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老学·第十二辑

本书从传播学视角看老学的研究方法，探索与研究老子以百姓心为心的民本思想，贯彻老子尊道贵德的行动原则，探索治国安邦之道，力争实现老子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的永恒价值，为增强中国文化软实力，为中华优秀文化的弘扬与中华文化走出去而努力。 本书设特稿、《道德经》古代注疏研究、《道德经》现代注疏研究、《道德经》章句研究、《道德经》与儒道释关系研究、《道德经》的哲学思想、《道德经》当代价值研究等版块，集中了老学研究专家的最新研究成果，可以作为老学研究者及老学爱好者的借鉴。

詹石窗，现任四川大学老子研究院院长、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教授、中国国务院参事室\"国学馆道家分馆文字总纂\"、中国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学科评审专家、中国老子道学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华夏老子学研究联合会副会长、世界道家联谊会副会长、福建省易学研究会会长等职，编著30余部，在《中国社会科学》《哲学研究》等海内外学术刊物发表论文260多篇。 宋崇道，1974年9月生。管理学博士,宗教学研究生。中国宗教学会理事,宜春市崇道宫住持。江西省宗教文化交流协会会员。宜春市袁州区道教协会会长。 谢清果，两岸关系和平发展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传播研究所所长，福建省传播学会副秘书长，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理事。

清静之治：论萧公权对老子政治哲学的阐释 　　 郭敬东 　　…………。 二、老子政治哲学生成的历史逻辑 在研究方法方面，萧公权较为注重历史背景对思想家的影响，并由此剖析他们政治思想的学说特质。在他看来，政治思想的萌生和发展并非凭空出现的，而是思想家针对当时的社会政治状况，在反思前人的相关理论后做出的思想回应和阐述。故萧公权在解读和诠释中国历代思想家的政治思想时，常从时代影响与学术源流两方面来分析。这种研究路径在他对老子政治哲学的阐发方面体现得非常明显。 其一，萧公权分析了老子所处的时代背景，指出老子思想中具有强烈的忧患意识，认为这是他自觉构建政治哲学的重要影响因素。萧公权言：“其所遭之世亦为晚周‘无道’之天下。举凡列国之侵夺篡杀，贵族之奢淫辟乱，苛政之甚于猛虎，法令之多如牛毛，孔墨之所闻见者亦必为老子之所深晓。”246自平王东迁之后，周王室对诸侯的控制力越来弱，原有的建立在等级基础上的礼乐制度也逐渐废弛。一些诸侯国相继崛起，成为地方上的实力派。为了保持自身统治地位的稳固，这些诸侯国君采取了功利主义的政策，在经济、军事等方面进行了改革，并不断地从基层社会汲取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来支持彼此之间的争霸战争。这对诸侯国内部的社会政治治理造成了两方面的消极影响：一是出于支持战争的需要，统治者以政治权力为凭借，不断地抽取基层社会的各项资源，导致民众生活举步维艰，造成了基层社会经济的衰退。二是伴随着赋税徭役的不断加重，民众的反抗活动也日益增多，这严重动摇了统治者的合法性基础，而统治集团内部的权力争夺行为又进一步加剧了社会政治秩序的动荡。老子曾对当时的状况有过感慨：“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在老子的观念中，正是由于统治者的肆志广欲造成了民众生活的艰难，进而引发了政治治理危机。特别是老子所曾居住的陈国，屡次面临楚国的侵掠，这对老子内心产生了重要影响。 萧公权从比较的视野对老子和孔子的政治思想做了对比，以此来彰显时代背景对老子政治思想的形塑：“而陈为小国，不徒屡受外侵，亦复多生内乱。且舜后所封，与宋并为‘亡国之余’，以视周礼所在之鲁国，尚略存开国之余风者，其情形固大有区别。孔子所受周礼之影响，老子殆未尝受之。故一则见周公于梦寐，一则感周政之烦苛。一则冀平世之复兴，一则居乱邦而多惧。”在萧公权看来，与孔子相较，老子的忧患意识更为强烈。孔子所居住的鲁国在春秋时期虽然处于衰落状态，但仍有一定的军事实力。而老子所曾居住的陈国则经常受到南方楚国的战略威胁，他对于军事战争所带来的危害有着切身的感受。且陈国内部政治矛盾不断，围绕政治权力而产生的斗争经常造成社会秩序的动荡，故老子在论述政治问题时具有强烈的政治批判意识。此外，由于鲁国传承周礼，故孔子自幼熟悉周代典章制度，对于周制的功用持肯定态度。而陈国则较少受周礼的影响，故老子虽然在周为官，但其对周制的情感并不如孔子之深。面对周文疲敝问题，孔子主张革除周制中的消极因素，恢复周制的社会治理之效。而老子则认为周制本身即存在巨大的张力。“因此遂视等差之礼只是人为的虚妄分别。有分别即有对待，有对待即不能超然自足。”故萧公权认为，老子政治哲学有强烈的批判主义色彩，与孔子从周的思想有着明显的差异。对此，他言：“故孔子以从周而变古，复取殷道之宽简以救文极之弊。老子则深信世乱之由，不在制度之不良，而在制度本身之不足为治。”既然“周文”不足恃，故老子以道为中心，构建了一套建立在无为而治基础上的政治思想。 其二，萧公权对老子政治哲学的思想源流做了分析，认为老子吸收借鉴了古之道术而又有所创新。他言：“古之道术本有以柔顺保安全之一宗，吾人于上节已经述及。老子‘闻其风而悦之’，则其学固非创新。然老子不徒阐扬其大旨，且取其观察天道人事之所得，以为此道术之理论根据，使之成为一有故成理之思想系统。”在萧公权看来，古代道术糅合了天道和人道，涵盖了人生观、宇宙论与政治观等诸多方面。其中，养生保形思想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老子正是在继承此养生保形思想的基础上加入了自己的创见，并由此展开了对政治治理领域的思考，形成了较为系统的政治哲学体系。概括来说，该体系包含两方面的价值指向：一是修己，二是治人。就修己而言，养生保形的前提和路径是体悟并效法大道，这就需要修道者能够虚己而静，让身体成为道的容器，进而与道相融，由此而直接体悟道的意涵。老子曾言：“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在老子看来，虚、静为体道的必由路径，只有体道，才能根据道的内在要求来修养身心，实现身与道的合一。就治人而言，养生保形要求施政者能够在体道的基础上实施无为之治，依据道的内在法则而施政，避免施政措施成为虐民的桎梏。老子曾言：“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而要在实践中达到养生保形的治理目标，就必须在奉行“反者道之动”的基础上做到贵柔守雌。萧公权对老子的这一观点进行了阐发：“盖‘反者道之动’，而动反者意在得正，非欲反而动反也。准是以论，则‘守雌’者欲‘为天下溪’也。柔弱者欲胜刚强也。”在萧公权看来，老子所倡导的贵柔守雌并不是政治目的，而是实现清静之治的路径。万物都有其内在的规律可循，政治治理亦是如此，只有遵循政治治理的内在规律，运用一定的政治技艺，才能实现大治的境界。而“反者道之动”就是政治治理的内在规律的表现，施政者只有谨守濡弱谦下之道，才能获得民众的认同和支持，巩固政治统治的正当性基础。对此，萧公权进一步言道：“老子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又曰：‘不敢为天下先。’曰：‘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傥使治国临民者果能一一奉行此诸道术，则天下万民各行其是，各安其生。”可以说，在萧公权的观念中，就学术渊源来讲，老子承袭了古之道术中的养生保形思想，并在其基础上构建并发展了一套具体的治术，而这也使老子政治哲学相较于儒家、墨家而言具有强烈的柔顺保全色彩。 三、老子政治哲学体系的内在架构 在从历史背景与学术源流两方面分析了老子政治哲学的标识之后，萧公权又对老子政治哲学体系的内在架构进行了剖析与诠释，意在彰显老子政治哲学的经世意涵。他指出，老子之所以强调虚无，乃是由于其独特的认识逻辑所决定的，并非持有消极避世的想法。萧公权言：“凡老子所谓‘正言若反’者其作用皆在以退为进，又不仅以知足长保自限。故谓老子之学纯以虚无为归者，诚不免有所误会矣。”在他看来，老子作为周朝史官，对于周朝及其以前的历史必然有着充分的理解，熟知治国理政的内在规律。他所阐发的看似消极的政治话语中其实包含着深刻的治理智慧，针对东周以来的各种政治乱象，老子在总结历史经验的基础上，通过哲学性的构建，阐述了一套系统的治世理论。 其一，在政治治理的理念方面，萧公权指出归根、复命是老子治世思想的形而上层面的观念依据。所谓归根、复命，“非舍今存之万物以重归于混成，而欲于万物之中保虚静之德，勿更揠苗助长，以违自然之根本”。在萧公权看来，道是老子思想中的核心话语，也是老子论述政治问题的基点。在老子的观念中，道是一种实体，在宇宙万物没有生成之前，道已经存在，且按照其内在的法则自然而然地运行，如此周流复始，创生了宇宙万物，形成了空间和时间。空间维度的出现使宇宙万物得以以具体的形态示现；时间维度的出现则使宇宙万物得以成变化，呈现出不同的样式。对此，萧公权言：“若就‘有生于无’，进行之程序观之，则宇宙之成乃由虚以至实，缘静以生动，先简而后繁。且道生万物，其事纯出自然，成于无心，绝非有意之造作。”在萧公权看来，老子的话语中包含着这样一种逻辑证成：宇宙万物的生成经历了从虚到实，自静生动，由简而繁的过程。宇宙万物并非一开始就存在的，而是在道的自然发用下形成的。当然，道创生宇宙万物并非出于一种主观目的，而是其内在机制运行所产生的结果。道不具有人格性，更不具有意志性，它属于一种超越性的存在。正是由于道的超越性，它才能创生人类感官所能感知的宇宙万物。自然而然乃是大道运行的内在法则，道的运动变化不依赖于任何外在的因素，它本身就是宇宙万物存在与发展的终极依据，按照其自身固有的法则周流不息地运行。萧公权认为，老子之所以强调道遵循其内在逻辑自然而然地运行这一特点，乃是主张施政者应取法大道运行的内在法则，“慎守原始自然之道而已”。这种慎守包含双重含义：一是无私，即施政者在施政过程中不偏向于任何一方，保持公正，不将自己的主观情感带入治理活动中。因为施政者特别是君主偏向于任何一方，就意味着除此之外的其他人的利益没有被重视，这会导致社会政治系统中的个体产生强烈的相对剥夺感，且会影响社会政治系统的稳定。此外，施政者一旦显露自己的主观好恶，则必然会有人投其所好以获得施政者的青睐，借此猎取权力并做出徇私舞弊的行为。二是无为，即按照政治治理的法则和程序来施政，以“虚无、宁一、自然为贵”。政治治理有其内在的运行规律，任何人为的干涉都会导致该规律发生紊乱，进而造成政治运行机制产生张力。施政者应以道为法，严格按照政治治理的内在规律来实施相应的治理活动。在萧公权看来，“归根复命”可以说是老子政治哲学的价值基点，也是其论述政治主张的形上学依据。 其二，在政治治理的方式方面，萧公权认为，老子根据道的运行法则阐发了无为而治的治理路径。无为而治不仅是一种治理的价值主张，更是一种实现天下大治的治理方式。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无为而治顺应了大道运行的内在法则。万物根据道所赋予的内在依据运行所呈现出的秩序是最自然的，也是最和谐的。同理，施政者根据道运行的原理而构建的治理方式也是最符合人们需求的。老子正是深刻领悟到了大道运行的法则，观察到了宇宙万物生成变化的规律，故在掌握道的意涵的基础上提出了无为而治的治理主张。对此，萧公权言：“以此归根复命之原理应用于政事，则为清静无为之治。”在治国方面，老子有过经典性的论述，如“清静为天下正”，“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萧公权对这些话语做了引申式的分析，以诠释老子的无为而治思想。他指出，老子所阐发的无为而治包含双重含义。第一重含义是指“减少政府之功用，收缩政事之范围，以至于最低最小之限度”。在春秋时期，传统的建立在礼乐精神基础的社会政治秩序已经紊乱，不少诸侯国君出于争夺地区霸权的需要，在境内不断地汲取基层社会资源，繁重的赋税徭役造成了民众生活的极度艰难。故在萧公权看来，老子倡导无为，其目的之一在于使统治者能够奉行休养生息之政。而政府减少不必要的行政行为，不干扰基层社会自发形成的社会、经济与伦理等秩序又是推行无为而治的前提。倘若没有外力的影响，民众在道的规制下会自然而然地生成一种秩序，且在此秩序中从事社会、经济等活动以满足自身各方面的需要。正是由于统治者的横征暴敛，打破了基层社会的这种和谐秩序，才导致民不聊生，异常艰苦。正所谓：“盖天下之事，若听百姓自为，则上下相安，各得其所。若强加干涉，大举多端，其结果必至于治丝益棼，庸人自扰。”第二重含义则是就统治者个人而言，即少私寡欲。萧公权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此老子之语妙天下，最能描画清简之政治。然而无为之义尚不只此也。道生万物，出于无心。故无为亦可训为无所为而为之。”春秋时期，统治者常常将满足自身欲望作为政策制定和实施的出发点，甚至为了一己之私而发动战争。为了维持奢侈的生活水平，统治者巧立名目，在基层社会榨取过度的资源。老子对此曾言：“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故就老子看来，统治者必须少私寡欲，以清静之道自持，防止自身的欲望对政治治理产生消极影响。萧公权认为，老子所言的少私寡欲，其深层次含义是强调统治者在日常行为方面应取法自然，顺从自然，不能放任自身欲望的扩展。一旦统治者沉溺于口腹等感官欲望中，则其原有与道相感通的本真之心就会被该欲望所遮蔽，无法为政治行为做出正确的指引，进而导致暴虐之政频出，引发政治统治的危机。因此，包括诸侯国君在内的施政者应该谨守自然清虚之道，避免做出影响民众生活的负面行为，以保证社会政治共同体的有序、稳定运行。 由上述可以看出，萧公权从政治治理理念与治理方式两方面彰显了老子政治哲学的内在架构。在萧公权的诠释下，老子政治哲学可以说是体用兼备的治世之学，既有价值基础维度的政治治理理念，又有政治实践维度的治理方式。事实上，萧氏对老子政治哲学中经世意涵的彰显，其实是有针对性的论述。在当时的理论界，有一种将老子思想视为虚无放任主义的学术思潮。如梁启超的观点颇具有代表性，他在阐发老子思想时言：“此即政治上之复归于自然也。百姓各自谓此我之自然而然，而不知有其上，此即道家之理想的政治。质言之，即‘无治主义’也。”萧公权对此观点持否定性的意见，指出：“惟吾人当注意，老子无为之政治哲学，略似欧洲最彻底之放任主义，而究与无政府主义有别。”他认为，无治主义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即主张废除政治制度而使人们回归到一种自然放任的状态。但在老子的思想中，他不仅不否认政治制度的作用，甚至非常重视政治制度在构建稳定的社会政治秩序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老子虽然强调无为，屡言自然，但其内在含义并非主张人们回归到无政府、无社会的原始状态，而是劝诫施政者能够在体道、行道的前提下构建一种既契合于道而又符合人们自然本性的政治制度。对此，萧公权言：“而‘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万物以有形为自然，则政治上之无为，亦非毁弃君臣之制，以复于禽兽之无羁。所当慎避而勿蹈者，有为之失政而已。”在他看来，老子反对的只是掺杂施政者私欲的不良政制，并非反对政治制度本身。而老子所阐发的诸如“小国寡民”的理想状态，也并非想退回到上古蒙昧时代，而是在目睹当时列国恶劣的政治生态后所产生的对往昔政治稳定时代的一种赞赏和感慨。 ………… 　　

特 稿 《道德经》“和”思想探析及应用——以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中心 宋崇道 3 《道德经》古代注疏研究 《老子》河上公本探原 汪韶军 11 治道与炼养：王一清《道德经释辞》之主旨探析 唐哲嘉 29 再论王弼政治哲学中的“无为” 郝董凡 39 《道德经》现代注疏研究 钱锺书老学诠释中的言理观研究 寇凤凯 59 论傅圆天的老学思想 高大伟 69 清静之治：论萧公权对老子政治哲学的阐释 郭敬东 84 《道德经》章句研究 论《老子》“反者，道之动”思维在诸子世界的价值 李宗敏 99 生活视域中的“有”“无”之辩——《道德经》第十一章新诠 易学文 110 老子对“前识”的否定之路 高源丰 126 消逝与名言——再论《老子》的道 窦晨光 138 《道德经》与儒道释关系研究 苏辙《道德真经注》对儒家性命之学的重建 卢前瑶 151 题名鸠摩罗什《老子注》的思想方法特点及意义 徐明生 162 《道德经》的哲学思想 “重死”与“哀死”：老子的死亡观念 闫 伟 华中卿 179 商周政治伦理视域下《老子》“福”思想探析 邵 江 付瑞珣 188 老子“不尚贤”思想与自我接纳 黄慧甜 201 在先秦语境中理解《老子》的“慈”思想 邵林凡 210 《道德经》当代价值研究 《道德经》思想的完美展示：论《道德经》对张良立身处世思想及实践的影响 魏周琳 227 《老子》的思维范式论纲之比类式思维 路永照 236 论老子对为政以德传统的反思与重构 彭思思 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