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风雨后

“月升与月落之间，就是一辈子。然后，只有黑暗。” 上尉查尔斯在“二战”中行军时偶然闯入布赖兹赫德庄园，无人知晓这里曾埋葬着他的过去。时间拨回英格兰最灿烂奢华的一九二零年代，他来到牛津求学，偶遇贵族少年塞巴斯蒂安。少年的友谊从夏日开始，查尔斯也随之走入了塞巴斯蒂安充满秘密的家——布赖兹赫德庄园。 无疾而终的悸动、原生家庭之殇、罪孽的爱情、自我放逐，经历了一切后，繁华落尽，物是人非，失意者再次坠入记忆的迷宫。 英国文坛巨匠伊夫林·沃自认为最重要的作品。在亲历历史大变革后，以犀利讽刺著称的天才作家，以自己的全部柔情为英格兰落下时代的注脚。

作者 伊夫林·沃（Evelyn Waugh） 1903年，出生于伦敦一个出版商家庭。自童年时期开始写作，作品涉及长篇小说、游记、传记等多种文类。 1922年，进入牛津学习历史，在校期间度过了纵酒狂欢、随心所欲的不羁生活，并结识了多位唯美主义者。 “二战”期间主动要求参军，但难以适应军旅生活服役期间结合自身经历创作出《故园风雨后》，甫一出版即引起轰动，成为其最为知名的作品。另有《邪恶的肉身》《独家新闻》《一抔尘土》等代表作传世。 1966年，因心脏衰竭于家中去世。格雷厄姆·格林称其为“我们这一代最伟大的小说家”。 译者 鲁冬旭 香港大学经济金融系本科，普林斯顿大学金融系硕士，自由译者。已出版译著《平面国》《王尔德奇异故事集》《ㄡ 的奇幻之旅》等。喜欢小说、电影、长颈鹿。《故园风雨后》是她最喜欢的小说之一。

慵懒散漫——多么独特，多么典型的青春特质！它多么迅速，多么无可挽回地消逝了！热情，慷慨的爱意，幻想，绝望——所有传统上归于青春的特质都会在生命中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只有这个除外。那些是生命的一部分，而慵懒散 漫——尚未尝过疲倦滋味的筋骨舒展松弛，与世隔绝的心灵不问世事，只看向自己——它只属于青春，它会同青春一起死去。也许在“灵薄狱”的殿堂中，古代的英雄多少享受着这种慵懒，补偿他们不得“荣福直观”的损失；也许“荣福直观”本身就也与这种平凡低微的经验有某些遥远的亲缘关系。不管怎么说，在布赖兹赫德的那些慵懒散漫的日子里，我相信自己是相当接近天堂的。 “这座宅子为什么叫‘城堡’？” “因为它本来就是座城堡， 直到他们把它移走。”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一英里外本来有座城堡，就在村子旁边。后来我们看中了山谷的景致，就把城堡拆了，石头运到这里，建了座新宅子。我很高兴他们这样做了，你呢？” “如果这座宅子是我的，我永远不会去别的地方住。” “可是你瞧，查尔斯，这座宅子并不是我的。只有现在这一刻是我的，通常这里住满了贪婪掠食的野兽。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永远是夏天，永远只有我们，水果永远成熟，阿洛伊修斯永远心情正好……” 我想永远记住这样的塞巴斯蒂安，那年夏天的他，只有我们两人一起在这座迷人的宫殿中游荡时的他；塞巴斯蒂安坐着轮椅，顺着果菜园里两边种着黄杨的小径飞驰而下，寻找野草莓和温热的无花果，他自己摇着轮椅，从一间温室到另一间温室，从这种芳香到那种芳香，从这种气候到那种气候，剪下麝香葡萄，挑选兰花别到我们的扣眼里；塞巴斯蒂安像哑剧演员似的一瘸一拐地走到老育婴房里，在破旧的花地毯上坐在我身边，周围是空了的玩具柜，霍金斯婆婆坐在角落里，一边心满意足地缝补，一边说：“你们两个，都坏得很；真像两个孩子。大学里教你们的就是这些吗？”这会儿，塞巴斯蒂安仰面躺在柱廊的一个洒满阳光的座位上，而我坐在他旁边的一把硬椅子上，试着把喷泉画下来。 “这个穹顶也是伊尼戈·琼斯建的吗？看起来比那要晚一些。” “哦，查尔斯，别像个观光客似的。它很漂亮，这就够了，管它是什么时候建的呢。” “我就是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啊。” “哦，亲爱的，我还以为我已经把你这病治好了呢——可怕的柯林斯先生。” 住在这里是一场美学教育：可以从一个房间漫游到另一个房间，从索恩式藏书室到中国式起居室，鎏金宝塔、会点头的中国人偶、彩绘墙纸和奇彭代尔式细工浮雕家具让人目眩神迷；从庞培式客厅到挂着壁毯的大堂，都原原本本地站在那里，与二百五十年前设计完工时毫无二致。还可以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坐在树荫里，眺望外面的露台。 这个露台是整栋宅子设计中的点睛之笔。它建在湖泊上方巨大的石头护城墙上，因此站在大堂的台阶上看过去，露台仿佛悬在湖上，凭栏而立时似乎只要一松手，就能让手里的卵石垂直落入近在脚下的第一个湖里。露台的两翼被柱廊环抱；亭外的椴树丛延伸开去，与树木繁茂的山坡相接。露台的地面有的部分铺了石砖，有的部分是花圃或按复杂图样栽种的矮黄杨；更高些的黄杨组成一道茂密的树篱，围出一个宽阔的椭圆形，树篱上挖出一些壁龛，里面点缀着一尊尊雕像。而在这个椭圆的正中央，主宰这块绝美空间的是一座喷泉。这是意大利南部常见的那种广场上的喷泉，事实上，一个世纪前塞巴斯蒂安的某位祖先确实是在一个意大利南部的广场发现了它；不仅发现了，还把它买下，运回英国，重新竖立在这虽然陌生倒也宜人的气候中。 * 还有一天，我们和威尔考克斯一起去了地下的酒窖，看到曾经存过许多美酒的壁洞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侧廊还在使用；这里的箱柜装得满满当当，有些还是五十年的陈酿。 “自从老爷出国，就没再添过新酒。”威尔考克斯说，“许多旧酒该喝掉了，我们早就该存些一八年和二〇年产的酒了，酒商已经来了好几封信了，但是夫人总叫我去问布赖兹赫德伯爵，他又叫我去问老爷，老爷又叫我去问律师。所以我 们的酒才这么少。按现在的速度，这里的酒也够喝上十年，可是十年以后怎么办呢？” 见我们对酒感兴趣，威尔考克斯很欢迎。我们从每个箱柜里各拿了几瓶，正是在随后那些与塞巴斯蒂安共度的宁静夜晚中，我第一次对葡萄酒产生了认真的认识。当时种下的这粒种子，日后长出了丰硕的果实，成为我后来许多贫瘠荒凉 岁月中的精神支柱。我们，我和他，会坐在“画厅”里，桌上放着三瓶打开的酒，面前摆着三只杯子。塞巴斯蒂安找来一本关于品酒的书，我们仔细按照书中的指示做。先用蜡烛把杯子微微烤热，再斟入三分之一高度的酒，摇晃杯子让酒旋转，捧在手里小心醒它，对着灯光举起细看，吸入它的香气，啜上一小口，让酒充满口腔，滑过舌头，像在吧台上滚硬币一样在颚间滚动，最后仰起头让酒流进喉管。我们谈论刚才的酒，啃几小口巴斯·奥利弗饼干，继续品下一种酒；然后又回到第一种，再换成另一种，直到三种酒都喝了几轮，酒杯弄混了，我们为哪一杯是哪种酒争起来。我们两人来回传递酒杯，六个杯子混作一处，有的杯子里斟错了，几种酒混在一起，只好再去各拿三只干净的杯子，重新开始。最后酒瓶都空了，我们继续赞美那几支酒，只是用词越发狂野和奇特。 “……这是支小小的、害羞的酒，像只小羚羊。” “像个爱尔兰矮精灵。” “带斑点的，在一片织锦般的草地上。” “像一支静水边的长笛。” “……而这一支呢，是很老，很有智慧的酒。” “是个山洞里的先知。” “……而这一支，是一串珍珠项链，挂在雪白的脖子上。” “像一只天鹅。” “像世界上最后一只独角兽。” 然后我们离开餐厅里金色的烛光，走进外面的星光中。我们坐在喷泉边，把手浸在水里取些凉意，醉醺醺地听喷泉里的水在岩石间汩汩流淌，溅起水花。 “我们是不是应该每晚都喝醉？”有一天早晨塞巴斯蒂安这样问我。 “是，我觉得应该。” “我也这么觉得。”

作者序 序 幕 故园重访 第一部分 我亦曾身在乐园 第一章 我如何遇见塞巴斯蒂安·弗莱特——以及安东尼·布兰奇——初访布赖兹赫德 第二章 堂兄贾斯珀的大谏章——关于魅力的警告——牛津的周日早晨 第三章 我父亲在家中——茱莉娅·弗莱特小姐 第四章 塞巴斯蒂安在家中——马奇梅侯爵在国外 第五章 牛津之秋——与雷克斯·莫特拉姆共进晚餐，与博伊·马尔卡斯特共进夜宵——桑格拉斯先生——马奇梅夫人在家中——塞巴斯蒂安对抗全世界 第二部分 人去园空 第一章 桑格拉斯先生露原形——告别布赖兹赫德——雷克斯吐实情 第二章 茱莉娅和雷克斯 第二章 我和马尔卡斯特保卫祖国——塞巴斯蒂安在国外——告别马奇梅公馆 第三部分 丝线一抖 第一章 风暴中的孤儿 第二章 私人预展——雷克斯·莫特拉姆在家中 第三章 喷泉 第四章 塞巴斯蒂安对抗全世界 第五章 马奇梅侯爵在家中——中国起居室中的死亡——真意显露 尾 声 故园重访 伊夫林·沃主要创作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