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飞

这是一个飞行世家的故事。 中国空军75年的历程，通过方天楚一家三代飞行员的故事，可窥一斑。 方天楚是中共老航校培养的第一批飞行员之一，在抗美援朝的血色长空中，击落多架敌机，成为王牌飞行员。方天楚的养子方飞虎，是战友的遗孤，战友在燃油耗尽坠落前，放过了已经被击落跳伞的对手，而方飞虎除了深爱飞行，巡天卫国，还不可自拔地苦恋着方天楚的女儿乐乐。方天楚的孙子方铁骑则完美地实现了祖辈的梦想，飞国产最好的战斗机，做最好的飞行员。他们一家，从苏制一代喷气式战斗机米格-15，飞到国产五代战斗机歼-20，见证了中国空军发展的独特历程。

刘迪，汉族，1960年出生，祖籍山东。上海大学文学院毕业。曾就读于山东文学讲习所。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飞机场》《鲜花朵朵》《中国宝贝》《秋之水》，中短篇小说集《落花成泥》《重返飞机场》，散文集《只有香如故》。1983年开始发表小说，曾在《收获》《上海文学》《萌芽》《小说界》等杂志发表小说。《鲜花朵朵》改编电视剧热播。

那天的日出有些特别，像凌霄花的颜色，他在那些耀眼的金光中看到了生命的渴望，一种关乎飞翔的渴望。他的时光在仰头望苍穹、低头看山河的飞行中风驰电掣，他的渴望不但没有衰减，反而愈加澎湃浩荡。岁月将他的渴望像基因一样植入了血脉，继而传给了他的子孙。直到晚年，方天楚都没忘记那天日出的颜色并深情地沉醉其中。 1951年，春节前四天。 北方某二线机场，清晨，万缕金丝，给静卧在跑道上的飞机镀上了一圈金边。 官兵们列队进场，青涩的面庞，挺拔的身形，在冬日的光影里，像一棵棵飒爽的白杨。 指挥员们早已进入塔台，今天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 指挥员习惯性地看了看天，欣然道：看来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给了一个转场的好天气。 这时，远方出现了鸟群般的黑点，有人说：看，他们来了…… 接着，天空像敞开了一扇大门……巨大的轰鸣声雷霆般呼啸而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领头的第一架飞机正在通场建立航线，准备降落。一大队的飞行员站在草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跑道尽头……一架银色的飞机身披朝霞正翩然进场…… 这是方天楚第一次近距离观看米格-15着陆，他情不自禁地说：喷气式就是喷气式，真他妈威风。 他身旁的大队长李子虚说：小老乡，眼馋了？ 方天楚说：唉，俺连教练机还没碰呢。 李子虚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飞好你的雅克-11。 方天楚说：是，我听大队长的。 李子虚说：先把起落、特技、仪表、航行飞扎实。方天楚看着正在降落的飞机赞叹：正对T字布，轻两点，二十五度仰角，行云流水……漂亮。 李子虚问：知道他是谁吧？ 方天楚问：谁？ 李子虚说：老航校甲班学员，我师兄肖汉。第一个吃螃蟹的牛人。 方天楚说：大队长，如果你不离开老部队，今天凯旋的英雄应该是你吧？ 李子虚若有所思地说：不是活着的英雄，就是战死的烈士。方天楚说：肖汉不但是英雄，而且是活着的英雄。 李子虚说：对，一个不简单的家伙，喜欢创造第一。第一个放单飞，第一个谈恋爱，第一个结婚，第一个击落敌机。 金子跃说：大概也是老航校飞出来的第一个将军。 吴宇航说：榜样，这就是我们的榜样，令人羡慕的榜样。 方天楚说：你到底是羡慕他第一个打下敌机，还是第一个谈恋爱？ 吴宇航说：坦率地说，都羡慕。 方天楚说：我只羡慕他打敌机，反正打不下敌机我不会…… 李子虚说：不会什么？不碰女人？ 方天楚红着脸说：哼！我才不会做那种没出息的事呢！ 李子虚看着远方，很久才说：真是个傻小子。 方天楚稚气地说：大队长，我什么都不想，就想打敌机。 金子跃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李子虚说：子跃说得对，接下来改装的任务很重，能不能改装出来是个未知数。 一辆嘎斯车从辅道开过，肖汉坐在敞篷车的侧板上，手臂平直地搭在汽车的栏杆上，侧头微扬，桀骜不驯，他身后是那天血红的霞光…… 方天楚看着那个硬朗的剪影穿过红日，心想：他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这时，红色信号枪响起，转场结束。回场的飞机在停机坪一字排开，朝霞漫天。 塔台前，飞行员们穿着毛领皮夹克和皮靴，手拿图囊，正列队接受首长接见。 站在欢迎队伍里的李子虚低声介绍：大个子方子翼，空A师师长，四过雪山草地，十四岁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一位驾机飞上蓝天的红军飞行员。刘司令夸他是难得的蓝天将才。 李子虚继续介绍说：华龙，哈尔滨人，会说英语、俄语，你们别看他年龄不大，但却是个老革命。学飞行之前，是延安交际处的，专门负责接待外国友人，斯诺、白求恩他都见过，后来考上了延安航空工程学校，是东北老航校一期甲班学员。 方天楚问：听说过，就是偷骑贺龙战马的那位吧？ 李子虚说：正是此兄。在延安时，他听过毛主席上课，见过朱德、陈毅和很多我军高级将领。新中国成立初期，国民党轰炸上海，苏联空军带着米格-15帮助我们国土防空，任务完成后，把飞机留给了我们。部队接收改装结束，上海市长陈毅去机场塔台，看我们飞行表演，市长问我们需要什么？谁都不好意思开口，只有华龙说我们飞行需要手表。不久，中队长以上的飞行员，每人都戴上了瑞士手表，除此之外，每月还特供飞行员三条大锡包。 说完他撸起袖子给大家看手腕上的手表，然后继续说：刘玉阶，延安的小木匠，首长窑洞里的家具，很多出自他手，据说毛主席坐的那把帆布躺椅就是他做的。参加过百团大战，立过战功。东北老航校学员，他的教官就是赫赫有名的刘善本。 夜晚的大礼堂灯光明亮，肖汉站在长条桌前，目光如炬，黝黑的脸庞闪着光，厚厚的嘴唇轮廓分明。今晚，在还没打过仗的飞行员眼里，他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他终于开口了：毛主席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事实证明，美国人没什么了不起。首先，我们要克服崇美、恐美思想，其次要苦练飞行技能，把米格-15的优越性能飞出来。以我之长，克敌之短。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我虽然第一个打下了敌机，但我觉得这还不够，今后还有许多个第一等我去拿……祖国用第一为我命名，我要用第一回报祖国。 方天楚认为肖汉说得太好了，特别是最后一句。大礼堂里响起暴雨般的掌声，群情激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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