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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肆

戒肆

  • 字数: 466
  • 出版社: 江苏文艺
  • 作者: 不知江月
  • 商品条码: 9787559497642
  • 适读年龄: 12+
  • 版次: 1
  • 开本: 32开
  • 页数: 1
  • 出版年份: 2025
  • 印次: 1
定价:¥42.8 销售价:登录后查看价格  ¥{{selectedSku?.saleP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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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
内容简介
许宁夏初见江肆,是父亲领江肆进门,要她喊江肆“哥哥”。 她冷笑,砸了花瓶,半点面子都不给。 从此她对江肆冷言冷语,各种使唤,而他从不争辩,沉默到底。 直到她与家里闹翻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他的消息。 多年后,许宁夏深陷风波躲到小城,却撞见来做医疗支援的江肆。 男人肩宽腿长,目光暗沉,早已不是当年任她拿捏的少年。 那天,大雨倾盆。 江肆一身狼狈地出现在许宁夏的家门口,声音低哑:“你又要走?” “用你管?”许宁夏转身。 手腕被狠狠握住,许宁夏吃痛,回头却对上江肆的眼睛。 男人眼里漫开水雾,淡淡的红似乎洗刷掉了多年来所有的克制和隐忍。 他第一次对她用了命令的口吻:“我不许你走。”
作者简介
不知江月 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 卑微铲屎官,夏天也要喝温水的养生小能手。 喜欢有烟火气的温馨故事,也想撸着胖橘一直写这样的故事,让生活多些甜味的感动。 已出版作品:《归航》《眷星》
精彩导读
《戒肆》 文/不知江月 第一章 一朵山茶花 微雨过后,落日晚霞染红天角。 蔓延到医院窗檐上的三角梅挂满雨珠,水顺着花瓣脉络坠在玻璃上,流淌出一道道曲线,模糊了窗外景物。 走廊上,护士从诊室探出头叫了一声。 许宁夏一个字没听懂,但见对面身穿青黑色民族服饰的女人起身进了诊室,猜想叫的是人名。 许宁夏想问问什么时候轮到她,没等站起来,护士啪地关上了门。 看看手里字体潦草的手写挂号单,许宁夏继续熬。 今天凌晨,许宁夏坐飞机从北城飞到F省省会清城。 因为没能抢上高铁票,又坐了五个小时的硬座从清城到羡安,再从羡安坐三小时小巴士前往九云。 车上一路颠簸,许宁夏的脑袋和五脏六腑摇摇欲坠。 身边一个穿着肚兜的婴儿一直哭,每次哭得快要背过气的时候,都能奇迹般地吸口气,重新再哭,循环往复。 周围人仿佛听不见,他们或拿着布袋或抱着编篓,头上包着当地人特有的头巾,和邻座说说笑笑,黝黑的肤色显得牙齿极白。 许宁夏的耳膜和身心濒于崩溃。 她想下车,可眼见两侧除了树就是长着树的山,长长的公路更是望不到头,勇气就一次次退却。 她绝望地戴上墨镜,闭了会儿眼,忽然发现身旁消停了。 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拿着她包上的双C拉链玩得不亦乐乎,他奶奶发现后立刻阻止,许宁夏想说不用,她送他玩,随便玩。 只是话没出口,车子一个颠簸,孩子奶奶布包上刺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铁制品划破了许宁夏手臂。 余下的路,许宁夏在孩子奶奶不停的道歉声和孩子更大的哭声中度过,连绝望都被磨平了棱角。 下了巴士,她逃荒一般上了一辆三蹦子,直奔医院。 现下,受伤快过去一个小时。 许宁夏真怕护士再不叫她,伤口自己愈合了。 她犹豫要不算了吧,整得弱不禁风似的。 但鉴于自己最近走背字,这个破伤风针不打又不安心,万一就中招了呢。 百无聊赖,许宁夏唯有刷手机。 梁嵘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 “到了吗?” 许宁夏扫了眼身边排队等候的病友,说:“快了,已经进九云了。” “那就好。”梁嵘说,“你啊,好好放松,好好亲近大自然。咱们这种平时总被电子产品荼毒的人,就该学会慢生活。微博什么的就别看了。” 许宁夏勾勾唇。 她没涂口红,但本来的唇色就粉里透红,像浸了甜汁的蜜桃,晶莹柔软。 “都已经被骂成这样了,我还怕什么?”她自嘲道。 三个月前,许宁夏参加了一档服装设计师竞技节目。 她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初赛复赛,晋升决赛,在一众选手中人气最高。 本以为能越战越勇,一举夺冠,结果同组的参赛者Wendy爆出她的设计作品抄袭。 Wendy有理有据。 不仅拿出自己的手稿和许宁夏的对比,还放出录音说许宁夏曾经侮辱她,瞧不起像Wendy这种从小地方出来的设计师。 一时间,网上都在骂许宁夏是“抄袭狗”,说她恶毒无耻,甚至因为她在国外学习过,还把问题上升到作风和立场上。 许宁夏知道这事时,刚选好新设计要用的丝线。 看到微博私信里的一堆咒骂,才明白她以为来参加的就是个服装设计比赛,实际是场“宫心计”。 她被Wendy阴了。 所谓的手稿是Wendy在看过她的初设计后照猫画虎伪造的,那个录音更是可笑,当时她和另外两个参赛选手私下鄙视一个行业毒瘤,她随着人家说了两句,就被恶意剪辑。 凡此种种,许宁夏实属无辜。 但舆论已经形成,她发微博解释也再无作用。 而节目组为了热度,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导致许宁夏彻底一“抄”成名。 这段时间,她只要走在大街上,就有人认出她,然后对着她一通指指点点。 许宁夏气得够呛。 气完又开始烦躁,最后干脆退出真人秀躲得远远的,寻个清静,便来了九云。 “不过要我说,任何事的热度在网上最多一礼拜。”梁嵘又说,“你在九云玩够了,回来该干吗干吗,不影响。” 许宁夏想说过了这阵儿她还是要报仇的,刚开口,楼道里起了嘈杂。 她循声看去,一个跪在地上的老人冲着一名医生不停道谢,医生搀扶起老人,弯下腰拍拍老人膝盖上的土,不知说了什么,老人重重点头。 这样的场景在医院里并不罕见,只是许宁夏瞧着这位白衣天使的背影,莫名眼熟。 “诶,我听说羡安那边有好多私人酒吧,遇见帅哥的概率可高了。”梁嵘换了话题,“我下周去找你,咱们喝一杯?” 许宁夏视线还留在那抹身影上,皱着眉说:“我现在有这个心情?要是有庙,我倒是可以拜拜。” “拜佛啊?”梁嵘还当真了,“那得去J省,有个求财的老灵了!我听我四大爷说……” “江医生!” 一个护士跑过去,男人闻言回头。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许宁夏看清楚那张脸时,记忆瞬间就把它和曾经的那张脸重合到了一起。 还是那么清冷疏离。 但与从前相比,又更加沉着严肃。 身体也再没有少年时期的稚嫩,黑裤子白大褂,被笔直的长腿还有宽阔的肩膀撑起来,禁欲感呼之欲出。 这人怎么会在九云? 许宁夏低骂了句:“见鬼了。” 梁嵘还惦记去拜财神爷:“见什么?神龟吗?有个寺里有一个,也是招财的。” 许宁夏收回视线,人也跟着转了180度。 “我有点儿事,晚些找你。” “啊?我还没……” 挂了电话,许宁夏拉起行李箱走人。 她可没兴趣搞什么他乡遇故知的庸俗戏码,见了面,开了口,说什么? “好久不见”还是“怎么这么巧”? 又或者这位也在网上看了她的新闻,来几句不痛不痒的问候? 光想想就尴尬得能用脚抠一套带地下室的三层别墅来。 许宁夏避之不及。 可偏偏叫号护士这时候用洪亮的声音喊了一嗓子:“许宁哈!” 还带口音的,将“夏”念成了“哈”。 头皮一麻,许宁夏立刻瞄向走廊那边。 那人对这个名字丝毫没有反应,和护士交代完事情,微微颔首,往回走了。 许宁夏松口气,但又有点儿不爽。 她的名字是泯于众人吗? 这就忘了? 以前说什么记忆力超群都是吹牛呗。 “许宁哈?许宁哈在不在?不在就哈(下)一个了。” “……” “许宁哈”在。 许宁夏又瞧瞧拐角处,人已消失不见。 她冷静下来,心想打完针就走,不会那么巧再碰上,还是命比较重要。 更何况那人应该也认不出她来——他们都快十年没见了。 诊室不大,两张旧得发黄的白色办公桌对着放。 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女大夫坐在靠左的位置。 “哪里不好?”医生拧上杯盖,“坐下吧。” 许宁夏将行李箱立在一边,说了情况。 医生让她伸出手臂,白皙的肌肤上有一道小小的红痕,格外明显。 医生又打量了下许宁夏,这么漂亮的姑娘,她还没见过。 五官精致,肤如凝脂。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明亮深邃,带着清澈灵动。 “来这里旅游的呀?”医生拿笔开单子,“九云这边很少有人来,都去羡安。” 许宁夏:“这里很美。” 医生笑了笑,建议再做个伤口清洗。 许宁夏又跟着医生到诊室的角落。 她以为是有什么仪器,临近一看,就是一个水盆,以及一个连着药液桶的水龙头。 “你冲着。”医生说,“我去取针。” 许宁夏回到无聊状态。 她环顾四周,注意力转移到女医生对面的办公桌上。 那张桌子放了很多书,按照大小码得整整齐齐,书尾放了一个细长玻璃瓶作为点缀,瓶子里插着一朵娇艳的山茶花。 许宁夏喜欢山茶花,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再调调色保存下来,又无事可做了。 通常这种情况,就难免手贱点进微博,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新的“问候”。 有时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 明知道会不高兴,却非要“死”个明白,不然更难受。 抱着这样的心态,许宁夏还算坦然,但看到却是#Wendy坚信原创不死#的热搜。 这还不如骂她。 许宁夏脾气一向来得快,这一下就被勾起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再看看哼哧哼哧出水费劲儿的水龙头,火冒三丈。 她为什么要坐在一个大盆前被Wendy恶心? 许宁夏不冲了,正抽手,突然听到:“伤口不彻底冲洗干净,会留疤。” 一如既往的清淡嗓音,让人浮想起冬日里的冷泉细流。 很符请江肆给昨天那位女病人扎输液针。 高焰看向江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江肆略微停顿,问:“其他护士呢?” 其实也有有经验的护士可以给许宁夏扎针,但小护士不敢去说,怕挨批。 而江肆不同,女病人是他带来的,他理应多关照。 “她说不要其他护士。”小护士说,“就要江医生给扎。” 江肆:“……” 许宁夏祈祷九云人民医院有两位江医生。 最好是另一位江医生善良温和,医术高超,可以很好地照顾病患受伤的心灵。 然而,来的只有那一位江医生。 许宁夏一个人,也不知道梁嵘这电话是要打三天三夜吗,怎么还不回来。 她心理建设根本没做好,脸上火辣辣的。 但低头,是不可能的。 还是那句话,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整理下头发,许宁夏故作强硬地说:“叫护士长来,我不信任你的技术。” 江肆就像没听见,进来,反手关上门。 长腿几步便走到病床旁,开始做埋针前的准备工作。 瞧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加上刚才关门时眼中的冷淡,许宁夏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惊悚片。 里面有一位医生打着给证人看病的幌子,实际药死了证人。 许宁夏心跳加快,脑子里唰唰划过刚刚视频中的画面——她几乎骑在江肆头上,对着江肆的脑袋连打带抓,还摇……江肆没在上车前给她扔了,大约是根本甩不掉她。 换位思考,要是被虐的人是她,她恐怕灭口的心都有了。 “昨天晚上……” 江肆低眸看过来。 他的眼睛实际很漂亮,就是眼神太冷,冷得似乎封印住了所有情绪,让人怎么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许宁夏的底气有点儿漏气,语气缓和了些:“这里的蘑菇害人。” 江肆撕开工具包装:“嗯。” 这声回应好比一根杆子,许宁夏顺着赶紧爬:“你们医院和医生都有责任。既然蘑菇中毒事故总发生,就该多加宣传,增强大家的防患意识。” 想起医院里贴得到处都是当心误食蘑菇的宣传海报,江肆还是:“嗯。” 他料到她会找理由。 从前,她也是这样,要是不占理,就耍赖狡辩强行过关。 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 江肆不觉嘴角轻扬,弯下腰。 许宁夏吓一跳:“你干什么?” “埋针。”江肆答,“还是你要实习护士来?” 江肆重新俯身靠近。 口罩被他的鼻梁支起些弧度,露出的眉毛浓密犀利,轻微颤动了下的睫毛看起来有些硬,但很长,眨一下,像柄挥动的小羽扇。 “既然你来扎,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许宁夏说,“你扎不好,我投诉你。” 江肆看着这只白皙的手。 手指纤纤,指头粉莹小巧。 他错开视线,绑上止血带,问:“怕疼?” “这有什么好怕的?”许宁夏好笑,“我只是不想疼,不想和怕是两个概念。” 江肆不置可否,拿起针。 许宁夏晕针啊,管不了那么多了,忙说:“江肆,你要是报复我,可就小气了!” “报复什么?”江肆语气很平,字与字之间却有短暂停顿,“你摘苹果? “还是爬苹果树?” “……” 两人又一次对视。 这次,许宁夏眼里是不掩饰的生气,再没有初见时的伪装,彻底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江肆则还是冷静如水,但其中又似乎隐藏了些别的。 几秒后—— “握手。” “什么!” “把手握起来。” 不知是中毒中傻了,还是叫江肆这两句苹果羞臊得傻了,许宁夏愣是就没明白。 就在她要发脾气时,一只手忽而扣住她的手指,带着她收入手心,握成了拳。 这只手的动作很轻很轻。 似有如无的触碰让许宁夏怔然,感觉有一朵雪绒花在她的手中融化,带着温柔的凉意。 然后,那人对她说:“不疼。” 许宁夏每天输液,至少要住院五天。 虽说是个单人间,但九云这里的条件可以想象,许宁夏不太适应,从第二天起,她就开始失眠。 梁嵘瞅她肉眼可见的憔悴,提议找江肆开些助睡眠的药。 一提江肆,许宁夏眼睛里就跟长了刀似的,冒着寒光。 之前这人波澜不惊地说出摘苹果和苹果树的事情,她可没忘。 她有理由怀疑,自己失眠就是因为中了这两句话的魔咒,不然她不一回想起这个声音就抓耳挠腮,感觉一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你就是想太多,江肆根本不在意。”梁嵘咔咔嚼着洋芋片,“而且说实在的,江肆也从没做错过什么。” 许大小姐拒绝接话。 “我记得上了高中以后,你俩相处得还挺和谐的。”梁嵘又道,“都是你整他,他没还过手。” “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行吧。”梁嵘又开了一包辣味洋芋片,“真话总是刺耳。” 许宁夏望向窗户,哼了一声。 她懂梁嵘说的“江肆也从没做错什么”,就是不想认罢了。 当年,江肆和他妈妈搬进来后,许宁夏一度抗拒,却也不想那所谓的新家庭不过是泡影,连半年都没能维持。 丁静云怕许青浔认为自己贪财,两人在一起后并没急着领证,想先相处看看。 这一相处,丁静云发现自己和许青浔并不合适,提出了分手。 这样一来,江肆本该和丁静云一起搬出许家,但丁静云这个时候得到一个千载难逢的进修机会,要去柏林待两年。 江肆母子在北城无亲无故。 丁静云一个寡母也做不到把江肆带去国外,商量之下,将江肆寄养在了许家。 丁静云很感激许青浔,许青浔也大度地说做不成一家人,能帮的也该帮。 只有许宁夏知道,许青浔还是盘算江肆能做他儿子,哪怕不是继子,是个义子也好。 对于儿子这件事,许青浔中毒太深。 在他眼里,只有儿子才是血脉传承,也只有儿子能延续许家的未来。 所以,即便许宁夏知道江肆无辜,但有他在,她就会想起许青浔的所作所为,更会想起自己妈妈遭受的一切。 “夏夏?夏夏?” 许宁夏手上一热,梁嵘掰开了她紧握的手。 “怎么了?”梁嵘问,“这手别那么使劲儿,针眼还没完全愈合。” 许宁夏正要说话,查房医生来了,连带的还有江肆。 看见江肆,许宁夏傲气地别过脸。 医生询问了许宁夏情况,又嘱咐几句,走之前,被梁嵘问了句江医生能不能留一下。 医院里都知道江肆和许宁夏有些渊源,带着江肆的主治医生就同意了。 等其他人离开,许宁夏瞪了梁嵘一眼,梁嵘当没看见。 “江肆。”梁嵘说,“不对,江医生,你能开些助睡眠的药吗?” “我现在没有这个权限。” 说着,江肆淡淡地看许宁夏一眼又移开:“睡不着?” 不等许宁夏?他,梁嵘又说:“是啊,这几天都没睡好。那要是不吃助眠药有其他方法吗?” 江肆低眸,长长的睫毛在口罩边缘留下几个小黑点。 “适当运动。” “虚。”许宁夏说,“动不了。” “听音乐。” “更睡不着了,什么馊主意。” 连续两次,江肆合理提建议,都被许宁夏呛回去。 一旁的梁嵘咂嘴,心说还是开药吧,就听江肆第三次提出了建议:“看书。” 简单两字,不仅许宁夏一愣,梁嵘也是。 几秒过后,梁嵘拍手道:“我怎么把这个方法给忘了呢?夏夏,你不是一看那种理论书就打瞌睡吗?秒睡的那种。” 倒也不用说得这么具体。 “江医生,你肯定有很多读不下去的理论书吧。”梁嵘说,“能不能拿两本给夏夏?” “嗯。” 等江肆也走了,许宁夏抱怨:“你今天话是不是太多了?” “都老同学嘛,怕什么的。”梁嵘摆摆手,“再说我这也是为你好,我陪不了你几天就得走了,总得给你找个撑腰的吧。” “走?去哪儿?” “回北城啊。” 那天的电话,是梁妈妈打来的。 说是梁嵘的三姑奶奶住院了,情况不太好,想她回来一趟,保不齐就是见最后一面。 “你认识你三姑奶奶吗?”许宁夏问,“我都没听你提过。” “当然不认识。” “但我爷爷特别担心,我得陪着点儿。” 许宁夏这就理解了:“让爷爷别太着急,身体重要。” “嗯。”梁嵘点头,“趁这几天,我帮你跟江肆搞好搞好关系,这样我走了还放心些。” “我用得着他吗?” 梁嵘呵呵:“我那儿还有视频。” “……” 梁嵘很满意这个沉默。 重新吃上洋芋片,想起什么,忽然说:“刚才要不是江肆歪打正着提了句看书,我还真想不起来你这个入睡神招了。” 许宁夏本来绷着脸,这下也笑了。 回想起来,上一次失眠还是在高一军训…… 那时,给学生军训用的郊区基地,条件比较艰苦。 许宁夏到了基地之后不仅身心烦躁,还因为床板太硬睡不着。 某天中午休息,梁嵘来找许宁夏。 见许宁夏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梁嵘问她晚上是不是和室友谈论哪个班男生长得帅了? “我有那么无聊?” “这话题多有得聊。” 许宁夏没心情掰扯,往前走了两步,一阵头晕。 再睡不着,她得崩溃。 想来想去,许宁夏问梁嵘带书来了吗?越难读的那种越好。 梁嵘:“我带那玩意儿干什么?还难读的,简单的,我也读不懂啊。” 许宁夏身体越来越不舒服,想请假回家。 班主任说可以回,但明年要跟着新高一再来一次,军训占实践分,不参加就是零。 许宁夏垂头丧气地从教师宿舍出来,在回寝路上,遇上梁嵘和楚游。 楚游是三班的,大家以前一个初中部,算是认识。 “夏夏,楚大帅哥带书来了!”梁嵘说,“数学书,怎么样?” 许宁夏仿佛看到圣母玛利亚,疯狂点头:“太好了!我最烦数学,肯定睡得快。” 楚游把书给许宁夏,笑道:“你一直用着吧。睡不好,人都没精神了。” 许宁夏和楚游不熟,但这事人家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很少见地冲不熟悉的人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谢啦,楚游。” 许宁夏和梁嵘一道回去。 中途,梁嵘被自己班的同学叫走。 许宁夏独自走着,在穿过拱门时,遇上江肆。 许宁夏上的中学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成绩优秀的学生可以直升,比如江某。 成绩不行的,就得交择校费——许宁夏名列其中。 大概是许青浔交的多,许宁夏初三没和江肆这个学霸一个班,高中倒成了同班同学。 不过这次,许宁夏的抵触情绪没有那么强烈。 因为这时候的丁静云和许青浔早已经分手,再没有关系,江肆寄住在她家,没有妈妈陪在身边,偶尔看起来也有那么一丢丢可怜。 许宁夏大发慈悲,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等人?”许宁夏主动搭了句话,语气比较和善。 江肆穿着学校统一下发的服装,清爽干净,目光扫过许宁夏手里的数学课本,低下头:“路过。” 路过,倒是过啊,站着不动。 许宁夏懒得再问,一心想着回宿舍补个午觉。 经过江肆身边时,她看到江肆也拿了一本书,上面写着什么微积分什么数学分析……她连书名都读不懂。 军训也这么争分夺秒,再创辉煌。 学霸就是了不起哟。 江肆每天给许宁夏送书。 从《医学微生物学》到《医用基础化学实践指导》,后来还有一本《中医医学史》,简直让她看第一页就可以做到深度睡眠。 找他借书还真找对了。 出院前一天的中午,许宁夏正修改设计稿,有人敲门。 梁嵘去外面寻觅小餐馆加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以为是给自己换液的护士,说了声请进。 没想进来的是个人高马大的男护士。 许宁夏打量对方。 这人虽戴着口罩看不出全部长相,但不管是他打理过的发型,还是只显露出衣领部分的品牌衬衣,都足以说明有一定的消费能力和审美能力。 还有,他喷的是潘海利根的乔治勋爵的悲剧,挺有品位的一款男士香水。 但许宁夏直觉和眼前这位的气质并不搭。 这款香是熟男香,深沉内敛还有几分清冽,可谓禁欲感十足,比较适合……许宁夏脑海里浮现出某冰山脸。 她果断把他从心里拉黑。 “您是来给我换药的?”许宁夏问,“之前那位护士呢?” “你说玲玲啊,我跟她说我来,我……”高焰拉下口罩,友好一笑,“你别紧张,我是江肆的同学兼好友,咱们都是北城的。” 几天了,高焰实在耐不住。 虽说江肆解释过了个中关系,可他还是好奇。 不就是原来寄养家庭的女儿? 他们的父母充其量算是交往过,既然一拍两散了,就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依江肆冷淡的性格,这么关照,必有猫腻。 现在终于见到了真人,别的不说,漂亮是真漂亮。 眉眼立体,五官粉雕玉琢,眼睛还是少见的琥珀色,很有混血儿的意思。 “高焰,火焰的焰。”男人伸出手,“在九云人民医院规培。” 许宁夏看到高焰手腕上的积家手表,再次确定这人经济条件不错。 这样的人也来九云? 九云是有什么魔力啊。 “许宁夏。”她礼貌性回握了下对方的手,“你找我有事吗?” 高焰按捺住八卦的心,这会儿还能维持住端庄形象:“就是好久没见到家乡的朋友,过来看看。” 这个说辞不怎么让许宁夏信服。 她估计这人是看她和江肆认识,想八卦而已。 高焰着手换输液袋,又说:“刚才遇见了和你一起的梁小姐,大家既然这么有缘能在千里之外遇见,不如叫上江肆一起吃个饭?” 许宁夏不愿意,想拒绝,高焰笑道:“梁小姐已经同意了。” “……” 对于梁嵘的擅作主张,许宁夏表示强烈不满。 但梁嵘又拿视频说事,还说:“你不和人家道谢就算了,总该请吃顿饭吧?” 许宁夏pass掉这一问题,又问:“你和那个高焰很熟?他说吃饭就去?” “一回生二回熟嘛,朋友不都是这么来的?”梁嵘说,“而且这人挺好的,我前天打热水时差点烫到,就是高医生帮的我。” 这勉强能算个理由。 梁嵘笑笑:“就去呗。高医生有句话说得挺对,咱们隔着几千里在九云遇见,这是缘分。” 话是这么说,但要和江肆一起吃饭,多别扭。 可许宁夏再一想,请就请吧,不然也总是欠江肆一个人情。 用一顿饭还好了。 许宁夏出院回木月庭调整一天,转天便约了去吃饭。 她原本还邀请了李多南,想感谢人家出车送自己去医院,可惜李多南这几天在羡安,错过了。 吃饭这天是周六,天气极佳。 出于礼貌,许宁夏也得准备准备。 她带来的衣服不多,基本是她自己做的。 刚接触设计的时候,她也追求复杂的样式,后来随着经验阅历增加,她开始看重剪裁和材质,还有文化含义。 除非是做礼服,否则她喜欢简约的打扮。 许宁夏挑了件纯黑色中式立领短衫,搭配灰色扎染长裙,头发用木簪随意挽了个发髻。 梁嵘先出去买鲜榨木瓜汁了。 许宁夏化好淡妆,晚了一会儿出发,推开小院木门,看见江肆。 他今天终于不再穿白大褂。 一件黑色短袖POLO衫搭配卡其色休闲裤,POLO衫扣子全部打开,锁骨及锁骨下方的这片小三角区露出一点点白色圆领T恤。 谢天谢地。 许宁夏以前在微博里吐槽过男人单纯穿POLO衫好土,要是加点儿小心思会好很多。 江肆的穿法保护了她爱美的眼睛。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的见面还是充斥着不对付的疏离。 “高医生呢?” “外面。” “去吃什么?” “算是当地菜。” “算是?” “嗯。” 许宁夏真想回一句:通常这样的询问,你不该稍微解释下什么叫“算是”吗? 但江肆完全没这个意思,将言简意赅贯彻到底。 两人从木月庭出来,一辆白色大众途观停在大门口。 梁嵘和高焰已经会合,瞧梁嵘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两人聊得还不错。 “许小姐来了。”高焰打招呼,“咱们出发?” 许宁夏看看面前的车子,高焰说:“我和江肆合伙租的,去哪里比较方便。” 她点头,问:“规培期间还发工资?” “许小姐还懂规培?” 许宁夏别了下头发。 梁嵘问规培是什么,高焰耐心解释一番,之后又笑道:“租这个不贵,李家小伙托的熟人,友情价。而且江肆平时翻译德文理论书,我们这些医学生里,属他小金库充足。” 梁嵘想问那高焰哪儿来的钱? 许宁夏拉她一把,催促上车。 “你管那么多呢?”许宁夏小声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学。” 梁嵘心说这不是不懂学霸的世界,好奇嘛。 她听话上车,许宁夏跟着,要关车门时,江肆先一步帮忙。 “系好安全带。”江肆说,“会有一小部分路不平。” 梁嵘道谢,许宁夏则一脸高贵冷艳,心想你不惜字如金嘛,这会儿哪儿那么多话。 车子一路向北行驶。 沿途风光宜人,漫山遍野的葱绿,生机盎然。 吃饭的地方距离九云山不远,挨着一座规模较小的古城,要不是有人带路,还真不好找。 在这家看着很不起眼的餐厅,许宁夏吃到了美味的九云菜。 “你们爱吃就好。”高焰说,“这家其实算不上纯正的九云菜,真的九云菜咱们北方人未必吃得惯。这家有做一些改良。” 许宁夏心里哦了声,原来这就是“算是”的意思。 某人解释一下很难吗? 大家边吃边聊,基本是梁嵘和高焰说,许宁夏偶尔插几句话。 通过交流,许宁夏知道高焰和江肆同岁。 高焰读的是七年制本硕连读,江肆读的是八年制硕博连读,两人机缘巧合住在一个寝室,成为朋友。 今年是江肆规培的第二年,高焰第三年。 换句话说,等高焰从九云回北城时,他就有医生执照,可正式上岗了。 梁嵘被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搞得头疼,不过也听懂个大概,问:“那江医生明年还在九云规培?” 不待江肆说明,他的代言人高焰便说:“他明年大概率回北城,我们教授还等着他呢。” 话题聊到这里,高焰也顺嘴问许宁夏和梁嵘怎么会来九云。 梁嵘理由简单,来找许宁夏。 到许宁夏这里,就比较……复杂。 一方面,她有逃避网暴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出于个人情感。 面对高焰的提问,许宁夏用“凑巧”两个字概括。 高焰也没追问,聊起别的。 过了会儿,服务员送鸡蛋豆腐羹上来,四只碗放在木质托盘上。 许宁夏点菜时,借着去卫生间特意嘱咐过服务员有一碗不放香菜,而现在唯一不放香菜的那碗眼看要被服务生端给高焰。 她正要出声,江肆站起来帮服务生放菜。 于是,没有香菜的那碗峰回路转到了她这里。 许宁夏看向江肆,他帮完忙坐好,半低着头喝茶,刘海稍稍垂落,挡住了表情。 许宁夏舀了勺鸡蛋豆腐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再抬眼,发现服务生还没走。 女生红着脸,看着江肆,害羞地说:“谢谢阿哥,阿哥上次也帮过我。” 闻言,江肆的动作微顿,仿佛刚注意到对方,颔了下首。 女生脸更红了。 这番互动下来,许宁夏明白了。 原来江肆和这个服务生是旧识,怪不得主动帮忙,她这个估计就是巧合。 许宁夏坦然,继续吃。 梁嵘和高焰越聊越投缘,从医学院里的那些奇葩事聊到网上的搞笑段子。 梁嵘喜欢看综艺,问高焰看不看。 高焰这人明显是家里有底子的纨绔少爷,但半分架子没有,接地气得很,直说自己看,还特别爱看。 “我前段时间就有看一个服装设计师的真人秀节目,里面有位女设计师特别漂亮。但很可惜,我看的时候她已经退赛。节目前期也都把她剪掉了,说她抄袭同组选手的作品。” 说得渴了,高焰喝口茶,想起什么又眼前一亮:“许小姐,你还别说。你和那位美女设计师长得有些像。” 话落,江肆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梁嵘眼珠子早就快飞出来,无奈高焰白长一双大眼睛,眼神是一点儿没有。 “吃得差不多了,咱们要不走吧?”梁嵘说,“我看旁边的古城不错,可以去看看。” 高焰说好啊,要去结账,许宁夏先一步起身说她请。 “怎么能让女士买单?”高焰说,“而且是我提议吃饭,许小姐给我个机会。” 许宁夏笑笑:“不了,还是我来。也不枉高医生夸电视里的我好看。” 高焰拿手机的动作一僵:“啊?” 许宁夏指指自己:“高医生觉得我这张脸会有相似的吗?” “你……你就是……”高焰像只卡了壳的“尖叫鸡”,“你,我……” “没关系。” 许宁夏潇洒转身,梁嵘突然叫了一声。 梁妈妈发消息说梁嵘的三姑奶奶病情直转急下,让她能多快回来就多快回来。 “我现在订票回羡安,再从羡安回清城。”梁嵘说,“我记得清城晚上十一点多有航班飞北城。” 一旁的江肆已经计算完时间,直言:“来不及。” 梁嵘慌了:“那怎么办?” 许宁夏也有些慌。 她了解梁嵘,虽说是个没见过面的三姑奶奶,但梁嵘重视亲情,还是在意长辈的。 “除了清城能飞北城,乌城呢?”许宁夏说,“那里有航班吗?” 梁嵘立刻搜索,算时间也还是来不及,中转太耗时。 正焦急时,江肆说:“从这里直接开车去清城,应该能赶上晚上的航班。” 他一说完,高焰便说:“我送梁小姐去。” 梁嵘身上带着证件,就没浪费时间再回木月庭拿行李。 许宁夏送走梁嵘和高焰,和江肆在餐厅门口站了会儿,谁都没说话。 许宁夏并不想站到地老天荒,还是先开了口:“回去吧。” 江肆抿抿唇:“你不去古城看看?” 许宁夏没听错吧。 江肆这是要陪她去转古城? 快得了吧,一路非得闷死她不可。 “不看了。”许宁夏说,“回去。” 江肆低声回了个嗯。 回去路上,车里十分安静。 许宁夏始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路过那段不太平的小路时,可能是车子不及途观这种SUV避震,许宁夏被颠得有些晕车。 一晕不要紧,但勾起了许宁夏的恶心。 因为洗过胃,她近期食欲不佳,好不容易遇上刚才的美食,吃的就有些多。 这会儿胃里不停翻滚,想吐。 许宁夏极力忍耐,车子一停在木月庭,她火速下车。 “我先回去了。” 她撂下这话,看都没看江肆一眼就往里走。 走到半路人就受不住,扶着墙呕了一声,眼前冒出一片金星。 许宁夏拍拍胸口,直起腰时,听到:“不舒服?” 她回过头,就见江肆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几分担忧。 “你怎么……呕!” 许宁夏慌忙捂住嘴。 江肆拉起她的胳膊带去垃圾桶旁,可许宁夏嫌臭嫌脏,丢给江肆钥匙,指指前面。 江肆会意,扶着她快步回了小院。 一进卫生间,许宁夏就吐了。 江肆站在距离卫生间七八步的地方,没有跟上去。 但许宁夏余光看到他的身影,还是用力带上了门。 许宁夏整理清爽了,从卫生间出来。 江肆站在通向院子的落地窗前,听见响动,转过头来。 相顾无言。 许宁夏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领了这份好意。 她坐下喝水,见江肆杵着不动,说:“这房子采光本来就一般,你还要挡着是吗?” 茶几比较矮,沙发也是。 江肆坐下后,两条腿有些伸展不开,蜷在那里,有些滑稽。 “你……” “你……” 他们同时开口,江肆少见地主动,许宁夏让他先说。 江肆稍稍动了动腿,一本正经道:“洗胃之后,胃需要一个调养过程。这段时间,要清淡饮食,尽量少食多餐。” 这话换作别的医生说,许宁夏会当作正常医嘱。 但从江肆嘴里出来,她不得不问:“你觉得我刚才吃太多了是吧?” 江肆还是一本正经:“没有。” 许宁夏控诉:“你们医院的营养餐有多难吃,你知不知道?” 她每天都吃不饱,人都瘦了。 可现在是吃上了,又都吐了,她今年怎么就这么倒霉? 许宁夏想想就气,一气胃又有些疼,还有些饿,症状神奇。 她按着腹部,继续喝水。 江肆忽然说:“你想不想喝粥?” 第二章 桂花红茶糯米粥 江肆出去了半小时,再回来,拎着一个纸袋。 许宁夏已经卸妆并换上舒适的家居服,长发随意披散着,整个人透着股慵懒。 她带江肆去厨房那边。 出于善心,许宁夏提示:“我不怎么爱喝粥。所以,也许你辛苦做完之后,我一口也不喝。” 江肆放下袋子,语气很淡:“试试吧。” “行,随你。” 许宁夏去客厅坐着。 梁嵘发微信说他们已经上国道了,应该能顺利赶上最快的航班。 许宁夏松口气,叫他们多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嵘easy:高医生挺过意不去的,让我代他和你说声对不起。 夏天不宁静:没事。 许宁夏消息这么发,但心里怎么没事? 本以为躲到九云这么远的地方来,就能慢慢忘记这段不开心的经历,结果网络太发达,她到这儿都还有观众。 而且,高焰能知道,那江肆可能也知道。 但江肆一直没提。 是因为本身性格不爱多管闲事,还是他也认为她为了出名不择手段,连抄袭这种没底线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许宁夏抓来一旁的抱枕拥在怀里,鼻尖有些发酸。 不知过了多久。 许宁夏睡过去,醒来时,身上盖着毛毯。 她揉揉眼,之前感到的饥饿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是更饿了。 因为她闻到一股清淡的香甜味。 许宁夏起身去厨房,正好江肆端着碗出来。 “做好了?”许宁夏看了看,黄黄绿绿的一碗,“绿豆粥啊?” 江肆往餐走,说:“不是。” 那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这种说话风格真没被人揍过吗? 许宁夏跟过去,和江肆一人坐在桌子的一边。 面前,热粥冒着腾腾热气。 许宁夏搅拌两下,看出是糯米,和绿豆无关。 那怎么是这个颜色的? 她也不问江肆了,自己尝一口。 味蕾意外地顿时舒服了。 许宁夏很快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她可以品出这粥里有茶的清甘,但还有些甜,口味总体不浓不淡,配上绵软的糯米,特别好喝。 “这是什么粥?”许宁夏一下子喝了小半碗,“你放了什么?” 江肆说:“桂花红茶糯米粥。” F省是产茶大省。 九云这边的红茶带着天然的果香,配上同样清甜的桂花,美味加倍。 许宁夏喝了整整一碗。 不仅味蕾得到了满足,胃里也暖乎乎的,不再难受。 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许宁夏试图软化下自己的嘴,过程比较耗时。 她和江肆干巴巴地无言相对,江肆可能也知道她说不出什么软话,便要拿起碗去厨房。 许宁夏一看,冒出来一句:“你知道我的事吗?” 没提什么事,直接就这么问了,但许宁夏觉得江肆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江肆确实是听懂了,但没料到她会提这件事,又重新坐下。 片刻,江肆如实说:“之前有在网上看到。” 许宁夏低下头,盯着桌下自己两只搅在一起的手,声音有些小:“那你觉得……是真的吗?” “不是。” 许宁夏心脏猛地一跳。 江肆回答得太快了。 快到让她觉得他很坚定地相信着自己,但也不排除他根本不在意真假,只是因为礼貌,又或者避免她耍脾气才这么说。 许宁夏不死心。 她是个拧巴的人,明知道有些事适可而止最好,却偏要追根问底,死也死得明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认为不是。” 两人视线对接。 江肆总是冷静的,眼里也是,有时候,这种冷静也挺好,起码让人觉得真诚。 而许宁夏眼里是倔强的,给人的感觉是这人很自信,可实际藏着小心翼翼。 江肆身体前倾,双臂放在桌上,清冷的嗓音低沉好听:“你有很多种方法获得利益,我不认为你会偏偏选择抄袭。”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许宁夏有一瞬茫然:“你说什么?” 江肆重复。 但许宁夏听不见了,她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双唇,抓住了刚刚的一闪而过。 一段她遗忘很久的记忆…… 那是许宁夏和许青浔爆发的规模第二大的争吵。 起因是在十六岁生日来临之际,许宁夏打算送自己一份生日礼物——山茶花文身。 她本来想瞒着许青浔,免得麻烦。 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走漏了风声,让许青浔知道了。 许青浔大发雷霆。 许家是书香世家,底蕴深厚,骨子里带着文化人的骄傲和固执,对有些新潮的东西嗤之以鼻。 “你敢文,我就敢把你从家里逐出去!”许青浔说,“我不允许我女儿身上有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许宁夏不服,反驳:“一个文身,怎么就不三不四,是你有偏见!迂腐!” “我迂腐?”许青浔点点许宁夏,“你去看看,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子纹这些东西?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 许宁夏反问:“女孩子该什么样?又或者说女孩子什么样,你在乎吗?反正女孩子也是要嫁出去的,是泼出去的水。我看你就别操心了,我丢不着许家的脸。” 砰! 许青浔挥掉桌上的陶瓷笔筒,喊道:“我看你就是想存心气死我!” 因为这件事,许青浔让保姆不许给许宁夏准备饭菜,他要好好治治许宁夏的不孝。 许宁夏也有骨气,说不吃就不吃。 吵架那天是周五,许宁夏周末就被关在家里,饿着。 她的意志力是顽强的,但身体吃不消也是控制不了的。 饿到实在挨不住,许宁夏半夜趁着大家都睡了,偷偷去厨房找吃的。 许青浔心是真狠。 冰箱里一切熟食全部清空,连个渣子都不给留。 许宁夏是文身没弄成,还饿得两眼昏花,她靠着冰箱想哭,这时,传来声响。 她赶紧蹲下躲到了柜子后面,就见江肆不紧不慢进了厨房。 他也不开灯,和自己一样摸黑前行,走到灶台前,点了某个按钮,油烟机发出微弱的白光。 这是要做饭? 仗着长手长脚,江肆轻松打开高处的橱柜,取出一个小锅。 他给小锅接水,然后放在灶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许宁夏快饿疯了,见状噌地起来,兴奋道:“鸡蛋!” 江肆转过头,许宁夏接收到他平静的目光,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许宁夏走也不是,狡辩也不是,眼巴巴盯着鸡蛋,问了句:“你要干吗?” 江肆淡淡道:“饿了。” 说着,将两个鸡蛋放进锅里,打开灶火。 许宁夏忙说:“这么晚吃那么多不好消化,我帮你吃一个吧。” 闻言,江肆又平静地看她。 许宁夏庆幸没有开灯。 不然江肆就会看到她通红的脸,丢人丢的。 不过她一向强硬,要是江肆敢拒绝或者笑话她,她就说他一个寄养在她家的,吃她家的喝她家的,这个鸡蛋本来就该给她吃。 好在江肆还算识相,点头同意了。 窗外月光如纱,盈盈柔柔落在房间内。 许宁夏和江肆围着厨房的小桌坐着,蘸着酱油吃煮鸡蛋。 许宁夏很快吃完了一个,她想问问江肆还有没有存货?但不好意思张口。 而江肆吃得很慢条斯理,一个鸡蛋,硬是吃出法餐的讲究。 许宁夏看他吃,更饿了。 她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还是走吧,桌上又多了两小包饼干。 江肆说:“吃不了了。” “我来!”许宁夏唰地拿走,利落撕开包装,“不吃浪费了。” 她吃得像只小仓鼠,全然没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快吃完时,许宁夏听江肆开口说了句话,她没听清,叫他重复。 江肆说:“文身很疼吧?” 想想吃人家的嘴短,许宁夏给了回答:“这是自然。”虽然她是不能去试试到底有多疼了,但听说能疼到让一个大男人哭。 “知道会疼,为什么还要纹?” “我乐意。”许宁夏语气很冲,一下子竖起刺来,“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要文身是为了故意气我爸?” 许宁夏不怕有人议论自己。 她任性惯了,做事情喜欢凭心情,是她做的,她都认,但不是她做的,一点冤枉都受不了。 许宁夏以为江肆也和许青浔一样冤枉她,放下东西要走人,就听到—— “不是。” 江肆低着头,声音不大。 他头发应该是刚洗过的,软趴趴耷拉在额头上,看起来很乖。 许宁夏愣了愣:“不是什么?” 江肆依旧语气淡淡的:“你不是为了气许叔叔才想去文身的。” “你……你懂什么。”许宁夏迟疑着又坐下,“你怎么知道不是?是不是敷衍我?” 江肆说:“你如果想气许叔叔,有很多种方法。” “喂!我才……” “不会偏偏选一个这么疼的方法。” 少年说到这里,抬起头,嘴边划过一抹浅淡的微笑,带着安抚,轻柔的仿佛窗外拂过绿叶的晚风。 让人不易察觉。 “又不舒服了吗?” 许宁夏一直没有反应,江肆身体不由得又前倾了些。 鼻尖隐隐绕过一缕清冽的木质香,醇厚中带着几分宛如雨水沁润过的潮湿,沉稳又温和。 许宁夏回过神,下意识嗅了下鼻子。 “干什么?”她避开江肆的目光,身体贴着椅背坐好。 江肆垂眸,摇头说:“没什么。” 两人恢复到无言以对的状态。 但许宁夏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人也还在咂摸着那段遗忘掉的记忆。 一个人感到冤枉委屈时,能有一个人仅仅是基于对你的了解或者看法,在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情况下就去信任你,真的很让人感动。 许宁夏不知道江肆如今又用这样的理由来回答她,是否依旧只是认为她这样的人不会去干抄袭这样的事。 但不管是哪样,许宁夏感到了被人信任的温暖。 来自江肆。 江肆见许宁夏不说话,不好再打扰下去,说:“我先……” “你这粥还有吗?”许宁夏捧着碗,“我没吃饱。” “……有。” 许宁夏埋头喝粥。 借着粥做掩护,她的嘴似乎软了那么一点,主动开了口。 “我没抄。 “网上的录音是恶意剪辑的,还有那个手稿对比,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设计师再怎么抄袭都不会把袖口处作为点缀的图案样式抄到一模一样。傻吗?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抄的。” 但不幸的是,恰恰是这点把许宁夏给“锤死”的。 微博里成百上千的私信,大多数人质问的都是这个问题,说她是不是脑干缺失,抄到这种程度做什么设计师?赶紧滚出设计界。 最狠的,有说她干这种缺德事,一定会遭报应,连父母也逃不过,因为是他们教育出她这种抄袭狗。 看到这条消息时,许宁夏冷笑。 不巧。 她早就没有妈了,就别拉着跟她一起遭报应了吧。 许宁夏有时十分不解,为什么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怀揣这么大的恶意? 就因为网上的某个帖子?某条微博? 江肆抽张纸巾递过去,说:“嗯,明白。” “明白?”许宁夏接过纸巾擦擦嘴,“你明白什么?” “你没抄。” “万一我这是瞎说骗你呢?” 江肆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过了几秒才说:“你应该不屑骗我。” 他这副认真严肃的样子,好像是在给什么医学难题下最终结论,看得许宁夏一个没忍住,噗哧笑起来。 她这一笑,冷艳的脸顿时娇俏起来。 琥珀色的瞳孔含在眼眶里,像泡在星河里的琉璃珠,漾着光。 江肆猝不及防,喉头缩紧,呼吸卡在胸和脖子之间,难以舒畅。 他低下头,一张平静的面孔不露半丝波澜,可心里却有如狂风呼啸,台风过境。 许宁夏能笑,心情也就好了。 她继续喝着甜甜的粥,飞快地说了句:“谢谢。” 声音很小,江肆根本没听见。 他也没问,转而说:“今天的事,高焰不是故意的,我替他和你道歉。” 许宁夏说:“你都说不是故意的,还道什么歉?而且……” “嗯?” “看在这粥的面子上。” 以及,那份信任。 但许宁夏把它归在那句谢谢里了,才不会特意说。 午后时光悄然流逝。 阳光不再那么强烈刺眼,成片成片的白云悬在天空中,小院里的蝉鸣也歇了下来。 许宁夏吃好喝好,看江肆跟一尊冰雕似的坐在那里,就像以前一样,想要逗逗他。 “我问你啊,”许宁夏敲敲桌子,“今天餐厅的那个女服务员是不是喜欢你?” 江肆没听清:“什么?” “装傻充愣就没意思了吧。”许宁夏说,“你今年二十七,又不是十七。女孩子喜不喜欢你,你不知道?人家小姑娘都脸红了。” 江肆望着对面女人没心没肺的狡黠模样,想起中午餐厅的那一幕,心跳霎时沉下来。 “不知道。” “那你帮人家?” 江肆还是那句:“不知道。”声音冷冰冰的,气压也很低。 嘿,不就逗两句嘛,怎么感觉还不高兴了呢,刚才还好好的。 “你自己主动的,还不让……” “和你无关。” 大约是以前欺负人欺负惯了,加上被欺负的对象从不反抗,许宁夏没尝过被呛的滋味。 现在尝到了,很不舒服。 有种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尴尬。 许宁夏垮下脸起身离开,江肆突然探身来拿她的碗。 许宁夏是忘了还要刷碗,不是懒到连碗都不去刷,她也不会叫替她做饭的人再去为她刷碗。 所以,江肆抬起碗的时候,她伸手要把碗拿回来,没想到就这么抓了江肆的手一下。 江肆手上温度烫得吓人。 许宁夏先是一怔,一句没事吧,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啪嚓一声。 碗摔碎了。 被江肆甩出去摔碎的。 两人被这下弄得定在了原地。 许宁夏满眼惊诧,等回过味儿,无语至极。 她最讨厌有人靠摔东西来发泄情绪,许青浔就是,每次骂她,总得牺牲点儿可怜的摆件。 “我就开个玩笑,不是要窥探你什么。”许宁夏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你至于摔我碗吗?” 闻言,江肆张张嘴,却没解释。 本来拜这段突然的回忆所赐,许宁夏看江肆顺眼了那么一点点。 现在,还是算了吧。 一个这么不识相的冰雕怎么会顺眼。 许宁夏去院子里拿扫把,等回到屋子里,江肆正蹲在地上捡碎片。 “起开。”许宁夏说,“别划破了你医生的手。” 江肆不听,继续捡。 确认捡干净了,将碎片放到他带来的纸袋里。 全程他都没有看许宁夏,只在经过她身边时低声说了句抱歉,便离开。 许宁夏独自站在餐厅里,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拿着簸箕,心里不上不下。 突然生气的是他,突然摔碗的是他,非要捡碎片道歉的还是他。 简直莫名其妙。 许宁夏把扫把放回院子。 因为这段不愉快的插曲,许宁夏拾起来的那段回忆也中断了,应该是有后续,也应该和江肆有关,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忘就忘了。 许宁夏又在房子里足不出户待了几天。 梁嵘打电话来,说三姑奶奶没事了,这个劫渡过去了,活到九十九不是梦。 但是,梁嵘爷爷的担惊受怕没过去,病了一场,身体虚弱不少。 梁嵘暂时不能再来九云找许宁夏。 许宁夏叫梁嵘放心,她现在适应得很好,衣食住行越来越熟悉,日常生活没有问题。 这天上午,许宁夏去了李家小超市。 之前说请李多南吃饭,李多南没去成,她还记着。 不过上次就算李多南去了也不是她请,那顿饭,最后是江某买的单。 许宁夏打算这次问问人家有没有时间,但李多南并不在店里,李多亮和李奶奶也不在,看店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女孩。 女孩穿着牛仔裤和娃娃领衬衫,长长的头发绑成一个麻花辫,坠在脑后。 她看着许宁夏,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李多亮、李多南如出一辙。 “阿哥去连韶搞快递去了,”女孩说,“小弟和奶奶走亲戚去了,晚上回来。” 许宁夏点点头:“那你是……” “我知道阿姐。”女孩抿着嘴笑,“你是住在木月庭的客人,阿哥接待的。” 许宁夏也笑了:“住在木月庭的不止我一个吧,你确定?” 女人嫣然的笑容引得女孩脸颊发红,她又看看许宁夏,小声说:“阿哥说阿姐长得和神女一样好看,所以肯定是你。” 赞美的话未必人人爱听,但赞美的实话肯定受用。 许宁夏心情舒畅,刚要说谢谢,女孩又补了句:“你还认识江医生,江医生长得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阿哥。”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个江某。 摔碗的事又浮上心头,许宁夏心里一堵。 她噘噘嘴,女孩这时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害羞道:“我是李多美,很高兴认识阿姐。” 许宁夏凑齐了李家三兄妹。 闲来无事,许宁夏和李多美坐在超市外的木椅上,喝茶聊天。 九云这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真诚淳朴,和这样的人说话,心里会特别舒服放松。 许宁夏听李多美说,她考上大学了。 前几天和同学去附近玩了一周,等暑假过后,她就可以去清城师范大学报到。 说到这里,李多美笑得腼腆又开心,眼里全是向往和憧憬。 许宁夏也替她高兴,顺口问:“李多南看起来比你大不了多少,他没考上大学?” 在许宁夏的认知里,像九云这样偏远的地区,教育相对落后,考不上大学是普遍现象,这个问题不是戳人家痛处。 李多美摇摇头,说:“阿哥学习很好,但是初中念完就辍学了。” 李多南他们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李奶奶一个人拉扯他们三个孩子,李多南不忍老人扛那么重的担子,就主动放弃读书,早早出去挣钱。 不过,对仅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他要求她必须好好读书。 李多南曾说:“阿哥嘛,靠力气也能活。阿妹不行,得有见识了,多读书,将来才能活得好,就不愁了。” 听到这话,许宁夏对那个瘦黑的小伙子怀了敬意。 许宁夏喝完一杯茶,心血来潮,问:“你们这里有租车子的地方吗?” “阿姐要出去?” “对啊,去羡安转转,要不要一起?” 李多美看看自家门店,许宁夏恍然她还要看店,想说那下次。 结果李多美说:“阿姐等等我,我拜托隔壁嫂子帮我看店。” 刷李多美的脸,租车店老板给了很优惠的价格。 有了车,许宁夏带着李多美这张活地图,原本坐小巴士要三个小时的路程,这次开车只要一个小时。 许宁夏去的是羡安中心的商场。 听说这里有当地最大的民族饰品店,她早就想来看看,搞不好能有些灵感。 李多美跟着她,像只小尾巴,对什么都有些新奇,但从来不多嘴问。 “九云那边的商场是什么样子的?”许宁夏放下一个民族风编绳,“下次你带我逛逛九云的商场。” 李多美说好,又有些犯难:“九云的商场没有这么大的,卖的东西也和这里不太一样,没合某人的冻人气质。 许宁夏心里一串“我去”狂奔而过。 江肆居然是这个诊室的?! 她这是撞枪口上了? 许宁夏没回头,也没应答。 听刚才的语气,江肆像是出于医生对患者的叮嘱,并没有认出她。 许宁夏不太确定,偷偷调整手机角度,借着黑屏反光看过去。 江肆说完话便坐下取出盒子里的眼镜戴上,之后打开电脑工作。 金丝细框压在高挺的鼻梁上,他眼睫低垂,瞳孔随屏幕上的内容轻微转动,眸光时明时暗。 许宁夏记得他以前不戴眼镜。 这人是公认的学霸,老师心中完美学生的化身,平日里严于律己,时刻都是一副“我很正经”的道德标杆模样。 现在多了副眼镜,看起来更严肃正经了。 许宁夏心里腹诽,手臂不知不觉移回到药液下面,也忘了刚才的烦躁,只惦记不能留疤。 沉默的时间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女医生取针回来。 看见江肆,女医生笑容和蔼:“送走阿公了?” 江肆点头:“回去了。” “这次手术多亏你提的这套方案。”女医生又说,“你现在还在规培,等以后能进手术室了,肯定是个出色的医生。” “您过奖了。”江肆淡声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女医生还在夸。 说江肆稳重踏实,专业过硬,不愧是谁谁的得意门生……江肆听着,面淡如水,好像夸的不是他。 许宁夏太熟悉他这副样子了。 以前在家里,许青浔拍桌子问她数学为什么又不及格时,总是会把江肆这个满分的拉出来表扬一番。 好几次,江肆就在边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爸爸夸他甚至比夸亲儿子还骄傲自豪。 坦白讲,许宁夏和江肆委实没什么旧可叙。 她从来没把这个便宜哥哥放在眼里,两人不过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三年,充其量算是有过短暂交集的陌生人。 而且,看江肆现在的态度似乎也没认出她来。 挺好。 但许宁夏也很想问问:你这也好意思立学霸人设? 名字记不住,背影也没印象,什么记忆力? 两人各自保持安静,无形中建立起平衡。 江肆在许宁夏治疗完成前,先一步离开诊室。 这下许宁夏彻底没了顾忌,听医生说完注意事项,果断和医院拜拜。 许宁夏在九云租了房子。 九云不比羡安,因为公路才修好一年多,相对闭塞,吃不上旅游红利。 但有些爱投资的人还是看好这里,她的房东就是。在九云靠近古城的位置一口气买下两排小楼,一部分准备将来搞搞民宿,一部分就租给许宁夏这样整租的。 许宁夏在医院大厅接到房东电话。 房东很热情,说准备了鲜花和水果,还给了她接待人的电话,让她现在联系。 许宁夏边走边拨号,拨到一半,有人叫了一声:“等等。” 不是许宁夏第六感灵敏。 而是在听了将近一天的外地话后,这会儿听到这么标准且冷淡的普通话,让她没办法忽略。 许宁夏不想动。 但脚步声越靠越近。 无法,许宁夏转身,对上江肆的眼睛。 江肆眼型线条流畅平直,眼尾微微上扬,直视的时候会给人威严的压迫感,整个人显得尤为疏冷。 可许宁夏向来不怕他。 “有什么事吗?”许宁夏眨眨眼,“这位医生。” 江肆看着她,面上瞧不出情绪,片刻,递来墨镜。 许宁夏一顿,接过去:“谢谢。” 说罢,他们的视线再次触碰到一起,一个带着刻意的陌生,一个带着如常的淡漠。 许宁夏不做逗留,迈开步,又听:“还有这个。” 许宁夏不耐烦地再次回头,江肆依旧沉静地看着她。 夕阳红霞洒在他的冷白皮上,柔化了棱角分明的下颌轮廓,让他看起来有种不符合本身冷淡的莹润清透。 虽然不想很承认,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即便这人举手投足已经完全是个成熟男人,许宁夏还是可以从江肆身上看到那种不染世俗的干净。 像夏夜里舒爽的风,吹动少年纯白的衣角。 “还有什么?”许宁夏伸手,“给我吧。” 江肆垂下眼,默了两秒,出声唤道:“许宁夏。” 许宁夏一愣,嘴巴快于脑子,脱口而出:“你还认得出来我?” 江肆目光划过女人的手。 因为常年握画笔,她指甲留得短,纤细的手指上略露出半透明指有牌子。还是这里好。” 许宁夏刚才有注意到李多美进来后,眼睛流连在一楼的美妆柜台上。 都是女孩,自然明白这份爱美之心。 许宁夏打量着李多美,五官小巧,眉眼柔和,皮肤不是符合大众普遍审美的白皙,但也不黑,是健康有活力的小麦色 而且,这姑娘长的小雀斑好可爱啊。 “来都来了,要不要看看化妆品和服装?”许宁夏问,“你太素净了。” 李多美一愣,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拉着去了美妆柜台。 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再经由高瓦数的灯光一照,足以闪瞎人眼。 李多美局促地站在柜台前,根本不知道说啥。 许宁夏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对销售员说:“麻烦,帮我拿下这几个色号。” 销售员看着面前的两人。 一个,光彩照人,美得不像真人,背着的包要是正品,少说七八万;另一个,胆怯拘谨,一看就是附近哪个山区里没见过世面的土丫头。 她一时拿不准主意,不知该以什么态度接待。 李多美两只手不住地碾着衣摆,她看一眼就知道售货员怎么想自己,都习惯了。 拉拉许宁夏的衣袖,她小声说:“阿姐,我们走吧,我不买。” “为什么不买?”许宁夏反问,“女孩子长得美就该展现出来。” 说着,她看向销售员,眼神又冷又利:“客人来了,你该做什么,之前培训没有教吗?要不叫你们经理过来亲自教。” 销售员被这气势震得噎住,也不敢再胡乱揣测,按照许宁夏说地去拿了口红。 许宁夏帮李多美试色,还告诉她涂口红的正确方法,最后帮着参谋了一支特别称李多美肤色的口红。 李多美付钱时,整个人别提多高兴,就觉得这钱花得好值! “谢谢阿姐。”李多美说,“我特别喜欢这支口红。” 许宁夏也开心:“喜欢就好。走,我请你吃饭。” 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女孩子之间的磁场要是对,很快就可以打成一片。 许宁夏喜欢李多美这个朴素乖巧的女孩,李多美也喜欢许宁夏这个看起来比大明星还漂亮的姐姐。 两人吃完饭,喝着奶茶又去逛衣服。 路过玩具店,李多美说想进去看看。 “很快是阿亮生日了。”李多美说,“他喜欢书和汽车。” 许宁夏点头,没多说什么,心里默默记住李多亮的生日,想到时候给那孩子一个惊喜。 “阿姐,我听我阿哥说,你和江医生不仅是老乡,还是朋友?” 李多美看到一套医生过家家的玩具时,问道。 许宁夏不冷不热地说:“不算吧,同学更准确。” “这样啊。”李多美笑了笑,“江医生也是很好的人。我以前总觉得大城市的人会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你们没有。江医生救过我奶奶的命,还救过小花的命。” “小花是谁?” “一只流浪猫。” 这么一说,许宁夏忽然想起江肆上学时也救过一只流浪猫。 是一只白猫,长了双琥珀色眼睛。 那猫经常在一中操场的后面活动,很凶很警惕,许宁夏好心好意给它带罐头吃,它还冲她哈气。 有段时间,小凶猫一直没有出现。 许宁夏以为它是跑到别的地方了,但每天还是会去等一等,直到几天之后看见它拖着断腿回来。 那猫受伤了也厉害得很,许宁夏根本抓不了它去医院。 她叫梁嵘帮忙,梁嵘小时候被狗咬伤过,对这些小猫小狗很害怕。 许宁夏没有办法,只能每天带好多吃的来,让猫补充好营养,剩下听天由命。 没过两天,这只猫就被江肆给救了。 那一幕人猫和谐给许宁夏留下深深的阴影。 跟她那么不对付的猫,躺在地上翻着肚皮,冲江肆扭来扭去,嗓子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要多软萌有多软萌。 这猫有没有良心?是谁风里雨里给它送吃的? 这些可都是拿她零花钱买的! 许宁夏气得掉头就走,身后传来那个清冷的声音:“你是给小白送吃的吗?” 小白?! 名字还能再大众点儿吗? 许宁夏转过身,瞪着江肆。 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不太愉快。 准确来讲,是许宁夏不愉快。 许青浔非让江肆和她坐家里的车一起上学,她坚决不同意。 江肆也算识趣,说骑车骑惯了,不想坐车。 可许青浔还是让江肆坐,江肆坐,就是许宁夏不容人。 许宁夏还就不容了,每天上学从来不叫江肆,惹得许青浔这几天见了她就批评个没完。 “我不给它。”许宁夏对着猫冷哼,“给它不如给狗。” “喵!”小白叫一声,颇有几分狐假虎威。 没想到还是个戏精猫。 许宁夏冷笑,目光一扫,发现小白受伤的腿被包扎好了。 “你包的?” “嗯。” “会……好吗?” “会吧。” 什么叫会吧? 许宁夏听江肆说话就自动来气,但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没呛人。 她过去把罐头放下,走了几步,又停下。 江肆问:“怎么了?” 许宁夏:“我靠近它会跑!” 许宁夏不爽至极,觉得好心成了驴肝肺。 她转身要走,没想江肆竟然把小白抱了起来。 在他怀里,小白乖极了,会用脑袋蹭蹭,小爪子也轻轻搭在一边。 江肆抱着小白来到许宁夏身边,对她说:“要摸摸它吗?” “我……”许宁夏抿抿唇,“它应该不喜欢我摸。” “试试。” 许宁夏小心翼翼伸出手,每次快要摸到,又缩回去,那矫情劲儿,她自己都烦。 可江肆也没催她,一直等着。 最后,第N次靠近时,小白主动碰了下许宁夏的手…… 回忆结束。 许宁夏正好吸上来奶茶里的最后一颗珍珠。 她记得后来小白生了小小白。 江肆负责抓它们去医院驱虫检查,她负责宣传找领养。 它们都被好心人带回了家,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们的后代怎么样。 许宁夏微微一笑,有点儿想小白。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再,像一弯小小的月牙,柔弱又尖锐。 江肆将她落下的半包纸巾放在这只手掌上,声音有些轻飘:“嗯。”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周遭仿佛骤然静了下来。 许宁夏握了握手里的纸巾,在惊讶到头脑一片空白后,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这是不打自招了? 也不是吧。 许宁夏抿抿唇,两个小孩从大厅追跑而过,男孩扭头冲女孩说:“你个笨蛋。” 不是什么。 ——你还认得出来我? 这是摆明告诉江肆:我认出你来了,但我装不认识,并且还自作聪明地认为你没认出来我,所以刚才和你演了两个来回的戏。 “傻了吧!有本事打我啊!”男孩又向女孩扮了个鬼脸。 许宁夏赶紧看了眼江肆,他要是敢笑,她就让他医生变患者。 好在江肆还是万年冰山脸,免去了她出手。 既然很不幸地相遇了,秉承“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许宁夏调整好情绪,自然开口:“好巧啊,你在这里工作?” “规培。” “什么?” “规范化培训。” “哦。” 许宁夏并不懂规培是什么,不过随口敷衍,就无话了。 窗外夕阳渐行渐远,雨后彩虹的残影匿在云朵身后,也快要不见。 江肆的视线掠过院门口的红豆杉,不经意轻擦着许宁夏的脸,落在她身边的行李箱上。 察觉到江肆的目光,许宁夏用身体挡了下箱子。 关于为什么会来九云,她一个字不想解释,哪怕是瞎编个理由也不愿意。 她琢磨怎么结束这个见面,忽然听他说:“给你。” 许宁夏这才注意到江肆手里还有个牛皮纸袋,摇头说:“不是我的。” “给患者的。”江肆解释,“注意事项。” 许宁夏有几分迟疑,抬头看向江肆。 江肆稍低下头又说:“和医生让我转交给你。” 和医生是刚才给许宁夏诊断打针的女医生,可能因为许宁夏说了九云很美,女医生对她颇为周到。 想想过往打疫苗也有医院比较人性化,不能因为九云医院小就区别对待,许宁夏最终接过了袋子。 “谢谢。” “还有事,先走了。” 江肆转身离开。 许宁夏望着那抹背影,后知后觉自己想象中的重逢对话半句都没有上演。 除了在得知江肆也认出自己时的诧异后,她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对方的干净利落很好地避免了尴尬。 许宁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并不是个怕事的人,更很少有怯的时候。 说来说去,还是自尊心不允许她在这么狼狈的时候遇见熟人。 看到网上那些骂她的话,她嘴上说没什么,反正都是假的,她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可又有几个人喜欢被骂?被冤枉? 许宁夏叹了口气,再抬眼,江肆已经不见。 接待许宁夏的是个当地小伙。 他帮许宁夏拎着行李箱,两人穿过居住区域,许宁夏看到古城那边两角翘曲的屋顶,悬挂在天暗未暗之际,显得尤为幽静。 “从这里去古城很方便的。”小伙笑着说,两颗虎牙尖尖,“走路也就十分钟。” 许宁夏问:“你叫什么名字?房东说我在这里有什么事可以找你。” 小伙哎呀一声,懊悔忘了自报家门:“李多南。阿姐叫我多南就好。” 辗转一天,许宁夏终于到达住处。 房子的建造很符合年轻人审美。 外形有当地建筑的影子,内里是简约北欧风,种满花草的前院方方正正,大小合宜,摆放着四把藤编休闲椅,还有一个双人秋千。 李多南和许宁夏介绍了使用事项,还说他家在这片房子的西门入口开了间小超市,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过去看看。 说完这些,李多南用当地祝福语作为结束,离开。 许宁夏送走人,回屋第一时间摊开行李箱取出洗漱用品,去浴室放洗澡水。 正要脱衣服,她想起一件头疼的事——伤口不能沾水。 许宁夏上网查了下方法,说是用纱布将伤口处包扎一下,再用保鲜膜缠裹好,可以确保伤口碰不到水。 方法是好方法,但这时候上哪儿去找纱布和保鲜膜? 许宁夏最怕留疤。 上学那会儿有次被A4纸划破手指,她都担心地立刻跑到医务室询问,更何况手臂这么明显的位置。 许宁夏拨了李多南的电话,想问问附近哪里能买到这些东西。 对方没接。 干耗着也烦。 许宁夏从浴室出来,拿上包打算出门看看,结果包带倒椅子上的牛皮纸袋,里面的东西掉落一地。 有接种破伤风针注意事项的通知单,还有纱布和一小袋……保鲜膜。 许宁夏愣了半天。 想了会儿,想起这是自己从江肆手里接过来的。 她蹲下将东西一一捡起来,仔细读起单子上的文字。 上面嘱咐要多休息,避免进行剧烈运动,还写了不能吃的食物,特别提示不要吃辣。 许宁夏是无辣不欢,看见这条,不开心地皱皱鼻子。 再看看纱布和保鲜膜,装它们的袋子上写着:九云人民医院。 看起来像是医院制式的一次性用品。 这多少打消了些许宁夏的疑惑,否则这么细心周到的准备要是出自江肆之手,就有点儿惊悚了。 许宁夏去浴室包裹伤口,顺便给梁嵘回电话。 梁嵘听她说受伤,吓了一跳:“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严重吗?” “伤口比米粒大不了多少,”许宁夏淡声道,“你说严重吗?” 梁嵘放心些:“可你那么爱美,怕留疤啊。千万别沾水。” 许宁夏缠着纱布的动作一顿:“你去过的医院有给患者提供保鲜膜的吗?” “保鲜膜?美容院有。”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九云医院给你保鲜膜了?” “嗯,让我包伤口,以免沾水。” “正常。”梁嵘说,“现在医院也是有KPI的,服务是一大项。我有段时间因为减肥生理期紊乱,去医院看完之后,医院还送我健康减肥菜谱和益母草香包呢。” 听了这话,许宁夏安心了。 至于遇见江肆的事,她没和梁嵘提。 “对了,我改签了机票和高铁票。”梁嵘兴奋道,“周五就去找你嗨皮!” 许宁夏弯弯唇:“好啊,咱俩玩遍九云。” 二十分钟后,许宁夏躺进浴缸里。 温热的水迅速遍及全身,疲惫消了大半。 许宁夏揉揉肩膀,她右侧肩膀后面有一个山茶花文身,她上大学那时文的,这会儿遇了水,变得鲜活起来。 享受了片刻,许宁夏视线不自觉落到搭在浴缸边缘的手臂上。 一时间,回忆也如水般不受控地涌现。 她第一次见江肆,也是在七月,当时也是刚下完一场雨…… “小夏,别这样。” 保姆杨阿姨跟着许宁夏上二楼,嘴里不住念叨。 “太太去世这么多年,先生不可能一辈子单着,总会找的。”杨阿姨放低了些声音,“这次这位是音乐老师,说是很贤惠温和,是个……” “您要实在是闲,就去厨房找些事儿做。” 少女语气极为不耐烦,明明刚才在花园里还笑得明艳俏皮,这会儿只剩冰冷。 杨阿姨闭了嘴,想说送点儿甜点上来,就听楼下传来响动——许青浔带人回来了。 许宁夏不肯下楼。 最后许青浔亲自上来命令她下去,她才不情不愿地离开房间。 跟在许青浔身后,许宁夏斜了眼风瞥向楼下。 许家别墅客厅的一部分是中空的,巨大的水晶灯从天花板垂下,珠子折射出闪亮的光,与窗外雨后天晴的彩虹交相呼应,照得房子里泛着淡淡莹白。 穿着米色中式连衣裙的女人站在羊毛地毯之外,身形纤纤。 在她身后,是一个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生。 少年低着头,脑顶乌发浓密,简单的纯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勾勒出清瘦颀长的身姿。 “这是你丁阿姨。”许青浔介绍,“心心,叫人。” 许宁夏站在倒数第二阶楼梯上不动,像只高傲的白天鹅,不肯弯下脖子。 丁静云脾气温和,见她这样,还是亲切地笑:“心心,你好。叫不习惯也没关系,你可以叫我丁老师,我的学生也都和你差不多大。” 许宁夏不屑地转过眼,许青浔要说她,丁静云拉住,摇摇头。 许青浔压压气,又说:“丁阿姨不和你计较,你别太过。下来,再给你介绍下,这是丁阿姨的儿子江肆,你们同岁,以后就在一个学校上学了。”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 许宁夏本就不愿意许青浔再娶,现在倒好,娶来的这个带个拖油瓶就不说了,还要和她一个学校,让同学们看她笑话吗? 许宁夏怒不可遏地看向少年。 对方很是平静,带着青涩的俊朗面容透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漆黑的眼,眸光晦涩难辨,目光与她的轻淡一触,便垂下。 许宁夏本来还想着用力瞪回去,好在气势上压过一头,这下好似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她张口要拒绝同校,许青浔抢先一步:“你比江肆小,叫哥哥。”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许宁夏一怔,随即笑了——讥笑。 她扬手甩掉楼梯旁罗马柱上的古董花瓶,半分面子没给,转身上楼。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震动拉回了许宁夏的思绪,她接通电话。 “不好意思,阿姐,刚才没听到。”李多南说,“有什么事吗?” 许宁夏坐直了些:“没什么重要事,就是问下你知道哪里有卖保鲜膜的吗?还有,这附近有药店吗?” 李多南说保鲜膜他家小超市就有,可以随时去买,药店的话,他稍后发微信定位。 许宁夏道谢,躺回水里,断了的记忆又随之覆来。 那天之后,江肆和他的妈妈入住许家。 许宁夏不和他们母子说话,也不跟他们在一张桌上吃饭,许青浔起初还十分生气,要求她必须下来,后来也放弃了。 杨阿姨每每将饭菜端到房间,开门的那会儿工夫,许宁夏总能听到楼下三人吃饭的欢声笑语,好像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许青浔也确实是喜欢江肆这个“儿子”,这不仅让许宁夏气愤,更多还有深深的厌恶。 唯一叫她好受一点的是,江肆始终不肯叫许青浔“爸爸”。 许青浔为此郁郁,他需要继承人,但江肆也表示过不会继承许家的产业,他的理想是成为医生。 许宁夏蓦地睁开眼,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就想知道规培是什么。 规培,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时长三年,是医生在正式给病人看病前最重要的环节。 许宁夏又搜规培的医院重要吗?这里答案比较多。 有人说规培得到的就是一个从业证,未来大家都在一个系统里工作,还是各凭本事; 也有人说从三甲医院规培出来的和从县医院规培出来的,能一样吗? 许宁夏不懂专业的东西。 但在她看来,以江肆的能力不该出现在九云这样的医院里。 心里多少有几分好奇,但是——李多南的微信来了。 许宁夏点开定位,粗略地看了下路线,将手机放回小台上。 重新泡回浴缸里,她想的是:这些与她无关。 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过了八点,又开始下雨,雨珠哒哒敲在窗户上。 江肆坐在工位上,手边翻译了一半的德文著作,已经很久没有下笔。 空荡荡的诊室,触目都是发旧的白,唯一的一抹色彩在他桌上。 李多南的到来打破了沉寂。 “江医生,我给奶奶拿药。”李多南擦擦头上的水,“对不住,接待了一个客人后,又帮着别人送东西,来晚了。” 江肆取出抽屉里早就备好的袋子:“没关系,我今晚值班。” 李多南和江肆相识于半年前。 除了经营自家小超市外,李多南的主要工作是在九云送快递,至于接待外地游客的差事,算是兼职。 江肆刚到九云时,有一箱重要的专业书不见了,就去快递站找。 李多南当时在场,帮了忙,也没想因为这个举动结了善缘,在不久后,他奶奶突发心肌梗死,路过的江肆进行紧急抢救,又把人背到医院,这才救了奶奶一命。 自那开始,李家都拿江肆当恩人。 “江医生,我奶奶想请你周五去家里吃饭。”李多南说,“都是新摘的菜,做石锅拌饭。” 说完,半天没有回应。 李多南看过去,就见江肆对着桌上的山茶花发呆。 印象里,江肆是个很讲礼貌的人。 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不好接近,但真接触了,就知道这人只是性格寡言,内里十分谦和。 像现在这样心不在焉,不认真听人讲话的情况,实属少见。 “江医生?”李多南又叫了声,“没事吧?” 江肆回过神:“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李多南又说了一遍邀请,得到江肆同意后也不再打扰,带着药离开。 出诊室前,他看见江肆再次望向山茶花。 许宁夏并没有着急去超市。 那一小包保鲜膜看着少,实际能用几天。 她宅在房子里,画了几张设计稿,饿了就让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送餐。 一直憋到周五,梁嵘这天要来,许宁夏终于出门。 她先熟悉了下周边环境,之后来到李多南家的小超市。 意外的是,看店的是个七八岁小孩。 “请问李多南在吗?” 许宁夏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 她的长相是明艳精致那一挂,开心的时候会带出来几分娇俏,但在平时,即便琥珀色的眼睛灵气十足,给人的感觉也更偏向冷艳。 好看,但很不好惹。 被问的男孩看得有些呆,嘴里的棒棒糖都不甜了。 “我、我阿哥送、送快递去了。”男孩拽拽小褂子,虎头虎脑的样子呆萌萌的,“阿姐找他有事?” 许宁夏眼里浮现出笑意,冷也随即转暖:“来买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李多亮。” 许宁夏说了几样商品,李多亮跨上小篮去拿。 等待的这会儿工夫,许宁夏打量了下这家小超市。 很山寨的装修风格,但有些民族风的小摆件很好看,特别是挂在墙上的一幅刺绣,图案像是当地文化的古字。 “神明自会安排好一切。” 许宁夏转头,看到一位皮肤黝黑,身穿青黑两色服饰的老人站在里屋的门框旁。 “这是这几个字的意思。”老人说,“姑娘对九云文感兴趣?” 许宁夏道了声您好,说:“这些字的形状很生动。” 老人笑了笑,走出来,许宁夏才看到老人是拄着拐的。 她过去搀扶,老人摆手笑道:“可以的,可以的。” 说着,老人又看看许宁夏的穿着。 长裙简约,但布料和现在市面上卖的大多材质不一样,有种自然的轻盈感,裙摆和袖口的位置绣有别致的民族风图案。 “你是研究民族文化的老师?”老人问,“很年轻啊。” 许宁夏说:“您误会了。我是个服装设计师,不过,很喜欢咱们国家的民族文化。” 老人点头:“怪不得。” 李多亮拿来保鲜膜和其他日用品,见奶奶出来,说了几句家乡话,之后又和许宁夏用普通话做介绍。 许宁夏理清了关系。 老人是李多南的奶奶,也姓李,男孩则是李多南的弟弟。 “远方来的客人啊。”李奶奶表情慈祥,“要不要喝口茶?家里有不错的普洱。” 许宁夏走了好久,还真渴了,就没客套。 她去小超市外的木椅上落座,不一会儿,李多亮端着茶出来。 “阿姐,你是从哪里来的?”李多亮问,“到我们这里要多久?” 许宁夏说了地点时间,李多亮一听北城,想起熟人,再要问问,又想起正事来。 “阿姐,你要的抽纸没货了。”男孩拘谨地撵着衣摆,像在老师面前承认错误,“你看怎么办?” 许宁夏觉得好笑。 这有什么怎么办,下次再来买就是啊。 可她从小就是个玩心重的,见小孩这憨样,忍不住想逗一下。 “没事,又不是只你一家超市。”许宁夏托着下巴说,“我去别家买。” 李多亮人虽小,但很懂捍卫自家买卖的道理,立刻表示:“货到了,我给阿姐送!” 许宁夏张张嘴,李多亮又说:“阿姐别看我瘦,我可有劲儿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我都能干。” 这孩子肤色也是标准黝黑,长得谈不上好看,但一双眼睛黑亮黑亮,水洗过一般,透着淳朴真诚。 许宁夏从包里掏出巧克力,递给男孩:“那我请你帮我送。” 李多亮盯着巧克力,舔舔嘴,背着手不好意思接。 “这是酬劳,你应得的。”许宁夏笑道,“不然我去别家了。” “别!我……谢谢阿姐!” 从李家超市出来。 许宁夏算算时间,发微信问梁嵘快到了吗。 嵘easy:别问。 嵘easy:问就是想跳车。 夏天不宁静:一会儿请你吃好的。 嵘easy:什么好的?特色菜吗? 嵘easy: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说到特色菜,许宁夏这几天吃了石锅拌饭还有煎豆腐,至于其他的,有待开发。 夏天不宁静:你有什么想吃的? 梁嵘发来一个链接,是关于F省蘑菇的多种吃法。 嵘easy:这个看起来不错! 许宁夏刚收到这条消息,前面就有一个卖果蔬的小贩在卖新采摘的蘑菇。 说来也是巧,许宁夏在法国时就是靠蘑菇沙拉这道菜安抚自己的胃。 夏天不宁静:今晚,你将尝到米其林三星的水准。墨镜.jpg 入夜,江肆如约来到小超市。 李多亮早在门口等候,看见人,跑过去迎接。 “江肆哥哥你可来了。”李多亮说,“阿哥买了烧鸡,说一会儿回来,咱们一起吃。” 江肆摸摸男孩的脑袋,进了屋,将刚买的水果放在桌上。 见李奶奶出来,他上前搀扶:“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麻烦?”李奶奶说,“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吃饭。” 饭菜备好,但李多南还没回来,三个人先在小厅坐下闲话。 李奶奶和大多数长辈一样,爱问江肆工作辛不辛苦,累不累。 江肆:“都还好。” “那也得注意身体,别年轻就不当回事。”李奶奶叹口气,“你说你,多好的高才生,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江肆嘴角轻轻地牵引了下:“这是锻炼的好机会。而且,九云很好。” 李奶奶还要说什么,李多亮打断:“奶奶你就别可惜了,每次江肆哥哥来都要说,我都听烦了。” 李奶奶:“那听你说,你说。” 李多亮还真有话:“江肆哥哥,我今天见到一个特别漂亮的阿姐。和你一样好看。你俩就是电视里的那种……CP!” “又瞎学胡话。”李奶奶笑道,“不过那姑娘是漂亮哟。眼神清澈,证明心肠好。” 江肆剥好橙子给李多亮。 没来得及接话,超市那边传来声响,李多南叫着来人。 今天下午,李多南替一家果农送货,走山路时摔了一跤,身上磕破好几处。 “就说山路难走,怎么还这么不小心?”李奶奶急道,“快涂药油。” 江肆让老人别急,说:“我先检查下。” 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只要这段时间注意别太累,别有太大的动作就行。 李奶奶松口气,抽了张纸递给李多南,让他擦擦汗,准备吃饭。 看见纸,李多亮猛地想起来:“我忘给阿姐送抽纸去了!” 这事他本来是刻在脑子里的,可送货的今天送了太多东西,他一直搬运,就又忘了。 李多南说他吃完饭去送,答应人家了,不能不算数。 可阿哥一身的伤,李多亮说还是他去。 “你去什么去?”李多南说,“天都黑了。” 两人争了半天,最后江肆拦下他们,说:“我去送。” 梁嵘进了屋就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要不是因为感天动地的闺蜜情,打死她也不受这个罪,屁股都快颠成八瓣儿了。 “这还是修了路了!”梁嵘感叹,“要是以前,怎么进来?” 许宁夏画完最后一笔:“马车。” “马车?!”梁嵘弹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许宁夏语调很是平淡:“我妈说的。” 梁嵘卡了下,反应过来后,又说:“要不这里是世外桃源呢?就得坐马车,这叫返璞归真!不愧是我阿姨的故乡!好地方啊!” 这波安慰大可不必。 但看着梁嵘两眼瞪得和铜铃一样,她还是别打击人家的一片好心。 梁嵘已经够不容易了,长了张妖艳的脸,浑身却凑不出一个心眼子。 “洗手吧。”许宁夏说,“去院子里吃?” “好啊。” 两人在小院的花藤架下吃饭。 梁嵘对吃情有独钟,因为爱吃,久而久之有了条能品鉴美食的舌头。 在九云的第一餐,她一口下去,爱上了九云的洋芋。 见她吃得起劲,许宁夏的米其林蘑菇沙拉只有自己捧场,便说:“你尝尝我做的啊。” “等等的。”梁嵘说,“他们这儿的洋芋多少钱一斤?我买一箱寄回去。” “……不就是土豆?” “好吃的土豆!” 许宁夏无语,心想回头问问李多南吧,能让九云的土豆去北城吗。 她夹了块豆腐给梁嵘,想说这个味道也不错,再一抬眼,却见梁嵘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苹果园里。 满园的苹果,红彤彤,挂在树上,看着特别诱人。 许宁夏放下碗筷过去摘,梁嵘叼着土豆:“你干吗?” “快跟我一起!”许宁夏蹦起来摘到一个大个儿的,“快点儿。” 梁嵘不明所以。 但出于真闺蜜处的就是个无条件信任,便听话过去做上下抬手臂的动作。 “这是新姿势?”梁嵘问,“瘦拜拜肉的?” 许宁夏不回答,又跑到另一棵树下摘。 目前为止,这些树的高度对她很友好,她都够得到。 梁嵘跟在许宁夏身后,又问:“几个八拍?咱吃完饭再练不行吗?” “别废话,快摘苹果。”许宁夏说,“一会儿有人和咱们抢了。” “摘、摘什么?” “苹果啊,这么多,你看不见?” 梁嵘就是再没心眼,也咂出不对劲儿了。 “夏夏,你怎么了?别吓我啊,这里没有……” “闪开!” 许宁夏以一个帅气标准的姿势接住了差点儿砸到梁嵘的苹果。 “幸亏有我。”许宁夏拍拍梁嵘肩膀,“不然砸了你,你脑子更不够用了。” 是挺不够用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梁嵘傻傻地看许宁夏“摘苹果”。 可能是摘太多了吧,手不够拿的,就把院子里的簸箕拿过来装苹果,说这竹篓结实。 梁嵘太阳穴突突直跳。 瞥见桌上的蘑菇,终于想起这边有不少蘑菇中毒的事故。 她赶紧掏手机拨120,没打出去,院外传来敲门声。 梁嵘吼了句谁啊,跑过去打开门,愣住。 “江肆?!” 梁嵘又凑近了些看看,确定是江肆。 就这么一张脸,别说十年没见,就是化成了灰,那也是帅哥灰,颜控女孩不会忘。 江肆也是一愣,稍微辨别了下:“梁嵘。” “你怎么会在九云?”梁嵘有点儿蒙,“你不是……” “嵘嵘,快来摘苹果。” 闻言,梁嵘和江肆一同看向许宁夏。 刚才还在无实物摘苹果的许大小姐,这会儿已经无实物品尝上了,还吃得津津有味。 梁嵘:“……” 江肆跨进院子:“她怎么了?” 梁嵘心说这救星来得太及时了,指着桌子说:“可能是蘑菇中毒。” 江肆快步走到许宁夏身边,许宁夏见了他,停止动作。 摘了这么久的苹果,许宁夏还没见过这么高的苹果树。 而且,这棵苹果树顶端的苹果又红又漂亮,比她篮子里的任何一个都要鲜艳,肯定好吃。 “立刻去医院,带上她的证件。” 江肆打电话给李多南,问他借用车子。 而许宁夏看着这棵迎风而动的苹果树,扑过去一把抱住。 然后,顺着树往上爬。 这个苹果,她许宁夏势在必得。 许宁夏是恶心着醒来的。 胃里极不舒服,头也昏昏沉沉,眼睛睁开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从模糊中意识过来自己是在病房。 她不畅地喘口气,视线下移,看到趴在床尾对面桌子上的梁嵘。 梁嵘肩膀在抖,隐隐有压抑的气声发出。 许宁夏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不会是得绝症了吧? 她动了动,梁嵘察觉到,扭过头,脸上笑容收得及时。 “醒了?”梁嵘过去,“难受吗?” “我怎么来医院了?” 梁嵘抿下嘴:“你不记得啦?” “什么?” “没,没事。”梁嵘转过身,“我先叫医生过来给你瞧瞧。” 来的是位女医生,和上次的和医生看起来差不多年纪。 经这位医生检查,许宁夏已经脱离危险,剩下的就是输液和静养,靠自身将毒素代谢掉就可以。 听完这话,许宁夏知道自己原来是蘑菇中毒了。 “不可能啊。”许宁夏说,“卖我蘑菇的人是九云当地人,我还特意问他这蘑菇安不安全,他说绝对安全。” 医生摇摇头:“别说当地人,就算我们医生也有可能误食。F省的蘑菇种类太多了,有的长得很相似,但一个就是有毒的,另一个没毒。” 够倒霉的。 来九云就吃这么一次蘑菇就能进医院。 许宁夏无力生气。 只能说她今年流年不利,背字当先。 医生走后,梁嵘让许宁夏喝水润润喉,劝她看开些,就当多了一次特殊经历。 许宁夏叹口气,见梁嵘表情,总觉得奇怪。 “你怎么了?”许宁夏问,“表情管理失控?” 梁嵘又抿抿嘴:“你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啊我记得?” 梁嵘深吸口气,发了条消息到许宁夏手机上,说:“你自己看吧。” 许宁夏嘟囔神经兮兮,点开微信视频。 刚开始,画面很糊,根本看不清楚拍的是什么。 但可以听出是在户外,还有一句:刮风了。 是她的声音。 许宁夏皱皱眉头,接着看。 画面逐渐清晰,一辆小面包车出现,车上下来个人——居然是李多南。 他跑到后面拉开车门:“阿姐怎么样?吃了多少?” 镜头随即移动,许宁夏看到了自己……抱着江肆。 准确说,是抱着江肆的脑袋。 江肆要把她放进车里,她不肯,抱着江肆不撒手,还揪人家耳朵,喊道:“刮风了!苹果要吹掉了!” 车旁的李多南挠挠脸,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直到一个冷淡平静的声音回应她—— “没掉。 “听话,上车。” 再然后,画面旋转,视频结束。 病房里也陷入死寂。 许宁夏举着手机,看向早就躲在墙角的梁嵘,呆若木鸡。 梁嵘一脸严肃地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出现幻觉在摘苹果,然后把江肆当成了……苹果树。” 啪。 手机掉在病床上。 梁嵘爆笑。 “这都什么啊!江肆是什么超级大冤种!”梁嵘捶墙,“居然还和你说没掉!哈哈哈!太善良了!” 许宁夏做梦都没想到她人生最大的“社死”现场会发生在九云,而参与观看的人,是江肆。 闭上眼,她默念: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 而不是让她以这种离奇的方式丢人! “别抑郁嘛。”梁嵘捂着肚子说,“也很可爱,和过去的你挺像。” 许宁夏皮笑肉不笑:“你再说一句,我把你高中时的黑照发同学群里。” 梁嵘举白旗,背过身继续捶墙狂笑。 等她笑够了,许宁夏问:“江肆怎么会去木月庭?” 梁嵘起初也纳闷,在许宁夏情况稳定之后,问了江肆,了解到来龙去脉。 “要说这缘分是真奇妙。”梁嵘说,“咱们和江肆多少年没见了?” “忘了。” “他可是一点儿没长残,越长越帅。” 许宁夏撇撇嘴:“一个‘冰雕’和帅有关?” “你就是嘴硬。人家这次……” 话没说完,梁嵘手机响了,得出去接趟电话。 病房里消停下来。 许宁夏躺在病床上,对着天花板欲哭无泪。 经此一劫,想装陌生人是不能了,可不装又怎么面对? 许宁夏想用被子闷死自己。 一名在这时护士敲门进来,说是给她重新扎输液针。 许宁夏麻木地伸出手,还在琢磨如何能挽回面子,身旁的护士举着针,半天没动弹。 “怎么了吗?”许宁夏问。 护士摇头:“没事。” 然后两只手哆哆嗦嗦,找血管。 许宁夏当即收回手:“您是紧张吗?” 护士绷不住,老实招了:“阿姐,今天我第一天实习。我怕扎错了!” 这不早说? 许宁夏没那菩萨心肠当小白鼠,她可怕疼了,和护士说明,麻烦对方找位稍微有经验的来。 护士说行,也松口气:“我叫江医生来!” “啊?”许宁夏顿了顿,“哪个江医生?不用,就……” “我这就去!” “你扎也行!” 结束上午的门诊,江肆得以片刻休息。 摘掉眼镜,他捏捏眉心。 凸起的手指骨骼,依稀可见冷白皮下的青紫色血管。 正要起身,一只手压在他肩膀上,江肆又坐回工位。 “我听护士们说院里来了两个绝世大美女,还是跟你一起来的!” 江肆长睫轻颤,肩膀下滑,躲开压制,淡声道:“你不是休假到7号?” “我想你啊!” 说着,高大俊逸的男人从椅子后面出来,长腿一抬,半个屁股坐在江肆办公桌上。 高焰笑呵呵说:“咱俩是‘北城双杰’,我哪儿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江肆不言,整理桌上的病历。 高焰拿起桌上的油桃,随意擦擦,一口咬下去:“快回答我问题。你是怎么遇上俩大美女的?你小子桃花运是不是过于好了?” 江肆:“碰巧遇见。” 高焰:“少扯,我怎么没碰巧过?” 江肆确实没撒谎。 九云说不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自那天后,他已经做好不会再见的准备,哪里能想到不过是顺手帮个忙就又遇到了? ——虽说这次再遇过于别开生面。 思及此,江肆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后。 这里有道很小的伤口,不过一晚便凝血结痂,但他还是能摸出来。 “喂!”高焰大手拍在一摞病历本上,“走什么神?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江肆手插进口袋里,指头蜷曲着,冷声说:“你很无聊。” “对啊,我无聊。”高焰承认,“所以八卦你。” 高焰和江肆同学这么久,从没听过江肆和哪个女的沾边。 可现在护士们都传遍了,说江肆昨晚抱着个姑娘挂急诊,那姑娘对他又抓又挠,他都顺着,半点儿脾气没有。 “不说是吧?”高焰摸摸下巴,“那我可自己打听咯。” “妹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焰觉得江肆说这两个字时,语气比之刚才更冷。 “妹妹?”高焰皱眉,“难道是之前那个想认你做儿子的……” “江医生!江医生!” 话被打断,小护士跑进来说
目录
目录 第一章 一朵山茶花 第二章 桂花红茶糯米粥 第三章 紧急联系人 第四章 忍者神龟 第五章 琥珀色眼睛 第六章 许宁夏,我喜欢你 第七章 我等你回来 第八章 你别动,我过去 第九章 让做你的影子 第十章 心心 第十一章 放肆爱我 独家番外 岁岁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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