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欢迎来到聚文网。 登录 免费注册
替嫁

替嫁

  • 字数: 250
  • 出版社: 江苏文艺
  • 作者: 归山玉
  • 商品条码: 9787559497130
  • 适读年龄: 12+
  • 版次: 1
  • 开本: 32开
  • 页数: 282
  • 出版年份: 2025
  • 印次: 1
定价:¥42.8 销售价:登录后查看价格  ¥{{selectedSku?.salePrice}} 
库存: {{selectedSku?.stock}} 库存充足
{{item.title}}:
{{its.name}}
精选
内容简介
父亲说:“你阿姐身体不好,青州太远,她去不得。” 阿姐说:“我心悦你师尊,若是嫁去青州,不如一死。” 师尊说:“算我求你。” 于是祝棠替姐出嫁,去了遥远的青州,嫁给青州仙门世家不受宠的小儿子。 到了青州她才知道,温聿怀心有所属。 温聿怀能为了他的青梅出生入死,闯刀山火海,哪怕他是个本性残忍阴狠的人,却会在青梅面前装得纯善。 他从未回头看过身后的祝棠一眼。 她即将死去时,温聿怀也没有回头。
作者简介
归山玉 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 善于构架瑰丽的场景,天马行空中带着藏于细节的温暖与浪漫。喜欢仙侠奇幻类的故事,希望未来能创造出更多更满意的作品。 已出版《我的危险夫人》《师妹》《师弟1·故人归》
精彩导读
替嫁 文/归山玉 第一章 出嫁   沙棠最近总做同一个梦。   梦里山花遍布,大风吹得花树摇曳,除去呜咽的风声,便是刀刃相撞的声响。草屑被吹落进河水中,晃荡的水面倒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仿佛也随着草屑掉落水中,透过厚重的水幕朝岸上的那抹人影看去。      沙棠从梦中惊醒,听见夜风撞击门窗的声音,与梦中似妖兽咆哮的风声十分相似,也令人心惊不已。   她揉了揉眼,披上外衣下床,刚推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得抬手遮挡。   远处有耀眼的红光闪过,是师尊的灵兽火凤。   天幕阴沉,不见星月,唯有火凤的光芒耀眼,它正全速朝着阿姐祝星的住所飞去。   今夜的飞玄州格外安静,沙棠站在栅栏前,神色微怔地望着火凤消失的方向。   沙棠后半夜没再睡,等到天色将明时,便从阁楼下去,走在院外的碎石小道。晨露微寒,而她灵力微弱,连最简单用来暖身的术法都使不出,只得将鹅黄色的外衣又收拢些。   常月楼离沙棠住的地方最远,她走了许久,才看见檐角挂着弯月风铃的小楼。   楼外门前已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看起来神色都不太好,师尊的火凤缩小了形态,模样威严地立在青色的檐角上,朝远处眺望。   沙棠不知发生了什么,心里有些惶惶不安,刚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撞上同样来常月楼的父亲,祝廷维。   祝廷维风尘仆仆赶到,看都没看路上的沙棠,带着人径直朝常月楼里走去。   沙棠缩在衣袖里的五指动了动,星眸微怔,开始犹豫要不要过去。晨间凉意直往她衣襟里钻,寒冷遍布四肢百骸,让少女素净的小脸又白了几分。   她心有退缩之意,想要回去时,常月楼的侍女却瞧见了她,急忙上前道:“二小姐。”   沙棠还没开口,侍女就道:“大小姐昨夜病发,身子虚弱,长静仙君正在里边为她诊治,家主也刚刚到达,二小姐你也快进去看看吧。”   她就这样被侍女领着进了常月楼。   阿姐祝星的闺阁在常月楼顶端,侍女将沙棠送到楼梯口就不敢往上,因为长静仙君吩咐过,若非要紧事,便不要在此时去打扰祝星。   沙棠提着裙摆走上楼,顺着栅栏来到屋前,正欲敲门,就听里边传来父亲低沉的声音:“老洲王重伤不愈,前几日下令,让青州温家代管十二天州。   “青州与我飞玄州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十二天州洲王的位置。这次温家在听海关击退一方妖王,救了北边三州,声望大增,那三州已是温家的天下。”   沙棠安静站在门外,不敢在此时进去打扰他们。   屋里的白衣男子却蹙眉朝门外看去,温润如玉的声音中,带了点冷意:“什么人,进来。”   沙棠这才抬手轻轻敲门,怯声道:“师尊,父亲,是我。”   屋中静默一瞬,祝廷维沉声道:“进来吧。”   沙棠低垂眉眼,推门进屋。   她未经允许擅自来常月楼,心里有些慌,怕这二人生气,不敢抬头看,轻声道:“侍女说阿姐病发,身子虚弱,我有些担心……”   话还未说完,就被祝廷维打断:“你阿姐在里边,进去看看吧。”   沙棠抿唇收声,轻手轻脚地绕过两人,去往屏风后的里屋。   里屋窗户紧闭着,帷幔重重,为床榻上的病弱女子防风防寒,沙棠进屋带了一身冷气,她驻足站在帷幔外等了等,等冷意散去后才敢伸手掀帘进去。   床边的小桌案上放着暗金色的芙蓉香炉,里边燃着安神香,闻着是十分舒适的味道。   沙棠小心走近,看见昏睡在床榻上的阿姐祝星,女人一头柔顺的墨发散在身后,秀丽的眉微蹙,似入了梦魇,额上一层细密汗珠,干涸的唇微张,轻轻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长静……”   听见阿姐睡梦中叫出师尊的名字,沙棠目光微怔。   她的师尊宋长静,此刻就在外边,若是她去说阿姐找你,师尊肯定会进来守着的。   沙棠呆了呆,片刻犹豫后,迈步来到床沿边,揪着衣袖弯下腰,为祝星擦去额上的细汗,却不知这个动作将她惊醒。   祝星睁开眼,怔怔地望着凑近的人,眸光微闪。   沙棠忙拉开距离,解释道:“阿姐,我刚见你出了汗。”   祝星闭了闭眼,好一会儿后才睁开,神色恢复平静,她单手撑着床边,侧过身坐起。   沙棠想去扶她又不敢,站在床边显得有些无措。 “我去叫师尊。” 沙棠话音刚落,祝星就道,“你是知道了才过来的吗?”   什么?   沙棠不解地抬头看去,目光无措,不知其意。   乌黑的星眸中倒映女人惨白的面容,柔顺的墨发极黑,便衬得她脸色越白。祝星身若无骨地靠在床头,远山黛眉下一双眼楚楚可怜,深深郁色藏于眼底,与她对视的瞬间便觉得触目惊心,让人升起浓浓的保护欲。   沙棠在外因晨寒陷入冰冷的脸颊,入屋后受暖意催使,恢复了红润,与病榻上的人儿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却比她更加明艳。   两人都是一样的杏眼,姝色娇柔,甚至连左眼角下淡淡的一点泪痣都在相差无几的位置。   沙棠与祝星对视一会儿就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表现得太过小心翼翼,用尽所有力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化作一粒尘埃。   祝星却仍旧盯着她瞧,目光像是透过沙棠看向很远的地方,抿唇低声道:“若是娘还活着……定不会让我远嫁青州,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也不爱我的男人。”   此刻,沙棠甚至不敢在祝星面前有所呼吸。   她的心脏好似停顿一瞬,又重重响起,令沙棠无比为难,想要伸手捂住胸口的跳动,不让它打扰祝星。   母亲在生育沙棠时离世,是她让祝星没了母亲的疼爱,让祝廷维没了深爱的妻子。   沙棠出生时,伴随荧惑之星降世,留有荧惑之命的印记,是不祥的天命诅咒,又称作“灾星”之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与伤害。   她的母亲死前,曾哭叹此女命运多舛,身怀荧惑之命,只有二十岁的人间寿命。   沙棠今年刚满十八,若是按照诅咒预言,她只剩两年的活头。   屋中安静片刻后,沙棠才低声道:“阿姐怎么会嫁去青州?”   “青州温家,如今代管十二天州。这些年,我们飞玄州与青州多次敌对,爹爹好几次拦了温家的路,如今温家得势,要我嫁给温家不受宠的小儿子,温聿怀。”   祝星说得细若无声,眸光也暗淡几分,她轻扯嘴角,面容悲戚:“云祟去听海关为我取药,陷入妖海,命悬一线,若是不答应温家的要求,云祟就永远留在妖海,回不来了。”   沙棠听到这,控制不住地抬头,刚好撞进祝星盯着她的眼底。   云祟与姐妹二人一同长大,是宋长静的徒弟,也是祝星敬重的兄长,更是沙棠从小到大唯一能依赖的人。   “师兄他……”沙棠刚开口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云祟师兄对她很好,但沙棠知道,师兄更喜欢阿姐。   若是得知阿姐要嫁给别的男人,肯定会很生气,也会很伤心。   沙棠笨拙道:“父亲不会答应的。”   祝星轻轻摇头,示意沙棠走近些,沙棠迟疑着,还是顺她的意往前走去,在床沿边坐下,乖乖靠近。   “你被养在深楼里,一个月也就只能离开深楼一两天,所以才不知外边的世界如何。”祝星伸出手,轻轻捧着沙棠半边脸颊。   虽然是刚从被褥里拿出来的手,却如寒冰,抚上沙棠温热的脸庞,给她带来阵阵凉意。   沙棠一动不敢动。   “阿棠。”祝星充满郁色的眸子倒映着少女懵懂的脸,凄然一笑,声似绝望,“我心悦你师尊,若是嫁去青州,不如一死。” 沙棠听后,久久不能回神。   沙棠忘记自己是如何离开常月楼的,她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阿姐最后说的话。   那双眼中透露出的郁色与凄然,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沙棠心上,令她辗转难眠,惶恐不安。   入睡前都在反问自己:   又是我给阿姐带来的不幸吗?   云祟师兄若是回不来,会死在妖海吗?   阿姐若是真的寻死怎么办?   父亲……不会让阿姐嫁去青州的吧。   祝家在飞玄州也是有头有棠走到门前,一路犹豫,此刻还是鼓足勇气回头,目光颤颤地望着台阶下方的男人,询问:“我……” 到嘴边的师兄两个字被她紧急吞了回去。 她是“祝星”,不能叫云祟师兄。 哪怕眼前的姑娘说话都咬舌头,温聿怀仍旧神色清冷,目光淡漠地注视着她。 沙棠一鼓作气再而衰,被打断后,气势就一度弱了下去:“云祟……什么时候才能从妖海出来?” 温聿怀没有答话。 沙棠心跳得厉害,还是颤抖着开口:“你们答应过,我嫁过来后,就要救云祟出来,放他回飞玄州。” 温聿怀看着她,这姑娘在飞玄州长大,被祝家上下捧在手心里宠着十多年,所有才有如此令人厌恶的天真。 温聿怀站在门前阴影中,那双浅亮的琥珀色眼眸也染上暗色,本就锐利得不敢让人多看,此刻宛如沙棠在水下看见那把散发着红光的长剑,也染上几分妖冶之色。 青年唇角微弯,似礼貌微笑的弧度,他问沙棠:“你能在温家活多久?” 沙棠想不出答案,愣在原地。 能活多久? 两年? 沙棠又不自觉地垂下头,说出违心话:“我不知道。” 温聿怀见她如此,倒是没心思再与她多话,转身要走,却被沙棠叫住:“可这和救云祟有什么关系?” 少女脸上的新娘妆容依旧,明艳灿烂,话却说得低闷,温聿怀回首时,余光瞥见她茫然的神色,对这位养在深闺,被人宠爱着长大的“妻子”,眼里透露出几分嘲弄之意。 温聿怀说:“等你死后,他就能回飞玄州。” 望着沙棠略白的脸色,温聿怀平静的话里多了点无趣。 他离开时在门前布下结界,让沙棠出不去。 外边多得是人等着看她笑话,准备捉弄羞辱她,与其去外边惹麻烦,不如安安静静待在屋里边等死。 温聿怀给出的消息让沙棠不敢相信,但她一想到云祟回不去,阿姐的药送不到,就有些着急,朝外跑去要追温聿怀,刚往前两步,才到石阶前就被结界拦住。 她站在门前,目光怔怔地望着温聿怀走远。 第二章 恶意   沙棠试图打破结界出去,后来发现这是异想天开,她神情沮丧,在偏殿大门前待了许久,直到夜深露重,寒意噬骨,忍不了后才独自一人摸索着回屋去。   门窗一关,屋中比起外边到底要暖和几分。   后半夜下了雨,沙棠听见雨滴敲打在瓦砾的声响。   她一个人缩在大床角落静声听着,心中酸楚,双眼发热,只得紧紧闭上眼,手掌轻抚咚咚跳动的心脏,却又无法准确描述它是何种情绪。   或许是她不要脸,就算自己是灾星,会给人们带来伤害,也想死皮赖脸地待在祝家。   外面的世界如此陌生,令她感到不适和恐慌。   沙棠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到后半夜时又安慰自己,还好是她来了,就算在温家被别人欺负,遭欺负的也是她,不是阿姐。   阿姐身子那么弱,受不了的。   温聿怀……瞧着也不像阿姐说的,会对她拳打脚踢的人吧。   那样的人,都不用动手,只是一个冷眼就能吓住她。   她越想越累,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   天亮后夜雨便停了。   地面到处都湿漉漉的,院中小池里喂养的红鱼在水里打着转,在水面点出阵阵涟漪。   闻今瑶提着裙摆,小心注意脚下湿水,兴冲冲要往偏殿里进去,却被大门口的结界拦住,捂着额头哎呀一声连连退后。   身边跟着的侍女急忙伸手搀扶。   “这怎么会有结界?”侍女春尧疑惑道。   闻今瑶眼珠子一转,猜测是温聿怀留的结界,她回头对春尧说:“今儿我来这里的事,你就当不知道。”   春尧对上少女笑盈盈的眼眸,却是心头一颤,低头恭敬道:“是。”   偏殿里侧,沙棠站在假山花丛掩映的小道上,远远就看见了门外的闻今瑶与春尧两人。   她驻足原地,不敢太靠近,好在这两人似乎是发现进不来便走了。   等春尧和闻今瑶走后,沙棠才来到门前,回忆师尊教过的术法,继续跟眼前的结界纠缠。   沙棠的灵根不稳,虽然有,但约等于无,灵力过于微弱,所以大多数术法都没有成功施展过,不可能用得出,但宋长静还是会教她去练各种咒术。   本来她有张柘护送,到了温家,身边还能有个厉害的人帮衬着,可妖兽袭击一事乱了计划,让温家把沙棠与张柘等人分开了。   沙棠也只会怪自己,怪自己被诅咒的命格破坏了计划。      闻今瑶离开小青峰的偏殿,去找温雁风。   去年妖魔两界联手,试图从听海关攻入十二天州,被温家杀退,救下三州,如今那三州已成了温家的领地。   温家少主也因此名声大振,威望攀升,三州数万仙士入温家门下,发誓效忠。   其他几州最近频频来往青州温家,试图与温雁风见面商谈十二天州局势,可温雁风也不是谁都肯见。   今儿就来了个他不想见的,便没有去,在猎场练箭。   他站在空地中,挽弓拉弦,目光紧盯前方箭靶。   拉弦的那只手用了力道,弓弦紧绷着,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再加重力道就快要断裂。   温雁风稍稍用力,继续试探着弓弦。   乌黑的眼瞳中倒映远处箭靶,随着他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幕回忆,平日里伪装很好的眸光温度一点点冷却。   温雁风想起在听海关戴着鬼面一剑杀退妖魔大军的人,拉弦的动作又加重几分。   旁人不清楚就算了,可他知道,在听海关是温聿怀力挽狂澜,救了险些全灭的三州。   名声和功绩都是我的,可为何还是不能满足?   温雁风的灵根和仙缘都非常人能比,他也被称作是天才,可与温聿怀比起来,却有着明显的差距。   两者相比,温聿怀是“仙者”,而温雁风是“凡人”。   温雁风射出长箭,松手的瞬间,听到羽箭飞出时短促尖锐的声响,脑子里想起在大殿的一幕:   同家主等人商量该如何报复飞玄州时,他看着一言不发站在角落里的温聿怀,笑着说:“祝廷维如此宝贝他的女儿,不如要她嫁来青州,嫁给聿怀。”   一直低头不语的人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望了过来。   温家求娶时,说的是温聿怀对祝星爱慕已久,言辞真切。温雁风对外也表示支持这婚事,还感叹自家兄弟用情至深,连带着其他人先入为主,跟着支持这婚事。   表面作势情真意切,暗地里拿被扣在妖海的云祟威胁。   温雁风觉得自己这招用得很好。   既羞辱了祝廷维,又羞辱了温聿怀。   只是温聿怀目前的表现让他不太满意。   长箭飞射命中靶心,闻今瑶从旁侧栅栏里跑出,朝场中的温雁风招手喊道:“雁风哥哥!”   温雁风动了动眼珠子,侧目朝跑动的闻今瑶看去。   想到闻今瑶就是拴着温聿怀脖子的狗链子,温雁风握着长弓的手才松了松,扬着笑容看少女:“跟你说过几次了,别跑这么着急。”   “我发现一个大秘密!”闻今瑶兴奋地跑过来,被温雁风伸手拦下。   温雁风笑问:“什么秘密?”   闻今瑶转了转眼珠,踮起脚凑近他耳边,将温聿怀在小青峰使用术法的事告诉了他。   温雁风听后顿了顿,道:“确实不应该。”   闻今瑶嗯嗯点头,小声嘀咕:“二哥不会是想保护她吧!”   “他可不是那种人。”温雁风笑着摸了摸闻今瑶的头,见她享受地眯了下眼,便纵容着多摸了会,“去年在听海关,祝家故意拖延救援时间,害死了我青州上千仙士,还丢了满花州,祝家上上下下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能解恨,哪能让聿怀护着祝家的人。”   “就是就是!”闻今瑶双手叉腰,气鼓鼓道,“青檀她们的父母兄长都死在听海关,要不是祝家,哼,可不能这么算了!”   “你去和青檀她们说,过些天来见祝小姐。”温雁风收回手,重新去拿羽箭,“我稍后去把祝小姐放出来。”   闻今瑶在旁陪他说话,望着温雁风的眼里满是爱慕。   稍晚些时候,困住沙棠的结界被打开。   温家家主得知温聿怀擅自使用术法而发怒,将其怒骂一通,罚他静思七日。   结界被破的时候,沙棠在庭院里,还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直到侍女春尧进来,她才知晓结界破了。   春尧说:“二少爷被家主罚静思七日,这七日无人敢送吃食去,二夫人说这事要麻烦祝小姐了。”   “我要怎么送?”坐在院外石桌边的沙棠站起身,满脸茫然。   春尧说:“将做好的食物带过去就行。”   沙棠以为这事应该不难。   直到春尧将她带到偏殿的小厨房后,才知道食物需要她自己做。   在祝家时,三餐饱暖还是有保证的。   沙棠只需做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到点自会有人往笼子里投喂食物,或者来人逗弄。   如今望着眼前的灶台和菜板,沙棠陷入沉默。   可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灵力微弱者,没法做到长时间辟谷,还是要饱食欲的。   沙棠凭着记忆里吃过的味道,看过的书,听云祟讲过的话,艰难地和面,烧火,逐一尝试配料,最终煮出了一碗面疙瘩。   盐水汤加面疙瘩。   春尧在屋外等着,没有关注里面的动静,沙棠抬手擦了擦脸,偷瞄春尧的动静,想到这碗食物要拿去给温聿怀,心里有些纠结。   她也好饿。   于是沙棠趁春尧不注意,悄悄偷吃了两口。   太难吃了。   沙棠捂着嘴巴皱起眉头,又不能吐,只能咽下去,呛得她眼泪都要出来,急忙仰起头让眼泪再倒回去。   她缓了会,收拾好起身,拧着眉头问门口的春尧:“真的要我给他送过去吗?”   春尧这才转过身来:“二夫人是这么说的。”   二夫人是温聿怀的母亲。   虽然有个“二”的称呼,但事实上,温家只有这一位夫人。   沙棠犹豫道:“可我做的……很难吃。”   春尧沉默不语,只等待她随自己去往静思堂。   沙棠没办法,端着碗跟春尧往外走。   静思堂离偏殿不算很远,却也要走不少路,路道曲折弯绕,沙棠很努力地去记路线,防止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   沙棠进不去静思堂里面,只能由守卫代为转交。   守卫望着碗里惨白的一片,目光犹豫地看了看沙棠,这位祝小姐是打算毒死二少爷来报复温家不成?   沙棠有些尴尬,低下头去。   她鼻尖微凉,红红一片,沙棠觉得温聿怀不会吃的,如果不是太饿,她也不会吃。   不吃最好。   若是吃坏肚子,那又是她的错了。   守卫把东西交给在屋中跪思的温聿怀,在这个窄小昏暗的房间里,守卫低垂着头,十分恭敬。   温聿怀背对着他,目光在盯室内挂着的画像,头也没回道:“谁送的?”   守卫撒了谎,说:“是闻小姐。”   温聿怀目光动了动,这才瞥眼扫去。   闻今瑶十指不沾阳春水,被温家和闻家宠得娇纵,吃东西都要人伺候着,哪会自己动手给别人做吃的。   直到他看见碗里的东西,静默片刻,忽而弯唇一笑。   亲自下厨做吃的闻今瑶肯定做不来,但给他送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倒像是闻今瑶能做得出的事。   沙棠也不知道温聿怀到底吃没吃,守卫出来时也没有拿碗,没有多话。   每天晚上到点后,春尧就会来提醒沙棠,要她给温聿怀送食去。   从前沙棠是等待他人投食的,如今倒是反了过来。   春尧偶尔会偷看几眼沙棠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在飞玄州祝家被人们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大小姐,如今却要忙着学会伺候服侍他人。   也许这才是要她必须给二少爷送食的原因。   只是为了折磨这个娇弱的祝家大小姐而已。      温聿怀要静思七日。   沙棠因为送食的事,倒是找到事情做,厨房里不缺新鲜食材,虽没有其他人帮忙打点,但沙棠也乐意一个人琢磨。   她肯花心思下功夫一遍遍改进,好在她记性好,凭借着记忆里曾吃过的鲜美面疙瘩,尝试将其复原,也就越做越好。   到第七天时,至少不再是那么难吃,勉强有味能入嘴了。   温家人以为这对沙棠是一种折辱,她心中定然无比屈辱。若是祝星确实会,可惜嫁到温家来的这位祝小姐,不是被祝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一位。   送食的最后一天。   沙棠遇到了来看望温聿怀的闻今瑶。   闻今瑶提着食盒刚要进去,瞥见沙棠的身影,便停下招呼她:“二嫂嫂!”   沙棠微微抬头,望着前边衣着光鲜亮丽,明艳活泼的少女,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卑怯感来。   她之前听春尧和侍女们聊天说起闻今瑶,才得知她是青州闻家的大小姐,闻家与温家是世交,两边都有意结亲。   闻今瑶与温家兄弟一起长大,他们是青梅竹马,而温家二少爷温聿怀,对闻今瑶十分纵容宠爱,心悦于她。   有说这二人互相爱慕,有说是温二少爷对闻家小姐单方面爱慕,也有说温家少主也喜欢闻今瑶的。   沙棠想起那晚见到从水廊跑过来的少女,她那样耀眼、活泼,像小时候的祝星,大家都喜欢她也很正常。   只是若温聿怀喜欢闻今瑶,却娶了她,自己岂不是做了拆人姻缘的事。   云祟师兄说拆人姻缘要遭天打雷劈,沙棠着实有些被吓到了。   “你也是来看二哥的吗?”闻今瑶这次顺利来到沙棠身边,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里边走,“我们一起去呀!”   守卫不敢阻拦,低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的放行。   好在闻今瑶走得不是很快,沙棠才能拿稳面碗。   “这是什么?”闻今瑶凑过来仔细瞧了瞧,动了动鼻子,天真烂漫道,“看起来好奇怪,还有种奇怪的气味,二嫂嫂,这是你送给二哥的东西吗?”   沙棠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人,张嘴也不知说什么,只默默点头。   闻今瑶忍俊不禁,最终还是扑哧一声笑着别过脸去,带着沙棠进屋,朝跪在里面的人喊:“二哥!我和二嫂嫂来看你啦,你快看二嫂嫂带来的东西,太奇怪了,看起来就很吓人,我都不敢偷偷尝一尝,你快吃了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她进来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落在温聿怀耳里无比聒噪,回首时眼尾沾染几分戾气,一瞬间想到:我到底喜欢这个愚蠢又聒噪的女人什么?   却在瞥见闻今瑶的脸时,所有的怀疑都被强势镇压,戾气也咻然间隐藏,换上与温雁风相似的柔和。   沙棠站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前的局面是她未曾想到的,前几天的轻松感在此刻灰飞烟灭。   “二嫂嫂,进来呀,快拿给二哥尝尝。”闻今瑶招呼道。   温聿怀只又轻又慢地扫了眼沙棠,便看着闻今瑶说:“你带了什么来?”   闻今瑶被他这么一问,便在他身旁蹲下,打开食盒一一说道:“马蹄糕,鲜鱼汤,流心蛋饼,一些饭菜……都是青檀她们帮我准备的,我也不清楚好不好吃。”   她说完,伸手拿了一块马蹄糕塞进嘴里咬了口,随后捂嘴,皱起眉头道:“不好吃。”   温聿怀说:“那就不吃。”   “那你尝尝这个。”闻今瑶将鲜鱼汤端给他,“闻起来好香的。”   温聿怀低头喝了口,闻今瑶迫不及待问他:“如何?”   “难喝。”温聿怀说。   闻今瑶瞪大了眼,片刻寂静后,她恼怒道:“这是我做的!”   温聿怀低笑声:“不是青檀她们准备的吗?”   “其他的都是,鲜鱼汤是我做的,我第一次下厨,你竟然说难喝,你还给我,我以后再也不要给你送吃的了!”   闻今瑶这会像只闹脾气的猫,张牙舞爪,伸手要去夺,被温聿怀挡住,他小口慢慢喝完这小碗鲜鱼汤,说:“越喝越好喝,是我刚才不对。”   “你不要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原谅你了。”闻今瑶哼了声。   温聿怀问:“那你要如何?”   闻今瑶提出无数条件来让他选。   两人自顾自地聊着,吵吵闹闹,似乎完全忘记了站在门口的另一人。   沙棠低着头,那些声音控制不住地往耳里钻,让她觉得难熬,和她每次面对祝星和祝廷维一样的难熬。   她觉得自己不该站在这里打扰二人,却又不知该往哪里走,只能和从前一样,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沙棠也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难堪又尴尬的事。   若是她被叫去祝星那时遇到宋长静也在,那么她也像此刻一样,是多余的那个人,只能听宋长静和祝星聊天说笑。   见温聿怀每一样都尝了口,待了差不多时间后,闻今瑶才起身道:“我要走了,二哥你明天就能解禁了,下次可要注意点,关七天呢!”   温聿怀眉眼含笑道:“我知道了。”   “对了,明天我要邀请二嫂嫂出去玩,二哥你不会拦着吧?”闻今瑶这才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沙棠,弯腰提起食盒说,“二嫂嫂既然嫁到温家来,也要跟其他女孩子们认识下才行啊。”   温聿怀顺着这话,想起跟闻今瑶一起玩的女子们,都是青州有头有脸的仙门世家子,彼此以温家为首。   因为闻今瑶和温家的关系,大部分女孩们又以闻今瑶为首。   他平日里看那帮女孩就觉得愚蠢、聒噪、骄纵,却不知为何会觉得闻今瑶与她们不同,明明也没什么区别。   温聿怀刚生出的怀疑,总是会被另一股力量快速又强势地碾碎。   “你问她愿意去吗。”温聿怀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让她问沙棠。   若是去了,那就是这位祝小姐自掘坟墓。   祝家害死了青檀的父兄,她可不会当做没事人一样面对这位祝小姐。   沙棠刚要答话,有了今晚的前车之鉴,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的好,还没开口,闻今瑶就朝她走来,笑盈盈道:“二嫂嫂肯定会去的呀,谁愿意整天被关在屋子里,闷死了。二嫂嫂,我们走,明天你可不能还穿着这身嫁衣去啊,我去给你换身新衣服。”     沙棠确实不愿意再穿着这身红嫁衣。   因为她每天都要分出灵力使用“净水术”保持干净舒适。   她也可以使用术法给自己变一身新衣服,就怕自己灵力不够,无法维持。   闻今瑶只需动动嘴皮子,就有人把她想要的东西拿来。   翌日一早,闻今瑶带着人和新衣服来找沙棠,她一说起话来,沙棠根本没机会打岔,侍女也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去屏风后。   沙棠换了身鹅黄色长裙,发式未改,脸上妆容倒是早就卸了,不施脂粉,干干净净的。   只是她神情怯弱,让明艳的长相也落魄几分。   闻今瑶高高兴兴地带着沙棠去大殿那边赴宴,春尧等侍女安静走在后边伺候着。   “今儿来的都是女孩子,二嫂嫂不用放不开。”闻今瑶说,“大家对飞玄州都很好奇,到时候会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的,你可不要害怕呀。”   沙棠听得心头一颤,她鲜少离开过祝家,哪知道飞玄州的事,就连和祝家有关的消息都不会有人跟她说。   像祝廷维和宋长静讨论的听海关一战、妖魔联手进犯十二天州等等,沙棠听都没听过。她不知道去年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知道是如何平息的,更不知道祝家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做了什么,救了谁又害了谁。   若是等会她们提的问题,自己答不出来可怎么办?   沙棠陷入苦恼中,想要将被闻今瑶牵着的手缩回去,却被对方紧紧握着,察觉她想要收手的动静,闻今瑶还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她。   被这么一瞧,沙棠更不敢乱动。   走过那天晚上看见的水廊,尽头就是露天的宴场,周边盛放着粉白色的花树,石台建造在雾气氤氲的寒泉之上,偶有落花入水,惊起片片涟漪。   石台上已有了不少人,如闻今瑶所说,都是些女孩,彼此年纪都相仿,正在低声谈笑。   闻今瑶朝站在石台边等候的绿衣少女招手喊道:“青檀!我把二嫂嫂带来了!”   这一声喊将少女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或是好奇,或是嘲弄的目光落在沙棠身上,让她非常不适应,低着头不敢回应。   绿衣少女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走来的沙棠,她面色微冷,站在石台高处,望着走来的沙棠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态来。   沙棠走过时,听见绿衣少女语气幽幽道了句:“祝小姐。”   闻今瑶松开牵着沙棠的手,青檀引着沙棠道:“你的位置在这里。”   沙棠轻声道谢,在青檀身旁的位置乖乖落座。   石台上的人不多也不少,在十人左右,沙棠也没敢抬头多看,她落座就垂眸盯着桌案上的杯中水看。   沙棠能感觉到人们的视线还在她身上。   之前彼此说笑的人们,这会变得安静,直到闻今瑶开口道:“我二嫂嫂来了,你们有什么想问她的,尽管问吧。”   “真的什么都能问吗?”有人开口笑道,“可别是今瑶你自己说了算,要看祝小姐愿不愿意呀。”   “哪有不愿意的,你问二嫂嫂。”闻今瑶哼了声,朝沙棠喊道,“二嫂嫂,你说,她们都不相信我。”   沙棠心头一颤,这才勉强抬眼看去,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犹豫。   坐在她旁侧的青檀端着杯子,放到唇边轻抿一口,轻声笑道:“我们自然是有很多话想问的,就怕祝小姐若是不愿意,回头倒以为是我们欺负祝小姐了。   “只是大家今儿来,就是想见祝小姐一面,恭贺她新婚,与温二少喜结连理。”   石台上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祝小姐已经被你们吓倒了,你们看她话都说不出来。”   这话让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着一起低笑起来。   沙棠只觉得心中有几分茫然,在人们意味深长的笑意中,她抿唇道:“要问什么?”   “我我我,我先来,我有个问题非常好奇!”坐在沙棠对面的粉裙少女举起手,灵动的眼眸带笑地注视着沙棠,一手掩在嘴边,做悄声说话状,“祝小姐,你和温二少洞房的时候,是双修灵府,还是……”   “呀!”少女还没问完,就被身旁的人害羞地捂住嘴打断。   少女挣扎道:“干嘛,不是什么都可以问……”   其他人一半在羞怯,一半在闷笑,闻今瑶瞪眼望着少女:“哪有你这么问人的!”   沙棠表情有些疑惑,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   “你这话怕是白问了,成亲当日温二少就没有去过婚房那边。”青檀不紧不慢道,“但祝小姐生得如此好看,面似芙蓉,温二少今日静思出来,肯定会好好怜爱祝小姐的。”   被捂嘴的少女听完她的话缩了缩肩膀,温二少冷冰冰的,对女孩子也又凶又狠,唯独对闻今瑶能表现得如沐春风般,这祝小姐哪能在那种男人手里讨到好处。   有人直接挑明道:“我就没见过温二少对今瑶以外的女孩有好脸色,长得再好看也没用,他哪会好好怜爱祝小姐,我看祝小姐还得自求多福。”   沙棠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自己不用开口也不会冷场,心里倒是悄悄松了口气,反正她也没听懂。   闻今瑶屈指敲了敲桌面,气鼓鼓道:“不要再吓我二嫂嫂了,你们喜宴那日都没能敬她一杯喜酒,今天可要把这杯酒给补上。”   “说的是。”青檀屈指一弹,桌上倒满酒的杯子便飞到沙棠身前,她似笑非笑道,“贺喜祝小姐,嫁入温家。”   沙棠从没喝过酒,她望着眼前满满的酒杯,伸手接过时,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比之前更加耐人寻味。   她低头轻抿一口,酒水入喉辛辣,像是沸水触地,在她喉间发出刺啦声响,灼烧感立马袭来。   烈酒烧喉,沙棠被刺激得微微睁大眼,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不敢往前,闻今瑶却道:“二嫂嫂,喜酒可不能不喝啊,不然她们会生气的。”   另一人说道:“温二少和祝小姐的喜酒这辈子就只喝这一次,错过就难得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杯又一杯烈酒飞到了沙棠身前,排队等着。   女孩们笑盈盈地望着沙棠,等着看她饮酒。   青檀今日给沙棠喝的是最烈的罗浮酒,这种烧喉的烈酒是用来对付水妖的,常人喝了,轻则喉咙发烫疼三五日,重则失声。   青檀的父兄在听海关就是被水妖害死。   祝家断了青州支援的路,不开结界,又不愿给在听海关与妖魔战斗的青州仙士支援,藏了能买到的所有罗浮酒,等着前边的仙士消耗妖魔队伍,等到青州仙士死完,妖魔也没有战斗力的时候再出手。   祝家一边想方设法针对青州,一边派人排除千难万险,去妖海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找药。   青檀恨极了飞玄州祝家,看着眼前被祝廷维养得娇气柔弱的祝家大小姐,再想到自己的父兄因为祝家的原因惨死听海关,她就止不住心底翻腾的杀意。   “祝小姐,不用着急,慢慢喝。”青檀望着沙棠,声音轻柔,“我们会等到你喝完为止的。”   沙棠能察觉到四周的恶意,因为从小都需要看人眼色,所以她总是能感知到他人对自己的情绪如何。   就算她说不想喝,这些人也会强迫她喝下去的。   青檀见沙棠还在犹豫,又轻声道:“听说妖海那边最近有凶猛的妖兽出没,若是有人滞留妖海不走,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一句话让沙棠断了犹豫,扬首喝下一杯又一杯烈酒。   她最开始一口一杯,后边就不行,越喝越慢,被烈酒灼烧得喉咙疼痛难忍,嘴里已经满是血腥味,沙棠抓着酒杯的五指泛白,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灵力来缓解痛苦,却仍旧不够。   倒是她挣扎的模样逗乐了其他人,石台上满是少女轻盈欢快的笑声,从远处看去,只觉得她们相处得十分愉快。   从水廊走过的一行人听见前边的笑闹声,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   为首身披紫袍,面色不怒自威的男人是温家家主,温鸿。   两个儿子走在他身后一左一右。   温鸿只瞥了眼石台的人们,刚要当做没看见走开,就见祝廷维的女儿捂着嘴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溢出,落了满身满地。   人们喊着祝小姐,纷纷站起身,沙棠却再难站稳,身子一倒掉进泛着雾气的寒泉里。   少女们惊叫出声,止不住笑意地围了过去。   温雁风对温鸿说:“爹,我过去看看。”   温鸿脸上有着明显的皱纹,发上也有肉眼可见的几缕银丝,没有动作,不开口说话时就已充满威慑,开口时,身边的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一丝寒意:“出事的是你的弟媳,他都没去,你去做什么?”   说完余光往后扫了一瞬,落在那个安静不语的人身上:“一个男人再如何废物,也不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温聿怀仍旧没有答话。   损失诸多亲信的温鸿,比任何人都希望祝廷维的女儿受更多折磨,越惨越好,他此刻说这种话,不过是针对自己这个不讨喜的小儿子。   温雁风似乎一点不怕温鸿发怒,仍旧温声道:“今瑶在那边,怕她胡闹不知分寸坏了事,我先过去。”   说完便朝石台赶去。   温鸿见温聿怀仍旧没有动作,声音又冷了几个度:“你还不快去?”   温聿怀只动了动眼珠,朝石台方向扫去。   像祝星这种柔弱胆小的女人,很容易陷入温雁风展现出的纯善陷阱。   在后山那晚,她落水被剑气波及后晕了过去,没让温雁风得逞。   此刻时机正好,她被众人欺辱孤立无助时,温雁风却如救世主降临,救她于水火之中。   温聿怀站在原地,冷眼看温雁风在那帮女孩子面前耍小把戏,仍旧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温雁风想接手祝家这个麻烦就让他去好了。   寒泉里水浪翻滚,沙棠是不怕水,何况这水其实不深,顶多到她腰腹,可寒泉彻骨冰冷,上边还有青檀施术压着她,不让她出水,看她在水中狼狈挣扎。   直到温雁风过来后,青檀才不甘愿地撤了术法,让沙棠从寒泉里冒头出来。   沙棠浑身湿漉漉地发着抖,原本清澈的寒泉染了血色,遭到寒意侵袭从而惨白的唇,又因为喉间溢出的血色染红。   “祝小姐。”温雁风站在岸上朝水里的沙棠伸出手,柔声道,“没事了,上来吧。”   沙棠一只手捂着嘴,挂着水珠的眼睫颤抖着,抬眼看前方笑颜温柔的人,他略带怜惜的目光和诱哄的语气都挑不出差错来。   可他也和石台上的人们一样,都对自己充满恶意。   恶意无处不在。   沙棠视线越过温雁风,看到了不远处的温鸿等人。   无论是她身边,还是远处,都是一样的。   唯有一个人看向沙棠时不带任何恶意。   沙棠无视温雁风,望着不远处的温聿怀,将喉间的腥甜吞下。   那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是因为他完全不在意眼前发生的事。   沙棠收回视线,面对温雁风的邀请摇摇头,自己爬上岸去。   温雁风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被女人拒绝,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注视着沙棠的黑眸微闪。   “雁风哥哥!”   闻今瑶见温雁风刚才对沙棠的举动,有些吃味,正气鼓鼓地望着他。   “父亲还在那边等着。”温雁风对闻今瑶说。   闻今瑶这才收敛些。   沙棠虽然被欺负得红了眼眶,却也没哭,她所有的灵力都用来缓解喉咙灼烧的疼痛,张嘴想说自己先走了时,喉中却只有血水咕噜,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捂着嘴的手轻轻颤抖着来到喉间。   “怎么了?”温雁风上前一步关切问道,刚要有所动作,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我先带她回去了。”   温聿怀站在后方,目光盯着无比狼狈的沙棠,浅色的眸子仍旧是保持距离的平静。   沙棠也想赶紧走,她现在觉得关在屋子里不出去也行。   温雁风缓声道:“你先带祝小姐回去看看是否哪里受了伤,若是需要,可以叫二夫人过去帮忙。”   听他提起“二夫人”这个人,温聿怀才转动眼珠朝温雁风看去,冷淡的眸子多了点似笑非笑之意。   沙棠已经走到他身旁,温聿怀这才没有多跟温雁风废话,带着人离开。   然而沙棠走得慢,双手捂着嘴,喉咙难受得厉害,从寒泉出来后,凉意一丝丝地往她骨头缝隙里钻,可又不能此时停下,毕竟周围没人会帮她的。   温聿怀瞥见她的动静,也只是走得慢了点,没有要碰她的意思。   两人路过温鸿时,温聿怀停下,语气平平地叫了声:“父亲。”   沙棠听见这个称呼心里动了动,低垂的目光扫过前方温聿怀的衣摆。   虽然不合时宜,可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仍旧是:竟然有人和我一样称呼“父亲”,而不是像祝星一样亲昵地喊爹爹。   沙棠没有抬头,温聿怀停下她也就停下,就算她想要开口也发不出声音。   温鸿打量着狼狈不堪的沙棠,心中冷笑声,嘴上冷酷道:“带回去好好看看,可不要让飞玄州觉得她在我们这受委屈了。”   温聿怀应了声,带着沙棠离开。   走得稍远些后,才见春尧和几名侍女也急急忙忙跟上来,温聿怀只扫了眼,便道:“滚。”   不轻不重地一句话,却让后边的人们听得心头一颤。   沙棠还以为他在说自己,停在原地没动。   春尧低头说:“二少爷,祝小姐受了伤,我等需要过去照顾她……”   “我若是动手,只是再回去静思几天,你可就没命了。”走在前边的温聿怀也停下,回首看过来。   春尧略略咬牙,往前一步道:“二少……”   话还未说完,就感到呼吸一窒,飓风席卷,吹起的满地落叶,细长的叶片划过春尧咽喉,她脸上仍带着试图说服温聿怀的神色倒地。   割喉飞溅的血色落在了沙棠脚边,她微微睁大眼,被眼前的突发事件吸引,连身体的疼痛都被短暂忽略。   被卷飞到空中的落叶,此刻又悄无声息地坠落。   剩下三名侍女吓得立马跪地求饶:“我等就在此等候,绝不再多往前一步。”   沙棠双手仍旧捂着嘴,微微睁大的眼瞳乌黑水润,这是她第一次抬头与温聿怀面对面。   这次她因为惊愕而没有躲闪。   那双冷淡疏离的眼瞳焦距,从倒下的春尧转移到对面站着的少女身上。   温聿怀只看了短暂的一眼,便转过身去:“走了。”   这一声将沙棠唤醒,双脚不自觉地跟上前边的人。   回过神来的沙棠也清楚感觉到痛楚的袭击,她努力思考着温聿怀刚才说的话,和刚来青州,在水下透过鬼面看到他的一幕。   她之前听春尧和其他侍女说过,温聿怀因为结界的事才被罚静思的。   刚才他又说自己若是动手,只会被罚静思。   是说他不能随意使用术法吗?   他刚才杀人了吧。   为什么?   ……又是我的错吗?   沙棠的喉咙疼得厉害,疼痛让她思绪不顺,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脑子虽然在转,不管怎么思考,到最后也只会忐忑地猜测是不是自己的错。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只为了转移身体的注意力。   沙棠一路都在胡思乱想,没注意前边的人何时停下,温聿怀转过身来,却见晕了神的人直接往自己撞了过来,眉间微蹙,喊道“祝小姐。”   仍旧是不轻不重地语调,却带了点警告的意思。   沙棠这才顿住,见自己和温聿怀的距离如此近,吓得忙后退几步,离他远远的。   温聿怀将她的反应收在眼底,琥珀眼瞳中毫无波澜,只是盯着她,微微笑道:“听说祝小姐身子弱,灵根受伤不稳,所以灵力微弱。”   沙棠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事,蹙着眉头眨了下眼。   哪怕她疼得满头是汗,脸色惨白,走得慢吞吞,却还是跟到了这里。   温聿怀说:“祝家为你找了许多温寒的药,看来你的身体受损与寒气有关,寒泉凉意重,你落水被寒意侵袭后,却能一路走到这里没有晕厥,倒是不知该说你体弱,还是不弱。”   他最后的话音如巨锤重重敲打在沙棠心脏,让她感到头晕眼花,害怕替嫁的事被发现,让温聿怀看出自己不是祝星。   温聿怀望着她的眼眸没有波澜,看不出喜怒,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是在试探,还是要拆穿。   沙棠只觉得被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睛盯着时,平静之下隐藏的锐利像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威慑十足,令人胆寒发颤。   她捂着嘴的手僵冷发麻,快没有知觉,连松手这样的动作都十分艰难,沙棠想要说点什么来解释,张了张嘴却只能流出鲜血,无法发声。   若是嫁到温家的人是祝星,落入寒泉后就该受不住晕过去了。   沙棠却撑着一路走到了偏殿大门前。   温聿怀望着慌张焦急的人,她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空气中是罗浮酒混杂鲜血的气味,她喝得不少,喉咙受损,失声了。   若是让春尧那帮人跟着回来,眼前这天真愚蠢的女人,怕是连自己如何毁容断手的都不知道。   春尧是温雁风的人,那天晚上,春尧奉命从他手里把沙棠带走,将张柘等人拦在山下,断了沙棠与飞玄州祝家人的联系。   温聿怀只是在除妖兽时,恰巧遇见了来自飞玄州的送亲队伍。   又或者不是巧合,因为是温雁风向温鸿提议,要在那天晚上除掉妖兽蠃鱼。   沙棠见温聿怀不说话了,她心里更着急,松开捂着嘴的手,艰难地向温聿怀比划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想告诉他自己现在说不出话来。   温聿怀望着笨拙又一遍遍重复动作的沙棠,脑子里闪过一瞬她拒绝温雁风自己爬上岸的画面。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令他心生瞬间的愉悦。   温聿怀看在那瞬间的愉悦上,没有再逼问沙棠,让她回了屋里。   祝廷维既然肯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温家,就代表他已经放弃这个女儿,就算再如何折磨祝星,也不能动摇祝廷维分毫。   沙棠跟着他回到屋中坐下,虽然温聿怀没有再问什么,她还是绷紧神经。   温聿怀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发现沙棠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之前总是躲闪目光,这会倒是盯着不放。   沙棠看着看着,忍不住喉咙发疼发痒,捂嘴咳嗽起来,没咳出声响,倒是咳出不少血来。   没人会来为她诊治的。   温雁风倒是放话要让“二夫人”过来,只是那个疯女人一来,这位祝小姐或许能好一时,但被疯子盯上,后续就不好过了。   温聿怀望着咳到奄奄一息的少女,不知是寒泉水还是她的汗水,浸湿她额前的发,在她惨白的脸色上划出道道水痕。   或许是求生欲驱使,沙棠捂嘴咳嗽时,无意识地抬头朝站在门口的人看去。   沙棠只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却仿佛有了理由,迈步朝她走来。   温聿怀来到沙棠身前,伸手在她弓起的背部一点,强迫沙棠将喉间的腐烂和瘀血全都吐了出来。   沙棠哪被这么对待过,怕极了,慌忙中扭头试图阻止他,却因为涌上来的瘀血止不住,又转回头去吐了起来。   积攒的瘀血,灼伤的皮肉,什么都吐出来了。沙棠吐到最后感觉自己都没有东西能吐,地面,裙摆,床沿,都被污血染湿。   点在自己背上的手终于拿走,沙棠也感觉酷刑结束了,直起身时两眼发黑,要晕不晕。   与祝星孱弱的身体比起来,她就显得无比坚强。   温聿怀今日已经用了一次术法。反正要再被关去静思,便在那之前多用几次。   他瞥见挂在木衣架上的红嫁衣,走过去从嫁衣上撕扯出长条衣带,再回到沙棠身前,说:“坐好。”   沙棠下意识地听他的话。   温聿怀似乎闻不到满屋子的腥味,他神色如常,动作不慌不忙,手指灵活地穿过她的发丝,将撕扯下来的细长红衣布缠绕在沙棠发红的喉间,全程没有触碰到她一寸肌肤。   等缠绕好红衣布后,温聿怀才将手指伸出,隔着红衣布触碰,轻轻点在她受伤的咽喉,让沙棠被迫仰起头来,在对方的灵力治愈下,喉间强烈的灼烧感开始减弱。   剧烈的疼痛得到缓解,沙棠反而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等沙棠醒来后,已是深夜。   屋中点着熏香压味,她眨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意识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拉扯,眼中倒映着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陌生的屋顶与床帐,却在朦胧意识中,闪现男人弯腰在她脖颈间缠绕红衣布的一幕。   记忆里这间屋子昏暗又脏污,她自己也脏兮兮的,却在几次无意间的视线捕捉中,记住了男人只盯着她咽喉,冷淡浅亮的眸子。   沙棠彻底清醒,伸手摸了摸脖子,触碰到缠绕在脖子上的细软布料,提醒她白天那难堪的一幕并非幻觉。   她从床上坐起身,焦急去看被吐了满地的地面,却见床沿和地面都被人处理过,这会已是干干净净的。   就连她染血的衣物也是干干净净的。   似乎是用的净水术来处理的。   沙棠在屋里发呆片刻,脑子慢慢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喉咙还是有些痛,又痒又痛,每次一发作,她就忍不住伸手去摸。   屋里又黑又安静,沙棠感觉有些冷,又缩回被窝里去。   经过今日的遭遇她已经不太想出去了。   闻今瑶给人的感觉或许是骄纵了点,却不是会直接捅人刀子的类型,而且在沙棠眼里,她很像小时候的祝星。   沙棠以为跟着闻今瑶去了,只不过是被言语羞辱,挨打也会是预料之中,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比直接给她两巴掌,再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更难受。   可云祟师兄还被困在妖海,我要是害怕了,不去想办法救他,他可怎么办。   夜里又下了雨,沙棠静静聆听着雨打屋瓦的声音,伴随着喉间时不时地刺痛,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天亮后偏殿来了人。   盛装的美妇人带着几名端了药碗的侍女进来。   沙棠听见动静醒来,起初她以为是温聿怀来了,拧着眉头坐起身,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就听有人叩响屋门,侍女在外说道:“祝小姐,二夫人来看你了。”   二夫人?   屋门被人从外边打开。   日照之光洒落进屋,沙棠迎着亮光朝门口的人看去。   开门的侍女退到一旁,露出站在最前边的美妇人。   她身着淡紫色长裙,妆容精致,与温聿怀一样,有着一双漂亮的浅色琥珀眼瞳,与温聿怀的疏离冷淡不同,美妇人的这双琥珀眼瞳时时带笑,温婉和善,又像极了温雁风。   相似的面容和相似的气息,让沙棠看得怔住。   她恍惚想起之前听说的,温家只有这一位夫人。   听说少主温雁风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在他母亲去世没多久,温家便有了这位二夫人,也有了二少爷温聿怀。   二夫人云琼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笑盈盈地朝沙棠走去:“多亏你病了,我才有机会出来走一走。”   她语调欢快,瞧着十分高兴,望着沙棠的目光也满是真诚。   沙棠却听懵了。   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来,这是修复你哑嗓的药,喝吧。”云琼很自然地坐在床边,将手中药碗朝沙棠递过去,她的笑眼十分明显,话也说得温柔。   沙棠迟疑着不敢动。   “怎么了?”云琼微微凑近看她,笑道,“害怕有毒吗?”   沙棠还没答话,就见二夫人端着药碗抿了口,展颜笑道:“我喝过了,除了有些苦,不会有别的事的。啊,若是你喝的话,因为溃烂的皮肤,还会有些疼,不过你放心,疼过三天脸的仙门世家,祝廷维也曾想要帮沙棠解除“荧惑之命”的诅咒,却没想到因此害了自己的大儿女。   祝星小时候是健康活泼的,见谁都是一副笑眼,嘴甜爱哄人开心,性子像极了她母亲。祝廷维痛失爱妻后,看见大女儿,就常常想起死去的夫人,会心生慰藉与怜惜。   他看见小女儿也会想起亡妻,但心中情绪却是复杂的。   又痛又恨。   沙棠趴在桌案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也有阿姐决绝的声音:“……若是嫁去青州,不如一死。”   她梦到十岁那年,父亲带她和阿姐去垂仙峡结仙缘。   在云雾缭绕的悬崖口前,青松苍劲,半截身子在悬崖外边,摇摇欲坠。   父亲和旁侧的几位仙君谈论她“荧惑之命”的事,神色沉冷,没有注意到两个女孩朝悬崖边越靠越近。   沙棠被沾了露珠的松叶吸引,好奇上前时脚下一滑,身旁的阿姐伸手抓她,往前踉跄一步,却朝悬崖下方摔落。   垂仙峡下是刻骨寒雾,还有无形的冰棱,十四岁的小女孩掉下去,哪怕有灵根护体也遭受重创,从此根基不稳,变得病弱不堪,性情也因此大变。   沙棠梦见阿姐得知自己灵根受损,再难修炼的消息时,她放声尖叫,泪水盈满眼眶,从前望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眸,此刻充满直白的怨恨。   阿姐恨声道:“你害死了阿娘,如今还要来害我!”   父亲将情绪失控的阿姐护在身后,再将脸色煞白的沙棠带走。   这天之后,她就被父亲关进了竹楼中,只能偶尔在府中走动,若是外出,必须有祝廷维的准许,或者长静仙君的陪伴。   沙棠梦到她跪在竹楼中,颤抖着抬头,目光怯生生地望向门前父亲高大阴沉的身影。   父亲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逆反的月光刺目,光晕冰冷,如同父亲的话一样寒冷:“你会害死所有人的。   “所以你得记住,你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夜风猛烈地撞击门窗,将窗户嘭地一声击打撞开,也将沙棠吓醒,她呼吸急促,额上都是汗,手心发热,撑桌站起身去关窗户。   沙棠来到窗前,神情还有些恍惚,没能从梦中回过神来,直到看见窗外夜幕中飞过的火凤身影,又想起阿姐要嫁去青州的事。   该怎么办。   沙棠坐回案边,望着桌上没有写完的书文发呆。   她被关在竹楼上,除了发呆,便是看看书,写写字。平时会有云祟师兄来陪她玩,跟她讲外边的趣事,这才让沙棠觉得时间过得快些。   师尊宋长静隔三五天也会来看她,教她术法。   但沙棠天资不够,灵力微弱,不是修炼的苗子,也没有什么仙缘,只有诅咒。   沙棠努力跟着宋长静学术法、符咒,可她天资愚钝,能力不够,再努力也没用。   宋长静也没有苛责,他脾性温和,也对沙棠心有怜惜,不忍她一个小姑娘终日被困竹楼,待她总是和颜悦色。   这两日师尊来看她时,俊朗的白衣仙眉间也染了几分令人心揪的愁色,沙棠不敢多问,只乖乖抄写师尊指定的书文。   当师尊要走时,沙棠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师尊,师兄他……还没回来吗?”   宋长静侧目看向常月楼的方向,低声道:“若是温家的要求没有被满足,云祟很难回来。”   沙棠低垂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般,不敢再看宋长静。   送走师尊后,已经入夜,侍女给她带来晚膳,等沙棠吃过后又收拾带走,再次留她一个人在屋中。   沙棠也已经习惯了。   只是今晚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不安,觉得抄写累了,刚站起身,就听见门外侍女低声道:“二小姐,家主来了。”   沙棠瞬间紧张起来,她低低应了声,拿过一旁的外衣披上,这才去了二楼见祝廷维。   屋中亮着烛光,祝廷维背对着她,站在堂屋正中方,抬头看着前方的女人画像。   画中的女人低垂着眉眼,温婉秀美,是他的亡妻,也是沙棠的母亲。   沙棠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靠近,也低垂着脑袋,只盯着自己的裙摆,轻声道:“父亲今晚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会好很多了。   “药是很灵的,里面有许多十分珍贵的药材,都是我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来熬制的。”   二夫人云琼一说起话就停不住似的,表现得像是小孩心性,和沙棠高高兴兴地唠叨:“我平日被关着,哪也去不了,连受伤都没有机会,那些珍贵的药材放着也没用,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场了,你快尝尝。”   那双水润纯善的眼眸期盼地盯着沙棠。   沙棠从二夫人身上感觉不到针对自己的恶意,这才试探着伸出手接过药碗,小口喝着。   苦。   入喉又痛。   云琼见她肯喝,更高兴了,忙催着问:“如何?是不是就像我说的一样,又苦又痛?”   沙棠乖乖点头。   云琼的目光瞬间变得慈爱,伸手轻轻摸着沙棠的头,这突然的触碰让沙棠身子一僵,不敢动,有些不适应地缩了缩脖子。   “不要这么胆小。”云琼凑近她,神秘地笑道,“你这样胆小,在这里会很难过的,大家都会欺负你,让你生不如死。”   最后一段话让沙棠听得毛骨悚然。   云琼压低嗓音道:“你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能活啊。”   站在门口的侍女忽然上前恭敬道:“夫人,时间快到了。”   “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次,就不能让我多待会吗?”云琼转头朝侍女看去,撒娇的语气,听得人心酥。   侍女却不吃这一套,垂首道:“这是家主的命令,我等不敢违抗。”   云琼幽幽叹息声,摸着沙棠的手转而轻抚上她温热的脸颊,目光眷恋,被这双眼以如此目光盯着,沙棠感觉自己脖子上像是缠了一条冰凉的毒蛇,游动时鳞片划过她的肌肤,带起阵阵战栗。   它是如此依依不舍,却让人感觉死期将至。   “你可要慢点好,这样我才能天天来看你。”云琼恋恋不舍地起身,“聿怀这几天都不能来看你了,真可怜,自己的新婚妻子受了伤,作为丈夫却不能陪在深爱的妻子身边。”   沙棠捧着药碗发呆。   她完全没有作为温聿怀“妻子”的认知,更别谈“深爱的妻子”,听云琼说这些话,沙棠心里只有茫然和紧张。   但她也想确认温聿怀的情况,于是在云琼要离开时,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轻轻拽了下。   沙棠说不出话,正苦恼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云琼却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拍掉她抓着衣袖的手后说:“聿怀要静思七日,在那又黑又破的小屋子里跪七天呢,对了,这次也拜托你给他送食哦。”   云琼优雅地拉扯回自己的衣袖,带着侍女离去。   沙棠觉得这位二夫人有些奇怪,可仔细想,又想不出具体的奇怪之处。      二夫人走后没多久,偏殿又来了一位客人。   闻今瑶提着食盒赶来,轻车熟路地开门进屋,对里边闭目休息的沙棠打招呼:“二嫂嫂,我来看你了,你今日感觉如何?有好好吃药吗?我听说二夫人来看你了,是不是给你带了药来?”   沙棠睁开眼,慢吞吞坐起身,朝进屋的闻今瑶看去。   闻今瑶一会儿就走到她床边坐下,将食盒打开:“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吃的来。”   沙棠摇摇头。   “不饿吗?还是不想吃?”闻今瑶纳闷地望着她,视线被缠绕在她脖子的红衣布吸引,便将刚才的问题抛去脑后,伸手摸了摸,“这是什么,不是应该包扎药布吗?”   沙棠答不出话,也不想答,只乖乖坐着,静静地望着她。   “是二哥给你包扎的吗?”闻今瑶问道,也没等沙棠回答,她自己就否认了,“不可能是二哥的,他那个脾气怎么会做这种事,二嫂嫂,明儿可记得要人给你换药布,这样好得快一些。”   沙棠点点头。   闻今瑶一字不提石台宴会的事,和她有说有笑,又盯着沙棠吃了几口东西才离开。   离开偏殿时,闻今瑶心情甚好,因为见着沙棠落魄的一面,她好些天都说不了话,可怜又可恨。   这样也算是给青檀他们报仇了。   可没走多远,闻今瑶又想起沙棠脖子上缠绕的红衣布,好心情被破坏,总是会想:如果那是二哥动手缠上去的呢?   不可能的。   可如果是呢?   祝星又说不了话。   闻今瑶不太高兴。   她对属于自己的宠爱总是格外在意又敏感,无论是来自温家的,还是闻家的,她从小就得到了旁人羡慕不来的宠爱,已经习以为常,并将其看作是自己的独有。   是我的东西,就不能让别人也拥有。   温聿怀的存在又有些特殊,一点点不同都会让她警惕又在意。   闻今瑶脚下一转,去了静思堂,想要见温聿怀确认一下。   以前她想进去就直接进去了,今天却被守卫拦在了外边,说什么也不让进,再问就是二少爷不见人,要等静思结束后再见。   闻今瑶气得跺脚,气冲冲地回了闻家。   闻家主正在屋中与客人议事,外边看守的人也不敢拦自家大小姐,眼睁睁看着她推门进去,委屈巴巴地喊道:“爹爹!”   坐在主位,单手撑着额角神色沉思的男人,见突然闯进来还委屈巴巴的女儿,有些无奈,其他人非常识趣,纷纷起身告辞。   等人都走完后,闻今瑶才走到闻家主身边,在他膝边蹲下,小声委屈道:“爹爹,你可要帮帮我。”   闻家主低头朝她看去,眉目慈善,话里带笑道:“又是谁让咱们大小姐受委屈了?”   “还不是温二哥!”闻今瑶哼了声,愤愤道,“他被罚静思,我想去见他,却被拦在外边,说不见人,要等静思结束后再见。他以前哪有这样?会不会是二哥体内的封印有问题了,所以才开始对我冷淡。”   闻家主没好气地笑道:“只是不见你就算冷淡了?”   “以前我都能进去的,凭什么现在不能进去见他了?”闻今瑶瞪大了眼,话开了头,就越想越多,“这么一想……二哥这两年就是有些奇怪,他上次还说我做的鱼汤难喝,上个月还忘记了跟我约定好一起去看皮影戏的日子,把我一个人晾在那等了他一晚上!   “他要是喜欢我,那不可能娶祝星的时候什么都不跟我说呀!他娶不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总会伤心难过的吧,可你看二哥,他最近哪有表现出伤心难过的样子!”   他天天就去跪静思了!   闻今瑶扒拉着手指头,细细数着温聿怀对自己的细微不同。   不管真的假的,全都一股脑说祝廷维望着画像的眼珠微动,收敛了上一刻的追忆,敛下心神。   他没有回头,淡声道:“温家的事,你阿姐已经和你说过了?”   沙棠的心跳如擂鼓,响声在她耳边十分清晰,一句话也要在心中斟酌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说出:“阿姐说她不想嫁去青州。”   “她自然是不愿的。”祝廷维说,“你阿姐身体不好,青州太远,她去不得。”   沙棠自知没有谈论这件事的资格,闷头不知道说什么。   “你师尊的伤还没好,青州温家得势,我与温家结仇多年,如今正是他们风光报仇的时候。”祝廷维说,“你师兄云祟被困妖海,生死全靠温家一句话。他若是没有将药寻回,你阿姐也活不长了。”   怎么会这样?   沙棠听得呆住。   她被关在竹楼中,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这些年温家在外的动作。   突然告知她这些消息,沙棠也是懵懵懂懂。   祝廷维顿了顿,却道:“温家向我求娶你阿姐,是因为知晓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却要将她嫁给温家毫无存在感的小儿子,以此来折辱你阿姐,报复飞玄州。”   沙棠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她不清楚为什么,只知道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些话。   自从十岁那年的事后,父亲就很少来看竹楼看她。   “但温家的要求必须满足,要让云祟带着药回来,才能救你阿姐。”祝廷维转过身来,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低垂着脑袋的少女,“你也要救你阿姐。   “是你将她害成这样的。”   随着祝廷维的话音落下,沙棠耳边剧烈急促的心跳声忽然停了。   她在短暂的耳鸣声中颤抖地眨了下眼,黑长的眼睫微卷,在她皙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   要如何救阿姐?   祝廷维说:“你替她去青州,替她嫁给温聿怀。”   父亲不容拒绝的语气,让沙棠茫然地抬起头来。   沙棠听得怔住,她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屋中只剩下祝廷维说话的声音。   他冷沉的声音在沙棠左右耳中来回响起:   “……星儿伤后就未曾出过飞玄州,温家也没人见过她。   “你们长相相似,只要你不说,他们认不出来的。   “你不仅要救你阿姐,还要救你师兄,他们从未嫌弃过你的灾星诅咒,也都曾被你伤害过。   “嫁去青州后,你要想办法让云祟尽快回来。   “我迟早会解决温家的。   “你能活到二十岁,所以死不了,可若是你阿姐去了,那就必死无疑。   “你得救她。”   沙棠望着父亲毫不动摇的目光,望进这个男人眼瞳最深处,也没有看见半分犹豫,反而十分冷静。   在祝廷维的命令下,她并没有权力拒绝,也不敢拒绝。   沙棠只怔怔地点了下头,直到祝廷维离开,她还是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这天夜里沙棠坐在桌边静思,平复好心绪后,重新拿起笔,将没有抄写完的书文继续写着,她写得很慢,直到天亮也没有写完。   望着窗外转瞬明亮的天际,沙棠脑子里却想起昨晚祝廷维的声音:   “婚期将至,两日后你就去吧。”   如今天亮,只剩下一日了。   侍女敲响屋门,怕打扰她,轻声道:“二小姐,你醒了吗?”   沙棠起身去开门,乌黑湿润的眼眸望着侍女。   侍女低下头去:“大小姐那边请你过去一趟。”   沙棠揪着衣袖擦了擦脸,给自己洗漱一番便去了常月楼。   到常月楼下时就能闻到浓厚的药汤苦涩味,每天早晚这苦味是最浓的,而这些明显的气味,都在提醒沙棠,是她给祝星带来的不幸。   沙棠刚进屋,侍女便端着药碗离开,里屋的窗户仍旧紧闭着,帷幔被放下一层又一层,连里边的人影都瞧不清。   她掀开帷幔朝里走去,看见祝星坐起身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神色恹恹地翻了两页,没心思看下去,便又将书页合上。   “你来了。”祝星抬眼朝走过帷幔的沙棠看去。   沙棠停在床边几步远的位置,下意识地低着头,不敢看对方,轻声道:“阿姐。”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屋中因而变得寂静,还显得有几分诡异。祝星只是看着她,沙棠低着头,虽然避开了阿姐的目光,却在这份沉默中感到无比难捱。    “为何不敢看我?”祝星问她。   沙棠被问得更加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小心翼翼不敢靠祝星太近,怕又因为自己的灾星诅咒给她带来不幸和伤害。   若是阿姐又一次歇斯底里,朝她露出怨恨的目光,沙棠便觉得心脏被揪紧,难以呼吸,好似有泼天潮水将她瞬间淹没,强烈的失重感令她忍不住恐惧晕厥。   沙棠仍旧没敢抬头,只轻声道:“阿姐有什么事吗?”   祝星听得低笑声:“我就快要死了,你却不愿多看我一眼吗?”   “……阿姐不会死的。”沙棠说。   “你为何就是不懂呢,你知道嫁给温家代表什么吗?”祝星目光幽幽地盯着她,“听说温家的小儿子温聿怀和你一样,没什么本事,无法结仙缘,在温家也不受宠,远不如他那位一剑斩退数万妖魔的兄长。   “没有家族扶持,没有自身本领,若是性格再恶劣些,成亲后非但无法保护我,还会对我拳脚相加。   “让这样的男人碰我一根头发,我都嫌恶心,无法接受。”   祝星说:“我是绝不可能妥协嫁给温聿怀这种无能的男人的。”   沙棠不知道嫁去青州会有如此遭遇,心里紧张得打鼓。   她恍惚想起曾经在书文看过嫁娶的词,懵懂不知其意,正巧云祟师兄在旁,少年笑眯着眼,手指点着书上配文和她解释:“要两情相悦者,才可嫁入他人府,娶进自家门,结为夫妻。   “两情相悦就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就是从今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你也只对我一个人好!”   师兄的声音远去,阿姐的声音唤回沙棠的思绪。   祝星望着脸庞红润的少女,瞧着粉嫩光滑,气色养人,也就令少女显得越发明艳。   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病弱惨白,还有些发凉的脸颊,笑道:“祝棠。”   沙棠愣了下。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自从十岁那年,她被祝廷维关进竹楼后,就让她改了名字。   “我确实恨你。”祝星眼睫轻颤着说道,“我讨厌你荧惑之命的诅咒,讨厌你害死了阿娘,也讨厌你给我带来的不幸,让我失去了一切。   “你是灾星,却只会给旁人带来灾难,不会让自己受苦,这点我也讨厌。”   祝星说着,眼中盈着泪水:“想来你永远也不会理解这种痛苦的,这样也好,我实在是……太恨你了,无法原谅,只有忘记你的存在时才能好受些。”   如此直白的话语和恨意,让沙棠脸色也白了几分。   她的头垂得更低,便知道她的到来会惹祝星伤心,惶恐着思考要不要赶紧滚。   祝星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她靠着床头,语气哽咽道:“你走吧。   “下一世,希望你我都能摆脱今生的命运。”   沙棠这才缓缓抬头,乌黑的眼眸望着床上的女人,视线扫过她脸庞的泪水,脑子里回想着女人方才说的字字句句。   “阿姐。”沙棠艰难地开了口,“你不会嫁去青州的。   “……是我去。”      沙棠回到竹楼时,觉得累极了。   她趴在窗边桌案前,闭眼又睡不着,刚坐起身,就看见窗外有火凤的光芒闪过,这次却不是去往常月楼,而是朝她的竹楼飞来。   见是师尊来了,沙棠急忙擦了擦脸,整理好仪容。   白衣仙落在她窗前,抬头时却不再是往日的和煦的笑颜,眼中的愁绪与难堪十分明显,看着沙棠说:“阿棠。”   沙棠顿在原地,与他一墙之隔,窗户全开,乖乖站在屋里听着。   “我知道这很卑劣,可算我求你……”宋长静透过敞开的花窗,望着屋里神情乖顺的姑娘,晦涩道,“求你救救星儿。”   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在向她求救,要她救救祝星。   沙棠听了许多这样的话,从父亲那里,从侍女的窃窃私语里,却没想到还能从师尊这里听见。   可她愣了片刻后就想起来,对了,阿姐喜欢师尊,师尊也是喜欢阿姐的。   他们两情相悦。   有姻缘,可嫁娶,成为令人艳羡的一对。   从今以后阿姐也有人照顾,有师尊在,没人能让阿姐受苦的。   阿姐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能开心。   沙棠望着神情难堪却又悲伤的宋长静,他似乎也不想对自己的徒弟提出这种要求,他也忍了许久,却因婚期将至,再也忍不下去了。   宋长静张口,欲要再说什么:“阿棠……”   “师尊,你不用再说。”沙棠的视线垂落,看向了自己的裙摆,她轻声说道,“我会救阿姐的。   “父亲昨夜已经和我说过,师尊便不用再说了。”   沙棠的手指轻轻放在桌沿,搭在边缘,她也不知为何,心里闷得厉害,眼中起了一瞬的泪花,却又被压了回去。   师尊后来都说了什么,沙棠也没认真听,她觉得有些累了,等师尊走后便缩在床上睡去。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她在水中往下坠落,窥见了外边碧蓝水光,也窥见了站在岸边的男人。   当她想要看清这个人的脸时,却睁开眼醒了。    从前关在竹楼无人陪伴的日子,时间过得很慢,这两天沙棠却觉得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一觉醒来,便到了她离开飞玄州,替姐出嫁去青州的时间。   祝廷维安排了极为隆重的送亲队伍,由他的心腹张柘领队护送,府门前已有十二匹天马待命。   它们状似巨犬,两腹长翅处于收敛状态,长身和羽翼都是皎洁的白,唯有头部漆黑,拉着婚轿,正低垂着头等待主人的到来。   嫁衣也是祝家准备的,似乎是赶时间,寻了他人未穿过的嫁衣给沙棠,所以她穿着有些显大,不太合身,却也顾不得了。   侍女为她打点妆容,在她皙白的肌肤上点缀着几笔金箔花样,勾勒出眼尾线,朱红笔尖将她眼下的淡黑泪痣点缀成红色,衬得这张脸越发明艳妖媚。   唯有主人乌黑湿润的眼眸撑不起这份妖媚,眸如鹿眼清澈水润,满是怯意与迷惘。   祝廷维不会让其他人看见她的脸。   于是沙棠从出门时就被盖上红纱布遮住了脸,一直到被人送上婚轿。   偌大的婚轿中只有她一人。   外边祝贺声声,听起来十分热闹,来自飞玄州的仙门世家们纷纷赶来送礼,走个过场。   天马嘶鸣,载着婚轿飞上天幕。   离开飞玄州这天,沙棠谁都没见到。   没有见到父亲,没有见到阿姐,也没有见到师尊。   她的护亲队伍有几十人,大气又热闹,可她依旧觉得孤零零的。   沙棠将红纱布解开,欲要掀开轿帘回头看一眼,却又在伸出手时顿住。   ——嫁去青州,我真的不会死吗?   ——我只能在二十岁那年才死去吗?   沙棠缓缓收回手,又重新将红纱布给自己盖上,也许离开父亲和阿姐才是好的,远离他们,才能不带给他们灾难与伤害。      飞玄州与青州相隔甚远,是十二天州里距离最远的两州。   即使是靠天马飞行,也过了五日才到青州内。   送亲队伍刚入青州境内,就被温家使者拦下,为他们领路。   温家使者无视领队的张柘,直接来到婚轿旁,对里面的沙棠道:“这两日主家在进行山祭祈福,因此天马不可在山空飞行,需得绕路从主家后山进入,还请祝小姐理解。”   这番话说得不紧不慢,神色还有几分敷衍。   张柘看得心里暗火,没让沙棠回答,沉声道:“温家就是这样迎接我们的?”   温家使者道:“诸位或许不知,山祭祈福,在我青州可比婚嫁事宜重要百倍,这是青州的规矩。”   张柘没想到温家竟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欺辱人,连装都不装,气得双目喷火,却又不敢在这时闹事反抗。   祝廷维要他务必将云祟和给大小姐治病的药带回去,当下也只能忍了。   他冷冷地望着温家使者:“还请带路。”   温家使者牵唇一笑,招招手,让他们跟上。   沙棠之前在婚轿中睡着了,也没有听见温家使者和张柘的唇枪舌剑,此时她悠悠醒转,揉了揉眼睛,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醒来时却又不记得了。   她唤来张柘,才得知到了青州,到了一个从未去过,也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听着外边的虫鸣鸟叫,沙棠心生好奇,悄悄掀开轿帘一角,看见外边漆黑的天色,星月都隐入黑沉的云雾中,唯有送亲队伍的提灯在夜幕中闪烁着光芒。   他们已经靠近温家后山地界,走在蜿蜒的山路中。   沙棠瞧见远处河畔飞舞的萤虫,它散发的点点绿光起起落落,随后越来越多的萤虫来到河岸边,将微弱的光芒扩大,宛如地面的银河。   沙棠被这景色吸引,将帘子整片掀开。   大风忽至,将聚拢成银河长线的莹虫吹散,也将轿帘吹飞,沙棠抬手压住被她掀盖在头上的红纱布,夜风太过猛烈,让她往婚轿里躲去。   天马发出暴躁和惊惧的嘶鸣声,在原地踏步。   张柘拔剑警觉道:“保护好大小姐!”   在漆黑的丛林深处,大量飞鸟振翅鸣叫着飞出,将送亲队伍的目光吸引,黑色的鸟群扑腾着翅膀朝送亲队伍飞来。   它们张开的嘴巴中聚拢带毒的黑雾,露出尖锐的爪牙,撕碎天马的翅膀,乌泱泱一大片袭来,像是一大块天幕塌了下来。   天马被抓伤和撕碎翅膀,发出凄切嚎叫,撒腿朝着鸟妖群外疾驰而去。   “大小姐!”   张柘挥剑斩开鸟群,朝着远离的婚轿追去。   烈风不停,天马速度极快,疾驰中不顾婚轿中的主人,鸟妖飞进车内,尖锐的利爪在鲜红精致的嫁衣上抓出裂痕。   沙棠从婚轿中摔下去,落地河畔草丛滚了一圈,她刚撑地坐起身,蒙着脸的红纱布被鸟妖叼走;她抬手要挡,却见水面掀起巨浪,哗啦的出水声响彻在耳边,水珠被飓风吹落在她发梢和裙摆,也落了几颗在她脸上,滑落时仿佛泪痕。   巨大的双翅红鱼从水中飞上天目,它拖着长长的尾巴,似鱼似鸟,发出凄凄叫喊,却让大地震颤。   沙棠认得它。   在书文中见过,师尊告诉她,这妖名为蠃鱼,是能生双翼飞行,给世间带来水灾的妖兽。   被关在竹楼多年的沙棠,见到自己从书中学来的妖兽,第一时间不是害怕,而是好奇。   她不知为何在青州温家后山地界,竟会被妖兽袭击。   蠃鱼太过庞大的身躯,衬得她如蝼蚁渺小,在沙棠还未反应过来时,它已晃动双翅,扇出飓风,卷起周遭山花与青草,让它们和沙棠一起坠入水中。   入水的瞬间,蠃鱼和鸟妖群的鸣叫远去,天马的嘶吼也已消失,沙棠仰面朝深处坠落,竟意外发现天上乌云退去,露出了皎洁的月光。   月光太过明亮,强大,竟让深沉的水下也受到照耀。   此刻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沙棠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要做什么,她在短暂又快速的一瞬间,视线漫无目的地,窥见站在河畔的身影。   那人着一身玄衣,宛如与夜色融为一体,烈风吹起他的墨发,擦着他的下颌飘扬而起。   男人戴着一张黑白的獠牙鬼面,似乎出自某个凶煞之神,可沙棠却记不起来。   清澈水光中,草屑与落花打着旋,红纱布擦过她的双眼被水流带走。   沙棠望着河岸边的人影,这一年来无数次梦到却忘记的场景逐渐清晰,与眼前的景色重叠。   梦里梦外竟无一差别。    当沙棠醒来时,看见的是陌生的屋子,屋中光线晦暗不明,门窗紧闭,外边似乎有人,能瞧见晃动的影子。 她感觉大脑有些昏沉,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直到清醒些后才坐起身。 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红嫁衣。 沙棠伸出手,垂眸打量身上的衣物,被鸟妖利爪划破的口子还在,勾出的丝线让这件精致的衣物变得破破烂烂。 这些提醒她落水的事实,并非只存在梦中。 她在水中窥探时,蠃鱼回到了水中,于是站在岸边戴着鬼面的玄衣男人也来到水下。 几乎是眨眼间,他就来到自己身前。 沙棠抬手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已经来到青州的事,也是在温家后山遇到的妖兽袭击,那现在……是在温家了吗? 她抬头看向站在屋外的两道人影,希望是张柘,起身过去开门。 屋门一开,守在外边的两名侍女惊讶地回头。 外边没有一个是沙棠认识的人。 屋门正对着精致素雅的庭院,两旁都有游廊相接,能瞧见黑沉的天幕,视野倒是宽阔,与她住的竹楼相比,可活动范围大了不少。 沙棠看后呆了呆。 守在门前的侍女春尧垂首道:“祝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沙棠这才回神,眼珠子转向侍女,轻轻张嘴:“这是哪里?” 春尧不紧不慢地答道:“使者今日接到送亲队伍入青州,只是在后山不巧遇上妖兽袭击,祝小姐落水晕过去,是少主将你救起,送到小青峰来休养。” 少主? 沙棠不明所以:“是温聿怀吗?” 春尧惊讶地看她一眼,随即垂下目光解释道:“是温家少主,并非二少爷。” 温家少主,名叫温雁风。 沙棠这才想起来时父亲曾介绍过的温家人名字。 她要嫁的人是温家二少爷,温聿怀。 一个没有天赋、无法结仙缘,和她一样修行奇差的废物。 可温家少主,温雁风则与他们完全不同。 温雁风的灵根极佳,剑术、符箓、咒术样样精通,是十二天州难得一见的天才,仙缘稳定。 才十八岁时,就已被称作是十二天州的剑仙之一。 温雁风参与过大大小小的除魔战,守卫十二天州,斩妖除魔,在青州有着很高的声望,十分受人敬重。 温家两个兄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沙棠蹙眉,眼神担忧道:“张叔他们在哪?” “在别院候着,祝小姐已经和二少爷成婚了。”春尧说,“这里是婚房,他们不可进入。” ……什么? 沙棠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昏过去了呀。 沙棠看了眼神色平静的侍女,到嘴边的询问又吞回肚子里。 温家要这婚事,本就是为了羞辱飞玄州,报复祝廷维。 她真嫁过来了后,哪还能对她好吃好喝地供着,不动手打骂都算好的了。 侍女恭敬道:“二夫人说祝小姐身子不好,落水后要多休息,还请你回屋,等宴会那边散场后,二少爷就会过来。” 沙棠闷声应了句,关门回到床边坐着。 她揉了揉眼睛,还有些困倦,可得知自己已经和温聿怀成婚后,又充满茫然与惊惧,神经紧绷着,难以放松。 屋中静悄悄地,屋外也没有动静。 沙棠在寂静中摸了摸自己冷却冰凉的脸颊,瞥见细白手腕内侧的划痕,脑子里瞬间想起水下的一幕: 近身的男人手中拿着散发妖冶红光的长剑,锋利的剑刃似乎斩开了一道水墙,她甚至能感觉到尖锐的剑气擦着脸颊飞过,她抬手抵挡,手腕的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男人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沙棠身后张着嘴,试图将她吸入的蠃鱼。 沙棠在水中也听见了蠃鱼尖锐刺耳的叫声。 她并不怕水,虽然灵根微弱,没有仙缘,但她却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落水对她来说,和在陆地没什么分别。 却在妖兽和男人的对抗中受到波及,晕了过去。 不知为何,男人站在河畔时,沙棠只能看见他戴着的鬼面,如今他入水后,却透过鬼面看见下方那张脸。 虽然逆着月光,但横在两人之间的长剑反射出妖冶的红光,折射照亮在男人琥珀色的眸中,浅而明亮的眼,正如清冷的月光,神秘又淡漠。 沙棠放下手,拉了拉衣袖,将伤痕遮住。 水里的男人一剑割裂深水,剑气横扫,便将妖兽逼退。 听侍女说他就是温家的少主温雁风,少年出名的天才剑修,确实很厉害。 只是那气质……跟传说中温润如玉的温家少主不太一样。 沙棠脑子里乱七八糟,时而放空,时而想着许多事,直到侍女进来说:“祝小姐,二少爷因为山祭事忙,今夜便不过来了。” 温聿怀今夜不会来。 沙棠心里倒是松了口气,等侍女离开后,她摸了摸急促跳动的心脏,回头看柔软舒适的床铺,伸手探了探,还有点余温。 今夜就先睡吧。 沙棠缩在床铺最里面的角落,将被子叠放在床中,像是砌起一道高墙保护自己。 她心里默念暖身的口诀,但灵力过于微弱,念了好几次才起效。 好在屋中也不是很冷,一次暖身的术法足够她度过今晚。 沙棠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望着陌生的地方又惊讶了一番。 她在床边坐了许久才起身,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嫁衣有些苦恼,总不能一直穿这衣服,但这屋中也没有别的衣服给她换。 沙棠打开门,昨夜守门的侍女不在。 祝家的人也不知道在哪。 天光已亮,金色的晨曦洒落在院中的花树枝叶,游廊屋檐,沙棠望着偌大的庭院,被景色吸引,她小心迈步走出,沿着游廊走着。 沙棠踏着晨曦光芒在庭院中散步。 少女像只刚被放出笼的兔子,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和警惕。 她走走停停,时不时抬头看天色。 等好奇过后,沙棠又走回屋前,等着人来。 她从早上等到晚上,院子里始终静悄悄的,别说来人,就是天上飞鸟都没来一只。 温家好像已经忘记她的存在了。 入夜后,庭院里的石灯自己亮起,小池边的湿地草丛还吸引来几只发光的萤虫,沙棠惦记着被困在妖海的云祟师兄,虽然心中惶恐,还是起身朝外走。 师兄要尽快拿着药回去救阿姐。 沙棠对这地不熟,绕了好些路才找到出去的地方。 温家比祝家还要大,占了好几座山,彼此相连,却又独立。 昨夜的侍女说这是小青峰,沙棠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只觉得出来后,走过部分曲径通幽的小道,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华美精致的府邸或是大殿。 沙棠没在路上遇见个活人,凭着感觉胡乱走着,到一半时心里已经在打退堂鼓,要不还是回去乖乖等着,这样出来乱晃,若是遇见别人给他人带来灾难可怎么办。 她几乎没有多想的,就将昨晚遭遇妖兽袭击的事,认定为是自己灾星命格带来的意外。 只要发生不好的事情,那就是她的原因,是她的错。 阿姐说得对,她的灾星命格只会给他人带来灾难和伤害,却不会伤害她自己。 所以人们才觉得恶心,厌恶她的存在。 沙棠脑子里有些混乱,走得有些累,她停在池塘边,抬眼看对面的白墙黑瓦的水廊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祝小姐。” 她惊讶地回头看去。 连接前方大殿的石子道上站着一行人,为首的白衣男子正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白衣绣金云纹,衬得男子高大俊朗,如明月皎洁,干净。墨眉不动,黑眸释放的笑意充满和善与几分关切,男人的五官轮廓端正俊俏,无论是衣着还是发丝,都显得一丝不苟。 沙棠看见男人时,想起在水下,鬼面遮掩下的那张脸,有四五分相似,却又不是他。 “昨夜妖兽袭击,让你受惊了。”白衣男子笑着朝沙棠走来,语调如春风和煦。 沙棠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他身旁腰间佩剑的男子沉声解释道:“这位是温家少主,昨夜妖兽袭击送亲队伍,是少主及时赶到,从蠃鱼口中救下祝小姐,带回小青峰的。” 温家少主,温雁风。 沙棠也听侍女说是温雁风击退妖兽救下她的,可眼前的人,跟水里击退蠃鱼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因为无法理解,沙棠话答得磕磕绊绊:“多、多谢。” 温雁风那双漆黑眸子带笑注视着她:“聿怀呢?没和你一起出来吗?怎么还让你穿着昨日的衣服。” 沙棠没法答,她望着眼前男人带笑的眼眸,怀疑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时,听见一道甜甜的呼声从对面水廊传来: “雁风哥哥!” 沙棠与温雁风一齐转头看去。 水廊白墙下跑过一抹粉色的身影,少女活泼灵动,跑起来时像是翩飞的蝶,不自觉吸引他人目光变得柔软怜爱。 少女跑得有些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身后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抓住她,让她站稳:“慢点。” 沙棠看见站在少女身侧的玄衣青年,衣上绣纹暗淡,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这种又沉又暗的色调,反倒衬得他肤色过分白皙,衣发与肌肤一黑一白的鲜明对比,便令人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脸庞。 水廊那边的夜灯光芒偏暖,照见下方的玄衣青年颀长身姿,面如冠玉,微光洒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微卷的眼睫轻颤一瞬,便让投在皙白面庞的阴影晃了晃。 青年松开手,侧目神色淡淡地扫了眼池岸边站着的人们。 他长得和温雁风有三四分相似,只是温雁风给人感觉温文儒雅,青年却更似清矍疏冷。 沙棠望见青年看过来的眼眸,夜灯照耀下,显得越发浅淡却又明亮的琥珀色眼瞳,似乎将主人的情绪收敛克制着,只看得出几许沉静与淡漠。 水里的记忆并非她的错觉,或是幻想。 沙棠望着对岸的人,听身旁的温雁风与少女说话的声音,终于明白,昨夜入水击退妖兽的并非温家少主,而是温家的二少爷,温聿怀。 “雁风哥哥!我和二哥等你好久了,你在这干什么?” 从水廊跑过来的少女嗓音如铃清脆悦耳,略带撒娇的语气,听得人心都酥软。 “慢点,跑这么急做什么。”温雁风目光含笑地看着少女。 闻今瑶望着温雁风笑了下,这才去看站在旁侧的沙棠,与她绣纹精致亮丽的衣裙相比,沙棠这身被剑气划得破破烂烂的嫁衣,让两人瞧着对比鲜明。 “这是二嫂嫂吗?”闻今瑶扑哧笑出声来,回头对慢一步过来的温聿怀说,“二哥,你怎么没带她一起过来呀!” 温聿怀看了眼沙棠,没说话。 沙棠被他这一眼扫过,不自觉地低下头。 眼前的人和气氛对她都很不友善,让她心里的退堂鼓咚咚直响。 温雁风说:“我正要过去,路上碰巧遇见祝小姐,她应该是来找聿怀的。” “那我们正好一起过去呀!”闻今瑶要朝低着头的沙棠走去,被温雁风伸手拉走,“祝小姐和聿怀刚成婚,需要多多相处,你我就不要打扰他们夫妻二人了。” “什么呀,就算娶妻了,二哥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玩啊。”闻今瑶被温雁风拉着走,频频回头看温聿怀,“二哥!带着二嫂嫂一起来啦!” 温聿怀并未答话,眸光微柔,目送闻今瑶离开。 待人都走完后,水岸边就只剩下沙棠和温聿怀两人。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沙棠被关进竹楼后,能见到的人十分有限,不是师尊就是师兄,她也不敢常去祝星的常月楼,就怕给祝星带来灾难。 随后就是竹楼负责看守她的侍女们。 沙棠已经很久没跟陌生人交流过,何况眼前的人是她替嫁后的“夫君”,却也是与祝家有怨的仇家。 被刚才那一闹,沙棠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该说些什么。 直到温雁风和闻今瑶走远后,温聿怀才收回视线,余光瞥向身后低头不语的人。 祝家的大小姐身子体弱,祝廷维为了这个女儿,在十二天州各处寻找护体灵药。外人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症,却能知道她身子骨不好。 温家要祝廷维的大女儿祝星嫁到温家来,与要祝廷维的半条命没什么差别。 只是没想到祝廷维竟真的给了。 温聿怀转过身,面向沙棠,这一举动让沙棠神经紧绷,莫名的压迫感袭来,令她心生惧意。 “回去。” 温聿怀说。 他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面对眼前这个被温家选中,用来羞辱祝廷维的存在,温聿怀只觉得麻烦。 因为这位祝小姐被温家嫁给自己后,他也成了被羞辱的对象。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却敲打在沙棠本就惶恐的心头,宛如巨石落地,碾碎了她所有想法。 “好、好。”沙棠磕磕绊绊地答道。 寂静片刻后,谁也没有动。 温聿怀盯着她问:“不走?” “我……”沙棠鼓起勇气抬头,目光却飘忽地看向前边弯弯绕绕的小道,“不知道……走哪回去。” 她被吓得都忘记之前从哪来的了。 温聿怀眉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后迈步离去。 沙棠在原地愣了愣,急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沙棠与温聿怀保持距离,夜色掩盖下,她才敢抬头仔细打量前方的身影。 从后看,青年身如玉竹挺拔,石道边的花草随着夜风轻轻摇曳,偶尔会擦着他的衣摆,远处楼阁大殿里灯火熠熠,随着他们的走动时远时近。 还有人们推杯换盏的笑闹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人们发出了一阵阵大笑,声音传到此处,让沙棠侧目看去。 远方大殿里的人们,正在庆祝昨夜温家少主击败妖兽蠃鱼。 人们恭维的声音实在是太大,虽然断断续续,可沙棠也听见了,她看向走在前边的温聿怀,这人肯定也听见了。 可温聿怀没有朝那边看过一眼。 温聿怀将沙棠带回小青峰的偏殿,停在大殿门前,示意沙棠自己进去。 门前没有人值守。 沙
目录
目录 第一章 出嫁 第二章 恶意 第三章 妖海 第四章 倒影 第五章 面具 第六章 命运 第七章 天外 第八章 荧惑 第九章 红线 第十章 封印 独家番外 结缘

蜀ICP备2024047804号

Copyright 版权所有 © jvwen.com 聚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