎口上架一支水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转。 “哒。” “哒。” 沈珈述应该很会转笔,这么一段时间里,笔只有两次碰到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钟听原本在翻书,渐渐地,注意力就被身后那人勾走。 她倏地想起来,沈珈述的手很漂亮。 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有种白玉般的质感。 中午休息时间,钟听不止一次见过他斜斜撑着脸,另一只手把玩打火机的样子。 那枚打火机是银色的,但好像并不如它的主人那样引人注目,能将旁人的视线牢牢黏住。 ……所以,他抽烟吗? 想到这儿,钟听的鼻尖不自觉地微微翕动了一下,并没有闻到后面有烟味传过来。 但,董西说过,沈珈述和外校的混混走得很近。 上回在红墙弄堂那边,那几个小混混也是一眼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至少也是见过。 钟听从小到大一直是老师家长眼中的乖乖女,四平八稳地长大,除了不会说话之外,好像就没什么特别大的缺点,也不曾做过什么叛逆的举动。 她不知道董西口中的“混混”具体是指什么人,想象里,应当就是那天将她围住的黄毛之流。 当时,他们就聚在墙根底下抽烟。 沈珈述也会这么做吗? 钟听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他应当不是这样的人才对,要不然,也不会向陌生人伸出援手了。 没等她理出所以然来,下一秒,清澈散漫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喂。” 钟听浑身一僵,条件反射般飞快转过身去。 沈珈述似乎被她这么大幅度的肢体动作惊到,停顿了一瞬,一贯懒散的桃花眼也上扬起来。 偏偏,只这么一眼,钟听的耳根就开始发烫。 她大脑空白,手忙脚乱地打了几句手语,又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懂,只能讪讪收了手。 不好意思同他对视,就定定地盯着他的脖子,等他说话。 沈珈述似乎是极轻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要去医务室吗?” “……” 钟听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沈珈述指了一下她的脸:“生病可以申请缓考。” 话音落下,钟听立刻摸向自己的脸。 她以为是自己脸上烧得发烫,被沈珈述看了出来。 谁曾想,手指甫一触及脸颊皮肤,就明显感觉不太对劲。 不仅仅是脸颊,脖子、手心,热度都有些不同寻常。 不是因为害羞。 她好像是真的发烧了。 大概是因为在A班月考有点紧张,刚刚才一直都毫无察觉。 钟听有些不知所措地咬住嘴唇。 这副呆愣愣的模样,换来沈珈述又沉沉笑了一声。 他站起身,如同上次在小巷里一样,握住了钟听的手臂,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走。” 今天,钟听穿了海实的夏季短袖校服。 沈珈述这一抓,等于直接碰到了她的皮肤。 他手心温热,但碰到她的时候,却好像带着丝丝凉意。 骤然间,钟听回过神来。 她连忙仰头看向沈珈述,摇摇头,又摆摆手,挣开他,去桌上找纸笔。 速写本没带在身上,考语文也无需草稿纸。 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写字。 钟听没有犹豫,用水笔飞快地在自己手心写了一行字。 【不用不用,我能考的。谢谢你!】 她张开手心,示意沈珈述看。 沈珈述瞥了一眼,不置可否,“随你。” 他也只是因为看到她脖颈后面的皮肤红得不正常,这才随口提醒她一下而已。 既然人家自己觉得没关系,他当然更无所谓。 沈珈述坐回去。 钟听收了手,赶忙又朝他笑了笑。 事实上,因为环境的原因,钟听不笑的时候,气质是颇有些忧郁的。再加上她的平留海和厚重的妹妹头发型,整个人又单薄瘦弱,又过于白皙,平时垂着头不说话,还会显得阴郁。 只不过,她的眉目生得很好,清清淡淡,十分秀气。 稍稍一笑,就有点精灵似的轻盈感觉,像个不谙世事的青涩小女孩。 平和无害不说,偶尔还能勾出旁人的怜爱之情。 “……” 沈珈述看她笑,动作再次停顿了一下。 眼见着时间已经不早,距离打铃发考卷约莫只剩十来分钟,钟听顾不上再同沈珈述说话,转身往外,打算快点去厕所洗个手。 考试中手心有一排字,要是被监考老师看到,就有点解释不清了。 只是,刚转过身,面前横过一条长腿,彻底拦住了她的去路。 始作俑者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随意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有种戛玉敲冰的好听意味,“还没来得及问……” “新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写了再去洗手。” 闻言,钟听愣了愣,从沈珈述手中接过水笔,很快又在手心写了两个字。 沈珈述瞄一眼,开口:“钟听?有点意思。我记住了。” “……” 一瞬间,钟听驻足原地,几乎动弹不得。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在沈珈述念出这两个字的刹那,她就像是被把住了命脉一样,魂飞魄散,在所不惜。 之前,钟听尚不能确定,自己对沈珈述过度的在意是因为什么。 如果说只是为了感激,她已经当面道过谢,并且对方明显表达了不在意,也不想再提及的意思。 所以,应当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这种朦胧难辨的感觉,像是一根细线牵动着心脏,随意拨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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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穿堂风惊起世界回音 第二章 旧雨难歇 第三章 三二一圆舞曲 第四章 月亮的鼓点 第五章 一万座山后到终点 第六章 哭也流泪笑也流泪 第七章 走到宇宙末日 番外一 今天开始我们 番外二 你的心跳是我的脉搏 番外三 夏天万万岁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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