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 走去父亲的水稻田

本书为“中国故事”系列之一，以散文的形式，记录了一块水稻田一整年的风光与故事，呈现从一粒种子到一捧米饭的完整旅程。作者周华诚在2014年春天回到浙江衢州常山，和父亲一起在自家土地上种稻，犁田、备种、插秧、灌溉、收割、碾米……他们一同重拾传统农艺的每一道工序，在四季流转中体会汗水的价值与劳作的意义。 书中不仅细致描写了农事流程，也展现了田野与自然的生命力，记录下即将消失的农耕记忆。这片水稻田结出稻谷粮食、结出实验稻的种子，也结出小朋友的写生、摄影展等艺术实践，本书也是水稻田的一份果实。一个人的童年如果能与土地、与大自然建立起更多的连结，那是一件重要且幸福的事。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成员。衢州市作协副主席。杭州市文艺两新协会副会长。浙江省第二批新荷人才、杭州市第九批青年文艺人才。近年来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报刊发表作品累计数十万字，已出版作品有《专注的劳动者都是发光体》《走！去父亲的水稻田》等30多种。获2015～2017年度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三毛散文奖、中国自然好书奖等。

春夜，那星星点点的火光 我弟分到田的时候，我还有印象：村里几个人一起，去田里丈量的。 弟弟分到两石谷田。 “石”（音担），在我们老家方言里，是面积单位。四石田，就是一亩。 我不知道别处是不是这样。 弟弟分到的两石田，是在距离河滩不远的地方，那是一片沙地。一发大水，铁定被淹。 问父亲，我们家总共有多少田。父亲说，四亩多一点。 按照当初分田到户的办法，三十年不变。我们兄妹先后读书，农村户口变成城市户口，迁移出去了，这田也没有重新分拨出去。 这些田也分三等，一等田，有四石，水好，旱涝保收。 二等田，是烂冬田。涝时被水淹，旱时得灌溉，这样的田有十石。 烂冬田，泥土常年不干，这田不能栽油菜，不能种麦子，也不可栽早禾，大水来时，正当早禾开花，一淹，就没了。父亲说，有一年，在冬田里栽下早禾，大水淹了六七日。后来想犁掉算了。外公来看，说可能还会发。结果，根没死，还是重新发了上来，产量自然是很可怜了。所以，在这烂冬田里，只宜栽晚稻。 三等田，是山排田。纯要靠天种植，现在都不种了。 至于藕塘的田，最差，说有六石。折合一下算一亩。 还有在外村的一点“插花田”，很远，大约有两石，也早就不种了。 分田到户的时候，好田与孬田，搭配着给各家都分一点。最近几年，很多孬田顾不上，就不种了，转包出去，或是抛荒。现在我们家仍在耕种的田，约有九石，都是一等二等田。 没事的时候，我就去田间小道上走一走。 在十几年前，我常常走在这样的田间小道上。我去村小学念书，上学和放学，都要穿越这样大片大片的田野。田里油菜，水稻，棉花，豌豆，玉米，紫云英，四季轮换，景色各有不同。 紫云英，我们叫“红花草”。紫云英花开，成片成片的红色如云，很是好看。 那时候冬天，田间都是紫云英，是因为农家不仅要种田，还要养猪贴补家用。紫云英就是猪的好食料。紫云英收割之后，斩碎了，一大缸一大缸地贮藏起来，那是猪们的储备粮。 这些年已经见不到紫云英。紫云英花开时红色如云的田园风光，也就消失了。 大田里现在全是草。野草。 我一路走过去，抛荒的田很多，有些草已经高过人的腰部。走到一片塑料大棚前，看见村人在田里喷雾。 我立下脚来，和他攀谈。村人说，喷的是“草甘磷”除草剂，喷过，野草就会全部死掉。到五月底，地可以翻耕。 草甘磷，是一种非选择性、无残留的灭生性除草剂，对各种杂草很有效，广泛用于桑园、茶园、果园及甘蔗地。 可是，我对草甘磷这样的农药没有一点好感。它是美国人发明的，喷过之后，杂草就发黄、萎顿，继而死掉。高效是高效，但正是这样的高效，使得它很可疑。 我们的水田里，如今再也没有泥鳅，没有黄鳝，连青蛙、蚯蚓也越来越少。我想，一定是跟各种各样被大量使用的农药有关。 我小时候，春天的夜晚，会和大人一起去田里捉泥鳅。一手执火把，一手执铁钳，看见泥鳅和黄鳝，用带齿的铁钳伸出去一夹，就能捉住。春天夜晚的田野里，总是摇曳着这样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粒火光下，就有一个捉泥鳅的人。那样的夜晚，星星在天上闪烁，火光在田野飘摇，此番景象，就像在梦里一样。 现在，我要怎么样跟女儿解释那样的意境呢。 我和父亲在这一点上达成统一，那就是我们种水稻，就不用那些七七八八的除草剂和农药。即便要杀虫，也要使用农业部门认可、残余最少的生物制剂。我们要像二三十年前一样种田。我们不仅种田，还要尊重这片田。尊重这片田里的杂草、青蛙、泥鳅和飞虫。

劳 作 002 唐诗宋词里消失的画面 017 父亲穿过春天 024 曾经差点陷在藕塘里 031 春夜，那星星点点的火光 035 秧苗生长 046 插秧记事 052 谢天谢地 054 踮着脚尖的风，从稻田上空走过 056 野草的乐园 060 村庄从草叶尖上醒来 063 耘田，隐身入禾苗 068 晚霞中的红蜻蜓 073 籼米，粳米，还是糯米 077 从没这样觉得下雨是件揪心的事 082 稻花是悄悄开的，除了风，它谁也没告诉 086 黄昏，昆虫的吟唱 092 只有稻子并未虚度 096 稗子是一个励志的故事 100 稻谷是在鸟叫声里成熟起来的 102 父亲把屋檐下的打稻机搬出来 106 镰刀上煅着“野粟”两个字 108 获稻手札 115 正在消逝或已经消逝的东西 118 谷粒飞舞 123 晒月光 127 流水似的大米 风 景 134 你好，春天 139 把秧安放进大地 143 种子的智慧 148 秧在空中飞 153 田埂上的里尔克 158 大水过境 163 自带香气 167 会低头的稻子才有收成 173 从一碗白米饭开始 176 “包公子” 181 稻田游戏指南 183 后记：此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