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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那天雨很大

分手那天雨很大

  • 字数: 260
  • 出版社: 四川文艺
  • 作者: 春风榴火
  • 商品条码: 9787541169816
  • 适读年龄: 12+
  • 页数: 279
  • 出版年份: 2025
定价:¥52.8 销售价:登录后查看价格  ¥{{selectedSku?.saleP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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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
内容简介
讲述了出生于重男轻女家庭的平凡少女夏天,追逐光芒万丈的少年徐不周,努力成长为更好的自己的故事。夏天在家不受宠爱,受尽委屈,但性格独立坚毅,头脑聪明;徐不周家庭条件很好,性格玩世不恭。一次疯狗咬人事件,徐不周救了夏天,打了咬人的疯狗,却被断章取义发到网上,引发了网暴。夏天从那时起就默默以徐不周为支点,希望可以靠近心中的光芒。成为同班同学后,两人逐渐熟悉起来,有了共同的目标,并一起努力学习,两人一起考入了飞行专业,为一起翱翔于蓝天而奋斗,两人的感情也在经年的相处中日渐深厚。
作者简介
\"春风榴火 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 代表作:《深情可抵岁月长》《如果月亮有秘密》 微博@作者春风榴火\"
精彩导读
\\\"第一章 《风沙星辰》 与《黑色毛衣》 蝉鸣聒噪,叫嚣着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漫长盛夏。 “咪咪,咪咪。” 夏天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来到院子外的篱笆边,轻轻地唤着——“咪咪,开饭了。” 她家住在拆迁安置的老小区,院子里时常会有流浪猫造访,小区里的流浪猫她都认识,她还给它们取了名字。 比如头顶上有一团黑毛的白猫,叫黑团;有只胖乎乎的大橘猫叫柠檬;还有一只叫声格外沙哑的麻猫叫狼外婆…… 它们都认识夏天的声音,每每她站在篱笆外呼唤,它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拥出来。 如果她不在了,猫猫们就会没有食物,就会饿死——夏天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据她观察 ,黑团和柠檬好像谈恋爱去了,所以不常出现。即便出现也是出双入对。 今天出现的是瘦精精的麻猫——“狼外婆”。 “狼外婆”除了吃东西,它对其他事再无兴趣。 每次夏天一唤,它就从花丛中跳出来。它长得很丑,全身灰麻色,眼睛喎斜,丑萌丑萌的。 夏天将那根火腿肠掰开,一点一点地喂到“狼外婆”的嘴边:“慢慢吃,还有哦。” “狼外婆”吃光了夏天仅有的那一整根火腿肠,懒洋洋地蹿到她怀里撒娇。 夏天便像妈妈一样,轻轻抚摩着它的脑袋。 “啊!” 弟弟夏皓轩从小区黑乎乎的楼栋里跑出来,蹲在夏天身边:“猫猫!我要耍!” 小男孩穿着私立小学规规矩矩的白衬衣制服,外套是淡蓝色小西装,领口处还有一个小领带,揣入外套之中,黑长裤下面的小皮鞋也擦得干净锃亮。 夏天连忙把猫猫抱走了:“仔细把你的衣服抓得划了线,妈妈又要骂。” “我要耍!我要耍!”夏皓轩闹了起来,“姐姐给我耍!” “那你只可以轻轻摸。” “好!” 夏天抱着小猫,小心翼翼地递到夏皓轩手边,让他摸摸猫咪的脑袋和身子。 没承想,夏皓轩袖子里早藏了一个从打火机里拆下来的点火器。这玩意儿可以电人。 滋啦的电流,没有伤害性,但特别疼。 他偷偷将点火器对着“狼外婆”毛茸茸的臀部,只听“咔嚓”一声,猫咪受到惊吓,在夏天的怀里挣扎着跳开。 野猫爪子尖锐,将女孩白皙柔嫩的手臂划出几道血痕。 反应过来时,“狼外婆”已经钻进半人高的苗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皓轩!你有什么毛病!”夏天吃疼地捂着手臂,生气地骂他,“你为什么要电它?!” 夏皓轩也惊慌了起来,生怕夏天去跟爸妈告状,于是哭嚷着跑回家—— “啊!妈,姐姐放猫抓我! “啊!好痛啊!” 没过多久,母亲林韵华就带着夏皓轩下了楼,揪着夏天一阵捶打:“我养了个什么孩子,平时闷不吭声的,心坏成这样!” “没有!是他……是他用点火器电猫!”夏天一边捂着头,一边竭力地辩解着。 “老娘拼了半条命把你弟弟生下来,在你眼里还不如一只破猫!当初你婆要把你扔了,老娘就不该心软!” 夏天不再言语,紧紧捂着手臂的划痕,侧身回避了母亲。 因为小区里好多人都探头望了过来,她觉得好丢脸,好难堪。 这种时候,回避是最好的办法,把脑袋缩回龟壳里,不听、不看、不应…… 想想自己就是路边一块没有生命的粗糙石头罢了。 一顿发泄之后,林韵华拉着夏皓轩回了屋—— “幺儿,伤到哪里没有?” “嗯……差点点。” 燥闷的盛夏,一丝风都没有,夏天蹲在草坪水管边,拼命冲洗着手臂上的猫抓痕。 去年高一的新生入学教育,学校开设过卫生常识讲座,老师讲到过被野猫野狗抓伤、咬伤,一定要打狂犬疫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跑回家找到了林韵华,把手臂的抓痕给她看:“妈,我要去打狂犬疫苗。” 林韵华还没开口,坐在窗边躺椅上织毛衣的婆婆喃喃道:“赔钱货。” “打什么狂犬疫苗。”林韵华没好气地说,“前年被狗咬后不是打过了吗?” “狂犬疫苗的有效期是六个月。” “我早就叫你不要去逗这些猫啊狗的,你非要去!”林韵华狠狠戳着她的脑袋,“现在被抓了又要老娘掏钱。” “‘狼外婆’平时很温驯,从来不抓人,是夏皓轩他用点火器……” “你还怪你弟弟!你心怎么这么坏?!” 夏天回头,看到夏皓轩坐在一堆乐高玩具里,冲她翻眼睛、吐舌头。 “如果是他被抓伤了,你给他打吗?”夏天咬牙问,“你给他打,为什么不给我打?” 正在织毛衣的婆婆冷不防来了句:“你能跟你弟弟比吗?他能传宗接代,你能吗?早晚是别人家的人,把你养这么大就不错了,一天想精想怪的。” 夏天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必须要到钱去打狂犬疫苗。 她不想死。 “妈妈,得了狂犬病会咬人,万一我把弟弟咬到了,哪个给你们传宗接代?” 此言一出,婆婆立马放下了手里的毛衣:“啥子啊?还要咬人?” “就像狗一样乱抓乱咬,咬到都是死。” “打这个什么针要多少钱?” “前年打是200元。” 林韵华终于还是骂骂咧咧地从钱包里抽出200块钱甩给她:“拿去,老娘真的是养了个祖宗!眼看着你弟弟私立学校的学费又涨了,你还一天到晚想方设法掏空老娘!真的没法过了。” 夏天又望了夏皓轩一眼,他沾沾自喜地拼着乐高,似乎特别喜欢看姐姐挨骂的样子。 自小到大便是如此,仿佛姐姐挨骂都成了他生命中除了动画片以外,第二好看的场景了。 当天下午,夏天就去了卫生防疫中心,她自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乔跃跃陪着她一块儿去的。 在缴费的时候才知道,狂犬疫苗最便宜的一针100元,要打三针。 乔跃跃是个特别仗义的女孩,毫不犹豫从包里掏出了100块,帮夏天补齐了疫苗费。 “谢谢跃跃。”夏天都要感动哭了,抱了抱她,“我攒够钱就还你。” “不用还,小事一桩。” 乔跃跃是独生女,家境还不错,每周的零花钱特别多,100块钱对她来说还真就是小事一桩。 夏天有时候会羡慕她,也喜欢和她当朋友。她像个小太阳似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暖和了夏天这冷飕飕的一颗心。 “下次你弟弟再这样,你就用点火器去电他。”乔跃跃出主意道,“这种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他要告状,然后爸就会揍我。” “哼,别让我遇到他,姐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医生叫了夏天的号,乔跃跃陪夏天走进注射室,帮她撸起衣袖,露出了白皙纤瘦的手臂。 “不怕不怕,一下就好了。” 夏天笑着说:“我不怕的,以前打过。” “嗯!”乔跃跃却很紧张,因为她特别害怕打针。 她紧紧攥住了夏天的手。 夏天的皮肤是非常自然的冷白色,和乔跃跃的手臂搁一块儿,都不是同一个色度。 当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乔跃跃喜欢打篮球,常常在操场上晒太阳。 夏天不太擅长运动,她完全属于清冷干净那一挂,五官面庞似乎也随了她的性子,属于藏在角落里独自美好的那种类型,一眼扫过去不会觉得多惊艳,但若是细看,再细看……就会发现,原来一花一世界。 她的世界,安静、细腻、丰富,让人忍不住细细研读,用心咂摸。 这就是夏天。 乔跃跃记得第一次见到夏天,是小学三年级。活动课上,所有男孩女孩都在操场上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乔跃跃是老鹰,她哇哇乱叫着,像个小怪兽似的,到处抓捕着“漏网之鱼”。 一回头,看到花园苗圃前,一个瘦精精的女孩慢慢地撕着一朵栀子花,先是花瓣,再是花蕊,最后撕得只剩了一个骨朵儿。 她望着地上摇晃的树影发呆。 周围全是蹦蹦跳跳的女孩们,欢声笑语中,她如此静谧、如此温柔。 仿佛风也停在了她身边,不忍离去。 乔跃跃情不自禁被她吸引,她想读懂那日她撕栀子花的意图。 但夏天发誓,她真的只是在发呆而已,甚至都快记不得那天的事了。 总而言之,乔跃跃成了夏天的好朋友,也成了她寂寥的青春中最嘹亮的一首歌。 ………… 打完疫苗走出卫生防疫中心,天空飘起了雨星子。 两人一起等着公交车,夏天觉得手臂有些痒,挠了挠,抓痕处又被挠出了血。 乔跃跃可不是个会带纸巾的女孩,夏天碰巧也没带,只好问路边的人要了纸巾。 “哎呀,莫抠了。” “有气不接下气。 纵然他平时在她面前作威作福,但是被别人这样恐吓了一顿之后,才发现原来只有在亲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疼!” “疼就记住,不要随便骂人。走出家门,没人惯着你。” 徐不周听到这话,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女孩穿着宽松的白T和短裤,干净清爽,一双长腿白皙而笔直,蓬松的刘海随意地垂在鬓边,五官并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惊艳的类型,很普通。 但她身上有股子沉静的质感。 徐不周抽回了视线,拎着手柄,投币玩游戏。 这时候,有个胖乎乎的鬈发阿姨走了出来:“哎呀,人家还只是个孩子,你们这样太过分了吧。” 她望着夏天:“你家孩子这么被欺负,你还看得下去,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是不是他家里人啊。” 夏皓轩见有人帮他说话,哭得更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满是委屈。 “呜呜呜!” 阿姨一个劲儿地谴责夏天,却也不敢多说徐不周一句。 毕竟那少年方才的冷戾劲儿,谁看见了都不敢去招惹他。 “到底该谁道歉哟,大的欺负小的,太没王法了吧,你家大人也真的太不负责任了。”胖阿姨拉着夏皓轩的手,温柔地替他擦了眼泪,“真是可怜啊,孩子。” “你这么心疼,你拿回去养吧。” 夏天实在觉得不堪,转身走出了游戏厅。 夏皓轩是被吓破了胆,见夏天离开,也连忙追了上去,生怕再被人欺负。 阿姨自讨了个没趣儿,只能感慨:“现在这些女娃儿,一点爱心都没有。” 徐不周缓缓抬头,望向了女孩远去的纤瘦背影,孤零如蝶。 穆赫兰走了过来,笑着说:“嗬,没想到你居然把她弟弟揍了。” “认识?” “拜托,她在你前排坐一周了,你不记得?” 徐不周似想起了什么。 上次图书馆见到的……好像也是她。 “印象不深。” “你这重度脸盲症……” 穆赫兰背靠着游戏机,一边看他玩,一边感叹道:“她弟弟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上次她妈带他来学校,这熊孩子……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儿,掀了她的裙子。当时好多人看到,她被人嘲笑了大半个学期。” 徐不周:“……” 有点后悔,刚刚没真把这小孩丢出去。 打完第三针狂犬疫苗,夏天终于攒够了钱。 这100块足足凑了二十几天,每天中午食堂打饭的时候省下一两块,平时买东西再讲讲价,总算攒够还给了乔跃跃。 乔跃跃看着那一堆零钱,知道她攒得很辛苦。 “哎呀,说了不还嘛!你这个人……不拿我当姐妹!”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夏天将钱揣进了乔跃跃的包里,“拿着嘛。” “那我请你喝奶茶。”她拉着夏天去了学校外面的奶茶店,帮她和自己点了杯葡萄冻冻:“我跟你说,梁嘉怡和徐不周,又闹翻了。” 夏天细长的腿钩着高脚椅,专心致志地喝着饮料,舌尖一阵酸一阵甜:“噢。” “梁嘉怡跟小姐妹炫耀的时候,小姐妹非要看她那个同学。然后她就去偷拍徐不周发社交平台,让他发现了。” “拍照而已啊。” “你不知道,她犯了徐不周最大的忌讳,两年前因为虐狗那事儿……啧,当时被骂惨了!他流传在网上的照片都被网友乱P,所以他特别忌讳这个。你说说,梁嘉怡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夏天的心蓦地一紧:“他因为这个休学的吗?” “是啊。”乔跃跃一手掌握着最新八卦资讯,“他不喜欢被人拍照片,所以当场就翻脸了。梁嘉怡这几天又在哭着求原谅,但这次……估计没戏了,她真的太作了。” 这件事很快得到了证实。 每天早上,夏天都能看到徐不周桌上搁着各式各样的蛋糕啊、牛奶啊之类的早餐,还有女孩道歉的便笺。 徐不周一眼都没看,直接扔给了同桌穆赫兰。 那段时间,穆赫兰足足被他喂胖了好几斤。 周三的自习课,乔跃跃回过头,试探性地询问:“徐不周,你和梁嘉怡真闹翻了?” “关你啥事呢!”穆赫兰咋呼道,“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这也不关你的事,好吧?”乔跃跃冲穆赫兰翻了个白眼,望着徐不周清冷的脸庞:“你们……还会和好吗?” 穆赫兰大喊道:“我去!你不会真的想追我们徐哥吧!” “主要是……他们这折腾的,别人看了也没底啊。”乔跃跃大大方方地说:“给个准话吧,否则别人心里也是悬着的,到底还会不会和好了?” 徐不周头也没抬,细长漂亮的指尖拎着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英文,漫不经心道:“不会。” “哎呀,这可真是……” 乔跃跃嘴巴都笑烂了,眉眼弯弯如月,向他递来一张篮球队成员资料本:“来,填个资料表,明天开始一起练球。” 徐不周接过了资料表,随手填了信息。 穆赫兰不满地说:“早就说不周要入队了,你现在才让人家填资料,居心何在啊?” 乔跃跃撇撇嘴:“我们篮球队只欢迎没有粉丝时刻追随的男青年,谢谢。” “凭啥,这啥破规矩!” “凭我是队长,我说了算。” 徐不周填好了资料,将本子递还给了乔跃跃。 乔跃跃接过来,又顺势递给了同桌夏天:“来,宝贝,你也填一个。” 夏天捏着笔的手微微浸出了汗,诧异又惊悚地望向了乔跃跃。 乔跃跃大大方方地说:“明天来操场一起训练。” “可……我不会。” “学嘛!”乔跃跃将资料本摆到夏天的桌上,“放心,姐三天就把你教会。” 夏天犹豫再三,还是拧开了笔盖,惊心动魄地在申请单上写下了自己的信息。 信息包括姓名、年龄这些基本资料,她注意到最后一栏……是QQ号。 她心脏跟兔子似的,都快跳出胸腔了。 乔跃跃似乎也看出了女孩的心思,替她将本子往前翻了一页,莹润的指头戳了戳徐不周的QQ号,甩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夜间,夏天趁着家人都睡了,从柜子里翻出了备用的老人机,然后在APP应用商城里找到企鹅图标,下载了一个简易版的软件。 她记忆力很好,QQ号看一遍就记住了,一字不漏地输入了进去,添加好友。 徐不周的头像是一个企鹅的系统头像,看起来……就像一个不太靠谱的新号。 他名字只有一个字——风。 夏天忽然想到了一首歌,稍稍红了脸。 即便只是一个美丽的巧合,也让她的心情像一罐冰可乐,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她添加了他的好友,写的是:hi,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附带一个笑脸符号。 点击发送,她紧张地躺到了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放空,灵魂出窍……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她足足等了十分钟,手机并未发出任何提示,她不甘心地打开页面,也没有看到通过好友的回复消息。 夏天一直坚持到作业写完的半夜十二点,还是没能等到任何回音。 他没有加她,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夏天放弃了,她退出并卸载了软件,将大屏老人机放回了柜子里。 那段时间,她从不找他说话,虽然已经习惯他坐在自己身后,但两人都是各做各的事情。 徐不周就是这样的人,有人找他,他会搭理,但绝不会主动招惹别人。 所以他们从无交集,无论是上次公交车事件,还是他把她弟弟揍了那件事后,他们之间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夏天想,徐不周根本不认识她。 她也拥有不了这样的风。 因为上次在电动城里,夏天对夏皓轩受欺负冷眼旁观,这小孩一直铆足了劲儿想要报复她。 那天早上,他趁着夏天去洗手间洗漱的间隙,偷偷溜进她的房间,从柜子里偷了她一片卫生巾。 夏天匆匆吃了早饭,步行来到学校。 南渝一中距离她家不算远,但是要上坡和下坡,几乎等于翻过一座山,才能抵达,这也是C城的特别之处。 一路上,她都感觉路人似乎在盯着她看。 她有些诧异,摸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没发现什么问题,也没有沾染东西。 夏天没有多想,径直去了学校。 学校的地势很低,相当于建在一个小型盆地里,每次入校都要经过一段长长的下坡路。 夏天发现周围有男生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经过,还不住地回头望她,发出不怀好意的哂笑。 她是个平凡安静的女孩,从来没有赚过如此高的回头率,不禁心头有些打鼓,又摸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看自己的头发有没有乱,然而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这太奇怪了,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朝着教学楼走去。 走廊上,穆兰和徐不周他们几个少年背靠着护栏,正在讨论着昨晚NBA的精彩比赛。 徐不周穿着白衬衣,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了一截漂亮的锁骨。温煦的阳光在他光洁的额间洒下一片光斑,照得他眉眼通透,睫毛似在发光。 他指尖拎着一盒牛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们,时不时绽开一抹笑意。 然而,在夏天经过他们时,站在最外围的穆赫兰,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我的天!” 夏天脚步猛然一顿,诧异地望向他。 穆赫兰宛如吃了苍蝇一般,脸色怪异,皱着眉头:“夏天,你裤子后面有东西。” 夏天回头,蓦然发现,她裤子后面贴了一张拆开的卫生巾。卫生巾的位置贴得非常微妙,刚好就在她臀部,看着……就像她摘了之后忘了扔、粘在裤子上似的。 徐不周本来在看手机,听到动静,薄薄的眼皮抬了抬,望向了她。 卫生巾是干净的,一片白色,就这样大咧咧地粘在她的裤子上。 夏天宛如被炮弹轰得魂飞魄散了一般,脸色酱紫,胸腔里的氧气被一点点清空,她感受到了近乎窒息的痛苦…… 又有好几个男生跑到教室,吆五喝六地跑出来看热闹。 别班也有不少女生将脑袋伸出窗户,望着走廊上的女孩。 大家叽叽喳喳讨论着—— “天哪!” “她都没注意吗?” “丢脸啊!我真的要尴尬死了。” “真的很恶心,她是不是女孩子啊!居然这都能……” 一阵穿堂冷风吹过,她全身颤抖了起来。 所有人的眼神,宛如刀片般凌迟着她的血肉,将她片成了骨架子。 她成了背负十字架的异类,接受着每个人目光的审视,她单薄的双肩微微弓着,眼泪掉了下来,滴落在地上。 她宁可死。 下一秒,徐不周走进人群,扯下了她裤子上的卫生巾,一转身,坏笑着贴在了穆赫兰的背上。 “不周,干、干啥?!” 徐不周眼角微弯着:“玩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啊!” “哈哈哈。”有男生笑了起来,“穆赫兰,它很适合你,戴着呗!” 穆赫兰扯下了卫生巾,直接拍在了说话男生的脑袋上。 男生像是被道士贴了符咒的僵尸似的,僵了几秒,周围的男孩全都笑了起来,女孩们也笑着骂了起来—— “你们够了啊,这有什么玩的。” “好无聊啊你们男生。” “真的有病!” 一整个早上,男生们追着互贴,那张卫生巾都快被他们玩烂了。 穆赫兰看着独自坐在角落里低着头的女孩,似乎明白了徐不周的用意,主动走过去接过卫生巾,贴在了自己身上—— “我跟你们科普一下。这叫啥?这叫卫生巾,每个女生每个月都要用的。” “穆赫兰,你懂完了!” “我当然懂啊。” “穆赫兰,你别玩了!”有女生羞红了脸,“太丢人了!” 穆赫兰大咧咧地说:“这玩意儿不就是卫生用品,有啥丢人的?” 话音刚落,全班寂静,有男生不断对他使眼色。 穆赫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过头,看到班主任周平安脸色阴沉地站在他身后。 穆赫兰:“……” 早读课上,周平安被这帮无聊的男生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什么都拿来耍。 但没有人再嘲笑夏天。 一帮无聊的男生帮她悄无声息地消解了这场几乎可以载入史册的社死瞬间…… 第二节课,夏天终于平复了心绪,偷偷给穆赫兰写了一张字条:“谢谢你。” 穆赫兰:“英语课代表,下午把你的英语卷子借我抄,我就谢谢你了,嘿嘿。” 夏天:“这不可能。” 穆赫兰:“呜呜。” 夏天捡回字条,却看到穆赫兰潦草的字迹旁边,有一行截然不同的漂亮小楷字,写着—— “不谢我?” 她当然认得那个字,那是她每每看见都会心跳加速的字迹…… 一瞬间,她又变成了机器人,全身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乔跃跃见她跟穆赫兰传字条,都能传得脸颊通红。凑过来,看了看字条,立马抓起笔塞给她,用眼神让她把握机会。 夏天颤抖地拎着笔,写下了一行字,偷偷递到了后排徐不周的桌上。 徐不周漫不经心地拆开了纸团,不禁失笑。 女孩用很卡通的字体,认认真真地写了一行字—— “徐不周,你也想看我的英语卷子吗?” 下午的自习课,穆赫兰见徐不周竟然借到了英语课代表的卷子,惊呆了。 这位正直姐……怎么还厚此薄彼啊! 夏天的英语成绩是真的很好,即便徐不周理科成绩门门满分,但英文成绩比她还是差一些。 她语感好得惊人,作文也写得非常漂亮,经常被英语老师夸奖。 徐不周拎着英语卷子,懒得查了,有答案不看是傻子。 这方面,学神和学渣没什么区别。 穆赫兰想凑过来蹭答案,但徐不周没让他看到。 “哎!不周,不仗义啊,你都能看,还不给我看!” “我看的前提……是我会做。”徐不周眼皮微抬,扫了他一眼,“你会吗?” “啊这……你会你还看。” “对个答案,晚上多练会儿球。” “对哦,今天要训练。”穆赫兰用笔头戳了戳斜前排的夏天:“课代表,今天打球你也会来吗?你入队之后,一次都没来过呢。” “我不去了。”夏天转身道,“我回去教训我弟弟。” “啊是,你家熊孩子真的太过分了!是要好好收拾,得揍,赶明儿带出来,让不周帮你好好教他做人。” 夏天终于鼓起勇气,抬眸看了眼徐不周。而在此之前,她从来不敢直视他。 他没应声,低头涂着机读卡,很认真。 少年的唇线很薄,形状漂亮,有种勾人的性感。 夏天的视线不禁落到了被他压在手下的机读卡上。 他的指腹正好落在她的名字上…… 夏天。 她克制地抽回了视线,心里一片兵荒马乱。 傍晚时分,夏皓轩似乎预感到会有一场狂风暴雨,夏天一进门,他跟游鱼似的钻进房间不肯出来。 “夏皓轩,出来谈谈。”夏天耐着性子叩响他的房门。 “不!你要揍我!我不出来。” “你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就不出来!就不出来!” “不出来是吧。”夏天走到橱柜前,将他前两天刚拼好的乐高赛车取了出来,“你再不出来好好承认错误,你的车就要替你道歉了。” 这招果然有用,夏皓轩忙不迭跑了出来,冲夏天大喊道:“你别冲动!可以揍我,别碰我的车!” 夏天知道他最宝贝他的乐高车,不怕制服不了他。 “你今天干了什么好事?!” “我……我不就是拆了你一包那个嘛。”夏皓轩红着脸说,“好奇啦,看看而已。” “你把它贴在我裤子上!害我一路被嘲笑!” “什么啊,我、我没有。”夏皓轩心虚地说,“我只是搁在你的椅子上,你自己坐的时候粘上去了嘛。” “你知不知道男孩子不能随便碰女孩子的东西!”夏天走过来揪他的耳朵,“你太过分了!” 这时候,婆婆从房间里走出来,凶巴巴冲夏天道:“你干啥?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你弟弟!” 见婆婆出来,夏皓轩知道自己有了依仗,赶紧冲到婆婆怀里:“她欺负人!” “快把车子放下!不然等你爸回来了,有你好看!” 夏天控诉道:“婆婆,你知不知道他今天做了什么混账事!” “轩轩,你做了什么?” 夏皓轩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把她的那个……那个卫生巾丢椅子上,她自己坐上去,粘着去了学校被同学嘲笑,回来找我算账,明明是她自己没注意,怪谁呢?” “哎呀!”婆婆指着夏天,激动地捶胸顿足,“太丢脸了,真的太丢脸了!” 夏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我丢脸?明明是他干的好事!” “你是个女孩子家,怎么这么丢人现眼,还怪你弟弟,名声都毁了,以后看谁还敢要你!” 夏天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怎么还是我的错了?” “怎么不是?在这个家里,你爸、你弟地位最高,你和你妈都得乖乖听话,你弟做什么都是对,你做什么都是错。” “你也是女的。”夏天咬着牙,瞪着她,“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夏皓轩笑嘻嘻地看着夏天,得意扬扬,似乎特别喜欢欣赏她被大人批评之后的委屈样。 “夏皓轩,给我道歉。”夏天根本懒得再和婆婆多费口舌,举起了他的乐高车,作势要砸。 “不要!”夏皓轩收敛了得意之色,紧张道,“别碰我的车,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你给我道歉。” 夏皓轩停顿了很久,终于不甘地撇嘴:“对不起嘛。” 一听到宝贝孙子居然给夏天道歉,婆婆接受不了,瞬间怒了:“你这没皮没脸的小白眼狼!当年就该把你丢进厕所里,臭不要脸的居然还要你弟弟道歉,你可真拿自己当根葱,什么玩意儿!” 夏天急促地喘息着,看着面前这个满脸褶子、头发花白却面目可憎的老妇人。 “我……我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样对我,又不是我自己要出生。” “谁让你不是儿子,这就是你的错,你一辈子的错。” 那一瞬间,夏天的心都绷紧了。 她拿着乐高车的手颤抖着,几秒之后,狠狠往地上一掷,爆发地大喊道:“我是女孩不是我的错!是你们的错!” 接下来就是夏皓轩疯狂的尖叫声,他心碎地看着地上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的乐高车,恶狠狠地望着夏天。 夏天的表情似乎比他更狰狞,这让欺软怕硬的小家伙望而却步,不敢找她麻烦,只能挑软柿子捏,回身用力推了婆婆一把—— “啊啊啊!都怪你!都怪你!” 夏皓轩被他婆婆每天两个鸡蛋养得膘肥体壮,这一推,力道着实惊人。 婆婆被他推得撞在了柜子上,趔趄着,摔倒在地,“哎哟、哎哟”地叫唤了起来。 她年事已高,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撞击,看起来都快不行了。 父亲上班了,母亲在茶馆打麻将,家里没别人了,夏天见此情形,赶紧翻出家里的备用老人机,拨打了120。 很快,救护车“呜啦呜啦”地驶入小区,几个医生、护士将婆婆抬着上了救护车,夏天和夏皓轩也赶紧跟了上去。 医院里,医生告诉夏天老人家骨折了,这把年纪,可禁不起摔啊。 夏皓轩自然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恶人先告状,用他的智能手表给爸爸和妈妈都打了电话,控诉了夏天的“暴行”,还说她害得婆婆摔跤住院了。 反正……反正到时候追究起来,婆婆肯定也会帮他说话,最后遭殃的人还是他姐。 夏天看着夏皓轩在医院走廊里打电话,添油加醋地告状。 她感到全身冰冷。 是,无论是谎言还是真相……都不重要,她的父母根本不在意。 不管夏皓轩犯下什么弥天大错,被惩罚的人……都是她。 荒唐吗? 就是这么荒唐,她的出生就是错误。 在父母赶到医院的前一刻,夏天已经跑了,不能留下来,否则她爸会打死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初秋的风凉爽地吹拂着,对她来说,却寒冷彻骨。 她跌跌撞撞地狂奔着。 逃,只能赶紧逃,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 夏天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来到了家附近的一个狭窄的上坡窄巷上,巷子左右开着热闹的火锅店、小面馆,还有副食店…… 尘世喧嚣,她却只想逃离。 她爬上阶梯,疲倦地坐在了梯口,抱住了膝盖,将脑袋埋在膝盖上。 远处支流的江水汹涌奔流,汇入主干流。 这时候,夏天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在她身旁蹭来蹭去,她低头,看到“狼外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正在她身边亲昵着…… 她一时间忘了难过,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猫咪连忙仰头蹭她。 “‘狼外婆’,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怎么会在这里呀? “上次真的把你吓坏了吧,难怪你会跑……” 她也想跑,如果她像“狼外婆”一样自由自在的话,一定会逃离这个家。 忽然间,夏天注意到,“狼外婆”的后肢好像受伤了,走路的时候都会把左后肢提起来。 她赶紧把猫抱起来,发现猫咪的尾部好像被烧秃了一块,腹部也有刀子划痕,很明显。 很显然,“狼外婆”消失的这段时间……遭遇了很可怕的事情。 “有人虐待你吗? “你后来逃走了吗? “你怎么这么笨,不跑快一点,让坏人抓住了。” 夏天说着说着,眼泪滚落了下来,她不仅心疼这只猫猫,更因为它和她有某种同病相怜的命运。 她因为是女孩所以不被家人待见,而“狼外婆”也因为长得太丑,总能激起某些人邪恶的冲动,所以总被欺负…… 夏天真的好难过,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猫猫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人一猫依偎了好久,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了。 夏天终于还是起身走下了阶梯。 太晚了,她必须回,不然就真的要像流浪汉一样在街头睡觉了。 回家会挨揍,但外面……更危险。 “狼外婆”一瘸一拐地下了阶梯,跟在她身后。 夏天走到大马路上,“狼外婆”还一直跟着,她好几次回头让它离开,它都不肯走。 “我没办法带你回家,你会被夏皓轩那个小魔头玩死的。 “就是上次电你那个坏蛋……你跟我回去,他会天天电你。 “你快走吧,小心点,不要再被人抓住虐待了。” 便利店门口,几个落拓不羁的少年走了出来,在街头聊起了天。 穆赫兰“欸”了声:“那不是英语课代表吗?” 徐不周倒了一颗薄荷糖扔嘴里,收了盒子,漫不经心地抬头。果然看到街上有个面熟的女孩迎面走来,一路抹眼泪,哭得很伤心…… 身后还跟了只残疾猫,一瘸一拐地追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居然有点戳了他的心。 穆赫兰赶紧叫住了她:“夏天,哪个欺负你了?哭成这副样子。” 夏天微微愣住,望向他们。 徐不周站在人群中,薄薄的眼皮微抬,带着某种深秋的冷感。 黑色卫衣帽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但轮廓依旧锋锐挺拔。 她有些不知所措,和他距离几步路,彼此相望着。 眼泪风干在了脸上。 片刻后,少年从包里摸出了薄荷糖盒,拇指抠开盖子,伸到她面前,眼角微勾—— “接着。” 徐不周给了她一颗薄荷硬糖,甜味顷刻间弥漫了舌尖,鼻息通畅,带了丝丝凉爽。 周围男生嘻嘻哈哈地开起了玩笑—— “哎!不周哥,我也要吃,你咋不给我啊。” “我也要吃,我也要!” “人家从来没吃过不周哥的糖糖呢。” 徐不周轻笑着,声音低沉:“一边去。” 夏天抿着糖,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少年的张扬恣肆写在了他的眼角,与他有关的青春……是那样耀眼。 她心头仿佛起了一枚火星子,长风一吹,野火燎原。 “夏天啊,这么晚了,你为啥还不回家啊?”有男生问。 夏天低头沉默,穆赫兰大声说道:“还用问,这一看就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离家出走嘛。” 今天卫生巾事件,大家有目共睹,所以都能猜到几分闹矛盾的原因。 她家重男轻女,家里有个魔头弟弟,班上同学也有所耳闻。 徐不周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狼外婆”的脑袋,似乎很喜欢这类小动物:“你的猫?” “不是,流浪猫。” “残了?” “可能……被人虐待了。” 他颀长漂亮的手指撩了撩猫猫的脑袋。 “狼外婆”对陌生人已经有了警惕感,不熟悉他的味道,赶紧躲到夏天身后。 “那个……你们手机可不可以借我一下,我想给乔跃跃打个电话。” 夏天真的不敢回家,婆婆出了这么大的事,今晚父母正在气头上,她要是回去了,只怕凶多吉少,再度把她撵出去都有可能。 徐不周解锁了屏幕,将手机递给她。 最新款的手机,流畅丝滑,界面是系统自带的海岸线风景图。 夏天拨打了乔跃跃的电话,但是很遗憾,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乔跃跃睡眠不好,睡觉前会关手机,以免被垃圾短信打扰。 夏天满脸愁容地还了手机:“谢谢。” 穆赫兰顿了几秒,偏头问徐不周:“要不,让她去我们公寓?” “一帮男的,带个女孩回家?”徐不周觉得这个提议很荒唐。 “这没什么啊,不是还空了一间房没人租嘛。” “出了事谁负责?” “能出什么事,大家都是同学。而且她大半夜在街上晃,出事的概率更大吧。” 徐不周抬眸扫了她一眼。 小姑娘穿着单薄的白T恤,外面一件防晒罩衫,素面朝天,哭得又是梨花带雨。 这搁午夜无人的大街上,不出事儿才怪。 徐不周沉吟片刻,询问她道:“跟我们回去吗?三个男的,我、穆赫兰,还有另一个外班的。 “房间有,晚上自己锁好门。” 夏天犹豫片刻,低头看着脚边和她一样无依无靠的流浪猫:“请问……我可以带‘狼外婆’一起吗?” 徐不周点头:“可以。” 徐不周和穆赫兰他们合租的公寓是一个工业风格的复式房,很大,上、下两层加起来足有两百来平方米,不管是沙发还是橱柜装饰,都带着几分赛博朋克的未来风格。 房间客厅上随意地搁着几个瓶子,游戏机手柄……并不是很整洁。 穆赫兰进屋之后,宛如箭一般弹过去,抓起他扔在墙角的臭袜子,丢进了一楼洗手间的脏衣篓里。 客厅里有个男生正赤着上身刷牙,腹部隐隐有了肌肉的雏形,但还没练得特别明显,他一回头,对上了夏天清澈的杏眸,眨巴眨巴眼睛,手里的牙刷都险些掉了。 “陈霖,你这也……太放飞自我了吧,快去把衣服穿上,有客人来了!”看到陈霖这样,穆赫兰赶紧说。 陈霖愣了好几秒,赶紧跑回房间,套了件黑T恤走出来,脸颊泛着几缕不自然的红晕,望向了徐不周:“怎么回事,怎么把女的带回来了?” 徐不周懒散地倚在沙发上,随意介绍:“这是我们班英语课代表,叫……” 见他微顿,夏天连忙接茬:“我叫夏天。” 陈霖移开了视线,脸颊微烫:“知道,我问的是,你们怎么把一姑娘带回家,疯了吧。” “她没地方去,这大半夜的,留在街上太危险了。”穆赫兰解释道,“同学之间要相互帮助嘛,收留她住一晚,又没啥损失,我们正好还有一间房呢。”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我绝对不同意,让女的住进来,真的太烦了。” “一晚上而已啊。”穆赫兰继续劝着,“你把门一关,人家也影响不到你什么。” “她还带了猫,我最讨厌猫了!” “这……那我们总不能把她赶出去吧!” 徐不周指尖把玩着一支笔,嗓音平淡——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闭嘴,另一个是收拾东西,出去。” 嗓音虽然平淡,但威胁力十足。 这公寓是徐不周的,他是房东,成了兄弟之后,他也没再收他们的租金。 即便收,也只是象征性让他们请客吃顿饭罢了。 所以,他是绝对有资格让他们收拾东西离开的。 徐不周都开口了,陈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不满地瞪了夏天一眼:“不准进我的房间!” 夏天:“……不会。” 现在已经很晚了,穆赫兰简单地对夏天介绍了一下房间:“楼上楼下各两间,我和陈霖住楼下,楼上是不周的房间,当然空的那一间房也在上面。你要洗澡的话,就在楼上洗吧,用不周那一间。” 夏天红着脸说:“我就简单凑合一晚就好。” 公寓区域分隔很明确,楼上的空间是属于徐不周一个人的,所以不管楼下被男生们造得多凌乱,但楼上的空间却保持着绝对的整洁。 无论是靠墙的黑铁书架、墙角绿植、模型装饰……几乎一尘不染,也毫无凌乱之感。 那间空余的房间很小,全然封闭的空间,一张小床,一个小沙发,小小的床柜,但地上也还铺着地毯,装饰简约而温馨。 夏天回房间后便锁上了房门。 她很局促,不敢碰太多东西,连床都不敢睡,因为没有洗澡,只在小沙发上蜷缩着躺下来,准备就这样简单地凑合一晚,对付过去。 能有住宿的地方已经很好了,否则她大概真的要像“狼外婆”一样,不是回家被打死,就是露宿街头。 “狼外婆”自然也安置在了她的房间里,夏天看到猫猫跃跃欲试地想往床上跳,赶紧制止它:“不可以睡床哦,不要弄脏了床单,睡地毯就好。” “狼外婆”见她阻止,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很乖地不再跳上跳下,在地毯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了下来。 寂静的夜,她太疲倦了,很快便进入了沉酣的梦乡,今晚是她和他的梦境相距最近的一夜。 今夜久久难以入睡的人,在楼下。 陈霖坐在书桌前,一盏暗黄的小夜灯笼罩着他有几分英俊的脸庞。 他从柜子里取出那张被退回来的圣诞贺卡,卡片上极其真诚地写着两行字—— “我喜欢的季节,不是春天,不是秋天,也不是冬天。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像当空的烈日一样,得到夏天的垂青。” 陈霖是个超有文艺细胞的男孩,一向很含蓄,不喜欢太过直白的什么“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告白,他会选择更文艺的方式来表达,即便被拒绝了,也不会太丢脸。 暗示嘛,给别人面子,也给自己台阶。 果然,夏天给予他的回应,也含蓄而明白—— “对不起,夏天已经有了它的萤火虫。” 她不喜欢万物融化的灼灼烈日,她喜欢如星光一般暗淡的萤火虫。 萤烛之光,就足以照亮她的夏夜了。 陈霖看着窗外的月色,呼吸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这贺卡是去年圣诞节送出去的,没有署名,也不是亲手交给她,所以她当然不会记得、认得他。 陈霖细细地品味着卡片上的那句话,猜测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可是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难道是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 那人一定是瞎眼了。 次日清晨,男孩们几乎是掐着上学时间起床的,匆匆爬起来洗漱,挂着迷蒙的睡眼来到客厅。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惊呆了,客厅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茶几上的饮料瓶子不翼而飞,干净的沙发毯规规整整地叠好了铺在沙发上,垃圾桶也全部被倾倒干净。 吧台上,煎蛋牛奶和吐司三明治,一式三份,牛奶还是温过的,冒着袅袅的热气。 穆赫兰看着夏天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咽了口唾沫:“这这这……夏天你这也太贤惠了吧!居然连早饭都做好了?!” 夏天端着最后一份早餐走出来,摘下了卡通围裙,笑着说:“我本来就醒得早,谢谢你们收留我,这是心意。” 穆赫兰喝了一口牛奶,抓起吐司三明治大嚼着:“我们欢迎你天天来!不收租金!” 陈霖将书包搁在沙发上,走过来吃早饭:“这事你说了不算。” 这时候,徐不周慢条斯理从楼上溜达了下来,单肩挂着包,睡眼惺忪,懒散地打了个呵欠。 见他们都围在桌前,他嘴角冷冷勾了勾:“都吃上早餐了?” “不周,快来尝尝,夏天的厨艺好好啊。” 他坐了下来,长腿钩在了高脚椅上,随手拎了一杯未动过的牛奶,夏天连忙将另一杯给他:“这是你的。” “谢了。” 她又将一份吐司三明治和煎蛋递到他面前。 徐不周喝了一口热牛奶,喉结滚动着,吞咽了下去,动作却轻微地顿了顿。 舌尖的甜腻,恰是他喜欢的甜度,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陈霖注意到他神情轻微的变化,问道:“不周,怎么了?” “没,甜度正好。” “甜吗?”穆赫兰尝了尝自己的牛奶,“没味道啊。” 夏天连忙说:“可能我忘了放糖,你要吗,我给你加。” “啊,不用不用,我不喜欢吃太甜,不像徐不周……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吃糖。” “我乐意。” 徐不周一口喝完了牛奶,拎着三明治率先出了门。 陈霖喝着自己寡淡无味的牛奶,观察着对面的少女。 她眉眼收敛,给人一种清清淡淡的安静感,不算美得多惊艳,但那种细腻的感觉,属于越品越有味道的类型。 陈霖注意到她的视线,时不时飘到徐不周喝过的牛奶杯上。 他好像知道夏天的萤火虫在哪里了。 夏天和穆赫兰、陈霖一起步行去学校。 穆赫兰问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爸妈今天气应该消了些,我晚上肯定要回家的。” “如果他们又打你,你还可以来我们公寓住。” “谢谢你。” 陈霖揉了揉鼻翼,别扭地说:“就你在这里扮好人,公寓是你的吗,你就替人家不周决定了。” 夏天看出陈霖好像很讨厌她,所以也不怎么和他多搭话。 穆赫兰说:“他昨晚都答应带她回来了,多留一晚也没什么嘛。” 陈霖意味深长地说:“留她住下来,那些追求徐不周的女孩,还不得炸锅了啊。” 穆赫兰笑了起来:“追他的已经开始各种行动了,我这段时间收的蛋糕啊奶茶啊,真的要把我齁死了。” 夏天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白球鞋,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喜欢梁嘉怡那种类型吗?” “你说那种开朗活泼的啊,不不不。”穆赫兰连连摇头,“他受不了太吵闹的,他俩根本相处不来,这不就闹翻了。” 陈霖见她明明在意得要死,却还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难受,说道:“他喜欢漂亮的,身材好的,最好是有脸没嘴那种,赏心悦目,但别惹他烦。” “精准!”穆赫兰一巴掌拍他肩上,“果然还是你最了解徐不周啊哈哈哈。” 陈霖冷嗤了一声。 在今天之前,他从没觉得徐不周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有多讨厌。 但现在……忽然有点不爽他了。 夏天闷闷地说:“怎么会要求女生不说话呢,在一起不就是要交流吗?” “主要是这位爷精神境界太高了,没几个人能真正走进他心里。”穆赫兰感叹道,“你瞧他看的那些书,听都没听过,所以……还不如保持安静。” 夏天不再回应了。 她很努力想走近他的世界,看他推荐的书,甚至……甚至也想和他拥有共同的梦想。 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方向是什么。 但她并不漂亮,比梁嘉怡那种明艳张扬的模样……真的差远了。 所以徐不周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 “对了,你今晚是要回家吧?”穆赫兰问她。 “嗯。” “那猫……” “我可以把猫留下来吗?”她望向穆赫兰,恳求道,“如果你们方便的话,当然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带它走……” 穆赫兰挠挠后脑勺:“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公寓是徐不周的,我们都是他收养的流浪猫呢。” 夏天被他逗笑了。 陈霖一口否决道:“徐不周才不会养猫,他生活十级残废,照顾自己都够呛,哪还能养猫。” 夏天叹了口气:“那晚上我来接走‘狼外婆’。” 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把“狼外婆”放生了,她眼下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照顾宠物呢。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她是如此,猫亦然。 第二节课还没下课,夏天的妈妈林韵华便气冲冲地来到了学校,将夏天从课堂上揪了出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把你婆婆害成这样!你还乱跑,把你弟一个人丢医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夏天见她在走廊里大吵大闹,闹得班上同学都没法上课了,纷纷探头在窗边观望,也真是丢脸至极。 她转身就要跑,林韵华一把拉住她:“你还敢跑!你能跑到哪里去?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抓回来!” 林韵华将女孩揪到墙角,狠狠地捶打她。 夏天耳朵嗡鸣作响,脸颊也涨红了。 林韵华打她倒没有夏仁下手那么重,但她还是感觉到阵阵屈辱和不堪,因为她用余光扫到了好多同学都在围观看戏。 不,绝不…… 她心底升起一股勇气,猛力推开了林韵华。 或许是一瞬间爆发出来的能量实在巨大,林韵华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险些摔跤。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夏天,仿佛不认识她了似的—— “你……你反了你这……”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夏天急促地喘息着,愤怨地望着她,“你不能打我。” “你把你婆婆推倒,都骨折进医院了,你还不认错?!” “你们在家里装了监控,监督夏皓轩有没有看电视,忘了吗?”夏天沉声说,“回去查查监控,就知道婆婆到底是谁推倒的,你们查过吗?” 林韵华一时语滞,她只听信了夏皓轩一面之词,自然全然信了他。再加上夏天这家伙昨晚一夜没回家,肯定就是心虚。 她强辩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有错!弟弟还那么小,他懂什么?!” 又是这套说辞,夏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是,我有错,身为女孩就是我最大的错误,你要说的不就是这个吗?” 林韵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着周围这么多年轻的男孩女孩,围观着她,那眼神……也宛如审判一般。 她也要脸。 就在这时,班主任周平安听闻消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夏天妈妈,有什么话来办公室说嘛,不要在这里影响我们正常的教学工作。” 林韵华恶狠狠地瞪了夏天一眼:“来办公室,老娘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夏天却拒绝了她:“我要上课了。” “你……你说啥?!” “比起听你给我掰扯这些姐姐就是要让着弟弟的话,我宁愿坐在教室里接受真正的教育。”说完,夏天转过身朝教室走去。 所有人都在凝视她,这些眼神里有的是吃瓜看好戏,有的是鼓励,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每个人都盯着她,除了……徐不周。 他低头解析着一道数学题。 黑眸如水,笔在细长漂亮的指尖转了一个圈。 夏天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低着头,消化着心里翻涌的情绪。 乔跃跃连忙抱了抱她,安慰道:“宝宝,你今晚可以去我家。” 她摇了摇头:“我不可能永远不回去。” 她还没有力量,无法独立地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里生存,除了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别无选择。 但好在……不需要忍耐太久了。 高考以后,不管她考个什么样的大学,都可以远远地逃离这个家了。 她一定会远离现在的城市,去北方、更南的南方、任何地方……届时天高任鸟飞,她会实现她的梦想,得到自由。 今天这事,她的脸都丢尽了,但是想想也能释怀,毕竟过去丢人的事情可不少。 她有这样的弟弟和父母,已经不是新闻了,全校皆知。 她要学会自我释怀,与这个世界和解,否则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夏天闷闷不乐地上着自习,几分钟后,有个小纸团丢到她的桌上—— “夏天,不要怕,冲呀!” “女儿当自强。” “加油哦!” “你要是没地方去,欢迎来我家小住。么么哒。” ………… 夏天看着字条上同学们写下的鼓励和温馨的话语,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之前妈妈揍她、骂她,她都不哭,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但现在,她真的有些绷不住了。 班上的同学其实并不都在看她热闹、嘲笑她,他们中也有很多的人,同情她,也愿意理解她。 夏天将字条粘在了她的课桌左上角,作为鼓励她前行的力量。 而字条的最后一行,夏天发现了徐不周漂亮的字迹—— “猫我养了。” ………… 傍晚时分,乔跃跃生拉硬拽,将夏天拉到了篮球馆训练。 徐不周也在,他穿着一件黑色篮球衫,坐在第一排的观众椅上,双手展开搭着椅背,手臂皮肤呈冷白色,肌肉结实而流畅。 而他身边坐了一个女孩,女孩身材高挑显瘦,黑长直的发型,刘海很温柔,五官柔美,看起来属于很安静的类型。 两人低声说笑着,女孩凑近他说话,徐不周会迁就她的身高,微微垂首,狭长的眼角也勾着笑,很撩人。 夏天抽回了视线,默默地来到篮球架下。 乔跃跃拍着球来到她身边,低声道:“欸,让你主动些,你不好意思,看吧,这女生天天来找徐不周聊天,估计过不了多久,两人就会走到一起,错过机会了吧。” 夏天闷不吭声地捡起篮球,拍了拍,篮球滚到了一旁。 她又忍不住望了那女孩一眼。 她很漂亮,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漂亮,而且身材也很好。 自己呢,平凡又普通,徐不周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 她不是错过机会,是根本没有机会,所以还是不要让自己难堪了。 “我不追他。”夏天说。 “就你这样搞暗恋,十有八九没机会,追徐不周的太多了,他挑都挑不及,怎么可能主动?” “没关系,他帅,成绩又好,追他的多很正常。” “你啊,你这闷货。” 乔跃跃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小姑娘的脑袋,然后走到观众席边,冲台上的徐不周道:“喂,让你加入篮球队,不是来闲聊的,聊天聊够了吧,下来打球。” 徐不周似乎心情还不错,没和乔跃跃计较,起身溜达着走下了观众席,接过乔跃跃递来的篮球,转身一个三步上篮,动作流畅轻盈,篮球顺利入筐。 男生们立刻叫嚣:“好球!” 谁都看得出来,徐不周的技术已经属于顶尖水平了,篮球在他手里那简直跟玩儿似的。 连乔跃跃都不禁感慨,就他这样的,成绩好、颜值高、家世不凡、篮球水平直接封神……难怪追他的女孩前赴后继。 别说夏天了,连她这个不解风情的铁汉搞笑女,都禁不住心动了。 喀喀,不,比起男人来说,还是闺密更重要。 乔跃跃冲徐不周喊道:“徐不周,队长给你分配一项艰巨任务啊。” 徐不周起身跳投,漫不经心道:“说。” “你篮球打得这么好,负责带带新人呗。” 徐不周停下投篮,顺着乔跃跃手指的方向,偏头望了过去。 夏天动作生硬地拍着球,没拍几下,球就滚走了。 似察觉到徐不周在看她,她将篮球抱在胸前,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站着。 徐不周单手抓着篮球,走到夏天身边,身上带着几分运动之后燥腾腾的热意。 夏天顿时脸红了。 好在……她也运动了,所以就算脸红也不怕。 “喂,想学篮球?” “嗯……” 徐不周也没废话,开门见山道:“如果你想学,我就教,如果没太儿痒。” “回去贴一张创可贴。” “嗯。” 很快,公交车进站了,乔跃跃上了车,嘀嘀两声刷了卡,看到车厢最后排角落有两个空位,生怕被别人抢占了,抓着夏天朝后排狂奔而去:“快快快!” 公交车启动,夏天被她拉扯着,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人。 在充斥着汽油和杂味的公交车上,那人身上的木质雪松气息,顷刻间灌满了夏天的鼻腔。 有点儿像雪天的松木燃烧的气味,偏冷调,宁静沉稳,澄澈洁净。 夏天抬头,撞入了少年琥珀般的黑眸中。 那双眸子狭长而冷淡。当他睨着人的时候,会给对方一种明亮感。 如雨后青翠欲滴的苔藓,十分透亮。 拥挤的人群中,他个子是如此挺拔高挑,以至于当他望向这位撞入怀中的女孩时,锋利的下颌需微微低垂。 紧接着,两人同时发现…… 夏天手臂上渗出的血珠子,蹭到了他干净的白衬衣上。 殷红夺目。 夏天睁大了眼睛,霎时间,心跳都停了半拍。 …………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尖锐的嗓音:“哎,你怎么回事啊,往我朋友怀里钻就算了,怎么还把他衣服都弄脏了!” 夏天抬头,望见少年身边一个直刘海长发女生,怒目圆睁地望着她。 她的豆沙色唇膏,莹润自然,很好看。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赔……”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夏天发现她没法赔,没钱赔。 这时,乔跃跃赶了过来,双手叉腰道:“干啥干啥!我朋友又不是故意的。” “衣服都弄脏了!看吧,你知道我朋友一件衣服多少钱?” “多少钱,赔就是了!凶什么凶!” “赔得起吗你?!流血了不晓得去医院,跑来公交车上乱蹭什么!恶心死了。” “嗬!流血有什么恶心的!” 俩女孩的泼辣程度旗鼓相当,直接吵了起来。 徐不周一言未发,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夏天。 她白皙的脸蛋已经窘成了樱桃红,藏在凶巴巴的女孩身后,漆黑的眸子低垂着,带着某种小兽一般的慌张,使劲儿拉着乔跃跃。 察觉到徐不周在看她,她也小心翼翼地抬眸睨他一眼。 他的黑眸如旋涡,似要将一切吸入深渊。 夏天脸更红了,惊慌地避开,无所适从地站着。 “梁嘉怡。”少年转头,不耐烦地扫了眼身边女孩,嗓音寡冷—— “闭嘴。” “可……我……” 梁嘉怡还想说什么,抬头望见徐不周清隽的脸上写满了厌烦。 她立刻噤声,满脸委屈。 徐不周侧身经过夏天,径直来到车后排的门边,准备下一站下车。 梁嘉怡连忙跟了上去,挽住了他的手,撒娇道:“还没到站呢,不是一起看电影吗?” 徐不周冷淡地抽开了手,这让她顿时有些惊慌:“徐不周……” “我说过,待在我身边可以,保持安静,做不到就离开。” 下一秒,车门打开。 少年面无表情地下了车,细细的雨星子里,留下一抹朦胧清冷的背影。 只剩梁嘉怡愣愣地站在门前,眼底盈满了泪水,愤恨地回头望了夏天和乔跃跃一眼。 ………… 乔跃跃耸耸肩,表示这锅她可不背,牵着夏天坐到了车后排。 “真是一出大戏,徐不周翻脸现场,怎么没录下来呢哈哈哈。” “你认识他?”夏天望向乔跃跃。 “徐不周啊,哪个不认识嘛,别说你不认识。”乔跃跃用纸巾帮她擦拭着血迹,理所当然道,“南渝一中公认的校草,家世显赫,他也是各种理化奖项拿到手软的学神级人物了。” “我知道他,但不熟。” “你这种乖乖女要和他熟了……那就惨了。” 乔跃跃望了望前面哭成泪人的梁嘉怡:“看看她,就知道这男人不是什么好的,前些年还有虐狗的黑历史,休学了半年,据说是被送去国外治病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暗示她,对方这里不太健康。 “但他成绩很好。” 每次考试放榜,徐不周的榜首之位无人能撼动,成了南渝一中无人可以超越的神一般的存在。 “对啊,他父母都是业界精英,他的智商不会低啦。”八卦的乔跃跃如数家珍道,“家里也很有背景,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所以就算出了一些负面的事件,网上都闹开了,家里也分分钟摆平了大兴趣,那就没必要浪费两个人的时间。” 夏天知道徐不周的脾气,他的确不会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这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她犹豫了几秒:“算了,我不学,我很笨,没有运动细胞。” 徐不周点头,转身自顾自地投了篮。 夏天不再打扰他,转身准备离开。 不是她不把握机会,只是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真的没有意义,她越是和他接触,就陷得越深。 不可自拔。 最后独自饮泣的……还是她自己。 忽然,徐不周开口问:“为什么要借《风沙星辰》?” 夏天步履一滞,转身望向他。 少年上篮之后,颀长的双腿稳稳落地,偏头问道:“那天在图书馆的女孩,是你吧?” “你不是脸盲吗,还记得哦。” “你在我面前狂刷存在感,很难不记得。” 夏天撇了撇嘴:“我又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就这么巧,每次都遇着他。 徐不周的嗓音清润而低醇:“回答我的问题。” 她低头想了想:“我也想当飞行员。女飞行员,像《风沙星辰》的作者一样,在沙漠里看满天星星。” “他的飞机坠机了。” “如果能拥有一秒钟的自由,就算下一秒死亡又何妨?” 徐不周沉默了,深深地望着面前这个女孩。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而仔细地打量她。 她不是那种漂亮到让人一眼难以忘怀的姑娘,但她漆黑的杏眸里涌动着某种力量。 温柔、无害、坚韧…… 徐不周的心像被什么捏了捏,侧过视线,轻拍着篮球:“当女飞行员可不容易。” “人总要有目标吧。” “那你要好好提升体能才行,个子也要再长高一些。”他将篮球扔给了她,“从今天开始,每天放学都要过来练,打篮球可以长个儿。” 夏天诧异地望着他,心都要飞起来了。 “先练拍球,拍五十个不要断,练好了我再教你投篮。” 她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按照他的话,认认真真地拍着球。 但对于她这样的新手来说,拍五十个谈何容易,加之在徐不周的灼灼目光下,夏天又紧张得不行了,没几下,篮球就脱手而出,拍飞了。 徐不周耐心地捡起来球,扔给她:“不要中断,继续。” 她继续拍着,没几个又飞了,如此反复几次后,夏天泄气地说:“不行,徐不周,五十个好难。” 徐不周轻笑道:“看来,需要惩罚措施才行。” “啊?” 徐不周站在她身边,看着小姑娘生涩的拍球动作,轻笑道:“如果中断了,罚你……去给我买瓶水。” ………… 夏天居然真的乖乖去给徐不周买水了。 这姑娘…… 他随口的玩笑话,没想到她会这么实诚,这样一来他不好好教她,似乎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徐不周单手抠开薄荷糖盖子,仰头嗑了一枚。 这时,默默观察许久的陈霖来到徐不周身边,乘其不备,顺走了他手里的篮球—— “你不是一贯不爱碰这种容易较真又认死理的学霸妹?” 徐不周夺回了陈霖手里的篮球,转身一个跳投:“关你啥事?” “你又不喜欢她这类型,不喜欢就别碰,万一人家认了真,你甩都甩不掉。” “陈霖,平时没见你话这么多。” 陈霖想了想,又说道:“你不是想要我的NBA球星签名篮球吗?这样吧,打个赌,你要是能跟她好好相处三个月,我把我的篮球给你。” “无聊。”徐不周翻了个白眼,“我犯不着为了一颗球,浪费三个月去讨好女生。” “那这样呗,一个月,怎么样?” 陈霖只想让夏天赶紧死心,因为得不到的永远不甘心。 她没有和徐不周在一起过,根本不知道这人有多少毛病,等她知道了,就会明白他根本不适合她。 然而,徐不周仍旧拒绝:“没劲。” 这时,夏天重新回了篮球馆,偷偷摸摸地从衣兜里摸出饮料,藏在宽敞的校服袖子里。 徐不周走到她面前,她做贼一般将他拉到角落,把瓶子塞进他的裤子兜里。 在接触的刹那间,徐不周的手伸了过来,两人的指尖猝不及防地碰了碰。 夏天的心脏就像被电击似的,战栗的余韵瞬间遍布了全身,酥酥麻麻。 “谢了。” 徐不周的手指尖勾勒着兜里水瓶的轮廓,顺手抽出了手机,漫不经心道:“加个微信,我把钱转给你。” 夏天捡起了座位上的帆布单肩包,摇了摇头:“我没有手机。” “哦。”徐不周身上从来不带零钱,他顿了顿,“明天还你。” “没事。” “没事?”少年漂亮的桃花眼勾了勾,“那不还了。” 夏天很老实地说:“你教我打球嘛,就当是学费。” 徐不周没说什么,只是用深邃的黑眸注视着她。 她根本连和他视线接触都不敢,侧脸看着旁边,哪怕盯他一眼,都小心翼翼犹如警惕的小兽一般。 喜欢徐不周的女孩太多了,徐不周对此没什么感觉。 夏天这种类型的他没接触过,倒也……不讨厌。 不过正如陈霖所说,她这种一看就是较真认死理的女孩,这种女孩……后劲儿太大了,他不敢轻易招惹。 徐不周没多说什么,拎着球回到篮球场,和一个男生玩起了solo赛(一对一比赛)。 夏天背着书包走出体育馆,微凉的秋风吹拂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 今天她和徐不周说了好多话。 像……在做梦。 越靠近家,夏天的步履越沉重。 路过楼下副食店,正在嗑花生看电视的佘朗望见走路慢吞吞的小姑娘,连忙叫住她:“夏天,你爸回来了,你婆婆的事情可仔细啊。” “嗯,我知道。” 佘朗很热心地说:“别怕,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来找叔叔,叔叔保护你。” 夏天眼睛微红,心里很感动,佘叔叔一直很关心她,甚至有时候比她爸爸还关心她。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他是她爸爸……就好了。 “谢谢佘叔叔。” 佘朗从冰柜里拿出一罐可乐,递给她:“拿去喝。” “不了不了,谢谢佘叔叔,我不喝。” “哎呀,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快拿去喝。” 夏天不会一再地接受他的好意,赶紧拒绝了,匆匆跑回了单元楼。 佘朗目送着女孩\\\"。” 的确,众所周知,徐不周是个问题少年,浪荡纨绔是他的标签。 夏天低头看着手上的猫抓痕,记忆回溯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徐不周,她的英雄。 夏天回家的时候,爸爸也回来了,正欢天喜地抱着夏皓轩亲了又亲。 “宝贝儿,我的宝贝儿,想死爸爸了,爸爸出差,你有没有想爸爸啊?” “有!” 夏皓轩敷衍地和老爸亲热了一下,然后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老爸给他带的V形六缸引擎乐高赛车盒,满眼放光。 “啊,机械联动,老爸好棒啊!” 林韵华从房间里走出来,睨了夏仁一眼:“你就惯他,这东西动辄就是好几百,你每次出差都给他带,浪费钱。” “怕什么浪费,听说拼这个能开发智商,好多成年人都在玩。”夏仁坐在了拼图软垫上,和儿子一起拼起了乐高玩具,“我儿子好好开发智商,将来考名牌大学,光宗耀祖。” 母亲叹了口气:“说起这个,我就头大,你看看他期末考试成绩,稀烂,年级倒数几名!再这样下去,考啥子名牌大学,想考个好点的初中都难。” “急什么,这不是还早嘛。”夏仁拿起乐高积木,趴在地上对夏皓轩说,“来,儿子,爸爸陪你耍。” “不要!你别碰!这是我的……不准碰!”夏皓轩完全不买账,一把推开了夏仁。 “老子给你买的!老子还不能碰了,你这黄眼狗。” “哼,就不准碰。”夏皓轩大声嚷嚷着,“我的东西,谁都不准碰!” 婆婆端着红烧排骨走出厨房,对夏皓轩道:“孙孙小声点,别伤着嗓子了。哎呀,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娃娃计较啥?孙孙,别理你爸,婆婆疼你。” “哼!”夏皓轩瞪了夏仁一眼,“快走开!” 夏仁揉揉鼻子,骂骂咧咧地转过身,看到默默站在门边的夏天,一腔不满正无处发泄:“你戳在那儿做啥!还不快帮你婆婆端饭,跟个木头似的,笨戳戳的!” 夏天慢条斯理地去厨房端菜舀饭。她心里想,自己再笨,也不至于像夏皓轩100分的数学考试只考9分。 吃饭的时候,夏天对林韵华道:“妈,今天狂犬疫苗是300元,我找乔跃跃借了100元,我要还给她。” 林韵华给夏皓轩夹了一块红烧肉:“前年都是200元,怎么又变成300元了?” “不晓得,涨价了吧。” “没钱,找你爸要。” “爸……” 婆婆暗骂了声,说:“打什么针要这么多钱,要了200元还不够,心思都用在怎么从大人手里骗钱上了呢。” “没有骗,就是300元,我还有医院开的单子。” 她连忙把单子取出来,递给了爸爸。 夏仁扫了单子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同学借了你100元?” “嗯。” “你们玩得好不好?”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就先欠着呗,你自己攒钱慢慢还。” “……” 吃过饭后,夏天用家里备用的老人机给乔跃跃发了短信:“我爸妈不给我钱,等我攒够了……就还你。” 乔跃跃:“哎呀,说这些!是不是不拿我当姐妹!” 夏天:“谢谢,亲亲你。”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的家境其实不算差,爸爸是国企职工,每每出差都会给夏皓轩带玩具,动辄上百。 妈妈在小区里经营一家茶馆,说白了就是麻将馆,挣的钱比爸爸还多,奶奶还有每个月6000的退休金。 但这所有的收入,都砸在了夏皓轩身上,他自小到大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甭管是幼儿园还是小学,都是上私立。 而在他们这里,夏天100块都要不到。 这个世界公平吗?如果让夏天回答,当然不。 但若问到原因,她会沉默。 因为她是女孩,荒诞又真实。 就像她卧室窗外的那堵黑墙,爬满了青苔,阴暗潮湿,常年充斥着霉腐味。 谁会在房子窗户外修一堵遮天蔽日的院墙,这太可笑了,但…… 这就是最真实的人间,她的人间。 夜间,天气仍旧燥闷。 夏天房间里的空调制冷效果实在不佳,她一动不动,鼻尖都能渗出薄薄一层汗来。 婆婆在她半掩的门前站了会儿,又骂骂咧咧地怪她开空调浪费钱。 夏天摸出一个小MP3,戴上白色的接线耳机,播了一首《黑色毛衣》。 耳机线有些脱胶了,隐隐可见红绿的导线。 她摸出手账本,在本子上写道—— “狂犬疫苗第一针8.21,下一针7天后,再下一针21天后。” “记得攒钱还给跃跃:100块。” “我也想玩乐高,我想拼一个大城堡。” 耳机里传来《黑色毛衣》动情的旋律—— “再说我爱你,可能雨也不会停,黑色毛衣,藏在那里。” 夏天的思绪忽然飘到了今天的公交车上,她视线下移,看到左手手臂上细细的抓痕,已经凝痂了。 她用娟秀的字迹,在本子上写下了“徐不周”三个字,跟着省略号的六个点。 ………… 晚上九点,夏天从洗手间洗完澡出来,夏仁躺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综艺节目。 “夏天,下楼去给你爸买包烟。” “我洗完澡了。”夏天用干发巾包着湿润的长发,扫了眼地毯上正在玩乐高玩具的夏皓轩,“让弟弟去嘛。” “不然怎么说你这丫头心坏。”婆婆戴着老花镜织着毛衣,骂道,“你弟弟这么小,走丢了怎么办?” “副食店就在小区楼下,你们平时放他下楼跟小朋友玩,也没人看着啊。” 夏仁顺手抄起烟灰缸,但没有砸,做了个吓唬的动作:“你还跟你婆顶嘴了!” 夏天只好回房间换了衣服,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接了钱下楼给爸爸买烟。 副食店是邻居佘叔叔开的,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秃顶男人,平时看到夏天都会喊她,夏天对温和健谈的佘叔叔的印象挺好的。 “佘叔叔,一包红塔山。” 佘朗正在树下围观隔壁茶馆的几个妇女打麻将,见她过来,踏着人字拖走回店里,扔给她一包红塔山:“又来给你爸爸买烟啊?” “嗯。” 佘朗扫了夏天一眼,她穿着盛夏里常见的吊带和短裤,外搭一件薄薄的防晒罩衫,隐约可见白皙的皮肤,湿润的发丝垂在肩上。 “这么热,还穿长袖热不热啊。”佘朗从冷冻柜里取出一瓶冰可乐递给夏天,“拿去喝,叔叔请你。” “啊,不用了,谢谢叔叔。” “拿去拿去。”佘朗走到夏天身边,将可乐罐递给她,“你爸的烟都在我这儿买的,请你喝杯可乐不算什么。” “那谢谢佘叔叔了。”夏天接过了冰可乐,对他报以充满感谢的微笑。 佘朗看着她,感叹道:“夏天啊,你说说你爸妈,也真是过分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没见过重男轻女到这份上的。 “你看看满大街,有几个是重男轻女的家庭哟!唉,你也是投错胎了,遇到这对奇葩夫妻,你要是给我当女儿,我肯定疼你啊,这么乖的女儿。” 夏天心里有些隐隐难过,感激地看着佘朗:“谢谢叔叔,我先回去了。” “好好,慢慢走,有什么需要的就来找叔叔。” 佘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底浮现一丝不明的意味,周围有妇女打出一套杠上花,对佘朗道:“人家的闺女,关你什么事,没事献殷勤。” “又关你啥事,瓜婆娘,打你的麻将哟。” 那段时间,巷子里再不见那只叫“狼外婆”的麻猫的身影了,不管夏天用猫粮还是火腿肠唤它,都不再出现。 兴许是那次被点火器吓跑了,不敢再来了。 她心里隐隐有些难过,“狼外婆”是她最喜欢的流浪猫,特别温顺,每次饱餐一顿之后,别的猫都走了,只有“狼外婆”会留下来,翻肚皮让她摸摸。 希望它能被好心的主人收养,过得稍微好一点,别再四处流浪了。 但是想想也不太可能,“狼外婆”真的很丑,一身麻色的杂毛,比一般颜值的猫都丑好多。 小区里好多猫咪都被“绑架”了,有了新主人。 只有“狼外婆”,一直没人要。 除了夏天,大概没人愿意投喂这种丑猫。 她对它产生了某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第二针狂犬疫苗之后,夏天终于返校了,刚到教室就听到班上同学全在讨论,说徐不周转到他们文科(一)班了—— “他为什么转班啊!他不是在理科火箭班吗?” “而且是物理竞赛奖项都快拿到手软的理科天才。” “谁知道啊,理科这么厉害,不晓得为啥想不通要转文。” 乔跃跃激动地抓着前排女生问:“确定是我们班?” “刚刚我亲眼看到他在老周办公桌前登记资料,绝对稳啊!” “文科班男生本来就少,这位大佬转过来,我们班篮球队有希望了啊!” 女生睨了乔跃跃一眼:“跃跃,你真不愧是篮球队队长啊,听到校草转过来,脑子里居然盘算这个。” “那不然呢!”乔跃跃撸起袖子,“我对那位……可不敢有什么其他心思,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夏天认真地记着地理知识,并未加入乔跃跃她们的讨论行列。 忽然间,教室安静了下来,班主任周平安领着少年走进了教室—— “这学期,我们班有新同学从理科火箭班转来,他的成绩我就不用多说了,你们有什么学习方面的问题,尽管向他请教。 “尤其是你们那个数学,我都没眼看,烂成一坨渣渣了,还一渣渣一窝。他的数学成绩每次都是满分,好好虚心向人家请教啊!” 女生们发出阵阵“哇呜”的呼声,当然多少也带着戏谑之意。 男孩们则更加激动了。 开玩笑,徐不周啊!这位的篮球……太厉害了。 “喀。”周老师让大家安静下来,回头对他道:“做个自我介绍吧,让同学们好好认识你。” 少年走上了讲台,在黑板上用遒劲有力的楷体甩下三个字—— 徐不周。 “没什么好介绍的,你们有什么问的。”他的嗓音带了几分质感。 夏天情不自禁地将视线从地理书上移开,望向了讲台上的少年。 他的脸庞极有轮廓感,棱角分明。皮肤白得很干净,狭长的单眼皮和薄薄的唇,给人一种冷淡感。 瞳眸深如古井,一眼望不到底。 乔跃跃率先举手—— “加入本班篮球队吗?” 徐不周:“当然。” “!” 有男生不满道:“哎呀,乔跃跃队长,现在是自我介绍时间,你这些课后私聊不行吗?” “关你啥事?”乔跃跃努努嘴。 又有女生举手问道:“徐不周,你今年多大呀?” 徐不周耐心回答:“休学了一年,快十八岁了。” 后排有男生问道:“徐不周,听说你喜欢网球,学校那个网球馆,真的是你爸投资建的吗?” 班上同学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班主任周平安咳嗽了一声:“希望同学们问点正常的问题,比如兴趣爱好这些。有些内容……私下问就行了,一个两个都十七八岁的人了,这点常识都没有?” 同学们更是爆笑了起来,班级氛围格外轻松和谐。 徐不周平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 “好家伙!” “果然……富二代。” 班主任立刻道:“安静安静,没有问题,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了!” 这时候,人群中,夏天弱弱地举了手。 众人回头望过去。 她红着脸,没敢抬头看他,只很小声地问了句:“徐不周同学,你为什么要理转文?” 徐不周嗓音平缓,淡淡道—— “原因一,高中理科知识都自学完了,没必要留在理科班耗时间。原因二,我的梦想是成为飞行员,地理知识很重要。” “那你为什么想成为飞行员呢?”夏天顺理成章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只有在这种时候,隐没于人群之中,她才敢堂而皇之地对那个少年……希求更多的了解。 没有人会见怪。 而对于这个问题,徐不周停顿了片刻,给出了答案—— “休学那半年,读了一本书叫《风沙星辰》。讲了一个孤独的飞行员的故事,对我影响很大。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那我有一个问题。”徐不周嗓音冷淡,略带嘲讽,“想了解我,却不看我,这位同学你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吗?” 夏天全身一个震悚,蓦然抬头,和讲台上的少年电光石火地对视了一眼。 少年眼神锐利,似将她钉在了椅子上。 一瞬间,夏天脸颊火烧火燎,红得宛如三月里烂熟的樱桃。 “对不起”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却见徐不周嘴角轻佻地勾了勾—— “开个玩笑。” 班主任让徐不周自己挑个位子,徐不周径直朝着夏天这一列走了过来。 夏天心脏哼哧哼哧跳得跟牛拉车一样。 最后,他坐在了穆赫兰身边,就在夏天后一排。 穆赫兰是个高个儿微胖男孩,在他落座后还和他对了对拳,两人看起来似乎是很好的朋友。 徐不周在夏天的身后,只要她的背稍稍往后挪几寸,就能碰到他的桌子。 本来有时候听课累了,她也会撑着后排的桌子靠一靠。徐不周一座,后排的桌子仿佛变成了某种带有神圣性的东西,她碰都不敢碰一下。 夏天感觉自己的后背变成了铁板一块,都要麻了。如果徐不周在她后排坐一个学期,兴许会治好她后背微驼的毛病。 同桌乔跃跃一整天都用某种怪异的眼神盯着已然变身“漏电机器人”的夏天。 放学后,徐不周拎着篮球,挑着黑色斜挎包,跟几个少年一起离开了教室。 路过她身边时,掠起一阵风。 夏天嗅到他身上冷冽清新的雪松气息,心尖、神经末梢都忍不住为之战栗。 乔跃跃在门外走廊上叫住了徐不周:“哎哎!等下,你还记得我不,上次在公交车上,我朋友把你的衣服弄脏了,那件衣服呢?” 徐不周侧眸,眼神寡淡地扫了扫她:“扔了。” “哦,我还说交给我们,帮你洗干净呢。” 穆赫兰笑了起来:“呀喂!一来就帮洗衣服,我们乔大队长也秒变小女人了。” 乔跃跃大方地和他们开着玩笑:“我哪儿会啊,不过我们家宝贝会嘛。” 说罢,她回头望了望趴在窗户上暗中观察的夏天。 小姑娘只露出了一双猫咪眼,见她望过来,连忙回避,藏在墙后面。 “衣服都扔了,这……还需要赔钱吗?” 徐不周指尖捏着篮球,随意地兜了个圈:“不强求。” 言下之意,赔当然会接受,不赔也不勉强。 “不愧是徐不周啊,就是大方!那就道个歉啦!”说罢,乔跃跃想像哥们儿一样伸手拍拍徐不周的胸膛。 却没想到,少年反应敏捷,蓦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惊人,疼得她大叫着:“疼、疼!” 他很不客气地甩开了乔跃跃,表情冷冽,眼神结了一层薄冰:“少动手动脚。” “哎哎!晓得了。”乔跃跃知道他的脾气,不爽地揉了揉手腕,撇嘴道,“就是给你道个歉嘛。” 徐不周手肘搁在走廊护栏上,眼底含了几分戏谑:“当事人都没在,道个什么歉。” 乔跃跃眼底一喜,连忙道:“等着,我把人叫过来!” 说罢,她一股风似的冲进教室,揪住了正欲逃的夏天:“宝,机会来了!” “什么呀?”夏天宛如应激的猫咪,竭力挣脱,“放开、快放开!” “哎呀,你这一天僵得跟个机器人似的,我还看不出来啊?快去,人家等着呢。” “不!不去。” “别怕,只是道个歉而已,难道你弄脏了人家的衣服不道歉吗,礼貌呢?” “你别拉扯我,你先松开。” 乔跃跃松开了她,她顺了顺自己鬓边的发丝,又用袖子擦了擦鼻梁上浸润的汗珠,深呼吸,朝着教室门走去。 心脏宛如鼓点般,越靠近,鼓点声越是密集…… 终于,她做好了表情管理,推门而出,却见徐不周已经被梁嘉怡拉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夕阳光透过斑斓的天窗,在他脉络分明的颈上投下一道微红,带着几分性感。 他侧脸轮廓锋锐如刃,眼窝深邃,黑眸淡漠地扫着面前哭泣的少女。 梁嘉怡拉着他的衣角,很委屈地咬着下唇,似在竭力忍耐着啜泣…… 终于,片刻后,徐不周颀长白皙的手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了梁嘉怡,然后拉着她下了楼。 那一瞬间,夏天感觉自己的心都飞起来了。 坐过过山车吗,缓慢地升上山头,下一秒,“嗖”的一下跌入谷底,有几秒是近乎窒息般的缺氧…… 夏天抽回了视线,回教室背好了双肩包,和乔跃跃一起走出教学楼。 过山车也缓缓入了站,故事宛如未曾发生,一切归于平静。 …… 喜欢徐不周的女孩儿不在少数,梁嘉怡很幸运。 放学的路上,夏天叼着一根老冰棍儿,跟乔跃跃一起走在下坡路上,听乔跃跃这八卦女王絮絮叨叨讲述着徐不周的八卦。 “梁嘉怡跟在他后面转了一年多嘛,只要他有篮球赛,天天都去球场边给人加油。 “她对他啊,那是完全没底线了,甚至说如果他喜欢这些,可以和他一起做。” 夏天听她说前面的内容,表情都淡淡的,兀自消化着情绪。 直到她说出最后这一句,她才惊悚地抬了抬头:“跟他一起做什么?” 乔跃跃挑眉,露出了浅浅的抬头纹,凑近她,意味深长道:“徐不周不是有虐狗黑历史吗?她甚至说可以和他一起……这简直就是没底线了吧,疯子真的会相互吸引。” 话音未落,夏天打断了她:“徐不周不是疯子……” 乔跃跃望向她,眼底浮现一丝不明的意味。 夏天连忙掩饰地补充道:“你见过哪个疯子能拿物理竞赛的国际金奖?” “哈哈哈。” 乔跃跃一把攥住了夏天的衣领,激动地望着她:“刚刚我还不能确定,现在看来坐实了哟!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乖乖女、好学生,什么时候这么护着别人呢?” 夏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喃喃道:“他们又和好了。” 乔跃跃叹了口气:“就算和好了,我先预言一下,坚持不过两周。” 一阵风吹过,带着盛夏的余热,拂过夏天微红的脸蛋。 “他们怎么成为朋友的?” “你这就问对人了。”见从来不爱多管闲事的夏天居然也对此事感兴趣了,她如数家珍道—— “六月底的那场暴雨,他生日那天,梁嘉怡在他公寓楼下淋了两个小时的雨,给他送一份鸡蛋仔。 “最后徐不周还是下楼了,事情就是这样。” 夏天睨了她一眼:“人家公寓楼下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上哪儿听的呢?” “他在外面住啊,他的公寓是跟几个朋友合租的,据说是觉得学校的住宿环境太差了,那位吃穿用度什么不拣最好的?” 夏天不再吭声。 ………… 告别了乔跃跃之后,夏天独自来到了市图书馆。 刚到人文阅览室门前,她看到梁嘉怡也在。 她面容白皙,唇色嫣红,穿着一件方领泡泡袖连衣小黑裙,发丝垂在肩上,发尾微卷。 她拿着稳定的云台,云台上挂着手机,似乎正在做直播—— “直播间的宝子们,好久不见啊,我现在在市图书馆哦。 “我很喜欢看书,陶冶身心。 “我的大帅哥同学也在,今天我陪他啦,我们都很喜欢看书阅读。 “你们想看他啊,不过他不喜欢出镜,哎,下次吧。” 阅览室的工作人员走出门,很不满地招呼着她,让她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别人。 梁嘉怡撇撇嘴,稍稍走远了些,来到了落地窗边。 “等会儿我要和大帅哥去吃牛排,一会儿给你们直播啊,么么哒,拜。” 夏天从她身后经过,进了图书馆阅览室,径直去计算机设备前查阅了《风沙星辰》这本书。 屏幕上显示图书馆还有一本藏书,她记下了索书号。 图书馆的人文阅览室非常大,卷帙浩繁,她沿着空旷的过道走了长长一段距离,找到了书柜。 不承想,在这一格的狭窄书架前,她看到了少年干净的身影。 他背着黑色单肩挎包,懒散地倚在深木色的书架上,低头翻着一本书,漆黑的眉眼压着,神情冷淡。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味道,宛如旧时光的气息。 夏天从来不喜欢这座城市的盛夏,直到那一刻。 如果他接受梁嘉怡是源自盛夏那一场雨,夏天想,她愿意盛夏的暴雨每日都湿透她的梦境。 徐不周余光扫到有人过来,侧身让路。 夏天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假装没有看到他,认认真真地在书架上寻找着索书号对应的书。 只是那本书所在的位置好像空出了一块,她没能找到。 这时,身边少年缓缓将他手里的那本书,搁回了书架,插空的位置正好是夏天索书号寻找的那个位置。 只是……那本书并不是她要找的那本。 徐不周已经拎着挎包离开了。 他不记得她,因为听穆赫兰说,他有脸盲症,他们一起打球打了三个月,徐不周才能勉强叫出他的名字。 安静的书架前只剩了夏天一人孤零零的身影,她准备离开了。不承想,徐不周又溜达着走了回来,她走出去时险些撞上他的胸膛。 她像个快没电的玩具车似的,狼狈地刹住脚步。 徐不周从书架里抠出那本书,漫不经心递到她手里:“《人的大地》,又名《风沙星辰》,如果你在找这本。”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抹清淡的雪松气息,久久地弥漫在夏天的世界里。 一切都那么快,快到她的心脏都还来不及加速跳动,便归于沉寂了。 她低头,看着这本旧书。书里有一枚绘着卡通狐狸的书签。书签上,一行遒劲的楷体字,写着—— “我只是一个迷失在风沙与星辰中的凡人,呼吸着天地间的柔”。 周日静谧的下午,夏天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着那个孤独的飞行员的故事。 他迷失在沙漠中,孤独却自由。 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夜幕已然降临,她甚至连晚饭都忘了吃。 门外又传来夏皓轩大吵大闹的尖锐嗓音,间杂着婆婆哄他的声音。 夏天给自己戴上了耳机,播放着歌曲,走到窗边,望着防盗栏外那堵爬满青苔的墙。 其实这不是墙,只是因为这栋居民楼地势较低,而楼栋正好靠近了坡地。他们家又住低层,这坡正好挡住了夏天的窗。 坡地上的梧桐树下,时常有老头下象棋、老太打麻将……他们聊天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就像在夏天的头顶上盘旋。 窸窸窣窣,细细碎碎,这些日常的琐碎,如同密织的蛛网,铺天盖地笼罩着她的生活。 夏天努力抬头,望着坡地之上的一点狭窄天光。 夜空,洒下一隙星光。 几分钟后,她在手账本上写下两行字—— “成为女飞行员。” “在沙漠里看星星。” 房门把手被人按下,发现上了锁,砰砰砰的剧烈敲门声传来—— “夏天,你还上锁了!快开门!”是妈妈林韵华的声音。 夏天慢吞吞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哪个喊你在家还锁门的!” “我长大了,有时候不方便,你们从来不敲门。” “少废话,出来。” “干什么?” “你弟弟要吃甜品,陪你弟弟去买。” “不,我要写作业,今天家庭作业很多。” 夏皓轩哭闹了起来:“我要吃!我就要吃!现在就要!妈,你去给我买!” “茶馆三缺一,我要去凑桌了。夏天,你陪他去买。” 夏天想了想,说道:“我可以陪他去,但我也要吃。” 催林韵华的电话又来了,她一面匆匆接了电话,一面换鞋子出门:“马上马上,来了。” 说罢,林韵华随手甩给了夏天20元:“带你弟弟去。” “20元买不到。” 夏皓轩也帮腔道:“就是,一份甜品至少50元!” “啥子东西这么贵哦!”正在厨房里做泡菜的婆婆听到这话,匆匆跑出来,“轩轩,婆给你做冰汤圆嘛。” “哪个要吃你的臭冰汤圆,老土!”夏皓轩毫不客气地回道,“我就要吃甜品!就要吃甜品!” 林韵华急着出门,索性又摸出一张红票子递给夏天:“带他去买。” “那我也要吃。” “行行。” 夏天接了钱,带着夏皓轩去了附近的商业中心,在一楼的甜品店给他买了一杯杨枝甘露和一份榴梿班戟。 夏皓轩吃完了自己的甜点,本来还想蹭夏天的那一份,但看她居然没给自己点,问道:“姐,你怎么不买啊?” “都晚上了,我减肥。” “你不想吃,还问妈妈要钱。” 夏天睨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我要告诉妈妈,说你骗她钱!让她把钱收回去。” “你要是敢回去告状,下次我就再也不带你来吃甜品了。”夏天威胁他。 小孩嘴巴上满是甜腻腻的奶油,低头思忖了一下,似乎也觉得得罪姐姐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毕竟家里爸妈工作忙,婆婆又啥都不懂,晚上出门玩这些事情,还得依靠姐姐。 “好嘛,我不说,但你要把钱分一半给我。” “你个小娃儿,要钱做什么?” “那你要钱做什么?” “我欠乔跃跃的钱,要还给她。” 她给夏皓轩点了甜品之后,还剩40多呢,再攒攒就够100块了。 “我要给我同桌买雪糕。”夏皓轩说,“她最喜欢吃雪糕了。” 夏天拧了拧眉:“你才三年级,小屁孩一个,别学着大人请客乱花钱。” “这有啥,上学期我同桌都换了好几个咧,我常请客的,我上一任同桌喜欢追星,我还给她买明星贴纸了。” 夏天:“……” 夏天不知道现在的小学生人情关系都这么丰富了。 她读小学那会儿,还什么都不懂。就算现在是高中了,青春也犹如一潭死水。 只对一个人,平地生了波澜。 那是她的秘密,或许会被永远掩埋,藏在寂寞的风沙与星辰中。 “我现在不能分给你,我要还乔跃跃的钱。”夏天拒绝了夏皓轩的无理要求。 “我就要!不然我就回去告你状!” “你要是回去告我状,我就不带你回家了。” “哼!不带就不带!” 夏天也不会惯着他,家里父母、婆婆都惯着他,结果他不仅没学好,反而脾气越来越坏。 她起身作势离开甜品店:“我走了。” “走就走!”夏皓轩也毫不妥协。 夏天装模作样地走了几步,躲在了一个很大的卡通娃娃熊身边,朝着甜品店望了望。 本来以为夏皓轩会追出来,没想到等了几分钟,居然不见他出门,她好奇地又踱步回去,却见甜品店靠窗的位置,已经没有了夏皓轩的身影。 夏天连忙询问店员,店员说小朋友几分钟前从另一边的出口离开了。 这下子,夏天慌了神。 如果她把弟弟弄丢了,天知道回去后父母会怎样对她,打死她都不会可惜。 夏天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慌慌张张地每家店挨个寻找着,只差摸出手机报警了。 在一家名叫蓝色空间的游戏厅落地玻璃窗外,夏天看到了夏皓轩的身影,小孩正津津有味地围观着一个男生打游戏。 周围还有几个孩子,他站在其中,看得眼神都呆了,伸长脖子拼命往里凑,宛如被厨子提在手里的鹅。 夏天连忙冲进去,将夏皓轩揪了过来,带着哭腔质问道:“你为什么要乱跑?! “你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你丢了他们要打死我,你不要害我好不好?!” 夏皓轩从来没见夏天这样生气过,以前不管他做多么过分的事情,这个老实的姐姐都只是默默忍耐。 没想到乌龟也有爆发的一天。 他哪里能受这样的委屈,一把推开了夏天,回嘴道:“关你什么事!我想去哪里去哪里!你以为你是谁?赔钱货!” 他现在还不懂“赔钱货”什么意思,只是听婆婆天天挂在嘴边,于是有样学样。 夏天见他现场发疯,也觉得很丢脸,攥着他的手,想拉着他回家。 奈何这小家伙平日里被他婆婆每天两个鸡蛋、两包牛奶,喂得膘肥体壮,他用力挣脱了瘦削的夏天,转身就往游戏厅门口跑去。 夏天哪能让他跑了,连忙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腕:“不准走!” 姐弟俩现场角力起来,夏皓轩一把推开她,结果自己也因为惯性,重心不稳,碰到了身边一个正在玩游戏机的少年。 徐不周本来眼看着就要破游戏纪录了,被他这一撞,棋差一着,游戏机屏幕上出现了“失败”的字样。 围观的男孩们纷纷发出惋惜声—— “哎呀!” “太可惜了。” “只差一点啊就破纪录了。” “哪儿来的小孩,真讨厌!” 徐不周穿着件黑色涂鸦T恤,颈项上挂着一个白色耳罩式耳机,偏头扫了来人一眼,见是个小孩,没做计较,重新投币开了机子。 夏皓轩居然很不客气地冲徐不周来了句:“看啥看!” 徐不周将游戏手柄扔机器上,冷冷淡淡道:“骂谁?” “骂你!” 周围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夏皓轩简直气疯了,以为还跟家里一样,发癫有人惯着他,又冲他骂了一句。 只见徐不周用一种极严厉冰冷的目光瞪视着夏皓轩。 夏皓轩被徐不周的眼神吓蒙了,跌坐在了地上,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位面若冰霜的少年,他眼底渗满泪花,指控道:“你……你欺负小孩!” “你还知道你是小孩,毛都没长齐还要不学好?”徐不周缓缓蹲下身,挑衅地拍了拍他的脸,“道歉。” “我……我不!” 徐不周揪着他的衣领,粗暴地将他拖到了窗台边,作势就要将他扔下去:“现在有改变主意吗?” 他嗓音轻蔑。 “啊啊啊啊!”夏皓轩发了疯似的大叫了起来,“姐!救命,救命!” 夏天站在墙边,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这一切。 虽然不该,但她无法否认,看到夏皓轩被收拾,她心底有一丝快意。 那人是徐不周,所以谁都救不了他。 “骂了人,就要道歉。”她说。 纵然夏皓轩只是个小孩,平时被家里人哄着、惯着,但小孩也是最能从别人的眼神里察觉到情绪的。 面前这男人深黑无底的眼瞳里,弥漫着森然的冷意。 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对不起!”夏皓轩毫不犹豫地道了歉,哭哭啼啼大喊道,“我错了,我错了!” 徐不周扔开了他,低头摆了摆手,驱散晦气。 男孩踉跄着倒地,连忙朝着夏天爬过来,显然吓得不轻:“姐,姐……” “疼吗?”夏天淡淡问。 夏皓轩哭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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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风沙星辰》与《黑色毛衣》...001 第 二 章 看到月亮,也就看到了她的那颗星星...061 第 三 章 想和夏天一起看星星...141 第 四 章 永远是盛夏的雨季,淅淅沥沥...185 第 五 章 如果你愿意随我而死,又能否为我而活...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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