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胶囊 普通版

她，本是阳光下绽放的花朵，却被闺蜜的背叛、设计、残害，继父的兽行，命运的恶意，一步步拖入地狱深渊。 他，本是在社会边缘艰难求生的拾荒少年，她成为闯进他暗淡人生的一道光。可这道光终成枷锁，为了她，他甘愿把自己揉碎投进罪恶的齿轮，从此与她共享月色，也共饮深渊。 一桩发生在鸟岛上的离奇血案，揭开了一段尘封已久的青春往事。当警方和涉案人员像候鸟一样陆续来到这块荒芜之地时，谁也没有料到，那道照亮生命至暗时刻的紫色闪电，竟然带来了更深、更恐怖的黑暗。那个叫李查德的追光少年，走失了整整十三年，他还会回来吗？

赵小赵 现居武汉，作家、编剧。已发表数百万字作品，散见于《收获》《当代》《小说月报》等文学杂志，其中《纸人》获“首届今古传奇文学奖短篇小说奖”。已出版《谋杀夏天》《秋天遇见春天的你》《沉默之刃》《暗瞳》《武汉爱情往事》《寻人启事》《我的昙华林》《沉默之刃》等多部长篇小说。其中《寻人启事》已改编成同名电视剧，其独立编剧的《神秘人质》《我的铁血金戈梦》《李三枪》等电视剧在央视及各大卫视热播，并多次获奖。《谋杀夏天》《沉默之刃》《暗瞳》正在影视化制作中。

楔子：玛丽那个岛 秦皓必须处理掉尸体，他要确保这个可怕的秘密，全世界只有他和马丽知道。 一下、两下、三下，他叼着烟，蹲在饭厅地板上，抡起哑铃不断砸向尸体的颈椎和下肢。骨骼隔着皮肉发出的爆裂声，犹如啄木鸟敲开一段空心树干，在寂静的渔村里显得格外瘆人。五年前，洞庭湖上的这座岛屿设立湿地保护站，渔民全部搬迁到市区。村子人去楼空，到处是破碎的渔网、朽坏的船只、无人采摘的果蔬，以及各种丢弃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台报废的手扶拖拉机——上面总是趴着一只缺了半只左耳的黑猫，不断打哈欠，仿佛已到暮年，永远都睡不醒。每次看到黑猫，秦皓的脑海里都会升腾出一个念头——它是被主人遗弃的，还是自己不愿离去？他倾向于后者，动物比人类更留恋乡土，比如候鸟，每年总是奋不顾身地穿越万水千山回到南方——它们破壳而出的故园。而人类从来不会如此执着，春运期间，如果一票难求，或者天气恶劣，很多原本想回故乡的人就会打退堂鼓。对他们来说，乡愁只是个文学名词，已经从基因里消失殆尽。 野蛮生长的藤蔓爬满每一栋房子，看上去就像一个个绿色而奇幻的魔方。秦皓和马丽就蜗居在这些神秘的魔方里面，一个住村东，一个住村西。房主虽然已经搬走，但大到席梦思、衣柜、沙发、液化气灶，小到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当然，大都是破旧的。村西是一栋面朝湖水冬暖夏凉的石头房子，两层，楼下围了一道竹篱笆，养了些鸡鸭。楼顶搁着三盆花，分别是玻璃翠、虎刺梅和蟹爪兰，都是从野地里挖来的。花盆也是从渔村捡拾来的陶陶罐罐，造型古拙。整栋房子由页岩修筑而成，上面有许多志留纪的海洋生物化石，秦皓能够分辨出来的有鹦鹉螺、三叶虫和海百合。这些凝固的生物遗骸，见证了岁月的沧海桑田。 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候鸟在湖面跳华尔兹。 每年秋末冬初，从西伯利亚飞来的候鸟集体迁徙到洞庭湖中的这座岛屿越冬，数量能达到惊人的几十万只，直到次年春天才会原路返回。这些候鸟不仅极具观赏价值，也有很大的科研价值，其中有许多是濒临灭绝的珍稀品种，比如黑鹳、斑背大尾莺、白头鹤、东方白鹳、中华秋沙鸭，等等。它们叫声各异，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嘶哑，有的清越，汇聚在一起，像在唱一台湖南花鼓戏。 对秦皓而言，渔村就像美国作家梭罗笔下的瓦尔登湖，充满了诗意和哲学的味儿。而现在，这里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散发着修罗地狱的气息。回想起来，这个阳光灿烂的冬日下午处处透着古怪。 秦皓是湿地保护站的巡逻员，今天礼拜五，他两点钟就下了班。走在鹅卵石和贝壳铺砌的渔村小路上，他发现那只流浪的黑猫没有趴在锈迹斑斑的手扶拖拉机上打瞌睡，而是把尾巴竖成高高的旗杆，站在一堵矮墙上死死盯着他，眼神阴冷凶狠。往日在屋脊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野鸽子不见了，村里寂静得像个密封的玻璃容器。路过马丽住的石头房子时，他发现篱笆内的鸡鸭没有像往常一样悠闲地觅食嬉戏，而是全都蜷缩在笼舍里，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难道马丽家被小偷光顾了？想到这里，秦皓觉得好笑，石头房子内的东西都是他帮马丽从渔村里淘来的，旧得不能再旧了，收破烂的都不稀罕。但他很快收敛了笑容，一缕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雪茄味，从细窄的门缝里飘出来，钻进他的鼻孔。马丽出事了！秦皓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推开篱笆墙，上前转动石头房子的老式门把手，但没拧动，门从里面反锁了。秦皓喊了一声马丽的名字，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不祥的念头更加强烈了，秦皓压抑住狂乱的心跳，从肩头摘下保护站配给他的五连发，端在手里，抬起脚，哐当一声踹开房门。啊！马丽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她坐在饭厅地板上，目光呆滞，头发凌乱，白色的睡衣上全是喷溅式的血。她面前有只敞开的紫色行李箱，里面空无一物。箱子旁边趴着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身下也全都是血，像是一只在花瓣上酣睡的瓢虫。 男人的身边搁着一把剪刀，还有一支抽了小半截的雪茄。马丽浑身打着哆嗦，嘴里喃喃自语：他死了！秦皓壮着胆子把俯卧的男人翻转过来，那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孔。伸手一摸，呼吸和心跳全无，身体已经僵硬。秦皓的手触电般地缩回来，倒抽了一口凉气，问马丽：他怎么会在这里？马丽还是那副惊恐的表情，还是那句话：他死了。秦皓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人。于是重新关好门，放下五连发，给马丽倒了一杯水。她咕咚咕咚地喝着，像是渴了一整天…… 秦皓弯腰捡起那半截雪茄，点着后抽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抽雪茄，很冲，有股奇异的香味。马丽的声音依然在发抖，皓哥，我好怕，我不想坐牢。秦皓伫立在窗前，望着湖面上翩翩飞舞的候鸟，十几分钟后他转过身来，看着马丽那张比尸体还要惨白的脸，问道，有人知道他来过这里吗？马丽摇摇头，应该没有。 忙活了半小时，秦皓放下哑铃，用剪刀剪去尸体的十个手指甲，然后把颈椎骨和腿骨都被敲碎的尸体塞进那只紫色行李箱，锁死拉链。马丽一脸不可思议地问，这么快就好了？秦皓把带滚轮的箱子推到墙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放心吧，他不会钻出来的，天黑后我把尸体运出去埋掉。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了，成了一件无人认领的行李，这实在是太魔幻。马丽的眼里还残存着惊惶，但这并没有损害她的颜值，反而让她有种楚楚可怜的娇媚，她说，我和你一起去吧。秦皓在一张嘎吱作响的竹椅上坐下来休息，目光扫过墙上张贴的许多照片，无声地笑笑，不用了，你抓紧时间把现场清理干净。马丽点点头，她对秦皓的话深信不疑。若不是他，她不会活到今天。马丽用湿拖把反复擦拭地面的血迹，秦皓皱了皱眉头说，这样不行，要用清洁剂，再洒点杀虫剂。马丽茫然地问，为什么？秦皓解释说，可以破坏鲁米诺反应。已经二十八岁的马丽依然保留着一份花样年华的单纯，成熟与青涩是如此和谐地统一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违和。她又问，鲁米诺反应是什么？秦皓努力让自己的解释通俗一些：是一种化学试剂，与血红蛋白接触时会发光。警察勘查案发现场时，经常用这个试剂检测血迹。马丽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没有再问，她转身回屋里拿清洁剂。杀虫剂也有，岛上潮湿，一年四季都有蚊虫。 很快，石头房子里就散发出一股奇特的气味。 马丽对秦皓信任感由来已久，就是他要她到这座岛上来的。湿地保护站和金盛旅游公司联合开发岛屿，马丽是公司的候鸟讲解员。岛不大，只有三十平方公里。到处都是粗壮高大的乔木，从树叶缝隙漏出来的阳光和月色洒在身上，斑驳流离，很有点蒙太奇的效果。特别是走在荒废的渔村里，她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恍惚感，似乎连风和阳光都是不真实的。她喜欢看岛上的云，有各种奇特的形状。她还喜欢看洞庭湖的朝霞和夕阳，宛如达·芬奇的油画。她更喜欢看雷暴来临时水天交接处的闪电，有时如火树银花，有时如金蛇狂舞，有时如凤凰涅槃。岛屿似乎处在另外一个维度，时间流逝的速度很慢，慢得就像在菜叶上爬行的蜗牛。在市区一个礼拜都看不完的小说，在这里半天就能从头看到尾。黄昏在湖畔走几个来回，天都不会黑下来。 马丽渐渐爱上了这座岛，她的视频号就叫“玛丽那个岛”，有十多万粉丝。 按照秦皓的要求收拾完后，马丽换了一身海蓝色的休闲服，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好看的髻。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对秦皓说，你身上有血迹，把衣服换下来我给你洗洗。秦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的确有血污，是处理尸体时沾上去的。他说，不急，等搬完家再洗。马丽吃惊地问，搬家？这里不能住了吗？秦皓弹了弹烟灰，反问，你还敢住吗？ 马丽猛然反应过来，这里刚死了人，她确实不敢再住下去，晚上会做噩梦。马丽说，那我住民宿。秦皓断然否决，不，突 然搬离渔村太反常了，等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马丽问，那我住哪儿？秦皓轻轻地吐出一口烟圈，也吐出一句话：住我那里去。马丽犹豫着：这——秦皓解释道，不是跟我同居，是我们交换住的地方。马丽的脸微微有点红，原来是自己想岔了。她说，我不能连累你，你别搬过来了，我住你那儿去，我们分房住。说完这句话，她的脸更红了。 秦皓看了一眼墙角的紫色行李箱，说，还是我搬过来吧。他认识你，但不认识我，警察不会怀疑这里是案发现场。马丽服从了，她从不怀疑他的判断，就像她毫不怀疑每年候鸟要飞到南方越冬。马丽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忧地问，宽子知道我住在这里，怎么跟他解释？秦皓问，他有多久没来这里了？马丽说，半个月，上次来还是我们仨一起在湖边吃烧烤。秦皓凝思了一会儿说，下次碰见宽子，就告诉他，你半个月前就跟我换了房，理由是这里老鼠太多，吵得你整夜睡不着觉。马丽去取墙上的照片时，又想起一个人，说，吴迪也知道我住这，他可没那么好忽悠。秦皓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五连发，不假思索地说，谁都可能告密，只有他不会。 马丽留恋地打量着这个即将放弃的家，简陋却温馨。每件家居都沉淀着她的审美趣味。那些石化的古生物遗骸似乎从来没有死去，一直是鲜活的，日日夜夜陪伴着她。如果以岩层年龄来计算，这座石头房子有亿万年历史。如果以入住时间计算，马丽搬进来不到半年，这里是她的新家。确切地说，是她命运的拐点。她的生活、情感、价值观，乃至灵魂，都在这座荒芜的小渔村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新生。往深层次里说，渔村就是她的玛雅神庙，是印第安人的希望之屋。马丽从没觉得这是别人的房子，仿佛自己就在这里出生、长大，只是出去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繁华阅尽重返家园。这种强烈的归属感让她的灵魂和身体都特别放松，充满了多巴胺和催产素。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让马丽很踏实，他们认识十多年了。从相遇那天开始，马丽就发现秦皓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大多数时候他能让她一眼看穿，但有时又让她捉摸不透，跟达·芬奇画中的密码一样晦涩难懂。或许，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秦皓放下猎枪，看着正在收拾屋子的马丽，她的背影如同一把弧线优美的琵琶，漫射出魔性，很多男人都渴望在上面弹奏出动听的音符。箱子里的那个男人，就是因为这个执念丢了性命。此刻，秦皓却没心情欣赏她迷人的体态，他的脑细胞正以每秒百万次的速度运行，检索着自己的方案是否存在隐藏的漏洞。如果有，就要及时下载补丁。他很清楚，只要出现一个 bug，他和马丽的人生就会发生系统性的崩溃，连重装的机会都没有。 秦皓看向窗外，马丽饲养的鸡鸭似乎知道危险已经解除，不再瑟缩在笼舍里，纷纷跑出来嬉闹抢食。他的目光漫过篱笆，望向远处，那只缺了半只左耳的黑猫跳下墙头，趴回了手扶拖拉机，尾巴蜷缩，哈欠连天。野鸽子在屋脊上忽起忽落，继续着它们毫无意义的争吵。渔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检索了几遍后，秦皓没有发现需要补漏的地方，自己设置的防火墙应该足够对抗风险。他这才如释重负，吹起了口哨——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是解乏和解闷的最好方式。 他吹的是《光阴的故事》，多少年过去了，他还是最喜欢这首歌。有些东西被流水匆匆带走，有些则在心里一成不变。至少在这一刻，秦皓还没有意识到，2023 年这个口哨悠扬的冬日下午，当他把一具僵硬的尸体藏进那只上锁的行李箱里时，许多被掩埋的往事死而复生，悄悄从阴暗潮湿的墓穴里爬出来，爬进这座只有两个人的渔村，爬进这个宛如伊甸园的无名小岛。 一切变得不再可控。

楔子：玛丽那个岛 1 第1章？ 生死摆渡 9 第2章？ 沉默的证词 41 第3章？ 杀死雪花 91 第4章？ 审判者 164 第5章？ 黑暗传 218 第6章？ 犯罪拼图 276 第7章？ 走失的李查德 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