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欢迎来到聚文网。
登录
免费注册
网站首页
|
搜索
热搜:
磁力片
|
漫画
|
购物车
0
我的订单
商品分类
首页
幼儿
文学
社科
教辅
生活
销量榜
二十三度平衡木
出版社: 江苏文艺
作者: 杨之达
商品条码: 9787559498571
适读年龄: 12+
版次: 1
开本: 32开
出版年份: 2025
印次: 1
定价:
¥42.8
销售价:
登录后查看价格
¥{{selectedSku?.salePrice}}
库存:
{{selectedSku?.stock}}
库存充足
{{item.title}}:
{{its.name}}
加入购物车
立即购买
加入书单
收藏
精选
¥5.83
世界图书名著昆虫记绿野仙踪木偶奇遇记儿童书籍彩图注音版
¥5.39
正版世界名著文学小说名家名译中学生课外阅读书籍图书批发 70册
¥8.58
简笔画10000例加厚版2-6岁幼儿童涂色本涂鸦本绘画本填色书正版
¥5.83
世界文学名著全49册中小学生青少年课外书籍文学小说批发正版
¥4.95
全优冲刺100分测试卷一二三四五六年级上下册语文数学英语模拟卷
¥8.69
父与子彩图注音完整版小学生图书批发儿童课外阅读书籍正版1册
¥24.2
好玩的洞洞拉拉书0-3岁宝宝早教益智游戏书机关立体翻翻书4册
¥7.15
幼儿认字识字大王3000字幼儿园中班大班学前班宝宝早教启蒙书
¥11.55
用思维导图读懂儿童心理学培养情绪管理与性格培养故事指导书
¥19.8
少年读漫画鬼谷子全6册在漫画中学国学小学生课外阅读书籍正版
¥64
科学真好玩
¥12.7
一年级下4册·读读童谣和儿歌
¥38.4
原生态新生代(传统木版年画的当代传承国际研讨会论文集)
¥11.14
法国经典中篇小说
¥11.32
上海的狐步舞--穆时英(中国现代文学馆馆藏初版本经典)
¥21.56
猫的摇篮(精)
¥30.72
幼儿园特色课程实施方案/幼儿园生命成长启蒙教育课程丛书
¥24.94
旧时风物(精)
¥12.04
三希堂三帖/墨林珍赏
¥6.88
寒山子庞居士诗帖/墨林珍赏
¥6.88
苕溪帖/墨林珍赏
¥6.88
楷书王维诗卷/墨林珍赏
¥9.46
兰亭序/墨林珍赏
¥7.74
祭侄文稿/墨林珍赏
¥7.74
蜀素帖/墨林珍赏
¥12.04
真草千字文/墨林珍赏
¥114.4
进宴仪轨(精)/中国古代舞乐域外图书
¥24.94
舞蹈音乐的基础理论与应用
内容简介
郑臻致第一次见到张嘉衡,是在大学社团的联谊会上。 她和自己的冒牌“男友”施学明咬耳朵:“那个叫张嘉衡的男生,长得不错哦。” 施学明则说:“我觉得他心里有点喜欢你。只不过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人家有良心,所以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 郑臻致哈哈大笑:“你这胡说八道的编剧能力,明天就去娱乐头条网站上班吧,我看他们没你不行。” 她完全没将这话当真。 郑臻致不知道,在得知她有男友的那一天,张嘉衡自己一个人在漆黑的夜色里站了很久。他一遍一遍地,苦涩地,无声地对自己说: “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她过得很好。你不能逾越雷池一步,张嘉衡。”
作者简介
杨之达 写自己觉得有趣的故事,偏好人格独立的女主人公,向往她们在人生中的大冒险。 微博@杨之达Young
精彩导读
二十三度平衡木 杨之达 著 Chapter 1 她的初见 1 郑臻致第一次见到张嘉衡,是在大学社团的联谊会上。 郑臻致和施学明刚刚越过“华科工大音乐剧社联谊活动”的横幅,走进酒店四楼的宴会厅,她一眼就看见了张嘉衡。 宴会厅明亮的灯光下,男生一张面孔安静干净,皮肤状态健康自然,再加上袖口随意卷到小臂的深色衬衫,蓬松的三七分发型,张嘉衡只是简单地持着酒杯站在那里,就轻而易举地在一群大男生中鹤立鸡群。 郑臻致用手肘抵了一下男友:“那个男生,不错哦。” 不用她点明是哪一个男生,施学明已经会意:“哦,那是修建筑和工设双学位的大四学长,张嘉衡。” 郑臻致一扬眉毛:“你认识?” “亲爱的,”施学明向着她眨了眨眼睛,“这学校里,外貌能排得上号的雄性生物,我能倒背如流。” “那大概是因为,”郑臻致懒懒地说,“这学校里,外貌能排得上号的雄性生物,可能只有传达室那只漂亮旺财。” 施学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参加联谊会之前,郑臻致和施学明刚刚还就“大学生对外貌的打理能力”这个话题产生过讨论。郑臻致为出席场合做准备的时候,施学明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哀叹:“为什么走在校园里,漂亮的小姐姐能遇见好几个,能看的男的一个都没有。” 郑臻致则一边化妆一边随口回答:“因为这学校里的大多数女生愿意花时间打理自己,而男生则不怎么费时间打理啊。” 施学明看着女友在化妆镜前描眉画眼,发自内心地赞同地点点头: 郑臻致其实眉眼生得挺标致,但是肤色黑黄暗沉,疤痕体质,青春痘的遗留问题导致皮肤状态糟糕,黑眼圈也重,再加上高度的近视,素颜的时候谈不上多难看,但是十分没有精神,给人一种蔫头耷脑萎靡不振的印象。施学明曾经打趣地说:“你这素颜要是让那些直男看见了,大概会说一句:‘You look tired.’” 郑臻致也曾经在“化妆”这件事上难以避免地走过不少的弯路,但如今已经能做到扬长补短,找到适合自己自身气质的化妆重点: 不带颜色的隐形眼镜,符合自身肤色的底妆与遮瑕,偏砖红而不是紫红色系的口红,还有更平顺一些的眉形。 简单的十分钟的事,镜子面前的女生就从一个仿佛几天几夜没合眼睛的憔悴学生,变成了脸色红润健康,气质落落大方的都市丽人。 郑臻致将最后一笔唇彩上好,抿抿嘴唇,收拾停当,就向着施学明叹了口气,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为什么你见不到‘能看’的男人,”她说,“可能因为这社会还是有着男尊女卑封建社会的惯性吧?相当一部分的人始终要求‘郎才女貌’,男人被要求拥有做事的能力,而女人被要求拥有姣好的外表。在他们心里,反过来就是不行,不对劲。就如同想要追求以做事能力实现自我价值的女性常常会被人指指点点,‘你这样要强是嫁不出去的’,或者‘你这样没有男人喜欢’,而那些将注意力分配在仪容仪表上的男性,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注意力,也会被有些人嘲笑,‘娘炮’,‘小白脸’,‘涂脂抹粉’,‘娘娘腔’。” “是啊,”施学明嗤笑一声,“不就是他们说的,‘女孩子不用学习,漂亮就行’,‘男孩子不用收拾,好好学习就行’。” 郑臻致披好大衣,握住手包,一边提上高跟鞋,一边叹了一口气:“怎么这社会就不能抛开性别,不论男女,允许每一个人都能在成为一个有价值能做事,对社会有用的人的同时,也成为一个善感同理,细致浪漫,打理好自己的形象与生活的人呢。” 这个时候的郑臻致和施学明刚上大二,都还年轻,话里话外,难以避免地流露着属于不知世事的年轻人的,对社会现象愤世嫉俗的心态。 施学明也叹了一口气:“对啊,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点那种,怎么说,出门在外,好歹拾掇拾掇自己的男同学呢。” 郑臻致幽幽地说:“你也不看看你上的什么大学。” 华平科技工业大学,简称华科工大。 “一颗石头扔出去,”郑臻致面无表情地说,“十个里面能砸中九个穿格子衬衫加直筒牛仔裤的,剩下一个么,大概在外面套了件帽衫吧。” 施学明被她逗得直乐。他向着她点点手指:“要是哪天学校里的男士们能勇于打破‘不修边幅’这个刻板印象,老郑,我得放三箱鞭炮庆祝。” “想要打破性别刻板印象,就从自己做起吧。快去把你那张脸洗了。” 调侃的对话上一秒还在耳边,下一秒,两个人就在觥筹交错的联谊会上,遇见了打破这种刻板形象的张嘉衡。 施学明挑了挑眉毛:“喔,看来还是得到有点档次的场合,才能碰见有点档次的人啊。” 郑臻致点点头:“这会场,确实厉害。” 音乐剧社今年的联谊活动选择在“三分春色大酒楼”里举办。 “三分春色”是华平市知名的豪华晚宴会所,宴会厅场地租赁价格昂贵,普通的学生社团通常负担不起;然而音乐剧社新任的财务部长是一位家境殷实的大一学妹,尽管资历嫌轻,但是她的母亲一出手便阔气地为社团经费赞助了不菲的数目,直接将今年的联谊活动定在了“三分春色”。 郑臻致和施学明都不算是太过于在意物质生活的年轻人,走进这样的场合,却也惊讶了一下: 近三层楼高的吊顶,华灯初上,金碧辉煌,水晶的吊灯蔓蔓地垂下来,照亮中央舞池光洁得如同镜面一样的地板。 深酒红色的羊毛地毯长长地扑在长桌下面,侍者捧着香槟酒盘无声地穿梭,音乐舒缓地在空气中流淌,鼻端有香根鸢尾的香气。 这样的场所,这样的场合,它令一些人如鱼得水,也令一些人手脚局促。 郑臻致与施学明自宴会厅的正中穿过,左手边是没有心思,或者有心无力,不懂得这种场合该如何打扮的社团新鲜人,右手边则是打扮过度,头发梳成油腻腻的大背头,嘴角露出邪魅一笑的社团老油条;张嘉衡站在这样的两种人中间,清清爽爽,干干净净,青葱玉树一样的大男生,实在是带来一阵视觉上的清新享受。 郑臻致发自内心地说:“简直是造福眼睛。我说,老施。” “嗯?” “你不去这位美人学长身上碰碰运气?” 郑臻致这样说着,压低了声音,踮起脚尖,凑近施学明的耳朵,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耳语:“工设是属于你们美院的吧,不是你说的嘛,美院的男生,十个里面可能九个是渣男?” 联谊会这种东西,打着“遇见新朋友”的名号,实际上是有桃花颜色的活动,大家心里都知道的。 施学明正要回答,旁边的社团秘书已经笑吟吟地走过来:“小施,臻臻。” 两个人都是一顿,回过身来,也迅速换上微笑:“学姐。” 社团秘书就打趣地笑起来:“咱们社的金童玉女,感情很好嘛。” 郑臻致这才意识到,刚刚她踮起脚尖,施学明倾下身子,两个人凑在一处喁喁地低语,在他们心里是“好闺蜜”说悄悄话,在别人眼里,那画面大约暧昧得很。 不过郑臻致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羞涩的表情,而是大大方方地微笑:“我们算什么金童玉女,学姐跟导演那才是真正的才子佳人。” 大学的社团已经是小社会,礼貌恭维的话你来我往,都不当真,社团秘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稍微侧了一下身子:“来,小施,臻臻,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张嘉衡静静地站在秘书的身后,垂着眼睛,两缕头发落在他的额前,落下一片阴影,郑臻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社团秘书说:“这是来给咱们救场的宣传美工,大四工设的学长,张嘉衡。” 2 如果说,郑臻致对张嘉衡的第一印象是“大方得体”,第二印象却是:傲慢。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这觥筹交错的场合里温和地微笑,郑臻致想,这位学长分明是一个懂得场合礼仪,并且风度仪态清爽自然,能够令人由衷感到舒适熨帖的年轻人。 可是现在,他这样在郑臻致与施学明的面前垂着眼睛站着,身上流露出非常明显的疏离和冷淡。 当郑臻致向对方微笑点头致意:“学长,你好,我是道具组的郑臻致。” 张嘉衡只是冷淡而近乎于敷衍地说了一声:“嗯,你好。” 而当郑臻致转向施学明,介绍道:“这是服装瞬间,张嘉衡已经进入到了这个画面中去—— 唐皓宇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好友一把抄起了一个男生的衣领,一记下勾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对方的肚腹上。 酒吧一片混乱的惊叫声中,唐皓宇吓得赶紧拨开人群赶上前去,就看见张嘉衡死死地攥住对方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 “施学明,你怎么敢?” 4 事情不长,逻辑也简单,最终还是施学明耸耸肩,用一句话向郑臻致概括:“我跟别人……挨得近了点,他大概觉得我对不起你,就上来揍我来着呗。” 这句话说出来,警察叔叔大摇其头,叹口气,眼神里都是过来人的见怪不怪: 冲冠一怒为红颜,说到底还是年轻人风花雪月那点子事啊。 事情的前因后果,郑臻致当然也已经明白过来了。 她心里就暗暗地叫了一声苦。 她和施学明的真实关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 郑臻致心里知道,某种意义上,施学明其实算不上“出轨”,可是这事被人撞见,甚至闹到了警察局,郑臻致的太阳穴忍不住突突地乱跳起来。 好在,学机械工程的女生同理工科目打惯了交道,在最初的担忧与慌乱过去之后,冷静理智的逻辑与思辨思维重归大脑。 抽丝剥茧,她迅速地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法律纠纷。 郑臻致看向张嘉衡,叫了一声:“学长。” 张嘉衡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她,只低沉地“嗯”了一声。 郑臻致看着他,试探地说:“学长,我们可不可以谈一谈,你的诉求是什么?道歉,赔偿,我们要怎样做才可以使你满意,达成和解?” 她没忘记刚刚张嘉衡嘴里说出的“坐牢”二字。郑臻致觉得,张嘉衡在某一个瞬间,是真的想要将施学明送进监狱的。 工科女生冷静地想,事情的当务之急,当然是明确张嘉衡的诉求,先令双方达成和解,解决法律层面上的纠纷。 至于伦理道德,人情世故,那可以慢慢再处理。 事情的轻重缓急,她分得清楚。 可是郑臻致自认为自己发出的一句十分平和友好的提问,却使得张嘉衡猛然地转回过头来。 他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郑臻致,”他说,眼神都震惊得仿佛在抖,“他,他这样对你,你还要这样为他着想?” “啊?”郑臻致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道,“当然他是个大蠢蛋,他把一切都搞得砸了——只不过这些事我们可以先回家再说。总不能让他真的被拘留坐牢啊。” 这句话说出来,调解室里就是一静。 然后郑臻致就听见自己身边的施学明实在没能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来。 这一声笑得郑臻致一头雾水,但不妨碍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而警察大叔先是用手指节敲敲桌子,说了一声“肃静啊”,然后自己忍不住也乐了。 “这才对嘛,”警官向着郑臻致点点手指,“看看人家小姑娘多懂事。你们两个过来,把这调解书签了,然后赶紧走人吧。” 老警察经验老道,瞧着面前这乱七八糟的状态,也懒得搭理,随便他们年轻人瞎闹,自顾自地把调解书打印出来了。 郑臻致是真的挺感激这位警察大叔:深更半夜处理这样幼稚的纠纷,任谁都心烦,虽然她迟钝,可是她懂得,行动比言语常常更能体现一些东西。这位警官面上对他们爱答不理,行为上,是真的对这两个热血上头的毛头小子有耐心的。 所以,临走的时候,郑臻致向着警官深深地鞠了一躬,倒教老警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将她送出派出所门去,摆摆手:“都是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而张嘉衡自从郑臻致向他开了口,整个人就迅速地沉寂下去。 他一语不发地签完调解书,沉默地和施学明“握手言和”,一眼也没再看向郑臻致和施学明。 深更半夜,寒星点点,万籁俱寂,三个人站在派出所门口,相对无言。 郑臻致的确是感情迟钝的人。处理完毕法律层面上的纠纷,再开始思考道德层面的争议,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那句“只不过这些事我们可以先回家再说”,听在不知情的外人耳朵里,大约不折不扣地,塑造出了一个男友出轨却依然大度地包容原谅他,并且还为他着想的“痴情人”——所谓的“渣男贱女”。 而路见不平,仗义出手的张嘉衡,则是一腔好心全喂了驴肝肺。 这个认知让郑臻致自己直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刚刚想要开口向张嘉衡解释一番,一辆漂亮的小跑车“唰”的一下摆着尾巴停在了他们眼前。 郑臻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驾驶室的车窗摇下,唐皓宇扶着方向盘半探出头来:“都解决了啊?” 张嘉衡沉默地点点头,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而唐皓宇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两个人,没搭理施学明,倒是出声向郑臻致打了个招呼:“嗨,小郑学妹。” 郑臻致认出这个声音:“啊,是你。”之前打电话叫她去一九酒吧的人。 唐皓宇则露齿一笑,豪爽地一抬手:“不用谢,为人民服务。” 郑臻致被他逗笑了,但还是谨慎了看了看唐皓宇,又看了看张嘉衡,有点疑惑地问出了一个困扰了她一整晚的问题:“我们之前认识?” 唐皓宇还没有回答,倒是身旁沉默站立的张嘉衡骤然喝了一声:“唐皓宇。” 可惜唐皓宇不吃他那套,依然笑眯眯地说:“我们认得你,你不认得我们啊,爱做机械模型的‘郑真挚’,郑学妹。” 5 唐皓宇一开始完全没在一九酒吧里认出施学明。 直到张嘉衡和施学明扭打在一起,张嘉衡怒火中烧地质问他:“你怎么敢对不起郑臻致?” 唐皓宇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眼前挨打这人,可不正是优视个人频道主持“郑真挚”的男朋友,也是个华科工大的视频网络红人,叫什么“老施”的。 但即使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老施”是什么人,唐皓宇对眼前的情况依然一头雾水: 张嘉衡外表略显清冷,性格却温和,是美院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唐皓宇因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小佛爷”。 唐皓宇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张嘉衡为什么事发怒。 所以,当张嘉衡在灯影光怪陆离的酒吧里疾步冲上前去,提起施学明的衣领,一记下勾拳揍在对方的左肋下,唐皓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急忙也冲上前去,用力将两个人分开。 张嘉衡虽然被唐皓宇拦着,却依然面冷如冰,眉头紧锁,胸口因怒意而起伏。 唐皓宇用力拦着张嘉衡,自己如堕五里雾中,暗暗吃惊纳罕: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自己那总是一脸和气的好友这样怒发冲冠? 而张嘉衡定定冷视施学明,也不解释,只冷声质问:“你怎么敢对不起郑臻致?” ——郑真挚,老施。 这两个名字被反复提起,唐皓宇大概也能明白,眼前多半是一幕男友出轨偷腥的荒唐戏。然而唐皓宇还是糊涂: 这事和张嘉衡到底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张嘉衡自己的被别人戴了绿帽子导致“失恋”,再加上喝多了点酒,有点上头,这才路见不平,出手整治同样给别人戴绿帽子的“渣男”? 要不然,他那个脾气极好的好兄弟,怎么也不至于做出这么莫名其妙的,冲动而又冒失的事情来。 给郑臻致打电话的时候,唐皓宇都还在这样暗自揣测。 然而,这个猜测在他见到郑臻致的一瞬间,就被完全推翻: 月明星稀,深重的夜色里,唐皓宇看见郑臻致和张嘉衡一同站在派出所门口,张嘉衡缄默地将头侧向一边,肢体语言僵硬无措,眼神却小心地觑向郑臻致和施学明所在的方向。 一瞬间,唐皓宇就什么都明白了。 爱情这东西,在有心的人眼里,藏不住,真的藏不住。 唐皓宇眼睛一转,笑嘻嘻地扶着方向盘,对郑臻致说:“我们认得你,你不认得我们啊,爱做机械模型的‘郑真挚’,郑学妹。” 6 郑臻致其实已经隐隐猜到,张嘉衡有可能看过自己“优视”频道的视频。 如今被唐皓宇一语点破,她刚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有派出所传达室的警察走上前来:“派出所门口不让停车啊。” “就走,就走了。”唐皓宇说着,向郑臻致一扬下巴,“小郑学妹一起走吧,这个点不好打车,我捎你。” 郑臻致摇摇头,握住施学明的胳膊:“谢谢学长。我跟他一起走。” 唐皓宇还没回答,一直被晾在一边的施学明自己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这位学长,也好心捎我一程呗。好歹给个机会让我将今天晚上的误会解释清楚。” 唐皓宇倒没反对,只是露出了一个饶有兴味的表情,张嘉衡的脸色却眼看着冷了下来。 郑臻致连忙一拉施学明的手臂。 “你还添什么乱子,”女生的语气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可是施学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三个人同时在原地呆住了。 他轻松地说:“我跟老郑早就分手了,现在是因为舍不得优视频道的人气,所以接着假扮情侣。怎么样,这个理由,够不够我坐一趟顺风车了?” 7 华平市的深夜车马稀疏,不堵车,从城南派出所开回华科工大的宿舍,只需要15分钟。 郑臻致的一生中,还没有经历过比这还要漫长而尴尬的15分钟。 唐皓宇看似专心开着车,实则从倒车镜里频频地看好戏;施学明斜斜地靠在后座上,岔着腿,一脸的施施然,副驾驶的张嘉衡则神情复杂,缄口不言。 一辆车上,四个人各怀鬼胎。 其实,郑臻致能够明白,为什么施学明选择抛出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真相”: 张嘉衡与唐皓宇显然知道他们两个即是优视视频的“郑真挚”与“老施Simon”,如果“老施出轨”这样的风言风语传上网络,那么他们的“情侣档”事业显然会遭受不小的打击。 与其继续试图弥补谎言,不如坦白一部分的事实真相。 其实,在做出“假扮情侣”这个决定的时候,郑臻致就已经做好了有朝一日被人揭穿的心理准备。 只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个人视频频道,自媒体,网络红人,听上去是一个毫无入行门槛的职业,可是真正进入其中,才会发现,各行各业,都有它的艰难。 郑臻致在创立个人频道之前,曾经和李若男一起认真做过功课。 两个女孩子并肩坐在宿舍里,将优视网上获得最多订阅的头部个人频道罗列成列表,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总结它们获得成功的规律。 “这个订阅第一名的女生,”郑臻致说,“虽然看上去是做‘吐槽搞笑’的,但实际上,内容是在针砭时弊,讨论了很多社会现象,其实很有思想。不止是简单地无厘头说笑话。” 而李若男移动鼠标光针,将订阅人数第一名的频道分类至“搞笑娱乐”。她总结道:“笑话,恶搞,吐槽,总之,comedy,entertainment,这是大家爱看的经久不衰的内容。只不过,搞笑视频么,偶尔有一两个被偶发性地病毒式传播不难,但是想要获得长期持续性的关注,就要有持续稳定的内容输出,这其实很不容易做到,不是特别适合你。” 郑臻致点点头,李若男又按动鼠标,将表格细分成两列。 “除此之外,”她说,“女性的个人频道,许多倾向于美妆还有穿搭的主题,男性么,很多是录下他们打游戏的过程与反应。这两个分类入门门槛低,竞争也大,基本都已经饱和,也不太适合你。” 李若男这样说着,郑臻致伸手指向表格中另一个频道的大分类:生活与日常分享。 “这个,”她说,“我感觉和你说的很像,若男,就是长得好看,性格讨喜的男男女女,他们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人愿意看的。” 李若男赞同地点点头,郑臻致说:“我觉得你说得不错,我长得不难看,可以试试用这个做本钱来赚钱。但是这个类别想要长久地做好也不容易。漂亮的脸蛋只能吸引观众一时的注意力,你必须拥有更加翔实的,真正有内容的视频才能长久地留住观众。所以,我想将它和下面这个类别结合起来。” 这样说着,她从李若男手里接过鼠标,滚轮划过下面的几个类别: 音乐编曲,舞蹈编舞,艺术绘画创作,健身指导,DIY,厨艺,运动。 郑臻致说:“这些虽然类别不同,但是主旨是类似的:这些人都实打实地拥有出众的一技之长,同大家分享,吸引人们长期的观看。” 李若男看看她:“你有什么出众的一技之长可以分享?” 郑臻致有点不确定地说:“机械模型制作,或者一些小的电子手工DIY吧。毕竟我学机械工程,这点特长还是有的。” 李若男沉默了一会,才拍拍她的肩膀:“行,我但愿有人愿意来花时间看你用烙铁焊电路。” 李若男的担忧一语成谶。 “郑真挚”这个频道是成功创立了,可是,当郑臻致真的试图拍摄自己制作一辆小遥控车的过程,巨大的挫败感一重接着一重地排山倒海而来: 卡片相机拍摄视频的像素倒是还不错,可是学校的工作室光线不太好,脸拍出来黑黝黝的。 对着窗户的光源调整好角度,又发现相机的收音很糟糕。 收音的问题无法解决,郑臻致干脆沉默下去,打算后期配音,只顾埋头将遥控车先制作起来。 车子不难做,成功完成之后,才发现第三人角度的拍摄视角实在是有弊端:没有制作人的第一视角,观众根本瞧不清楚工作台上发生了什么。 前期素材的拍摄已经遇到了不少的困难,后期的剪辑更是难倒了郑臻致: 先不提她那蹩脚的,现学现卖的视频剪辑软件操作,只说剪辑本身: 她已经尽量精简了内容,尽力简明地只介绍制作小车的关键步骤,即使这样,视频也依然停在了19分钟的冗长长度,不知道该如何再压缩了。 至于背景音乐,她也没有购买过任何音频的版权,无法进行商业使用。 做到最后,郑臻致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当视频显示上传完毕,她立刻就将笔记本电脑扣上。 扣上两秒钟,又挫败地,不死心地打开页面刷新来看: 不出意外,一个小时之内,这一个名为“[郑真挚]遥控车制作DIY”的视频,收获了寥寥的4个观看,0个点赞,0条评论,0个订阅者。 24小时过去,在郑臻致自己的刷新之下,视频收获了13个观看,0个点赞,0条评论,0个订阅。 当郑臻致郁闷地在食堂里将这件事同施学明说起,施学明一边喝汤,一边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天,没看出来啊,老郑,还有一颗当网络红人的心。” 郑臻致则叹了口气:“我也不太想当网红,我只想挣点钱养活自己。” “怎么,”施学明一扬眉毛,“缺钱花了?” “老施。” “嗯?” “跟你说个事。” “怎么啦。” “……” 郑臻致沉默一下,低声地说:“我妈知道我私自转系到机械工程了。我们吵了一架,她把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停了。” 施学明捧着汤碗的手就是一顿。 脸上嬉皮笑脸的神色渐渐地收起,发小将汤碗轻轻地搁下,碗底磕在食堂的塑料桌面上,发出“喀”的一声。 “这事,”他说,“怎么没早说?” 郑臻致垂着头,低声说:“我谁也没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这是大一下半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六月时分,华平市已经完全入夏了。 天气闷热,食堂的电扇“吱吱嘎嘎”地努力转动,却无法吹散空气中窒闷的潮热气息。 窗外的蝉不停地烦躁不安地大声鸣叫,两个人坐在食堂里相对沉默,只有郑臻致手里的汤匙在紫菜鸡蛋汤中一下一下地搅动。 这样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还是施学明低声地开口。 “怪不得,”他说,“最近你连肉菜也不点了,还说什么减肥。” 郑臻致则垂着头,轻轻地说:“我得自立,老施。我得尽快想个法子在经济上独立。” 施学明没有反对她,只是说:“网红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我知道。”郑臻致说,“你让我再试试。” “老郑。” 大概是瞧见施学明的脸色过于严肃了,郑臻致摆摆手,反倒扯起嘴角,露出个笑来。 “做视频自媒体是我和若男讨论很久讨论出来的,时间投入与金钱回报性价比最高的兼职。”她轻松地说,“我打算做一两个月试试,能有起色当然好,不行,就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这样说着,她宽慰地拍了拍发小的胳膊:“不至于啊,老施,还没到那么糟的地步呢。明年的寝室费我已经交过了,至少不会露宿街头。” 而施学明沉默了很久,最终认真地说:“我来帮帮你吧,老郑。” 8 华科工大虽然以工科立校,但是它的美院也十分出名: 二十年前,华科工大与著名的青山私立美院合并,这所理工科大学从此拥有了享誉盛名的“华科美院”。 事实上,华科工大在工科与美院的双重强项,也是郑臻致与施学明高考时半真半假地瞒着家里相约考取华科工大的原因。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大一下学期刚刚转系的郑臻致急需学习视频拍摄与剪辑的技术,施学明带着她认识了几个美院里学习视觉设计的学长学姐,的确迅速地让郑臻致的视频处理技术得到了质的飞跃: 新的液压机械臂小模型制作的视频时长缩短到了5分钟,由郑臻致的第一视角与旁观者的第三视角穿插进行。 视频从头至尾地播放一遍,步骤简洁明了,收音清晰,背景音乐轻快,字幕特效也准确地传达了信息。 怎么看,都是一支拥有不错内容的视频。 只是郑臻致呆呆地看着这一支新视频上传24小时后,“郑真挚”频道后台那依然保持在十位数的视频点击率,喃喃地说:“大概,我是真的不适合做这一行吧。” 她是真的受到了一定的打击。 不懂行的时候,成绩差并不可怕。那是可以预见的。 真的在这一行业付出了学习与努力,做到了自己所有能够做到的,依然收效甚微,郑臻致就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没有做这一行的天赋。 “每个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东西吧,”她叹口气,倒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向李若男颇为坦然地说,“你让我学数学,学物理,自己制作机械模型,这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我也许真的在大众传媒没有天赋。” 而李若男则若有所思:“也不一定。” 郑臻致刚想要笑一下,说一声“多谢你的安慰了姐妹”,李若男已经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了一个网页页面,将屏幕向着郑臻致的方向推了一推。 郑臻致一愣,下意识地念出了页面的标题:“优视情侣视频创作大赛?” 9 “优视网”在互联网行业刚刚兴起的时候,原本是一家小型的、中规中矩的视频门户网站,没能做出什么水花。 直到2006至2009这几年,随着社交网络的发展,优视网敏锐地察觉到“视频自媒体”这一行业的前景,不再以广义的“新鲜视频分享”或“影视视频资讯”作为网站的卖点,转而全力专攻围绕着“个人频道主持”的“个人自媒体视频频道创作”内容。 因此,为了招揽优秀的自媒体创作者,优视网选择定期举办不同主题的“视频创作大赛”活动,由网站用户点赞决定排名,获胜者需与优视网签约,可以获得一定数额的金钱奖励。 再后来,个人视频自媒体成为逐渐为大众所认可,并且收入颇丰的行业,而优视网则因为“视频大赛”招揽人才的先发优势,马太效应之下,成为行业的龙头。 在郑臻致开始兼职的时候,视频自媒体行业已经走向正轨,商业运作体系趋于成熟;创作者会自发地向流量巨大的优视网靠拢,网站不再需要主动招揽人才。只不过,不同主题的“视频创作大赛”得以保留,成为优视网回馈用户群体并吸引流量的传统活动。 郑臻致愕然地看着优视网这一个季度的视频创作大赛主题:“情侣对对碰”,愣愣地说:“什么意思?” 李若男则微笑了一下:“我看过你和施学明的视频。” 郑臻致茫然地“啊”了一声:“施学明还有视频?” 这下换成李若男露出错愕的表情:“你不知道?” 而郑臻致点开“老施Simon”这一个优视频道,立刻就获得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心理安慰: 她看着施学明比自己那十位数视频点击还要少的个位数视频点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我还不是最没天赋的那个啊。” 她这样说着,李若男就向着她摇了摇头:“你们两个的视频我都看过,其实你们的性格都很有趣,但是你们两个都不懂得怎么自然地面对镜头,去记录,去展示,去表达。” 郑臻致渐渐收了笑,认真地看着李若男点开了一个施学明的视频。 视频里,她那本来就没个正型的发小更加夸张地介绍起了他自己的服装设计,言语浮夸,动作多且幅度大,油滑闹腾得简直令人不忍直视,尴尬极了。郑臻致忍不住按住脸,按下暂停键。 李若男则冷静地说:“你看,他是试图运用夸张的语言和表情,追求一种类似综艺的效果,来试图掩盖自己面对镜头时候的局促不自然。他是一个极端,而你呢,臻臻,你正好相反。” “我?” “对,你。你是另一个极端。” 郑臻致看看室友,李若男笑了一下:“你就只顾着埋头做你的DIY小制作,然后干巴巴地配音,除了技术上的讲解内容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了。臻臻。” 郑臻致小声“嗯”了一声,李若男揉揉她的头发:“你是用逃避镜头的方式,来掩盖你面对镜头时候的僵硬不自然。” 郑臻致先是鼓了鼓腮帮子,想要反驳,可是想了一会,又有点泄气地扁了一下嘴。 “可能你说的都对,若男,”她说,“但是‘镜头感’这种东西大概很难短期之内练出来吧。普通人面对镜头或多或少会表现不自然,即使知道了问题所在,也很难有办法解决。” 李若男就将笔记本电脑再次地向着郑臻致的方向推了一推。 “情侣对对碰”五个大字再次映入眼帘,郑臻致一呆,忽然福至心灵,醒悟过来。 “你是说,”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室友,“让我和老施,那个什么,……” 郑臻致惊得后半句话都结巴了,李若男也能领会她的意思,好笑地说:“对,我就是觉得,你和施学明可以试试参加这个,做一期情侣视频。” “不行,”郑臻致下意识地拒绝,“我跟老施不行,” “他不喜欢我”几个字没说出来,郑臻致嘴巴一个急刹车,就听见李若男轻飘飘地嗤笑了一声:“他有对象了,是不是?” 10 “那倒不是,”她向着若男打个哈哈,“我跟老施是真不行,我们俩太熟了,一条裤子长大的纯纯友谊,真的半点罗曼蒂克也没有。” 李若男笑道:“瞧你紧张成那样,我还以为是他有对象了呢。要真是纯友谊,你们两个扮假情侣就更方便了,臻臻。” “嗯?” “我是觉得,”李若男拍拍她的手,“你们两个,在彼此身边都特别自然,你们之间的互动也很有趣。如果你们采取互相拍摄的方法,话多的带着话少的,话少的中和话多的,说不定正好可以扬长补短,将真实的你们展现并记录下来。” 郑臻致没点头答应,只是若有所思。她其实将室友的话听进去了。 事实证明,李若男是真的对此有天赋。 施学明和郑臻致的“游乐园一日游”视频,在“情侣对对碰”视频创作大赛中异军突起: 比如,去游乐园的路上,施学明将镜头给到路边互相搀扶散步的老夫妻,画面唯美浪漫,施学明在画外音夸张地感叹:“噢,我们将来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镜头一转,郑臻致疑惑地看看他:“为什么要等将来,你现在就已经很秃了。” 再比如,施学明将镜头给到游乐园的纪念品商店,小装饰品琳琅满目,可爱温馨,郑臻致看了看价签,嘴里嘀嘀咕咕地说:“这里东西卖太贵了啊。” 施学明故意玩笑说:“我给我女朋友花钱,你凭什么管我?” 郑臻致想了想:“凭我是你祖宗?” 视频的最后,两个人来到西式的餐厅,镜头里,烛光晚餐,氛围浪漫,郑臻致瞧了瞧菜单,前菜,主菜,甜品,看不懂的外文单词,她直接将菜单递给施学明:“你点吧,我是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 施学明就忍不住摇摇头:“唉,我的追求如此浪漫精致,而你的追求如此马虎粗糙。” “可不是吗,”郑臻致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毕竟你追求我,我追求你。” 这一支视频上传不到24小时,“郑真挚”与“老施Simon”的情侣档就拥有了惊人数量的点赞与评论。 郑臻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的优视频道双双突破了千人订阅者的大关,有点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 李若男看见她的呆样,就笑起来:“哪里简单了。情侣拍视频,过于甜蜜会让观众觉得做作腻歪,过于礼貌又让人觉得不够默契熟稔,想让人觉得真实自然是最难的。你和施学明之间的这一种状态,分寸,对于‘度’的把握,实在是非常难得,再好不过了。” 室友说着,向郑臻致展示了视频下面源源不断的评论与留言: 大多数人在“哈哈哈哈”,表示两个人的互动太有趣了,这才是真正的“情侣对对碰”;也有一部分说,看得出来两个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对彼此特别了解;还有人说好甜,这才是正常情侣的安稳互损日常,而是其他那些视频里嘴里叫着老公老婆地互相喂饭。 郑臻致不得不承认,李若男说的没有错。 能成为密友,她和施学明本来就志趣相投,性格相合。 他们斗嘴,逗趣,然后一起哈哈乱笑,最佳损友当了十几年。 亲密的朋友之间,日常的行径和情侣一样融洽,甚至比真正的情侣更加多了一分大方自然的信任,少了一分患得患失,互相试探猜忌的扭捏羞赧。 再加上这样一同外出的录制方式,两个人的注意力或多或少放在“与彼此交流”这件事身上,无形中大大减少了一个人面对镜头时候的尴尬无措。 施学明不再浮夸,郑臻致不再沉闷,珍珠不再蒙尘,镜头终于忠实地记录下两个人真正的性格魅力。 观众并不傻,他们看得到一份真正美好而珍贵的感情,他们也乐于看到一份真正美好而珍贵的感情。 优视视频的协议合约寄送到郑臻致宿舍的那一天,她刚刚被行政老师和辅导员叫去了办公室。 老师用指节敲了敲桌沿:“4月13号就是这学期交学费的死线了啊。13号之后没交的学科在系统里就算退出这门课的报名了。那你就得下学期重修。” 郑臻致垂着手说“知道了”。 行政老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是看不出来眼前的学生交学费遇到了困难;只是郑臻致自己不愿意开口提,都是成年人了,老师没有多嘴。 郑臻致坐在宿舍的床上,面对着学费的缴费通知单发起了呆。 华科工大的学费其实远远不算贵。对于本地学生而言,一门课程大约只收取七八百元。只是一年八门课程,加起来林林总总的就有了六七千元。 郑臻致和母亲闹崩之前几乎一点存款也没有,这只有四位数的数字难倒了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象牙塔里的大一学生郑臻致,使得她在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贫穷”带来的困扰—— 与其说是困扰,能够更准确一些地形容郑臻致的情绪的形容词,应该说是:茫然。 郑臻致感受到一阵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茫然。 郑家并非大富大贵,也算小康之家,郑臻致不是什么“富二代”,但是母亲也没有让她为生计发过愁。 “臻臻,”李若男曾经对她说,“你的身上,心里,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贫穷所带来的自卑,敏感,多思,或者在明知不应该追求虚荣却又想要追求虚荣这两者之间的摇摆或挣扎。” 这话郑臻致听到的时候也是懵懵懂懂的。李若男只是笑笑:“不懂才好,我但愿你一直不要懂。” 真正因为物质生活的匮乏而带来的成长上的弯路,李若男亲身走过,但郑臻致并没有。 因此,在第一次面对社会现实的压力,郑臻致其实并没有产生太多的压抑的负面情绪,更多的只是一种茫然: 现在的她,应该怎么办呢? 优视视频的协议合约就是在这一天的中午寄送到了郑臻致的宿舍。 学费的缴费单,优视视频的协议合约,两份文件摆在一起,郑臻致呆坐在寝室的床上,怔怔地看着夕阳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两份文件的打印纸上。 夕阳下的大学校园笑语阵阵,嘈杂的谈笑声从窗外飘过,郑臻致的胃里隐隐地抽痛,她下意识地伸手揪住心口的衣服。 为了省钱而饱一顿饥一顿,肠胃的健康已经亮起黄灯,胃部的痉挛令郑臻致的额头渗出细汗,但她只是揪着衣服,出神地看着床上并排摆放着的两份文件。 这一刻,郑臻致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的结果,”施学明牵了一下嘴角,向着从倒车镜里瞧过来的唐皓宇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你们已经知道了。” 用假扮情侣的方式,吸引观众的关注与点击,挣取优视网的广告收入,以及赞助商的投资。 这就是郑臻致和施学明的抉择。 唐皓宇一撇嘴:“你还挺光荣。” “当然不算光荣,”施学明平静地说,“只不过我也没有觉得有多耻辱。在生活与生存的压力面前,什么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 施学明这样说,郑臻致也点了点头:“这是我们权衡利弊得失之后,自己做出的决定。我们享受它带来的利好,也愿意承担它的代价。” 顿了顿,她低声说:“回去以后,我们会尽快在优视上宣布我们已经分手。学长。” 唐皓宇“嗯”了一声,他明白他们的意思。 “不用这么紧张,”唐皓宇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生活所迫嘛,钱难挣屎难吃,想赚钱不容易,大家都知道的。” 这样说着,他先是从倒车镜里瞧了一眼郑臻致,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副驾驶的张嘉衡。 “我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唐皓宇笑嘻嘻地说,“犯不着这么快宣布分手啊。砸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这种缺德事儿我可不干。我愿意替你们保密,没有问题。至于张嘉衡嘛,” 小跑车在空旷的大路上飞驰,“张嘉衡”三个字被唐皓宇拖长了声音。 副驾驶上的张嘉衡一路都没有说话,这时候咳嗽一声,瞪了唐皓宇一眼,终于不得不开口。 “不用急促地宣布分手,我也可以为你们保密。”他说,声音有些闷,“但是——” 张嘉衡停顿一下,郑臻致等待着这一个“但是”后面的内容,施学明也看过来。 “但是,”张嘉衡低声说,“分手之后依然假扮情侣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不会考虑真正想要谈恋爱时要怎么办吗。”的施学明,他也是美院的,学的服装设计。” 张嘉衡已经完全沉默下去,他抿着嘴,移开眼睛,根本就不答话了。 言情小说之中都爱描写“言辞清冷”的男主人公,不食人间烟火,待人接物生疏寡言,于是被普罗大众奉为纯白月光,高岭幽兰。 但是这样性格的人物出现在现实的生活中,郑臻致想,他们应该很难引发人们的憧憬或者迷恋,更多的是令人感到尴尬与不悦: 就比如现在这样,张嘉衡那近乎于傲慢而眼高于顶的冷淡与失礼,在公众的场合里引发了所有人的困扰,在场的几位脸上都有着一闪而过的尴尬—— 由于张嘉衡完全不接话,施学明说了一声“你好”之后也不出声了,郑臻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僵冷了。 好在社团秘书处理惯了人事纠纷,笑盈盈地就是一扬手:“老杨跟着导师的临时项目去山里了,多亏学长来给咱们的海报美工救场。学长不太认识咱们社的其他人,我想着小施你也是美院的,就安排着你们坐一桌了。” 这样说完,社团秘书眨眨眼睛,故意夸张地说:“你们美院学生之间该不会有什么过节吧,那我可真是惹了个大乌龙了。” 有人递了台阶,郑臻致也只是一瞬间的尴尬,下一秒,就也笑吟吟用手肘抵了一下施学明,瞥他一眼:“说你呢,什么时候得罪了学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几个人将话说成这样,张嘉衡终于开口说:“没有的事,很高兴认识你。” 可是虽然他嘴上彬彬有礼地这样说,一整个联谊会,郑臻致隔着施学明,眼看着这位学长坐在男友的右手边,从前菜,主餐,到甜品,只顾着闷闷地埋首用餐,几乎没有再开口说出一句话。 等到晚餐结束,宴会厅灯光变暗,DJ与五光十色的迪斯科球开始工作,郑臻致也难得放松,与施学明一同在鼓噪的舞池里尽兴地蹦迪跳舞。 余光偶尔瞥见他们服化道组的那一桌,张嘉衡几乎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郑臻致就饶有兴趣地戳了戳施学明:“我说,老施。” “怎么?” “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之前得罪过……?”郑臻致向着张嘉衡的方向一扬下巴,“我怎么觉得他看着你,那脸拉得比你穿了几天的臭袜子还臭,身边的气压比真空还低。” 施学明则连连喊冤:“姑奶奶,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人缘有那么差吗。再说了,”他顿了顿,没趣地一撇嘴:“我之前就想告诉你,这位张嘉衡学长,肯定是直男无疑。” “为什么啊,”郑臻致凑在他耳边问,“你怎么知道的?” 舞池的音响效果震耳欲聋,年轻而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们在最好的年纪里放肆地闹,痛快地笑,耳边都是嘈杂鼎沸,热血快活的欢呼与谈笑声,两个人得仔细将嘴唇凑在对方耳边,才能勉强交流;不过这样也好,不害怕悄悄话被旁的人听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郑臻致总觉得,他们这样凑在一起跳舞说话,远远地看过去,那张嘉衡孤零零的一个人,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委屈的流浪狗,身边的气压更低了。 施学明则附在她的耳边说:“因为我觉得,他心里有点喜欢你。” 3 “他心里有点喜欢你。” 施学明将这句话说出来,郑臻致忍不住在舞池里哈哈大笑起来。 “大哥,”她说,“我知道你自恋,没想到你能自恋到这个地步。” “大姐,”施学明说,“我知道你迟钝,没想到你能迟钝到这个地步。” “那是,”郑臻致怡然自得地回答,“不迟钝我也认识不了你啊。” 施学明与郑臻致的交情,源头上得追溯到小学的小萝卜丁时期。 那个时候的郑臻致脸上还没有爆发灾难性的青春痘,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玉雪可爱的一个女娃娃,再加上不错的成绩,傻乎乎的个性,轻而易举地就成为小学老师们的偏爱对象。 成为老师们的偏爱对象算不上一件坏事,但是随之而来的,那些幼稚浅显的校园霸凌,就算不上什么好事—— 现实生活中小孩子们的校园霸凌,常常并没有像电影中演绎的那样,霸凌者动辄将被霸凌者的脑袋按进小便池,又或者一扬手将午餐打翻在他们的头上;现实生活中的霸凌,更多的是无声的孤立,暗地里的非议,表面花团锦簇,一团和气,恶意藏在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嘻嘻的笑脸之下,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带给受害者的,是更加深刻而无从抗争的压抑。 当然,这一种“压抑”是施学明那样情绪敏感的孩子所能体会到的,对于十足钝感的郑臻致来说,事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当七岁的郑臻致放学回到家里,母亲拉着她坐下,握着她的手,严肃,忧虑,而又小心翼翼地问她:“臻臻,学校里这两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郑臻致只是茫然地说:“没有啊。” 那一个瞬间,母亲郑英莲脸上流露出一种七岁的郑臻致看不懂的表情,后来郑臻致回想的时候明白,那是一种混合着无力,懊恼与自责的痛苦,或许还有一些心酸和心疼。这样的表情太复杂了,小郑臻致看不懂,但是母亲下一秒的强颜欢笑,七岁的郑臻致是看明白的。 郑英莲勉强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她的头顶:“我们臻臻长大了,懂事了,都学会报喜不报忧了啊。” “妈妈,”小郑臻致完全被母亲拍迷糊了,“你都在说些什么呀?” “王老师都跟妈妈说了,”郑英莲心疼地将女儿搂进怀里,“有什么事,臻臻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和妈妈说啊。” “噢,”小郑臻致似懂非懂,小声说,“真的什么都可以说吗?” “当然,当然。” “那,妈妈,”郑臻致说,“我想要露辛达公主的魔法宝石。” “……” 《露辛达女王传奇》是电视上热播的动画片,郑英莲一愕,哭笑不得地看看自己懵懵懂懂的女儿,自责心疼的情绪倒是淡去了一些。 “臻臻,”郑英莲想了想,换了一种问法,“妈妈问你,你现在在班上最好的朋友是谁呀?” 班主任王老师是个和善并且有心的老师,小孩子们刻意的孤立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王老师委婉而担忧地向郑英莲传达了这一信息,但是郑臻致的回答却出乎了郑英莲的意料。 小郑臻致没怎么犹豫,就说:“施学明啊。” 郑英莲一怔,就又听见郑臻致自言自语:“哦,不对,施学明是四班的,不是我们班的。” 后来施学明曾经和她说:“你这人,说好听点,叫胸怀大度,什么都不介怀,说难听点,叫脑子里缺根筋,心里头缺心眼。” 班上的同学无缘无故地恶意孤立她,小郑臻致心里一片茫然,完全没有感受到—— 七岁的小施学明曾经在课后班里小声地问过她:“郑臻致,别人不理你,你都不会难过吗?” 小郑臻致说:“当然会难过啊。” 小施学明就迷惑了:“那你现在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 “啊?”小郑臻致比他更迷惑,“有谁不理我了吗?” 郑臻致长大以后,早就对这一点发出过无数的反思与反省: 她真的完全不是那种,别人嘴里交口称赞的,“真正豁达大度”的人。 那一种人,郑臻致想,他们应该能够客观正确地认识到,那些来自于社会与他人的评价与非议,它们到底是来源于自身真正的错误,还是他人的谬论。因此,他们可以拥有清醒的对世界和对自我的认知,以及宠辱不惊的心态,做到真正的平静宽和,胸怀大度,乐天达观。 而郑臻致,恰恰相反,她是根本不怎么能意识到别人潜藏在社交礼仪之下的,那些他人对于她的真实评价与情绪。 当别人阴阳怪气地说:“你这条裙子是那个99块的电商爆款吧,真不错啊。”她只会高高兴兴地回答:“是啊,谢谢你呀,我也觉得这个颜色特别衬我,特别好看。” 傻人有傻福,她浑浑噩噩,大部分恶意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天下大同,反而过得乐乐呵呵,快快活活。 施学明曾经说过,她脑子不笨,逻辑思维没有任何问题,就是纯粹的情感方向的迟钝,捕捉不到人类行为中,那些细微细节背后的真正含义。 而这么多年下来,施学明早就对郑臻致的粗神经见怪不怪了。 外人见到的郑臻致,从来都是一副笑吟吟的周到模样,进退有度,知书达理,就以为这是一个高情商的知性女郎。 只有她的铁杆发小施学明心里明白,那都是普通而基本的社交礼貌,在真正有深度的情感与人际交往上,眼前这姑娘就是个披着聪明的皇帝新衣的,彻头彻尾的大糊涂蛋。 他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了戳郑臻致的脑袋:“我就告诉你,郑臻致。” “啊。” “张嘉衡肯定对你有点意思,只不过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人家有良心,所以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这才闷闷不乐。” 郑臻致大为惊叹,忍不住在舞池里向施学明竖起大拇指:“牛啊,老施,这胡说八道的编剧能力,你明天就去娱乐头条网站上班吧,我看他们没你不行。” 其他人也许会因为好友的调侃而对于自己的“爱慕者”或多或少产生一些桃花色的联想与注意,而施学明知道,郑臻致这么说,她就是真的浑不在意,全然没往心里去。 而这么多年,施学明早就放弃拯救自己这无可救药的发小了。他懒懒地说:“总是把别人当傻子,你自己就是最大的傻子。迟早有一天,你要为你今天的这种迟钝后悔的。” 郑臻致还没来得及回答,舞池上方忽然爆发出了一阵突然的尖叫与欢呼。 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本年度音乐剧社原创音乐剧的女主角拎着裙摆跳上了乐队与DJ所在的舞台。 女主角是航天航空学院的风云人物,不仅生就一张妩媚明艳的漂亮面庞,还有着一副独特的,沙哑撩人的烟嗓。她这样劈手夺过主唱的麦克风,舞池里就有年轻的男孩子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而女主角显然已经有些醉了,她扶着麦克风,昂首挺胸,毫无任何铺垫地,就中气十足地大喝了一声: “张嘉衡!” 4 郑臻致对饮酒这件事谈不上讨厌,也算不上热衷:小酌怡情,暖暖身子,那是不错的;喝得酩酊大醉,失去理智,东倒西歪地撒酒疯,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而舞台上的女主角已经脚步虚浮,脸颊酡红,显然醉得不轻了。可是美人到底是美人,就如同贵妃醉酒,真正倾国倾城的佳人,连醉态都憨然可掬。 美人大喝了一声“张嘉衡”之后,乐队惊诧地停下演出,舞台下方的舞池里一瞬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与口哨声。 当然眼前这是一幕好戏,连郑臻致都忍不住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哇哦”,施学明在她身边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的同时,人群已经齐刷刷地向着道具组的那一桌瞧过去。 “张嘉衡,”女主角中气十足地对着麦克风气说,“张嘉衡,我问你。” 她这样说,就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学生“体贴”地从舞台上传出一支蓝牙麦克风的来,话筒几经辗转,一个男生笑嘻嘻地将它塞进张嘉衡手里。 事实上,郑臻致想,她的第一印象没有出错,这位张嘉衡学长的确是一个温和有礼,为人处事大方妥帖,并不会令人感觉到不适的人物: 连迟钝如她都瞧出来了,这位学长其实内心里并不愿意参与眼前的这一场风流对峙,但是他也没有当场拂袖而去,或者流露出冷淡或者愠怒的情绪。他只是很平静地双手接过了那一支话筒,甚至礼貌地对着递过它的男生点头道了一声谢。 这种自然,平和而生疏有礼的态度,反而更加清楚明白地彰显出了男生对眼前这一场绯色闹剧的不在意。 男主人公这样波澜不兴,大约是没有什么好戏看了。郑臻致惋惜地暗暗摇了摇头,而张嘉衡只是平静地望着女主角的方向,流露出礼貌的询问。 他这样态度大方坦诚,眼睛澄澈干净,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换作其他的女生,也许就会感到一些失落和羞窘,可是他们音乐剧的女主角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依然大方地扬着下巴地向着他笑。 “张嘉衡,我问你,”她说,“是不是不管我做出怎样的努力,怎样的改变,你都不会接受我?” 女主角虽然醉了,可是这句话也问得认真,人群在最一开始不停地起哄嬉笑,这时候倒安静了一些,许多人转过头去,看着张嘉衡的方向,屏息等待着被告白对象的回答。 而张嘉衡沉吟了一下,没有将女主角晾在台上,而是将话筒交在右手里,同样态度诚恳而认真地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现在的样子就很好,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出改变呢?” “对啊,为什么呢,”主角笑了笑,“可能因为你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脾气也好,不能把你收入囊中,噢,可真是气死个人哝。” 到底还是喝醉了的人,这句话的尾音有点赤裸裸的调戏和荒腔走板,人群又“哄”的一声轰笑起来,而女主角则在舞台上豪迈地一挥手:“算啦,大才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若无心我便休。这段时间对不住啦,改天我请你喝酒,咱们一笑泯恩仇。” 学生时代的感情鲜衣怒马,真诚可爱,而女主角这样赤诚直爽,既拿得起又放得下的人物,也总是叫人心生欣赏与喜欢。社团的学生们为学姐大声地吹起口哨叫起好来,学姐豪爽地团团抱拳四下谢过,这才跳下舞台,乐队重新开始演奏。 联谊会上,这一段风流韵事的插曲就像一颗水滴无意中落入沸腾的油,为这热血青春的场合“滋滋啦啦”地激起更加鼎沸的温度,然后便化作一阵轻轻的雾气,很快地散去了——连女主角自己都心中释然,快活地蹦迪去了,年轻人们重新放肆地欢呼笑闹起来,没有什么人再去过多地关注人群以外的张嘉衡。 而只有跳舞跳得有些累了的郑臻致与施学明回到服装道具组的长桌上,听见旁边有喝多了的学弟大着舌头,凑过来好奇地问张嘉衡:“学长,学姐哪里——嗝——学姐哪里不好,不入你的法眼。” 张嘉衡显然是被迫着成为了绯闻话题的中心人物,一场闹剧下来,他的修养再好,也还是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嘴唇,迅速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是面对着喝醉的,心里并没有恶意的小学弟,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她没有不好,只是我们的性格不合适。” “那什么样性格的人才合适?” 时钟指向半夜十二点,虽然联谊会还没有结束,但郑臻致和施学明披上外衣,原本已经准备提早离场,可是听见这句问话,郑臻致到底没能管住自己的那一点好奇心,脚下顿了一顿,回头看了过去。 如果是施学明看见她所看见的,就一定看得明白:张嘉衡听见这一句问话,下意识地,自以为十分迅速地,没有泄露心事地偷瞄了郑臻致一眼。 网络上那句好话怎么说?爱情这件事,捂住嘴巴,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藏不住,真的藏不住。 可是在郑臻致这个大傻瓜蛋眼里,这位张嘉衡学长就只是巡视了一下四方,斟酌了一下措辞。 “不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他低声地说,“就只是一个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5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回宿舍的路上,当郑臻致八卦地将张嘉衡的这句话转述给施学明,施学明只是表情十分无语地说了一句:“我都说过了,他心里喜欢你。” 郑臻致则敷衍地说:“嗯嗯嗯,是是是,我知道了,他喜欢我,下次我再见着他,一定跟他说,您其实是个假的,我其实是个单身的,我敲锣打鼓热烈欢迎他来我这里排队领取爱的号码牌。” 施学明知道郑臻致这么满嘴跑火车,就是全然没往心里去,不过他也懒得搭理她,将他这表面女友安全送到宿舍,就脚底抹油,溜向酒吧去赶下一场了。 郑臻致确实脑子里没再想着张嘉衡。她最近正忙着: 他们两个的“优视”个人自媒体视频频道眼看着都快要突破十万订阅者的大关了,郑臻致想,她今天晚上说不定得连夜将今天这一支大学社团联谊会的“Vlog”视频日记剪出来回馈订阅者。 这样想着,趁着小酌之后的一点兴奋劲头还没有过去,郑臻致火速地卸了妆冲了澡,蜷缩回到宿舍床上,一刻不停地就打开了视频剪辑的软件。躺在对面床上玩手机的室友若男看见了,就叹了口气:“真是勤劳啊,半夜十二点还要剪视频。” “没办法,”郑臻致说,“维持生计嘛。” 当初郑臻致和施学明以假情侣的身份在“优视”上创立个人视频频道,还是受到了若男的启发: 郑臻致那没心没肺的个性,稍微接触过她的人都明白的,所以,当李若男偶然看见郑臻致一个人大半夜地坐在寝室的书桌前,对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发呆时,她不由得感到一阵惊奇。 “我们的傻大姐这是怎么了,”李若男说,“有少女心事了?” 郑臻致则没精打采地回答:“少女心事没有,普通老百姓的心事倒有一些。” “怎么说?” “人类永恒的痛苦呗,”郑臻致说,“卡里没钱了。” 李若男一阵无言,就听见郑臻致叫了她一声:“若男。” “嗯?” “你说,做什么兼职来钱最快,又不用分去太多学习的精力啊?” “那你可以去翻翻《刑法》。” 李若男这样说,郑臻致泄气地趴在书桌上,连埋汰李若男的心都没有。她喃喃地说:“我说真的,若男,我可能连下个学期的学费都交不起了。” 李若男听见她这样说,吓了一跳,也没再玩笑,披了件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到室友身边坐下,看看她的脸色,试探地问:“怎么了,你家里出事了?” “说来话长,”郑臻致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含含混混地说,“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家里不给钱了,说是要让我学着自立。我说,若男。” “嗯。” “我记得你说过,”郑臻致半趴在桌上,偏过头来看着室友,回忆了一下,“你们家里本来没给你准备上大学的学费?” “什么叫‘本来’,”李若男则用手拄着下巴,撇了一下嘴,“他们从来就没给过我钱。我爸想让我辍学打工,供我弟读书来着。” 郑臻致呆了一下,李若男看着她的表情,“扑哧”一声乐了:“用不着这么快就同情我啊,先同情同情你自己吧,小郑同学。你是不是本来想问我,我的钱都是怎么赚来的?” 郑臻致愣愣地点了点头,就听见李若男坦然地说:“我的钱都是男朋友给的。我男朋友就是……你别说出去啊。” 李若男说出的名字是个连郑臻致这样不关心经济金融的人都听说过的富二代,郑臻致吓得那瘫在桌上的身子在一瞬间“腾”地一下子坐直了。 她是真的惊得目瞪口呆。 李若男看着她那张口结舌的呆瓜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郑臻致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情况,我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 郑臻致这话说得委婉,事实上,那一位富二代公开换女友的速度比郑臻致换衣服还要勤快,从偶像明星,到网络红人,再到大学校花,或者没人叫得上名字的漂亮女孩,李若男这一句话把郑臻致砸得傻了,吓得一时间连自己的财务困难问题都忘了。 李若男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傻孩子,我逗你呢。” 然而不等郑臻致松一口气,就听见李若男说:“他跟我,就是玩玩而已吧。” 郑臻致听得快要晕倒了,李若男又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才正色道:“臻臻。” “啊。” “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李若男说,“各取所需嘛。” 这话郑臻致不知道怎么回答,李若男又说:“我了解你,臻臻,我知道你心里不会judge我,我才和你说起这些。” 学语言的李若男偶尔嘴里会蹦出一些外文单词,郑臻致反应了一下才明白,judge是批判的意思,她赶紧说:“不会,我怎么会judge你?” “我知道你不会,”李若男说,“但是我也知道,有很多人觉得这是不劳而获。但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绝对。” 郑臻致认真地听着,而在这安静的,没有星星的夜晚,李若男显然也打开了倾诉的话匣子。室友轻轻地笑了一下:“人们都说,漂亮的脸蛋是天生的,是父母的基因给的,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可是,我不明白,一个聪明的脑袋难道就不是父母的基因给的吗,获得良好教育的机会不也是父母给的吗?怎么靠父母给的脑子和教育资源赚钱就是正当的,靠父母给的脸蛋赚钱就是不正当的?” 李若男说着,双手比划了一下:“自然界中,羽毛漂亮的小动物还能得到更多的同类青睐呢,这是生物本能,自然法则。俊男美女,本来就能带给人愉悦的感受。这是天生的本事,也是本钱,不用白不用。你看看那些偶像明星,一个二个既没有什么文化学历,也没有什么唱歌演戏的本事,凭着讨人喜欢的气质和脸蛋,人家就是能赚钱。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郑臻致看看李若男,其实觉得对方说得有点道理,不过她还是老实地说:“靠脸吃饭吗?好像也不不可以。只不过我觉得,容貌不是一辈子能留得住的东西,教育与能力则可以一辈子长远发展,所以大家才会觉得靠脸赚钱的方法不可靠吧。” “当然你说得对,”李若男点点头,“我也没想着能跟他一辈子。大学这几年,他得到我赏心悦目的陪伴,还有我尽心尽力的情绪体贴,而我得到对他来说不当回事的一点小钱,因而得到宝贵的接受教育的条件,这不是挺公平的。” 说到这里,李若男轻轻地笑了一笑:“这样赚钱,好处就像是你说的,不用付出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就能得到相对丰厚的金钱报酬。坏处么,大概就是,一旦踏出这一步,我就将永远在世俗的道德评价里,臻臻。” 郑臻致轻轻地“嗯”了一声,李若男说:“这世界上的事,大概总有各自的好处与代价。我们衡量利弊,做出决定与选择,然后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对我来说,我真的迫切地需要读大学的费用,可是目前的我,的确没有任何可以在社会上立足的本事——你相信我,能找的兼职我都试着去找过了,可是那样能赚到的钱,和大学昂贵的学费,以及在这座城市生活的生活费相比,实在是杯水车薪。所以我咬咬牙齿,认了。即使因为这个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可是只要现在能读大学,将来能自立,能摆脱我那个只知道吸血的家,这个代价我愿意付。” 郑臻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若男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是说,你应该或者不应该做出和我同一样的选择,臻臻。只是我想告诉你,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一种,可以不付出代价就获得报酬的事。你如果想要什么好处,总要衡量清楚得失,做出自己的选择,然后承担它的后果。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郑臻致握住室友的手,轻轻地说,“若男,谢谢你。” 郑臻致懂得李若男的这一番苦口婆心。刀子嘴豆腐心的室友,她是怕她为钱走了歧路,她是真的对她好的。 有了这样一番交心的夜谈,两个人的关系大大拉近,对对方的了解也加深,所以,当郑臻致将“优视”这一个“自媒体视频频道平台”摆在李若男眼前时,李若男不需要她解释,就已经明白郑臻致想要选择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赚钱。 “牛啊,臻臻。”李若男大为惊叹,“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网络红人,视频频道,流量变现,广告招商——将美色出卖给一个人,还不如将美色出卖给一群人。” 郑臻致忍不住向着李若男鼓了鼓掌:“你怎么把我的想法总结得这么精辟。” “这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李若男一撇嘴,向着那正在播放的美妆视频频道扬起一边眉毛,“这人化妆技术没我一半好,你刚刚说这频道订阅人数有多少来着?” “五十三万。” “五十三万,”李若男说,“我跟你打赌,这五十三万人里,有五十万都是看她长得好看,性格又开朗讨喜,所以愿意为她的漂亮美色买单。当然这是正常的,就像是微缩自营版本的偶像明星。她讨喜,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看得开心。这姑娘就算不拍她自己美美地化妆,拍她自己用马桶搋子通马桶,估计也能有人说,小仙女通马桶都像在拔萝卜。” “拔萝卜,”郑臻致忍不住幽幽地说,“这动作比通马桶要好很多吗?” “拔萝卜多可爱啊,勤劳。” “那通马桶也不差,贤惠。” “那是,”李若男一脸正经地说,“臻臻,你也长得好看,别浪费青春与美貌这个本钱,你这就上网给大家原地表演一个通马桶吧,肯定有人看。” 手下鼠标咔嗒咔嗒地响,郑臻致一边剪辑着联谊会的Vlog视频,一边回想起“郑真挚”这个优视个人视频频道的创立,无声地微笑了一下。 这样想着,摆在床头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郑臻致余光一瞥:施学明来电。 手上剪辑不停,她随手将电话夹在耳边:“什么事,说,我忙着呢。” 然而对面却是一顿,然后有陌生的男生声音响起:“喂,请问是郑臻致,郑学妹吗。” 郑臻致手指一停,对方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可是对面的背景吵吵嚷嚷,人声鼎沸,夹杂着属于酒吧的嘈杂音乐,郑臻致听不真切。 她正要开口答话,就听见对方似乎是将手机收音的麦克风凑得更近了,急急地说:“学妹,你赶快来一趟展览路,一九酒吧。施学明和张嘉衡打起来了,打得很凶,这的人已经报警了。” Chapter 2 假扮情侣 1 郑臻致匆匆地披上大衣出门时,没有想到,自己和张嘉衡的第二次见面,会发生在华平市城南派出所。 九月的中旬,华平市已经入秋了,夜里冷,郑臻致走进派出所的调解室时,不知道是天气,还是心里发慌,只觉得手脚都发凉。 好在,她赶到的时候,施学明和张嘉衡两个人都安静地坐在调解室里;虽然两个人都一语不发,但显然双方都已经冷静了下来,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意思。郑臻致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她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乖乖女”,但从小到大,进派出所还真的是第一次。郑臻致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这间“调解室”—— 说是调解室,和普通的派出所办公室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严肃,安静,灯光明亮,陈设整洁。 施学明和张嘉衡一人一张椅子在角落里坐着,大办公桌后面,值班的老警察看见她,略微抬了抬头:“家属来了啊。” “是,”郑臻致连忙说,“警察同志您好,我是施学明的女朋友,我姓郑。” 她这样说,微微担忧地看了一眼施学明。 老警察显然经验丰富,深更半夜的处理大学生打架斗殴,倒也没恼,反而乐了一下:“小姑娘来得正好,劝劝你男朋友,多大点儿事,跟这儿死犟着不接受调解。” 郑臻致一怔:“不接受调解?” 老警察点点头:“打架斗殴,不接受调解,两个都得罚款拘留啊。” 郑臻致还没有说话,坐在角落里的张嘉衡忽然轻轻地开口了。他说:“不止是罚款拘留。” 郑臻致愣了愣,连警察都挑了一下眉毛,看了过去,就听见张嘉衡冷淡而又冷硬地说:“我会去验伤。他很有可能打伤了我的鼻梁和眼眶。面部骨折是轻伤二级,他会坐牢。” 2 “坐牢”这两个字说出来,郑臻致一下子呆在当场。 这姑娘从小就是个糊涂乐天派,不容易和人起争执,吵架都没和人吵过几次,也因为这样,她实打实地长成了半个法盲。 这次打架斗殴事件过去之后,郑臻致才算是被普及了法律常识: 原来打架斗殴,一方先动手,后动手的一方反击,不属于“正当防卫”,双方都要负责任。 而张嘉衡还真的不是在吓唬施学明:既然双方都要负责,那么对于打人者具体的刑罚与解决办法,便要依据另一个被打的人身体损伤程度的鉴定。 换言之,如果张嘉衡只是受到了“轻微伤”,那么施学明面临的最多就是罚款和行政拘留。 可是,如果张嘉衡身上出现了二级的轻伤,那么,如果这位学长坚持不谅解,施学明便真的会被刑事拘留。 刑事拘留,如果法官判了刑,他是实打实地要去坐牢的。 郑臻致从这天之后,深深地得到了一个教训,那就是: 不要打架。 不过那是后来郑臻致反省出来的金科玉律,眼下深夜的调解室里,郑臻致吓得直接扑到了施学明身边,抓住他的手,唬得两颗眼泪都飞飚了出来:“坐牢?” 值班的老警察一把年纪,人也和气,看见郑臻致这样是真吓着了,反而出言宽慰她:“小姑娘先别怕,还没到那一步呢啊。” 这样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向着张嘉衡点点手指:“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有什么事大家就不能把话说开喽,非得闹到法官面前去不可,啊?” 到底是第一次进警察局,郑臻致平时处事冷静的一个人,这时候真有些乱了。她半蹲在施学明身边,握着施学明的手,就惶惶地抬眼去看张嘉衡—— 张嘉衡还穿着联谊会时的衬衫和西装长裤,只不过袖口挽到了大臂上,领口扯掉了几颗扣子,松松地,凌乱地半敞着。 美院的学长紧紧地抿着嘴唇,左眼的眼眶与眉弓上有一片红紫,他本来皮肤偏白,派出所冷白的灯光下,这样看,淤青的血晕就更加的明显。 男生这样紧紧地握着拳头,低着头坐在角落里,额发垂下来,像一樽摔得一角残缺的白石膏雕像。 不知道为什么,郑臻致觉得,这样的张嘉衡身上,忧郁难过的情绪其实大过了打架斗殴的热血与愤怒。 而非常奇异地,这个认知竟然让郑臻致心中的惊惶逐渐地消退了。 她自知不是一个对别人的情绪敏感的人,可是迟钝如她,看见张嘉衡这样明显地,闷闷地抿着嘴,僵着脖子将头扭向一边,竟然也能明白:眼前的这一位美院学长,他心里真正计较的,并不是施学明落在他眼眶上的那一记拳头。 冷静与理智逐渐地回到脑袋里,郑臻致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男友”。 果不其然,一直没有说话的施学明,脸上看似在沉默反省,可是超过十年的交情,郑臻致太过于了解他,在冷静回归神智的情况下,只看一眼,就明白了: 施学明那一双桃花眼睛里,简直是照本宣科的“三分讥笑,三分玩味,四分漫不经心”:他根本就是全然笃定,张嘉衡不会将他怎样。 两块臭石头脾气,也难怪值班的老警察拿这些毛头小子没办法。郑臻致那些惊慌与担忧的情绪全然退去,一股怒气翻卷着涌上了头。 “施学明,”她咬着牙齿,一巴掌拍在施学明脑袋顶上,怒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们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3 眼下唱的这是哪一出? 郑臻致这个问题问出来,施学明就撇撇嘴,一瞥张嘉衡:“你问他啊。他过来打的我。” 打架出事的这天晚上,张嘉衡是被好友唐皓宇拉到的“一九酒吧”。 唐皓宇一边开车,一边直稀奇:“平时都请不动您这尊小佛爷,今天倒是大半夜的也肯赏光。” 张嘉衡不答话,唐皓宇倒也不恼,趁着路口红灯,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副驾驶的好友:“你今天是去老杨他们那个社团的联谊会了?这一身搭得很可以啊,到时候咱们往那舞池里一站,就是酒吧里最靓的仔。” 张嘉衡还是不搭话,他用手半撑着头,一路沉默地注视着车窗外的夜色。街灯一盏一盏地向后退去,光影安静而有规律地在他身上跳跃。 唐皓宇本来以为这一整个晚上,张嘉衡都会成为一尊沉默的石膏雕像,可是到得了一九酒吧,张嘉衡抬手就叫了一杯B52轰炸鸡尾酒。 唐皓宇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张嘉衡一语不发地将酒点燃。昏暗的吧台台面上,幽蓝色的火焰安静燃烧,张嘉衡仰头就喝,唐皓宇忍不住说:“原来小佛爷今天晚上是深夜买醉来了?” 张嘉衡的酒量显然不太出色,这杯由甘露咖啡力娇,百利甜还有朗姆混合而成的鸡尾酒,瞧上去漂亮无害,一口饮尽,不出一会,张嘉衡的脸上就泛起了一阵酡红,眼神也迷离起来。 唐皓宇瞧得有趣,忍不住打趣道:“我们的大才子这是怎么了,失恋了?” 张嘉衡修习建筑学院与美院的双学位,课业一向繁重,确实没有时间与精力恋爱,朋友们都知道的。 偶尔有人劝他,“男人可以先成家再立业”,他不反驳,但也就一笑置之。所以唐皓宇这样打趣,其实并没有期望得到张嘉衡的回应。 可是张嘉衡握着空空的鸡尾酒杯,怔怔地,视线空茫地坐在吧台边,嘴里居然低低地“嗯”地应了一声。唐皓宇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What?”他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 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来,张嘉衡忽然霍地一个猛子站起了身来。 他这样骤然地“咣当”一下推开椅子站起来,手中的酒杯被带得“当啷”一声跌在地上,玻璃摔得四分五裂,溅开一地的残渣碎片。 吧台附近的人纷纷侧目,有人小声地惊呼,可是张嘉衡恍若不觉,只是身体僵直地逼视前方。 唐皓宇吓了一跳,连着叫了两声“张嘉衡”,好友都没有回应。他只是定定地,握着拳头站着。 唐皓宇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张嘉衡露出这样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他看着好友额头上的青筋隐隐地跳起,眼睛里氤氲密布,山雨欲来,下意识地就顺着张嘉衡的视线看了过去: 酒吧幽暗的角落里,一双瞧不清面孔身形的人躲在阴影里,头挨着头凑在一起,低声调笑,形容亲密。 这画面在深夜的,灯红酒绿的,纸醉金迷的一九酒吧里,实在是太常见了。 可是还不等唐皓宇疑惑地回转过头来,下一
目录
二十三度平衡木 杨之达 著 目录 Chapter 1 她的初见 Chapter 2 假扮情侣 Chapter 3 向她靠近 Chapter 4 你喜欢我 Chapter 5 心跳失序 Chapter 6 她与自由 Chapter 7我喜欢你 Chapter 8 宛如梦境 Chapter 9 他的初见 Chapter 10 遇见爱情 番外1 郑英莲 番外2 李若男 番外3 小狗Lucky的日常
×
Close
添加到书单
加载中...
点此新建书单
×
Close
新建书单
标题:
简介:
蜀ICP备2024047804号
Copyright 版权所有 © jvwen.com 聚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