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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2

犯罪心理.2

  • 字数: 324
  • 出版社: 国际文化
  • 作者: 长洱
  • 商品条码: 9787512517592
  • 适读年龄: 12+
  • 页数: 331
  • 出版年份: 2025
定价:¥52.8 销售价:登录后查看价格  ¥{{selectedSku?.saleP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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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
内容简介
\\\" 三年前,心理学家林辰因—起绑架撕票案被打入谷底、失去一切。三年,就在林辰已经习惯了平凡的生活,立志成为优秀宿舍管理员时,一桩连环谋杀案再度将他扯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世界中。林辰只得协助警察,一次次精准分析案件背后的罪犯心理,最终使真相水落石出。\\\"
作者简介
\" 长洱 苏州人,喜欢各式各样的有趣故事,著有《犯罪心理》《天才基本法》《狭路》。 微博:@长洱长 \"
精彩导读
\\\"第三卷 三坟·盲从,是智慧的坟墓 31·数据 “这怎么捞,拉网式排查吗?”江潮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觉得走访排查的时间不够了。” “时间紧迫,所以我需要找些人出来聊聊。”林辰说。 “啊?” “如果我们很确定会有下一次直播,也就是说,在这所学校或者这整座城市里,存在可能犯案的人员,我们或许可以通过一些方法把这些人找出来,和他们谈谈。” “问题是,你们心理学上有什么快速找人的方法吗?” “准确来说,是用数学。”林辰从口袋里掏出了3张纸,那是他今天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现在看来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麻烦而把这几张纸扔掉。 “借王朝用下。”他对刑从连说。 “这么客气干吗,只要不弄死,怎么用都可以。”刑从连笑答。 坐在一旁的年轻人把头从屏幕前抬起,嘴上还叼着支签字笔,显然还在研究该如何措辞才能钓上那些变态狂:“老大,你这样我很容易叛变你,知道吗?” 林辰将3张纸平铺在桌上,说:“事实上,通过明尼苏达多相人格测验的结果我们发现王诗诗、许豪真、江柳,都有类似的人格特征,那么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个特征,筛选可能人群。” “找出可能参加下次死亡直播的人?”王朝下一秒就趴回桌上,“光永川大学就有3万师生,要在这里面找参加下次直播的3个人出来?阿辰你别说,这还真是大海捞针。” 刑从连看向林辰:“你的意思是,先筛选出社会内向性格大于等于70分的人群?” 林辰点了点头。经过方才的事情,他对于刑从连居然记得人格测验关键词和评分标准,已经不惊讶了。他看了眼王朝,年轻人很自觉地将嘴里的签字笔吐了出来,还不忘用T恤擦擦被咬过的地方。 接过笔后,林辰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圆环,解释道:“假设这是社会内向性格高分人群……”而后,他又在大圆边上画了一个与之相交的小圆,“这是可能犯案人员,”他边说,边顺手将两圆相交处涂黑,“这是我们可能找出来的潜在人群。” “我明白了!这是让我先撞个库①,把这个什么测验的资料从学校搞出来,然后筛出这项得分70以上的学生,那大概有多少人?” “撞什么库,”刑从连敲了敲王朝,“我们可以通过正当程序调数据。” “70分大概是在平均数上两个标准差,所以,保守估计,会有4%的异常人群。”林辰接着回答。 “那就算只筛永川大学也会有1200人啊!”王朝惊呼。 “还有什么办法缩小范围吗?”刑从连问。 “有。”林辰很干脆地回答,“再进行一次人格测试。本案的几位自杀者,都表现出重大人格转变。如果二次人格测验中,有人的人格测试分数发生重大变化,我们可以将之列入观察名单。” “我明白了。”刑从连说。 “但是,仍有个问题。”林辰望着刑从连,“假设我们大张旗鼓地对学生进行人格测验,不会打草惊蛇吗?” “这个问题不大,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对学生心理健康问题进行检查理所应当。”听见林辰的担忧,刑从连笑着继续说道,“并且,等你真的确定可疑学生名单,能以关心学生身心健康为由约谈。这很合理。” 刑从连的话,让林辰有些无语:“你还真是……” “是什么?” 林辰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老奸巨猾,阴险狡诈,特别不要脸!”王朝小同志无比正义地回答。 刑从连像是没在意这些评价,他眉头轻轻皱起,问王朝:“你完成初筛需要多久?” “这个很快的啦。” “二次施测需要多少时间?”他又问林辰。 “测验时间大概只用一小时,但是从组织人手、安排测验地点到通知学生进行测验,这个过程会比较长,并且学生基数庞大……” 刑从连闻言,看了眼时间:“现在是16:37。” “是啊,快到下班时间了,就算现在通知辅导员,再安排测试,大概也要19:00可以开始第一批学生测试。” “你有预估吗,我们要找的学生,最有可能出现在哪个系所和哪个年级?” “其实各系学生分数不会有显著差异,但心理系学生心理不健康的比例相对较高……” 刑从连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算自我吐槽吗?” 林辰挑了挑嘴角,继续道:“根据我校数据,还有医学院和化学院学生……” “大概涉及多少学生?” “报告老大,一共是3158人。”王朝小同志迅速回答。 “意思是,无论如何,今天都无法完成测试,对吗?” “就算同时开20个教室,让800名学生参加测试,也要5个小时才能完成。” “最快也要明天上午了。” 可就算是明天上午,时间也要过去20小时。 刑从连点了点头,继续问:“可以再缩小一些范围吗?” “从年级上看,大一新生刚做过入学测验,不用再测了。大四学生很多已开始实习,不在校内,直接排除。所以,直接选大二、大三学生就好。” 两人话音刚落,只听王朝爽利地敲下回车键。 “哟!一共是1342人!” 和高效率的伙伴合作,确实非常愉快。“需要麻烦你挑出心理系、医学院和化学院大二、大三的学生,然后拉一个名单给我。”林辰说。 “小意思。”王朝闻言,敲了几下键盘,他看着生成的数据,瞪了瞪眼,对林辰说,“阿辰你别说,你们心理系还真的很特别欸。” “是吧,我也一直很奇怪。”林辰无奈道,“把这些人的名单、简历还有测验结果发给我。” “已经发了。” 总之,林辰大概明白,为什么刑从连一定要把王朝带在身边了,好用得过分了。年轻人说完,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递给了他:“你用这个看吧。” “如果有这份名单在手,我们不是就可以交叉比对本案6位死者的朋友圈,看看有没有重合?”江潮忽然问道。 “可以是可以啊,”王朝从背包里掏出颗糖,抛进嘴里,“你找人来做嘛,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干。” 就算从头到尾都很轻松悠闲的王朝,查案到现在,也倍感压力。他继续连上暗黑网络,有些烦躁地按了几下刷新键,仿佛这样便能得到网络那头不知是谁的回应。 “如果江队长有名录的话,你可以帮他做下比对分析吗?”林辰按住王朝的手,语气温柔。 “比对要很长时间,而且那边还没回应,我要盯着回帖。” 王朝很难得地拒绝了他。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在这片黑暗世界里几乎无从施展,所以更加迫切地想要起些作用,战胜一些东西。 林辰摇了摇头,说:“你应该去做更加重要的事情。” “你先来处理名单,暗网上的事等下让任闲来盯,好歹是你教出来的,水平也不会太差。”刑从连很难得地没有太强硬,“不过如果在半小时内,我们还未收到暗网回应,就需要采取一些更极端的措施。” “你想怎么做?”林辰问。 “我们现在的渔网太小了……”刑从连看着林辰,“主要是你启发我们要大海捞针嘛。假定幕后凶手是在利用直播赚钱,那么他就得吸引‘观众’,暗网的地下论坛也有不少,我们可以撰写一些主题帖,嗯……” “你是想说,让我模仿心理变态者的语气,撰写主题帖,发布在各大网站上,把渔网拉大?”林辰立刻明白。 “你比较专业嘛。”刑从连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表态,“我可以负责翻译。” 虽然有些无语,但不得不说,刑从连的意见非常靠谱。林辰刚想回答,却听对方说:“林顾问知道办公楼厕所在哪儿吗,麻烦带我去下?” 刑从连是找人单独谈话,都要详细考虑到房间里其他人心情的类型。林辰跟他出门,果不其然,刑警队队长根本没有半点要解决生理问题的意思。他找了个窗边,开了半扇窗,然后点烟:“他怎么了?” 林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刑从连特地叫自己出来,是为了询问王朝的心理状况。 “他应该是紧张了。” “你紧张吗?” 问题转换得太快,林辰有些反应不过来。 “暂时还没有。”淡色烟雾升腾而起,林辰被他盯得有些难受。 “不管怎样,都希望你不要有太大压力,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告诉我。”终于,刑从连开口。 在那一瞬间,林辰猛然明白了刑从连的用意。 他几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刑从连也真是通透过了头。 从头到尾,刑从连都没有忽略那个最关键他开口,少年就自动将画面调回方才付郝喊出江柳名字的瞬间。 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金小安有下意识的抬头动作,并看向了镜头偏左的位置。 “她发现烟盒了?”王朝很不可思议地问。 “应该不会,她的视线更偏左。”刑从连俯下身,对王朝说,“把画面切到刚才付郝拍下的主观位。” 王朝依言而动,很快,放置烟盒的书架出现在画面中央。 “书架上有什么东西……” 刑从连手指顺着画面中书架上的书轻轻移动着,然后接过林辰手里的话筒,对付郝说:“老付,去拍一下书架第二层的所有书。” 过了一会儿,镜头偏移,画面传来。刑从连按下暂停键,让整个画面静止下来。 在书架上的所有书籍里,一本破旧的《离散数学》,与其他崭新的书格格不入。 36·讯息 “离散数学是研究离散量的结构及其相互关系的数学学科,不仅是计算机科学的基础核心学科,更是构筑在数学和计算机科学之间的桥梁。” 这两句话是刑从连刚搜到的关于“离散数学”的解释。他大声念了出来,被王朝打断。 “离散数学我熟啊,老大你为什么还要百度,看不起我吗?” “那请问小王先生,为什么金小安在付郝提起‘江柳’的时候,看了眼书架上的《离散数学》?” “你怎么知道她看的是《离散数学》啊?也有可能是旁边那本《一切从相遇开始呢》?”王朝反问。 “我知道,是因为我们在王诗诗的宿舍里,也发现了一本属于许豪真的《离散数学》。” “What(什么)?”王朝打了个激灵,“Unbelievable(难以置信)!” “好好说话!”刑从连拍了拍少年的脑袋。 “离散数学又不是高等数学,不属于大学必修课啊。她们也都不是数学或者计算机系的吧,怎么突然对它感兴趣了?” 听王朝喋喋不休,林辰低头望着屏幕中正和金小安尴尬闲扯的付教授。付郝现在脸部肌肉僵硬,像是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才好。 “付教授……你猜,金小安那本《离散数学》的扉页上,会不会写着江柳的名字呢?”林辰这样说道,然后能很明显看到,画面中付郝因为他这句话抖了抖,“你把文件袋夹在腋下,握住烟盒,假装去看那本《一切从相遇开始》,然后装作不小心,把《离散数学》也一起抽出来。然后可以对金小安说‘你也看《一切从相遇开始》啊,这本推理小说我也看过’。” 总之,虽然导演的水平不算高,但幸好付郝从头到尾都是尴尬的本色出演,所以无论是接下来把书弄下书架的动作,还是按林辰剧本“随口”说的那句话,都显得并不突兀。好几本书都掉在地上,付郝赶忙蹲下身挡住了金小安的视线,随后假装不经意地迅速翻过那本《离散数学》,并用另一只手里的烟盒,将翻看整本书的过程拍摄下来。 会议室内,王朝手动放慢画面,将进度条前拖,然后问:“这本《离散数学》和王诗诗那本一样吗?” “一样。”林辰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画了个圈,能看到书籍扉页的右下角上,写的正是“江柳”二字。 “注意拍一下版权信息页,然后你就可以撤退了。”林辰说完,关闭了话筒。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林辰没有说话,刑从连也没有说话,连平时大咧咧的江队长,也不敢说话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开口的,也只有王朝了。 “这是姐妹会吗,还要互相送书督促好好学习?” 年轻人声音轻甜,虽然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大作用,可光听着王朝的声音,就会令人莫名轻松。 “你能稍微解释下‘离散数学’吗?”林辰问。 “我没法解释给你们听啊,学科太大,内容太多,对你们来说太难了。”虽然这句话的大意是在说“你们凡人智商太低”,可王朝目光诚恳,让人连敲他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刑从连很认真地跟从付郝的视角看完了整本《离散数学》,忽然开口:“有点奇怪。” “怎么?” “你看,这本书被翻得有点旧了,但是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刑从连指着卷曲的书角,“许豪真送给王诗诗那本,也是一样的情况,虽然被翻过很多次,但是书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读书笔记。” “没笔记怎么了,这种书正常人看10页就受不了不是很正常吗?”王朝接口道。 “那请问王先生,你为什么要把一本正常人看10页都受不了的书翻到烂?”刑从连勾住王朝的脖子,笑问。 王朝小同志脑袋一偏,转头对林辰说:“阿辰,老大问你呢!” 林辰被他逗乐,原先的迷雾重重,突然变得豁然开朗:“书被翻烂,只能证明有人翻过它很多次,而不能证明其他事情。” “不能证明什么?” “不能证明,金小安也好,王诗诗也罢,她们有认真看过这本书。”林辰看了眼刑从连,“像这样的专业书籍,大部分认真阅读的人,都会边看边在书上做笔记,可她们没有。” “但也有可能是这本书对她们来说很珍贵,她们舍不得涂画啊!” 见王朝会举一反三,林辰很欣慰地点了点头,说:“确实是这样。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性:一、她们没有认真看过《离散数学》这本书,只是纯粹把这本书翻了又翻,那么这本书究竟讲的什么,其实对她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二、她们认真学习过《离散数学》,只是因为太珍视这本书,而没有在上面做过任何笔记。你觉得哪个可能性更大?” 王朝挠了挠脑袋:“我不知道啊!不过讲真啦,不是数学或者计算机专业的人,学《离散数学》太吃力了,集合论的创始人都疯了!” “所以你认同观点一?”林辰打断了少年的话。 “阿辰,凡是你说的我都觉得对啊!”王朝十分信任地道,“所以答案真的是她们在瞎翻书吗?” “是啊。” “可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刚才给我看过金小安的档案,里面有她的成绩单啊,她高数只有15分。”林辰说。 一听这话,王朝小同志迅速吸了口凉气,很哀怨地对他说:“阿辰你不要学老大啊,这样不好。” “认真仔细在办案过程中非常重要。”刑从连敲敲王朝,教育道,“而学过离散数学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但她们为什么要这样翻书?天人感应,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王朝很郁闷地问道。 “如果再加上本案的其他几个关键词,比如‘暗黑网络’‘毒品’,您对此有什么联想吗?”刑从连继续问。 刹那间,王朝的眼神都变了:“老大我要毛骨悚然了啊,大晚上你想点什么不好!” 此言一出,房间陷入难耐的静默。林辰右手紧握,也陷入了沉默。 一本翻烂的书、一群大学生、受控制的群体、暗黑网络直播、毒品交易、珠宝劫案…… 如果把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大致可以还原出一些情况:有人通过某些手段,控制了一群大学生,不仅利用他们进行各种网络直播,牟取暴利,还牵扯出上亿元的珠宝劫案和跨国毒品案。而现在,在这些大学生手里,每人都有一本奇怪的《离散数学》。 那么,这本书的作用似乎也就显而易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发现你们就不爱说明白话。”江潮终于忍不住打破这种默契的寂静。 “你猜猜看,为什么幕后凶手要利用暗黑网络直播?”王朝反问。 “为了不被查到啊!” “对啊,无论是洋葱服务器还是暗黑网络,本质上都是为保护个人隐私服务的。换句话说,那些都是加密手段。那么如果有人控制了一大群学生,他是不是需要下指令?同时,他必须保证自己传递出的指令有一定的安全性,对不?” “不是吧,你们难道认为那本书是密码册?但其他死者的遗物里,也没发现这本书啊?”江潮反应很快,“而且他们不是有什么暗黑网络吗,那么在网上,搞个黑暗论坛什么的交流,不是更方便吗?” “哦,很简单啊。这种重要的东西组织不回收吗,犯罪组织肯定要销毁啊。我猜王诗诗那本一定是出于某些特殊原因没有被销毁!而且其实这种加密方式虽然很简陋,但其实挺隐蔽高效的。首先,就算是室友,也很少有人会去翻《离散数学》这种书。但如果你在宿舍上网看个奇怪页面之类,反而挺容易惹人怀疑的。然后,群发短信、微信什么的就更容易被追查啦,而数学书呢,它公式多,奇怪的字符也多。比如说,我报一个数字1612,你知道我说的是16页12行,还是1页6行第12个字?如果那个字恰好是个减号,你知道那代表退格、进位还是删字?当然,理论上这种加密手段是可以破解的,不过这需要大量的数据和运算分析。因此,数学书真的可以作为比较理想的密码手册了。除了我老大,谁会把好好一本书和地下密码工作联系起来啊!” “我当你是夸我了。”刑从连冷冷道。 终于,一直躲在角落的任组长,也忽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但与其说是兴趣,不如说这本身就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您的意思是,她们用这本《离散数学》作为传递信息的加密手册?我想您之所以能联想到这点,恐怕是因为这种加密手段是地下犯罪组织,准确来说,是毒贩很爱用的手法吧。那么我能怀疑,这些学生其实有被暗中利用在递送毒品吗?” “你可以这样怀疑,但这样的怀疑,现在基本没有任何用处。”刑从连倒是很冷漠。 “您不能因为自己的案子就阻止我的调查!” “我好像说过,和方志明以及毒品工厂案有关的一切,都暂时不在我们侦破的大方向内。” “这是重大线索,我们可以顺着查下去!”任闲猛地拔高音量。 “哦,那任组长有截获过任何密码吗?”刑从连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可他一句话,就把任闲噎得说不出话来。 “暂时没有,不过我可以回顾档案,说不定会有线索……” “好,假如你侥幸截获过一串密码,然后你的结论得到验证,是,有人操控一群学生进行了无数违法犯罪活动,包括利用他们贩毒,然后呢?你能以此抓到幕后凶手或者拯救这些孩子吗?”刑从连声音很冷,伸手指着王朝的笔记本电脑,画面定格在座位中那个微低着头的女孩身上,“你还不明白,这个案子和我们之前所遇到的那些凶杀案有什么区别吗?” “我……”任闲欲言又止,显然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有什么区别啊?”江潮也插了一嘴。 刑从连看着两人,显然被气到了。林辰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背,替他解释:“区别在于,普通凶杀案,我们只要找到杀人凶手就好了,但在这个案子里,甚至找到幕后黑手都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抓到幕后黑手还不重要吗?” “和迫在眉睫的流血事件以及一群被操控的大学生相比,幕后黑手是谁,以及他究竟利用这些学生做了什么,这些问题都不重要。如何解决事件才是关键。” 林辰说完,再次看向刑从连。 事实上,如果不是亲口替刑从连解释完,林辰也不会发现,原来刑从连的思路一直都很清晰。轻重缓急,孰先孰后,刑从连的判断再正确不过,令人无话可说。 “那找到凶手然后让他停止行动,这不是最快的解决方案吗?”江潮又问。 “我们现在有两条可用的线索,一本书和一个人。假设那本《离散数学》真是密码表,我们现在连对应的密码都没有截获一条,这条线索现在基本是无用的。而金小安……当日你没有撬开程薇薇的嘴巴,那么,你看到今天的金小安,觉得有把握撬开她的嘴,得到任何有用信息吗?”林辰问道。 “那我们现在不是死路一条?”王朝无助地举起了手。 “谁说的?”刑从连拎了拎王朝的耳朵,“首先比对王诗诗那本《离散数学》和江柳的是不是同一版本,然后查版权页、找出版社、看印量和出库记录,再通过出版社调查有多少本书流到宏景,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 “这种小事包在我身上!”王朝拍着胸脯,双手如飞,“首先看版本!”他说着放大了先前的版权页图片,然后道,“恭喜这位先生,这本书是2001年第一次印刷的版本,印量是5000,也就是说,它真是古董呢!” “但旧版书的好处在于,它可能没在网上卖过。”少年敲了下回车,啧啧叹道,“Bingo(答对啦),真的没有在网上销售过,这位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的运气。” “所以,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呢?”刑从连百无聊赖地问。 “没在网上卖过,意味着它走的是渠道商。好处在于我可以查到出版社出库记录;处在于,由于时间段太长了,很可能有多家经销商分不同批次订过这本书,而任何系统都只能查到一级经销商,查不到二级经销商,所以……” 少年猛地收住尾音。 虽然做了很多假设,可在他设定完检索条件,搜索结束后,整个永川市只出现了一位经销商的名字。 永川市思源励志图书经销有限公司,常伟 139××××××××。 正在此时,江潮也将传来的手机图片递给了王朝。 少年看了一眼照片,迅速复制下书店地址,发送给自家老大:“两本书是同一版本,地址发你手机了,老大你可以出发了,Bye bye(拜拜)!” 时间是晚上8点31分。 林辰先是看了看刑从连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然后才看了看地址,发现那家经销商所在的位置,恰好是永川大学的图书市场,于是说:“凤凰书城一般晚上9点才会歇业,稍微开快一点,应该赶得上。” 刑从连已经转身准备出门,听到这句话后,转身对任闲说:“我们是晚上9点,那么大洋彼岸的时差党们大概快起床了,麻烦任组长盯紧些。网上有什么事情,你吩咐这个小子来办就好。”他指了指王朝的脑袋,像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不要和那些人做任何交流,他们提供有用信息,我们就给钱,这样最快。” 37·模式 刑从连总是这样,看上去自由民主,其实霸权主义。只要是他做判断和决定,不受任何人左右,你只需要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就好。虽然下命令的时候,他往往言语温和而且目光温柔,可命令中内容的不可违抗性,是不容置疑的。 如果他不许你顺着毒品案的线索查,那就一定不要去碰。又或者,他说不要和暗黑网络上的人有深入交流,那就一定不要说太多话。 林辰坐在车里,窗外灯光如流水般淌过。他忽然觉得王朝大概真的欠了刑从连很多钱,于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刑从连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将车窗关起,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你认为,我们最后可以找出那些人吗?” 刑从连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冷酷,林辰知道他大概又开始判断局势。如果他回答有把握,那么他们会按照现有路线查下去,目标是将这伙人一网打尽;如果他回答没有,那么刑从连大概会在他们造访书城后选择跳出来引蛇出洞,逼那些人放弃执行策划好的事件。 前者固然完美,但也有可能他们到最后都一无所获,不仅没能抓到凶手,还会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而无法阻止;后者虽然保守憋屈并后患无穷,但比起可能发生的死伤事件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如果是看连续剧,那么他们可以拖动进度条偷看结尾,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可真实生活里一旦选择错误,是不可能倒带重来的。 想到这里,林辰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看向驾驶位,刑从连的目光中带有奇怪的笑意。 “放松点。”刑从连说,“别想太多,没到生死抉择的时候。” 林辰有些无语——让我想太多的人明显是你。 “可如果凤凰书城的线索断了呢?” “断了就断了,再找就好,实在不行,那也是我的责任,和你有什么关系?” “刑队长……” “林顾问请说?” “你有没有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很独裁。” 刑从连听见这话,毫无意外地笑得露出牙齿:“怎么会呢,我一向再民主不过。” “这次和以往不同,我确实没有把握。”林辰握着安全带说,“时间有限,线索缺少,我们完全是在碰运气。” “也不是碰运气,我们好歹在林顾问的指导下,迅速找到了金小安。” “就算我们找到一万个金小安,她们松口的概率也几乎为0,她们不会告诉我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们不会透露接下来会发生的是杀人还是放火,是群体暴动还是集体自杀,是抢劫银行还是劫持客车。任何可能性都存在,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欸……林顾问……”刑从连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能问一句,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死心塌地地为组织效命?我用‘组织’这个词,恰当吗?” “因为他们被洗脑了。” “当然是洗脑,可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刑从连转动方向盘,根据导航的指示右转,“凤凰书城”四个大字已经清晰可见。 “群体、洗脑、自杀,再加一个暴力,这样的关键词组合出来的模式,你难道没有见过吗?”林辰皱了皱眉。 “正因为见过,所以更奇怪。为什么幕后黑手能成功,为什么他可以隐藏得这么好,为什么一直以来就从没有人举报过这些人?”刑从连想了想,补充道,“就算是传销组织,也有宁死不从最后逃出窝点的勇士吧。这个组织是怎么挑选的这批受害者、保证他们的服从和忠诚,这本身就是玄学吧?” 刑从连将车在路边停下,拉上手刹。林辰如遭雷击,愣怔地坐在位置上,一句话也不说。刑从连俯身过去,解开安全带。“咔嗒”一声轻响后,林辰看向刑警队队长近在咫尺的面容:“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传销组织啊。” “谢谢你。”林辰突然回神,他拍了拍刑从连的肩,然后推门下车,“这就是要三个人的原因。” 他走得很快,刑从连锁上车门,赶紧跑了两步追上去。 “为什么是三个人?”刑从连问。 林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径自走入书城大厅,然后在入口左手边的书店停下,随手擦干净挂在书店门口的白板,拿起笔架上的油性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三个字母—— A B C 三个字母呈三角形排列。从一开始,整桩案子便有一个最显眼却也最难以捉摸的地方:为什么是三个人,为什么要三个人一起死?谁都知道,“三”必定有其含义,那么“三”的含义是什么,他们却毫无头绪。 “所有的洗脑程序里都有一个经典的运作模式。虽然这并不是简单的传销组织,但我们仍可用传销业经典的ABC模式解释。A把B骗入组织,A不能做B的思想工作,A只负责把C神化,并由C对B进行思想灌输。所以,在相关组织中,活动一般是以三人为单位。”林辰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刑从连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许豪真把王诗诗骗入组织?”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一道温和的嗓音从左后方传来。刑从连回过头循声望去,发现声音来自他们身后一家书店旁的宣传台。 长桌后坐着一位百无聊赖转笔的青年。青年穿一件烟灰色的西装,配浅色条纹衬衫。他的发色和眼瞳颜色都很浅,因此显得清朗儒雅,明明是夜间,整个人却好像阳光下舒展的花木,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就在刑从连发愣的当口,林辰平素冷若冰霜的脸上,竟现出冰雪消融般的神色。未等刑从连反应过来,林辰便抛下笔,绕过他,走到宣传台前。西装青年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轻轻弯腰,伸开手臂,仿佛要迎接什么。下一刻,林辰上前,竟和对方结结实实抱在了一起。 大概有5秒,时间是完全凝固的。 刑从连看着紧紧抱住的两人,看着林辰双手环抱在对方背部,惊讶得合不拢嘴。最后,打破时间凝滞的是那位西装青年极其不怀好意的笑容。刑从连亲眼看见那人背着林辰,向自己挑了挑唇,甚至还眨了下眼,暗示意味十足。 刑从连迅速清醒过来,迈开步子,走到那张宣传台前。等走近了他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公司的宣传台,就是一张破书桌,书桌上摆着花花绿绿的图书,上面大致是《暴君的十三个王妃》《霸道将军甜甜妃》一类让人浑身毛骨悚然的标题……而书桌中间,摆着一张名牌,上面写着“著名作家——苏凤子”几个字。 所以,这是一个作家的签售会?但一个作家要多冷门,才会大晚上一个人来摆摊,甚至签售台前半个读者都没有。不过光看那些书名,无人问津也太正常了!那一瞬间,刑从连简直觉得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王朝真是再正常不过的孩子。 就在他认真感慨的时候,在他身边紧紧搂着的两人也松了开来。 林辰迅速平静下来,退后半步。 刑从连低低咳了声,用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正经语调向那位“著名作家”伸出手道:“请问阁下是?” “苏凤子。”青年眼波流转,瞥着桌面笑道,“牌子上不是写着吗?” 刑从连缩回落在半空中的手,边转换题,边想念王朝小同志:“苏先生刚才说‘不是’又是何意?” “哦,我是说,不是许豪真诱骗王诗诗进的组织。许豪真是被神化的那个人,所以王诗诗的《离散数学》上才会写着许豪真的名字。” 刑从连心念电转,迅速看向苏凤子。书上的名字是案件未公开的细节,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看林辰的样子,似乎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所以不是林辰泄露的,那么是谁? 就在刑从连皱眉深思的时候,苏凤子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自顾自说道:“就好像金小安的书上写着江柳的名字一样。这种组织,都会给被认可成员一点认证嘛,就算是超市会员还会给你发张卡呢。那么你觉得偶像的签名书,是不是也不错?” 听到这里,刑从连反而不紧张了。他看了眼林辰,然后问苏凤子:“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案件未曾公布的细节?” “很简单啊,我跟付教授说,让他随时将案件进展向我通报。如果他不干,我就把他的裸照贴满学校的所有橱窗。” 虽然应该专注案件,怒斥违法行为,但刑从连还是下意识问了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有老付的裸照?” “Photoshop……”林辰说。 刑从连木然地转头,却看见他的顾问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的神情,仿佛类似的事情真的发生过一样。 既然连林辰都对这个叫苏凤子的人毫无招架之力……刑从连感觉自己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38·书店 “走吧。” 说话的人是林辰。 刑从连被他拍了拍肩,然后见顾问先生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似乎重逢已经点到为止。 刑从连赶忙追了上去,林辰已经走上电动扶梯。 “那是?” “一个朋友。” 刑从连想回头再看看林辰口中的“朋友”,可林辰却提前拉住他,说:“不要看,别理他。” “所以,你那朋友,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个案子感兴趣?”他试探着问道。虽然林辰的朋友大概不至于是穷凶极恶的坏人,但也不一定就是好人,起码苏凤子,一定不是什么太好的人。 “我不知道,但他想说,自然会赶上来说。” 林辰很少像现在这样翻脸如翻书。大概在说完Photoshop后,林顾问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于是决定开始生气。 果不其然,电动扶梯载他们到二楼时,刑从连余光瞥见那位穿着烟灰色西装的朋友已经站在电动扶梯上,正准备上楼。 “怎么了?”刑从连收回视线,问林辰。 “我们之前一直认为,无论王诗诗也好,许豪真也罢,甚至包括江柳和金小安,她们都是在学校里认识的……” 刑从连其实想问林辰“怎么突然开始翻脸”,不过林辰很巧妙地转移话题,避开了他的疑问。他只好顺着问下去:“实际上不是?” “苏凤子说得没错,套用ABC的模式来说,王诗诗一直保存着许豪真的签名书,说明被神化的C是许豪真,那么骗王诗诗进入组织的人,就不可能是许豪真。” 刑从连大致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林辰继续说道:“这是之前许豪真误导我的,她说她和王诗诗都参加过文学社,而江柳是学生会干事,所以她们都彼此认识,我们就很自然地认为,她们是在学校里认识的。但如果这是一个有预谋的犯罪组织,那它挑选成员是不可能如此草率的。” “确实,学校里一天到晚有人神秘兮兮对你说‘同学你知道××吗?’很惹人怀疑。” “对,你之前问我,他们是怎么挑选出忠心耿耿的受害者,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人叛变或者举报过他们?要做到这点,他们在挑选成员时就得非常小心,最好的方式就是挑选具有某一类人格特质的受害者。” “但他们总不能像你一样给所有人做人格测验吧?”刑从连摸了摸下巴,倒是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或者像王朝一样黑了所有学生的心理档案?” “无论是偷资料还是通过别的什么方法筛选,都只是第一步,是远远不够的。最好的方法,是首先找出目标人群,诱骗他们来到陷阱面前,然后选择那些主动踏入陷阱的人。”林辰越走越快,绕过两排商铺,向店铺与店铺的深处走去,并说,“主动性很重要。” “哦……就是守株待兔,这倒是个相互吸引的过程啊。”刑从连跟在林辰身后说,“也就是讲,在这座大学城的某个地方,存在某个学生会主动踏入的陷阱……比如书店?” 林辰猛地停住脚步,脸上带着推测落空后的失望神色:“不是书店。” 思源励志书店在凤凰书城3楼B区19号。 将近晚上8点50分,书店卷帘门拉下了大半,但店铺里的灯还亮着。店门口堆着大大小小尚未拆封的邮包,都是从各大出版社运来的新书,而书店里比店外更加杂乱。 刑从连将卷帘门向上拉了一些,弯腰进去,差点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地上的书几乎都要堆到天花板高度,桌上桌下都是五颜六色的小说、杂志,店铺更里面的地方则堆满了从《三年高考》到《剑桥雅思真题全解》一类的教辅书籍。刑从连对他们能在这里找到线索的可能性表示深深担忧。 大约是听见有人进店,留在最后收拾店铺的店员从一堆杂志后冒出头,皱眉道:“关门了,要买什么明天来吧。” 刑从连毫不犹豫地亮出警徽:“有些问题,需要您协助调查。” “怎……怎么了?”店员赶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图书,来到刑从连面前。 “你们店里的图书出库有记录吧?” “有的有的。” 刑从连拍了拍店员的肩头,说:“不要紧张,帮查一本书的出库记录……”他说着,将王朝发来的图书版权信息页展示给店员看。 年轻人点了点头,赶忙跑到电脑前。 “叶文忠写的《离散数学》是吧……”他说着,敲下检索条目,很快,一行出库记录出现了。 出库时间是2011年11月19日17:44。 刑从连的目光落在最后的出库数量上,有一瞬间的愣怔。 数量:300。 “比预想的还要多。”林辰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是今年来的,这事我不知道啊!”店员迅速撇清关系。 “能查到提货人吗?”刑从连问。 店员摇了摇头:“没记录啊。” “那发票呢?” 刑从连问完,只见店员抬起头,讪讪地笑着说:“警察先生,我们这儿除非客户有特殊要求,一般零售是不开发票的。” “打电话给你们老板。”刑从连说。 店员赶忙给老板打个电话过去,简要说明情况后,把手机递给了刑从连。 “您好,我长话短说,请问您对2011年11月出库的一批《离散数学》还有印象吗?” “哎,警察先生,您看我这儿每天人来人往,你突然问我5年前出库的一批书,我真的记不得啊。” “就算您是地区经销商,可突然300本的出库量应该并不常见吧,何况是《离散数学》,又不是《5年高考3年模拟》,请您再仔细回忆一下。” “不瞒您说,这店之前不是我在管。现在我合伙人他们全家移民了,我才接手的。而且5年前的书,您要查,我连当时的店员现在在哪儿都没法给您打听去。” “把你之前合伙人的联系方式发到这个手机里。”刑从连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然后冲林辰摇了摇头。 林辰的态度反而更释然:“如果他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反而就奇怪了。” “5年前就购入300本,这个组织到底存在了多久?”刑从连简直要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最近已经神经脆弱到极点的江队长。 “最多也是近5年发生的事情,还不算太远。”林辰忽然说。 “你前面说‘不是书店’是什么意思?”刑从连转移话题,与林辰继续着刚才未完的关于陷阱的谈话。 “他的意思是,这地方太破了,很难让人产生第一眼的喜爱或者信赖感。毕竟人都是颜控,喜欢不喜欢,主要是看外表。”略显慵懒的声音再次从店门口传来,刑从连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只是这次,林辰并没有给予来人任何好脸色,甚至头也没回,连话都懒得和对方说。 “如果我是幕后黑手,我要挑选我的目标受害者,我会用最科学的方法筛选最容易被我控制的那些人。这类人的特征是内向、自卑、缺少朋友,但同时,我需要他们内心对美好生活有着强烈的向往和憧憬。包括传销组织在内的所有洗脑行动,本质上都利用了人类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需求,所以如果我要吸引这些人上钩,我一定会布置一个美好的所在。它很吸引人,令人放松却又没有高不可攀的疏离感,它不会太隐蔽、太神秘,那样太惹人怀疑。它很有可能就在寻常街巷里,令人毫无戒备之心。组织的成员可以很轻易地将被害者引诱过来,甚至潜在人群,都会主动上门。” “所以肯定不是这家书店。”刑从连说,“这里太乱了。” 刑从连和林辰对视一眼,拨通了王朝的电话。 “刑先生您好,竭诚为您服务。” 刑从连将电话递给林辰。 “王朝,你能搜到永川大学城范围内所有商铺的注册记录吗,我需要在永川大学城的范围内,找一家店。” “意思是进工商局后台还有大众点评是吧,小意思!” 林辰点了点头:“我们要找一家店,在这片大学城里。这家店没有具体的名字和地址,所以检索起来会相对困难。它的受众是学生,所以在餐饮、娱乐几大类别里,最有可能是富有小资情调的饮品店、服装店、书店。” “OK,还得继续缩小目标范围。” “店铺很隐蔽,所以需要排除所有靠近街边的店铺和品牌连锁店。服装店比较困难,需要排除所有商场内的品牌服装店、男性服装店,而书店……” “凤凰书城里肯定没有这样的书店。”靠在门口的作家微笑着说。 林辰瞥了眼门口,然后对王朝说:“排除所有凤凰书城内的书店。告诉我类似的店铺分别有多少家。” “饮品店12家,书店7家,服装店……”王朝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92家……” “购书时间在2011年11月,如果有人一早筹划这件事,那么店铺开业时间……” “开业时间和购书时间不会相差太远。” 刑从连忽然凑近话筒,对王朝说:“店铺的开业时间在2011年6月到2012年6月,并且至今未登记暂停营业过。” “老大你不早说!”王朝和刑从连说话,显然没有和林辰说话那么乖巧听话,少年很没好气地抱怨道,“一共是3家饮品店,没有这样的书店,服装店是27家。”王朝说完,突然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喜地嚷道,“老大你知不知道,你们凤凰书城负一楼,就是全永川大学城里最大的地下步行街,名单上的2家饮品店和20家服装店都在你们脚下,据说关门时间是晚上10点,你要不要去碰碰运气啊?” “我记得老江的手下盯了程薇薇几个月,你让他去查记录,看程薇薇的路线是否经过这些店,交叉比对一下,然后把地址发我。”刑从连说完,挂断电话。 “已经晚上9点10分了。”林辰说。 “还有50分钟。”刑从连望着林辰,这样说。 林辰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3分钟,3分钟以后电动扶梯口见。” 刑从连还来不及说好,林辰已经率先大步走出书店。他气势汹汹地看了眼门口那位作家,然后转了个弯,像是要找个僻静地方。 刑从连忍不住笑了。 林辰在书城的后楼梯口站定,转过身,拽住身后那人的衣领,直接把人推到墙上。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想来就来了啊。” 苏凤子的双眼里依旧带着盈盈笑意,林辰更加愤怒:“说实话凤子,你到底为什么来的?” “我说来帮你破案,你也是不信的吧?” “不信。” “刑侦啊,多好的素材啊,帅帅的刑警、酷酷的心理学专家,不是很有趣吗?” “滚。” “啧……这么生气啊,让我猜猜……你生气,是因为你忽然意识到,原来我一早就对这个案子感兴趣?”苏凤子说话的语气很轻、很温和,好像刚出炉的面包般松软,“你气的当然不是我突然出现找付郝而不找你,而是你想到我很有可能更早就掌握了此案的关键证据,所以才会出现在凤凰书城,你生气是因为我没有把我所知道的线索提早告诉你,对吗?” “好好说话。”林辰抿着唇,冷冷道。 “哎……”苏凤子伸出手,将拽住他领口的手指一根根轻轻掰开,“我只能回答,我之所以会关注这个案子,是出于一些非常私人的原因。我了解的内容完全来自你调查到的线索,而我今天会出现在凤凰书城,是因为这真的是签售会啊。你要相信缘分,毕竟我真的是个作家。” 苏凤子嘴角轻轻上挑,目光中透露出狡黠的笑意。 见他这么笑,林辰后退一步,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转身要走,只听苏凤子在他身后说:“但是没想到啊,我难得回来,却看到你‘移情别恋’,实在太令人伤心了。” 苏凤子声音忧郁,就好像那种舞台上哭诉负心汉的歌剧演员一样动情。 林辰只觉得毛骨悚然。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是在黑夜中被一束光突然打亮,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他甚至连探究这种莫名羞怯的心理的时间都没有,只觉得藏起来才是第一要务。 他回过头,竭力控制着情绪,对苏凤子说:“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 仿佛是撩到一定的点就收手,苏凤子整了整衣衫,笑着说:“是,我错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走出转角,林辰一眼就看见靠在扶手旁等待的刑警队队长。 见他们出来,刑从连只是把苏凤子从上自下扫了一遍,放下耳边的手机,说:“老江确认了,程薇薇到我们底下的步行街逛过。”他说完就下了楼,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39·知识 林辰对于凤凰书城楼下那条地下步行街并不是很熟。毕竟在他读大学时,步行街还在修建。等真的走到地下,林辰才知道,这地方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夸张一些。 炫目的灯光,一眼望不到头的各式店铺,地下的气压很低,空气也异常浑浊。虽然已经很晚了,可依旧有学生三三两两地散步。踩在入口璀璨的钢化玻璃地板上,林辰刹那间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二次元空间。 “还真是品位独特的地方啊。”苏凤子依旧跟在后面。 林辰完全没有再和他多说一句话的意思。就在这时,刑从连开口了:“我刚才和这里的管理员联系过,我们直接去物业办公室。” 刑从连在地下展现出良好的方向感。他从一堆花花绿绿的铺面中穿行而过,直接将一行人带到物业办公室里。 时间将近晚上9点半了,物业办公室里也只有一名员工在值班。那人像是已经预知了刑从连的到来,迅速起身道:“刑队长是吗,我们经理安排我接待您。” “劳烦了,我现在需要底下步行街的平面图。” “图纸在墙上挂着呢!”员工指了指墙面说道。 刑从连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林辰跟着走到平面图前,看了眼大致布局,想找支记号笔。就在这时,刑从连从笔筒里抽了支油性笔,递了过来。林辰点了点头,对员工说了句“抱歉”,然后根据王朝传来的资料,将所有店铺的位置,一一在图纸上标记下来。 纸上多了许多黑点,林辰望着那些标记出的店铺,开始思考。如果说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商店,那它首先不可能处在太惹眼的位置,不可能处在黄金地段,而是会相对隐蔽。他迅速划去了所有位于通道口位置的热门商铺。 处在主干线上的商铺也不可能,因为他从主干线上走过来,那里太嘈杂,不够安逸。他这样想着,将主干线两边的4家商铺划去。 于是,剩下的店铺变成了10家。 林辰让开了地图前的位置,对办公室里唯一的物业员工说:“麻烦您看下这些店,有哪家比较清新脱俗。它装修不一定豪华,但是很别致。虽然客人并不会很多,但它却一直开了好几年,有时您甚至怀疑这家店到底靠什么赚钱,怎么还不关门?” 林辰这样说,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推测有些疯狂。这一切的推理都基于一种可能性的假设,也只有刑从连会在他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店铺时,就迅速着手查找。 “您这么一说,之前D15这家店好像和您说得很像啊。我记得名字是串法文,是个咖啡吧,也卖卖书,挺安静的。” 如同天边现出曙光,林辰闻言,放下笔就走。可就在他迈腿的一刹那,他突然顿住。 “您说……之前?” “对啊,几天前开门的时候,那家店店员突然跑来说店被偷了,要调录像。我们过去一看,店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小偷直接把店搬空了,简直了!” “报警了吗?”刑从连问。 “当然报了啊!” “那么,监控呢?” “就是怪啊,那个女服务员和老板看完录像以后,整片D区的录像都掉了。” “掉了是什么意思?” “掉了就是没了,不知道是出问题还是被人误删了,反正都没了。” 好端端的店铺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被盗。那么好端端的监控录像,更不可能无缘无故从电脑里消失。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案发之前,已经将所有可能线索清扫干净。 “到底是几天前?”刑从连拉住可怜的员工,仔细询问。 “三……三天前,对,就是三天。” “是老师寿宴前一天。”林辰微微色变。 如果说,先前的调查还让他觉得仿佛是在黑暗中摸索,那么现在的情形当然依旧是黑暗。只是他忽然意识到,他们其实一直待在一只被收紧的口袋里,早就有人扎紧袋口,等待他们的无谓挣扎。 “在榕树下那几个孩子自杀前,对方已经着手抹除证据了,准备得还真是充分啊。”刑从连倒没有任何沮丧神色,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哦,不对,这不能说是准备充分,或许毁尸灭迹才是他们做这一切的根本目的?” 林辰看向刑从连。一个隐藏了数年的组织,利用学生们进行无数黑暗营生、牟取暴利,既然它经营得如此低调,为何还要搞那些集体自杀的大新闻?这个组织的人应该比谁都清楚,一旦事情浮出水面,他们就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无论他们最后的大目标是什么,警方总会追查到底,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那么,其实刑从连说得并没有错,那死去的6位学生,甚至包括他的小师妹,只是被当作累赘丢弃了而已。就好像他们处理那些录像,大约没有什么比直接“删除”更干脆利落的手段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清除整个组织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他们甚至还不忘用这最后的机会赚钱,这大概已经不是简单的冷血可以概括的了。 林辰忽然想起王朝的那个问题。你见过极恶的世界吗?还真是犀利得过分的问题啊。他用力揉了揉脸,仿佛短暂的黑暗可以让人清醒。然后,他听见刑从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走吧,我们去店里看看。” 青年的声音是那么平静坦然,并没有任何被抢先一步的挫败感。 “我已经让王朝过来了,看看监控能不能修复。不过三天过去了,硬盘没有被覆盖过的可能性很小,而且他们做事不会这么不小心,要做好找不回来的准备。” 林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平面图上那间被标星的店铺。 与想象中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出入,那家人去楼空的咖啡吧并不大,位于整个地下商城的角落位置,就好像孤立一隅的清冷美人。事实上,那间店铺现在也确实清冷得过分。它的玻璃大门紧闭,店铺里黑洞洞的,走道的灯光照亮了门内一片原木色地板和无法拆卸的木质吧台。吧台上空空如也,连一张宣传单也没有,无论怎么看,这里都真的如管理人员所说,被“偷”得什么都没剩下。 很小一块木板挂在门楣上,上面用花体字写着一个单词。林辰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刑从连。 “法语,意思是知识。”刑警队队长出众的语言能力再次立功。 林辰低眉沉思,意外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笑了笑。他转过头,苏凤子看了眼刑从连,琥珀色眼眸里尽是调笑意味。 “你为什么还在这儿?”林辰没好气地问道。 “咦,我只是个围观群众啊。” 林辰觉得自己根本没法和苏凤子交流。 在那家名为“知识”的咖啡吧门口,刑从连打了个手电向店铺里面照去。墙上原先挂着相框的地方露出可笑的铁钉,天花板的吊灯只剩下几根链条,灯泡和灯罩都已不见踪影。 “真是平生未见的饥渴小偷啊。”刑从连冷笑着说,“如果我找鉴证科的人来,你说会不会墙上连一个指纹都找不到?” “是啊,这里太干净了。”林辰回到他身边。灯光下,玻璃门上连一个指纹都没有。 “这家店里到底有什么,非要大动干戈把所有可能留下的线索都清干净不可,一点机会也不留给我们?”刑从连满不在乎地抱怨了一句,然后蹲下身,戴上手套,简单查看门锁。锁芯看上去确实有被暴力拆解过的迹象。这说明对方就算是的问题:知道郑冬冬与林辰有怨,又知道陈管家,并且能恰当利用这两人,布置出偌大的陷阱,这样的幕后黑手,似乎对林辰的一切都熟悉过了头。 “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这个案子结束后,可以请我喝酒。”林辰抬起头,看着刑从连的眼睛,这样说。 32·不宁 将近傍晚时,天阴了下来。 任闲处理完手下那些人,如约回到了楼上的会议室里。事实上,作为重案组资深探员,对于处理内鬼有一套内部流程,究竟是现杀还是做饵,都有不同的考量,外人不好过问。但林辰想,任闲大概会选择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封存在自己心里,因为他现在已经很难再相信任何人。起码在关于方志明的这个案子上,他已经失去了信任的能力。 这就好像必须把不适宜播种的种子贴上标签,封存在储藏室的角落,然后静待春风和适宜的土壤。秘密这种东西,大抵如此:并非不能说,而是始终没有到达那样恰当的时机,所以必须保守。林辰真的太了解这种感觉了。就像方才,他与刑从连的对话,到他说完关于喝酒的问题后,自然地结束了。刑从连也并未就是否会请客这件事做出任何表态,不仅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下去。 与刑从连深交后,林辰才发现,这人真是与外表完全不符地谨慎着。这种谨慎落到一些细节处,表现为你很难在他真正着手处理一些事情之前,察觉到他有任何明显的态度倾向,其他人很难猜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而造成这种谨慎的过往,也自然是个秘密。 林辰写完最后一条主题帖,交给刑从连审核。对方看完后,很吃惊地说:“林顾问,就这几条主题帖,我都有把你铐起来的冲动了。” 他的语气和表情非常自然,好像先前他们并没有进行过任何私下谈话一样。林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刑从连却迅速地将他写的那些肮脏病态的语句翻译出来,输入电脑。而任闲只要完成复制粘贴的工作就可以。 在这之前,刑警队队长已经完成上千人心理测验的计划安排,其中包括具体执行人、教室安排和先后顺序等一系列工作,他好像天生擅长安排和整理,干起正事来高效到可怕,以至于付郝下课后赶来时,对于这样的安排也几乎无话可说。要知道,付教授专攻心理测量方向,主持过许多大型联合测验,对于测验计划的好坏实在太有发言权了。 “同时进行计算机测试和纸笔测验啊……虽然从测量误差的控制上不太可取,但是如果赶时间也没什么大问题,我等下去我们机房准备下。”付郝一口气说完,然后停顿了下,“这里为什么还有条细则,让参加计算机测试的学生先在食堂里集中,并不事先告知测验地点,然后由我带队去机房?” “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近来都快变成刑从连的座右铭了。 或许是一语成谶,夜晚降临时,天开始下雨。春雨并没有任何规律,时大时小,整座校园便被笼罩在这样稀薄的雨雾中,楼宇散发着幽静的光芒。可对于永川大学心理、化学和医学系的学生来说,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毕竟是散漫惯了的大学生,没人愿意在本该窝在宿舍追剧打游戏的时间跑到教学楼。他们不仅要做500多道人格测验题,还要认真填涂答题卡,这简直是煎熬中的煎熬。 雨夜冰凉而潮湿,空气里充斥着电子设备的滋滋声响。为了隐蔽性考虑,林辰只能坐在监控室里,观察着那10间教室的一举一动。像是被复制粘贴过的画面一般,每间教室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教室的前后方,分别坐着付郝找来主持测试的博士生们。他们讲解和分发完测验纸后,就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而此时此刻,大部分学生都俯身握笔,一页页翻过试题册。可问题是,光依靠那些低头的角度或者脊背的弧度,根本无法判断他们中究竟有谁与其他人不同。 监控室的大门被推开,林辰转过头,刑从连端着两杯咖啡,缓步走入屋内。 “看出些什么了吗?”刑从连问。 他摇了摇头:“角度不好,摄像头主要是为了监视老师上课情况,所以都演戏,都很细致周到。 “其实大概也可以猜到,不外乎是出入人员记录,或者宣传单类的东西,甚至这家店还有可能负责发布任务。”林辰靠在对面商铺的墙上,看刑从连勘查现场,“如果有监控记录就好了。” “有啊。”刑从连抬头,指向咖啡店东南角的一个黑色水滴形摄像头,“就是我们看不到而已。” “你觉得那个摄像头还在运作,那他们已经发现我们找到这家店的可能性是多大?”林辰问。 “运作的可能性是100%。”刑从连望着摄像头上亮着的红点,“不过,我们现在在监控盲点,不进门的话,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刑从连站起时的动作也变得小心起来。 检查完门锁,刑从连开始检查店铺外墙。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抚过墙面,然后在一处铁钩上停下。他再次打开电筒,照向那片浅白色墙面。强光下,可以清晰看见墙上有块区域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浅,像是长期挂着什么东西导致的。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问哪句?” “就是大概可以猜到什么?” 林辰望着那块浅色区域,想了想说:“这家店存在的首要目标,是吸引潜在受害者上钩。它可能还有着发布任务的作用。我是说如果它业务广泛,一定会有一个对内对外的窗口。” “比方说一块宣传板?”刑从连的手指滑过那片浅色区域的轮廓,那恰好是常见的儿童黑板大小,“有什么小偷会连门口的宣传板也偷?” “这太……”林辰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在他愣神的当口,刑从连已经转过身,推开了咖啡吧对面的饰品店。已经到了打烊时间,饰品店的女老板正锁橱窗收摊。 刑从连出示警徽,然后开始询问对面那家店铺的详细情况。 “对面那家店啊,好像是三天前关门的,后来就没人来过了。”女老板拨了拨鬓发,然后压低声音,凑近刑从连说,“我怀疑是开不下去了,故意逃走的。” “哦?” “谁没事来地底下喝咖啡啊,生意那么差,有时候一天都没个人的,而且他们店员都怪怪的,清高得不得了!” “清高?” “对啊,我觉得是对门啊,大家应该友好相处,对吧?我开业的时候特地去他们那边点咖啡,照理说你不给我打折,也要态度好点啊。但他们的服务员就对我爱搭不理的,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以后再也不去了。” 女老板大约是对对门的邻居怨念已久,喋喋不休起来。 态度的差异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女老板肯定不是那个组织想要招募的对象。林辰问:“物业那边说,他们店里还卖书,您还记得那大致是什么类型的书吗?” “我怎么记得啊,我只去过一次。” “既然您坐了一会儿就走,那里一定有让您觉得不舒服的东西。可能不只是店员的态度,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林辰循循善诱。 “你这么一说,倒是那些书……”女老板眯起眼,陷入了回忆中,“反正看得人挺尴尬的,都是什么心灵鸡汤,连个正常杂志都没有!” “心灵鸡汤?” “哦,就是那种‘十天改变自我’‘美好励志人生’什么的。” 林辰点了点头,指着咖啡吧外墙问:“那里原先挂着什么东西吗?” “挂着块小黑板啊,我门口也有啊。” 闻言,林辰看了眼刑从连。 刑警队队长掏出笔录本,写了几个字,又问:“或许,您还记得那块黑板上,写了什么?” “警察同志,这我怎么记得住?谁关心他们写了什么啊!” 林辰感到刑从连用询问的眼光看了自己一眼。虽然刑从连没有说话,但林辰大致能猜到,他是在问“这种记忆能唤醒吗”? 林辰摇了摇头。 刑从连敲了敲本子,又问:“那大概呢,上面大概会写什么,您想到什么都可以说,不用太具体。” “大概啊,好像是‘今日特价’‘学生限免’‘外卖电话’一类的?” “我能否理解为,上面是会变动的价目表?” “当然会变啊,不过还挺奇怪……” “怎么?” “也不能说奇怪吧,老有人在门口看那块黑板。那些人也不进店,就看黑板,看了就走。” “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还能什么样,这里来来往的不都是学生们吗。” 林辰回望着对面墙体上的铁钩和灰白分明的轮廓线。一块黑板、驻足的学生、被抹去的D区监控…… 他几乎可以想象,每天早上店员穿好制服,随意地看两眼手机,然后慢悠悠地系上围裙,推开门,拿起黑板旁的粉笔,写下“今日特价”又或者是一些别的什么字句。那些字符在普通人眼里,是影响他们是否进去喝杯咖啡的宣传语,但在另一些人眼里,它可能恰好决定某些人的生死。学生们甚至不用进门,只要偶尔路过门口,就能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林辰深深吸了口气,只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他想象力太过丰富。 刑从连也像是想到什么,放下笔说:“你不会和我猜的一样吧?” “你想到什么了?” 林辰刚问出口,就被刑从连拉到角落。 “我们现在有了《离散数学》这个密码本,如果那个组织真胆大包天到敢把指令内容明目张胆地写在黑板上,我们不就可以进行密码破译了吗?” 林辰惊诧于刑从连的思路。 《离散数学》是本密码本是推测,那个组织将各种命令加密后传达给学生也是推测。要证明推测的唯一方法,是找到一条确切存在的指令并破译,这也是他们现在所缺少的东西。 “如果这家店里有个摄像头,24小时监拍那块黑板就好了。”林辰近乎无奈地说道。 “这家店里有啊。”刑从连大概真是和摄像头有很深默契感的男人。他随手指向饰品店一角很不起眼的摄像头:“现在开店,不装摄像头怎么行?” 他说着走到摄像头正下方。环顾四周,饰品店里到处挂着大大小小的玻璃镜,连橱窗背面都是镜面,因此显得通透璀璨。 突然,刑从连停顿下来,目光落在一面落地镜上。 刑警队队长挑了挑嘴角说:“林顾问你看,这里这么多镜子,偶然有一面能照到对面小黑板的可能性有多大呢?”\\\"装在了后墙上,光看动作,很难看出什么可疑的点来。” 望着学生们齐整整的后背,林辰有些郁闷。 “毕竟学生太多了。”刑从连宽慰道。 他声音很低,像是不经意而随口说出那种话。可这句话落在林辰耳中,却仿佛是黑夜中的响雷。他微微抬头,皱起眉,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令人烦闷。 “怎么了?”刑从连问。 “你刚才提醒我了,整个事件最危险的地方。” “什么?” “我们看不出来。”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凝视着屏幕中的500多名学生,说,“就算能够筛选出一些学生,依旧会有我们看不出来的那些孩子存在,他们已经完美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渔网总有缺漏,就算他们侥幸捞出一些,可总有漏网之鱼还在水里游弋。 “能够找到一些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好歹有个突破口。”刑从连说。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有突破口,我们可能也很难触及问题的本质。也就是说,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变化?” “可你说,这不是毒品也不是催眠,人怎么能无缘无故就失去自我,他们总不能是被下了降头吧?” 听见这话,林辰抬头,久久无言。监控室窗户半开着,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教学楼里灯火通明。不知不觉,雨声渐渐密集起来,他们的谈话声,似乎都要被雨声掩盖。 “又怎么了?”刑从连问。 “你给了我非常不好的启发,希望不要被你不幸言中。” “林顾问,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刑从连打了个激灵,悄声问,“不会真是什么邪术吧?” “心理学的邪术算吗?” 林辰无意吓唬刑从连,但从男人的表情上,他看出了一丝惊愕。那神色一闪而逝,像是有什么东西照亮了他整张脸孔。林辰后来才注意到,那是因为窗外的一道闪电。 “现在说不好,等结果出来吧。” “希望能顺利出来啊。”刑从连说。 总之,林辰觉得,刑从连最近的逆言灵好像精准得过了头,因为在刑从连说完“祈求顺利”的那句话后,天上落下一个响雷。那道雷是如此响,以至于整栋楼的玻璃窗似乎都因此震颤起来。他甚至听见远处的教学楼里,有些微惊叫声传出。然后雨声变得狂暴,大雨毫无章法地落下。春雨和春雷带着强大无比的生机,铺天盖地而来,连空气都开始骚动。 他站起身,向窗外看去,又一个更新更亮的闪电后,灯突然灭了。远处大片校园陷入黑暗,就好像有人用黑板擦硬生生擦除般,包括正在进行心理测试的教学楼在内,有数十栋教学楼的灯光尽数暗下,但学校的其他地方,此刻仍旧灯火通明。 林辰借着闪电的微光,对刑从连说:“这件事完了以后,你真的要去拜拜。” 他说着掏出手机。托刑从连做事细心周到的福,在组织人格测验前,负责具体实施测验的那些博士生都被统一拉入了微信群中。 安抚学生,守住前后门。 禁止任何人离开教室。 他在群里发了两行字。 坐在黑暗教室里的学生,全都愣住了。在尖叫声响起前,有一两秒钟的静默。 接着雷声炸响,胆小的学生们开始尖叫。那些尖锐的声音如暴雨一般,在整栋黑暗的大楼回荡。 剩下的大部分人则陷入了沉默。他们倾听着周围的叫声,先是左顾右盼,渐渐地,在那些尖锐的叫声下,开始焦虑不安地窃窃私语。 “我的天,好吓人啊。” “不会那些自杀的……” “闹鬼了吗,怎么突然就停电了?” 学生们交头接耳,做着无端猜测,可在暴雨中黑夜下,这些猜测却真实而立体地存在着。他们甚至能感受到那些穿堂而过的风变得更凉了,仿佛有一些尖利的手指刺破黑暗,即将扼住他们的脖颈,又像是有无数蚂蚁爬过。学生们细碎的抗议声此起彼伏。 “好吓人啊老师,没电了怎么做啊?!” “我们能不能走啊?!” “老师你就放我们走吧!” 焦虑烦躁的气氛慢慢升腾发酵。 林辰站在监控室里,眺望着远处的黑夜。就在这时,刑从连也放下手中电话:“好像就那几栋楼突然断电了,学校保安正在赶去配电室。这事很蹊跷。” 天上又砸下一个惊雷,隆隆雷声滚过,林辰几乎听不见说话的声音。 33·楼梯 窗外大雨瓢泼,虽然听不见刑从连在说什么,但手机的振动提示,很快攫取了林辰的全部注意。 他低下头,只是几秒钟时间,微信群瞬间涌入无数信息,并还在接连不断地出现新信息。 老师老师,学生要走啊,拦都拦不住。 电什么时候来? 开始撕试卷了。 我也好怕啊……怎么突然就停电了? 请问到底怎么回事啊,电什么时候来? 好可怕啊。 真的不能放他们走吗? 我们把门拦住了,下面要怎么说啊? 屏幕显出幽绿的光,刑从连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说:“撕试卷……这帮孩子是疯了吗?” “但是让人热血沸腾,不是吗?”林辰抱住手臂,冷冷看着眼前的黑夜。 “热血沸腾?” 林辰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刑从连噤声:“听。” 窗外是断断续续的尖叫声,有时高,有时低,有时又完全寂静下来,仿佛什么声音也没有。 “你说叫声?”刑从连很不确定地问道。 他话音刚落,雨夜中,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那声音太过巨大,像是有什么重物从高空坠落,尾音还带着一些金属特有的颤音。林辰打了个激灵,向夜色深处望去,但远方除了雨幕仍旧是雨幕,未灭的路灯在暴雨中犹如浮萍一般,暴雨裹挟着吼叫声扑面而来。 突然砸下的重物,很显然让孩子们联想到了今日的跳楼事件,那些叫声愈加狂躁,仿佛地底的幽灵要掀翻泥土冲入世界。 他的手机开始不停地振动起来,一条条短信,如同催命的符咒,前仆后继地涌入。 门快拦不住了! 是不是又有人跳楼了?! 有人在喊救命!!! 怎么办? 放他们走也没事吧,反正停电了啊! 真的顶不住了啊! …… 屏幕中的字符疯狂流泻,林辰格外凝重:“集体无意识。” 他说完,看了眼刑从连,连解释的时间也没有,便夺门而出。 一定守住门,禁止任何学生离开。 告诉学生,出去也是淋雨,先等一会儿,看是否来电。 短短三层楼的路程竟如此漫长,他边奔跑,边输下一个个文字。 在跨出屋檐的刹那间,倾盆暴雨就将他浑身都打湿,身后感到巨大的拉力,林辰被拉得猛一后退,停住了脚步。 “你现在冲出去有用吗,冷静点。”刑从连紧紧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说道。 “我很冷静!”他喘着粗气,雨水此刻竟有了冰雹般的力度,“停电,坠物,有人在煽动学生冲出教室!” “你的意思有人想让学生暴动?但你一个人就能控制住疯狂的学生吗?我很怀疑。好了,现在告诉我,如果学生现在冲出教室,最坏的后果是什么?”刑从连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他甚至连呼吸都丝毫未乱。 “伤亡,踩踏……”林辰心念电转,无数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闪过。 “楼梯?”刑从连突然说道。 “对,楼梯,恐怕有人在楼梯上动了手脚。” “好,我知道了,你现在回去待着,我会派人去检查楼梯。” 林辰想要开口,突然肩头一重。刑从连将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用极其镇定的嗓音说:“也有可能,这是有人设局引你出现。所以,你在这里下指令,是最好的选择。” 刑从连说完,松开手,接替他向雨夜深处跑去。 林辰的视线一片模糊。 “我明白了。”他对着刑从连的背影这样说。 耳畔雨声未歇,林辰坐回楼梯上。虽然浑身都在滴水,他却感觉不出半丝凉意。雷声和闪电依旧交替而过,可或许是刑从连最后奔入雨帘的身影太过义无反顾,他内心竟有种奇怪至极的安静感觉。他忽然觉得,这漫天大雨,似乎是老天爷的眷顾。 老师,现在情况好点了。 我的天,刚才太危险了啊,简直疯了。 我们班撕了所有试卷你们信吗? 幸好下雨,他们还有点犹豫,否则肯定拦不住。 …… 林辰深深吸了口气,呼吸中尽是雨夜的冰凉意味。他拧干衬衣,擦了擦手,然后摸着屏幕,输入道: 通知想走的学生,现在雨太大,如果10分钟后还没有来电,就按一班到十班的顺序,有序下楼。 刑从连冲到教学楼下时,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碎屑。楼上还有试卷碎片,混合着雨水飘落下来。学生们的叫声大多已经停了,楼宇漆黑,安静而空洞地矗立在雨夜中。刑从连想,应该是林辰的安排起了作用。 已有学校保安闻讯而来。远处也有几道身影划破雨幕飞奔而来,那应该是刚才他打电话让江潮找来的警员。因为多起自杀案的关系,他与大部分保安早已打过照面。他甚至不用亮警徽,只是撸了把脸上的雨水,已经有保安叫出了他的名字。 “刑队长,刑队长这是怎么了?” 刑从连抬头看了眼楼面。学生们测试地点在五楼,而教学楼共有东、西两处楼梯,时间有些紧迫。 他指了面前的5位保安,郑重说道:“看到这栋楼没有,你们5个,分别检查东边楼梯1至5层,尽量仔细,争取在5分钟内检查完毕。其余人跟我来……” 他说着,又对留下的最后一位保安说:“对讲机和耳机给我。” 楼道内,只有断电后的应急灯亮着。刑从连站在底层,向上望去,整片楼道都被笼罩在模糊的暗绿色光线中。 急促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刑从连迅速转身,对赶来的三位警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5分钟时间检查楼梯,把手机静音,尽量小声……”他说完,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 林辰像是掐着时间一般,发来了一条短信。 6分钟后如未来电,学生会开始离场,要小心。 刑从连收起手机,打开了手机自带电筒,然后弯腰摸了摸地面。楼梯上下光线昏暗,因为下雨,地面异常湿滑。他拉住扶手,向楼上走去。扶手的触感很稳,他又使劲摇了摇,依旧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他额头上。刑从连抬头,只见铁栏杆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皱了皱眉,迅速低头。楼道地面上是常见的仿大理石花色,在暗淡的光线下,更是模糊不清。他将电筒灯光移下,在楼梯边缘,隐约有什么东西落在那里。他走了几步,蹲下身,才发现,那竟是两颗极小的塑料珠子。一颗是黄色,另一颗是粉色。就在这时,对讲机中传出学校保安压抑而紧张的声音。 “地上有钉子,大家要小心。” 虽然没有风,但刹那间刑从连似乎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都冷得要凝固起来。钉子、塑料珠……如果再加上从楼梯上狂奔而下的学生……他仿佛看见满地鲜血,仿佛听见学生痛苦的惨叫声在楼道内回响。 稳了稳气息后,刑从连向对讲机话筒低声道:“注意安全,迅速清理楼梯,按原定计划5分钟后离开。”说完,他俯下身,将地上的两颗塑料珠隔着证物袋捡起,并封入证物袋内。 暴雨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内。听着雨声,刑从连很难得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 对于教学楼内的学生来说,今夜不过是他们反抗学校的一次小小尝试。反正天黑,反正大家都在一起闹事,法不责众是最简单的道理。何况只是撕掉两张卷子,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让学校突发奇想,大下雨天把他们叫出来做什么心理测试!学校办事果然效率很低,直到他们一个个离开教学楼,电还是没有来。 刑从连站在黑夜中,没有打伞。他望着最后一名学生安全离开教学楼的身影,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刑队长,不用把学生拦下来调查吗?”他面前的警员低声问道。 “500个学生,你拦得住?”大概是真的运气不佳,他按了几下打火机,连零星的火苗都没有出现。而江潮手下的警员,此刻正目送学生们离开。他拍了拍警员的肩,想向对方要个打火机。 “刑队长……我……我不抽烟……” 被折腾了一晚上,他已经完全没了脾气。像他今天的运气,如果能有打火机用才有鬼。他从口袋里掏出方才封存好的证物袋,递了过去,并嘱咐道:“和你们在地上捡到的东西一起拿去送检,重点查指纹。”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 雨还在下,明明是春雨,落到深夜竟有种萧瑟意味。他独自走在树下,忽然,他的手机又开始振动起来。电话那头,是江潮一副大事不好的紧张声音。 “老刑,断电是人为的,刚发现了一个简易的定时断电装置,电力好像一时半刻恢复不了,你那儿没什么事吧?” 或许是江潮的声音太大,竟让四周的声都显得小了些。 “哦,暂时没事了。” 刑从连看了眼远处的大楼,似乎有道瘦削的身影,正独自坐在台阶最上方。 他放下手机,向来时的地方走去。 34·群体 “这位先生,借个火。”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光线昏暗,林辰望着踩在地面上的皮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火柴,向上方递去。 “你不是不抽烟吗?”刑从连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讶,因此刚才那句借火,更像是调侃或者是戏弄。 “酒店的火柴,出门时拿的。” “你为什么出门会拿火柴?” “随手。” “还以为是特地给我拿的。”刑从连随口嘟囔,在他身边的台阶上坐下,“不知道能不能点着啊……” 说完,男人将火柴随手划向侧面的磷条,“刺啦”一声,火苗与青烟一同飘起。 “我这能算转运了吗?”刑从连凝望着火苗,这样问他。 “你运气一向好得过分。”身边有着温暖的气息,林辰近乎无奈地说道。 “欸?” “幸亏下了暴雨,学生们冲出教室之前在犹豫,所以刚好争取了一些时间。”林辰想了想,又问,“在楼梯上找到了什么?” “你真没偷跑去现场?”刑从连微微侧过头,用怀疑的语调问道。 “没有,我一向很听领导的话。”林辰答。 “啧……”在火柴燃尽的最后时刻,刑从连终于点着了烟。他深深吸了一口,语速轻缓,“塑料珠、玻璃碴子、大头钉……” 刑从连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此时雨声已经小到几乎听不见了。 “也该是这些。” 林辰倒也没有什么意外感觉。如果煽动学生骚乱,想制造踩踏事故,那么在楼梯上撒上一些容易让人摔跤的小玩意儿,真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连日来不断出现的突发事件,已经将人的神经拉到极限,忽然松弛下来后,甚至连后怕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满腔疲倦。 这种状态并不好,时间紧迫,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变得奢侈。可纵然如此,林辰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静静地等刑从连抽完了这支烟。 “说吧,什么是集体无意识?”刑从连按灭了烟头,转头看着他。 “你记性怎么这么好?”林辰看了看漆黑的夜空。那里没有半缕星光,黑到极致,反而显得更广阔深远。如果不是地上太湿,他几乎想躺倒在台阶上。 “你说的很多话我都记得很清楚啊。” 刑从连的语气太理所当然。林辰低低笑了笑,索性真的躺倒在台阶上,用手枕着头,说:“比如说,在正常情况下,学生们会反抗学校的安排、大声吼叫、想趁乱冲出教室吗?” “当然不会。” “那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导致他们忽然变成了刚才那样?” “难道不是因为天黑,而且有人趁乱故意煽动他们?” “事实上,白天摇滚乐演唱会的乐迷也会骚乱,球队输球后球迷们也容易暴动。这和时间、环境、地点都没有什么太大联系,只与人有关。再向深处探讨,问题就变成这样——为什么人类会变得容易被一些小事煽动,从而做出极端举动来呢?” “林顾问,”刑从连说着,倏然躺下,他的尾音有些上扬,听着很是慵懒,“别问问题了,你说,我听着呢。” “这涉及大众心理学的问题。我们时常发现,在群情激奋的集体中,人们敢于做很多他们独处时完全不会做的事情——他们没有羞耻感、失去道德,甚至敢无视法律,烧杀抢掠……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们失去了自我……” 林辰说完,刻意顿了顿,等待刑从连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可这次又偏偏与以往的情况不太相同——在他身边,刑从连呼吸均匀,眼眸轻合,像是已经沉沉睡去。 夜很静,雨不知不觉停了。 林辰有种被当作催眠仪器的错觉。他挑了挑眉,坐起身,手支在腿上,回过头静静看着刑从连,慢慢说道:“如果你没睡着,大概会说,嗯,失去自我,这好像和王诗诗、许豪真、江柳他们有些类似…… “其实,事实如此,集体无意识是一种很可怕又确实存在的心理学现象。通常情况下,人是理性而懂得思考的存在。可一旦理性的人类进入群体之中,他们的个人人格会很快被瓦解,理智和自控力荡然无存,人的本性冲动会被释放,所有种族屠杀的悲剧,大多源于此。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和催眠有关的名词,那就是群体性催眠。” “那么,王诗诗他们的自杀和今晚的事情,有多类似呢?”忽然间,林辰见刑从连轻轻动了动嘴唇,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被拨动的大提琴弦般,拨开了夜色。 林辰心头一颤,莫名其妙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他揉了揉额头然后说:“此类悲剧,很大程度上是类似的,因为人是有思维惯性的,哪怕罪犯都会反复选择相同的手法犯案。其实,我们真的应该庆幸好歹扛过了这一拨,也因此得到了很多线索。” “王诗诗他们处在一个群体之中。那个群体为人控制,以致群体中的所有学生都丧失了自我?”刑从连总结道。 “听上去很像玄幻小说对吗?”林辰说着从台阶上站起,继续道,“如果这是一群学生对另一群学生施暴,就好像国外兄弟会或者姐妹会的暴行,那很容易看出这是集体无意识所导致的暴行。可她们选择了自杀,这只能说明……” “什么?” “他们所在群体的信仰和凝聚力,远超我们想象,而我们却对那些东西一无所知。” “这是恐怖小说。”刑从连认真纠正他。 林辰叹了口气,从台阶上站起,问:“你真的不睡一会儿吗?” “你不是也没睡吗?”刑从连赖在台阶上,笑着反问。 “但你今天用脑过度了。” “林顾问,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黑夜里,四周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刑从连浑身湿透,楼道内的灯光只在他身上铺下薄薄一层,淡到林辰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可他的声音与气息却清晰得过分。 “是啊。”林辰认真回答。 “哎,我也心疼林顾问,不过我们好像今晚是必须通宵了。” 刑从连说着朝林辰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然后毫不在意地用双手撸了把脸说:“今晚他们试图造成学生骚乱,更像是心血来潮而并非精心策划的行动。但今天没有学生伤亡,可能会导致明天出现两种情况:第一,他们放弃原定计划,蛰伏起来;第二,明天会出大事……你觉得哪种情况更有可能发生?” “我们赌不起。”林辰摇了摇头,“还剩下40小时不到,之后的每一秒都可能有坏事发生。” “真惨……”刑从连双手插兜走在他前面,“唯一寄予希望的大海捞针都被破坏了,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那个群体的成员吗?” “其实没有完全失败。”林辰抬头。远处教学楼还亮着些光,那是刑从连先前特意安排开的电脑测试组:“你忘了吗,现在我们还有两个班的数据可用。” “没忘,我特地提起来,等你夸我的。” 刑从连说着,掏出手机摇了摇:“付教授刚发短信来,说测试结束了。” 林辰迅速掏出手机,想要拨电话过去。但刑从连的动作更快,他按下通话键后把电话递了过来。 “老刑啊,你们那儿是不是出事了,我刚听到好大的动静啊。” “是我。”林辰对着电话说。 “师兄!你没事吧,听说教学楼那边断电了,还有学生闹事?老刑呢,老刑怎么了?” 电话那头,付郝又快收不住话匣子了。林辰立刻将话题打断:“我很好,他也很好,结果出来了吗?” 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把电话抢了过去。片刻后,王朝轻快的声音响了起来:“阿辰,我按照你之前给的条件处理过数据了,唯一符合你的筛选条件的,只有一个女生,姓金,名叫小安。名字还挺可爱的啊。” “金小安和本案死者有社会联系吗?” “没有明显的联系,毕竟系所差太远了。金小安学医的,也没参加过任何学校社团。” “医学院?”林辰想了想,说,“我读大学的时候,我们心理系和医学院的学生一起上公共课,比如思想政治课我们就是一起上的,你查查课表。” “好嘞,给我30秒!”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过后,林辰听见王朝猛地吸了口凉气。 “金小安和江柳一起上过政治2。政治2是什么玩意儿,阿辰?” “一种很容易培养同学间友谊和课外阅读能力的课程。”林辰拍了拍刑从连,两人在路灯下站定,“金小安住哪间宿舍?” “7栋201。” “我和你老大现在在机房楼下的空地上,你和付郝一起下来吧。” “我们要去女生宿舍玩吗,好棒欸!”王朝兴高采烈地说道。 35·书籍 王朝大概是那种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能找出兴奋点来的小朋友。林辰见年轻人远远向自己跑来,背包上下颠簸,几乎把去女生宿舍当成了春游活动。他略带歉意地看了少年一眼,向刑从连使了个眼色。路灯下,刑警队队长一把拉住自远处飞奔而来的下属,笑道:“王先生这是去哪里?” “查案啊!”少年猛地站定。 “去哪里查案?” “不是女生宿舍吗?”少年反问。 刑警队队长说着,将少年的鸭舌帽向后戴去,然后敲了敲他光洁的脑门:“想什么呢,大晚上去女生宿舍?” “不带我去?”少年的声音一下子低落下来。 王朝的表情实在太委屈,这让林辰忍不住看了眼刑从连。 “青春期,青春期。”刑从连笑着对他解释,然后又敲了敲少年的脑袋,吩咐道:“拿一副耳机和针孔摄像头出来。” “……”王朝瞪大眼睛,缓缓移动头部,盯着刑从连,非常震惊地说,“老大你不会是想偷拍女生宿舍吧!我怎么认识这么猥琐的你!”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刑从连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我们大张旗鼓地进女生宿舍,不仅惹人怀疑,也不会得到有用的信息。” “所以要找个卧底进去?”王朝蹲下身,借着路灯的微光,开始在书包里翻找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随口嘟囔,“那找谁去啊?” 就在这时,付郝也终于走到了他们跟前。 林辰听完那个问题,然后挑了挑眉,看着自己的师弟。 “师……师兄……我不合适吧!”付教授磕磕巴巴地说道。 “只有你合适,负责心理测评的老师找有自杀倾向的学生谈话,还算恰当。” “但我一说谎就脸红啊,我骗不了人啊,这可怎么办!” “不需要你撒谎,正常聊天即可。” 王朝小同志从地上蹿起,不由分说将一副微型耳塞按到付郝耳朵里,又随手翻了个文件袋出来,将微型摄像头卡好递了过去:“文件袋你随手拿着,夹在腋下。”他说着,又像掏百宝箱一样,变出个烟盒模样的东西,抛给付郝,说,“把烟盒放在书架上,稍微高一点的地方。”他很随意地说完,打了个响指问,“明白吗?” “我怎么可能明白?” “视频没拍过吗,烟盒拍客观视角,文件袋拍主观视角,so easy(太简单了)!” 刑从连打断了吵闹着的两人,对付郝说:“简单来讲,就是烟盒正对谈话对象,你保证文件袋镜头大致朝向烟盒位置就好。” “那我拍完,要把烟盒拿回来吗?” “你当然要把东西收回来啊,有点节操好吗付教授!”王朝插了一句嘴,然后又一记重锤拍在付教授背上,“哦,当你确定小姐姐们不会泄露额外隐私后,发个信号,我们才会开启镜头。” 林辰望着师弟欲哭无泪的脸,说:“7栋201,辛苦付教授了。” 总之,虽然没有去成,但王朝对看付郝卧底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 他们回到了先前的会议室里。一进门,少年就兴奋地跳入靠背椅,打开电脑开好公放,密切关注付教授的一举一动。 江潮和任闲也都在。江副队长正在为先前差点发生的踩踏事故扫尾,见他们回来,只点了下头,便继续投入电话战争之中。任闲则满脸哀怨,黑眼圈很重,时不时摇头,像是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了。 林辰低下头,俯视屏幕画面。从先前传来的对话声音可以分辨,付郝已经顺利与宿管阿姨交涉完毕,进入了7栋女生宿舍。 在收到付郝的信号后,画面开启。 从视频中可以看到,付郝正紧紧地跟在宿管阿姨身后,或许因为楼道内灯光太暗,画面呈现一种深灰颜色,像数十年没有擦过的玻璃一样。 王朝开了卷新的泡泡糖,就差再拆一包薯片了。他有些遗憾地说道:“没有夜视功能就是不够犀利,老大你什么时候给配点高级货啊?” 刑从连抱臂而立,懒得理他。王朝调整了下坐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说:“对了,阿辰,我把小金妹子的档案发你邮箱了,你可以看看。” 林辰听他这么说,立即拿出手机。金小安的电子档案并不长,他从头到尾扫完,发现那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成长模板。虽说个人成长轨迹千变万化,可实际上大部分普通人人生相似,如同被不停复刻的产品,但没有新意很多时候其实是种幸运。林辰收回视线,看向屏幕,付郝已经站在了女生宿舍里。 付郝在书架上放下烟盒,按照刑从连的指示站位。 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谁也没说话,只剩下隔壁女生追剧的声音隐约传来,气氛尴尬得吓人。 与许豪真给人的感觉并不太相同,镜头里,金小安似乎更像个邻家的乖乖女。她微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女孩脸圆圆的,皮肤发黄,或许因为身材矮小,她看上去有些胖,但发型精致,书桌、被褥齐整,看上去是个很爱干净的姑娘。 “小安啊,这次呢,主要是学校派我找你聊聊天,你不要紧张啊。” 金小安的头依旧低着。她对付郝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或是活在自己世界的孤独症患儿,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任何变化。 付郝虽然也经常和学生们谈心,但从未带着不纯目的套话。所以这次见金小安没有反应,他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摄像镜头。 隔着屏幕,林辰被小师弟瞪了个正着。刑从连站在他身旁,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开口:“付教授是不是在问你,为什么没有指示?” 听见刑从连开口,林辰按住话筒,只对刑从连说:“任何带有暗示性的问题,都容易暴露付郝的目的,那么,我们就很难观察金小安的真实情况。” “就是难为付教授了。”刑从连摸着下巴上的胡楂,不怀好意地说道,“像付教授这样纯情的男孩子,真是很少见了啊。” “现在已经好多了,之前他在大学里,一和女孩说话就脸红。” 耳机里传出付郝断断续续的声音,付教授听上去尴尬极了,却又被迫承担起暖场的任务:“小安啊,最近心情还好吗?有没有遇上什么事情啊?生活上遇上什么事情,都可以和老师讲讲,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啊……” 只是无论付郝怎么说,金小安都完全不动声色,诡异到了极点。 “我的天,这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感觉,怎么和程薇薇这么像呢!”江潮打完电话,也来到了王朝身后,看了会儿画面,跟着嚷嚷道。 “当时程薇薇也这样?”林辰皱眉。 “可不是吗!珠宝劫案后我们把程薇薇带回警局,她就是低着头不说话,像死了一样,无论问什么都没反应。”江潮答。 林辰:“看来她们都接受过专业的应对审讯的训练,面对调查,会主动开启应对模式。” “那怎么办?当时我们花了好几天都没撬开程薇薇的嘴,现在哪有那么多时间从金小安嘴里拿到口供!” 画面中,付郝像是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他再次看向镜头,林辰猜付郝大概想说:师兄你真是坑死我了,下面怎么办? “让人放松警惕,其实只需要一个瞬间。”林辰抓起话筒,突然对付郝说,“好了,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 付郝像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好歹是松了口气,他对女生说:“我们今天就到这里,老师给你留个名片,有事可以来找我。”他说着,递出张名片,然后走到书架前准备偷偷收回烟盒。 就在这时,林辰却阻止他:“直接去门口开门,别回头。” 书架上的镜头依旧正对着女生的面容,画面依然平静。付郝依言走到门口,就在他转身将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到座位上的女生肩膀轻轻松了一下。 “江柳!”付郝突然回头,跟着耳机内林辰的嘱咐,突然喊了一声。 金小安像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什么地方,但随后她反应过来,立即低头,恢复了先前行将就木的姿势。 而这一切变化,都落入林辰眼中。虽说人是有自主意识的个体,可人们永远逃不过一些下意识的反应。那些反应不受思维控制,往往能透露出被深藏的事实。 “你走回刚才的位置,随便和金小安再聊点什么。”林辰对付郝说完,拍了拍王朝的肩。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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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三坟·盲从,是智慧的坟墓(续)…001 四声·爱,是第四声…129 四声·序曲…130 四声·夜莺…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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