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心事

十六岁的冬天，林音第一次见到贺连周，那时她在茶楼学唱戏，隔着人群窥视着他被众星捧月般尊为座上客。 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而她是茶楼角落的一抹微光，他们之间天差地别。 后来母亲去世，林音孤伶伶地站在人前，耳边是亲生父亲的谩骂和拒绝抚养。 围观人群的同情和低语像针一样扎得她无处可逃，窘迫又无助的瞬间，一道夺目的车灯穿透夜色，缓缓在她身旁停下。 贺连周半张脸隐在夜色中，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带你走。” 他像劈开寒冬的第一缕春光，将她带离困境，让她有了一个新的家。 那年春天来得很早，一起发芽的还有林音小心翼翼的心事。 此后，她的人生冰雪消融，向光生长。

禾风厘 精分少女，热爱自由、大海和晚风，希望写出的故事能让人喜欢，希望笔下的每个人物都有灵魂。 微博：禾风厘

那一年，林音十六岁。 刚一入冬，母亲林舒青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差，前后住院治疗了好几次，才得以出院回家休养。 所幸此时正值寒假，林音能更好地照顾她。 清晨，林音起床很早，她背完一个单元的单词，又做了套数学试卷，看了眼时间，开始去厨房把粥熬上。 最近林舒青食欲不振，吃什么东西都是一两口，唯独昨天林音做的那道青菜瘦肉粥，她多吃了一点。 林音的厨艺其实并不怎么样。 最开始，林舒青不肯让她去厨房帮忙，再加上她年龄确实也小，根本不用考虑下厨的事情。 忘了从哪天开始，林舒青突然说要教她做菜。 林音向来听她的话，跟着她学了些天，基本的步骤是会了，食物也能做熟，不过味道就一言难尽了。 这些天，她倒是做了不少次饭，然而虽有长进，可并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粥了。 林音闻着米香，处理着瘦肉，一边盘算着要再好好精湛下厨艺，一边祈祷着希望妈妈今天也能多吃一点。 粥做好后，她关上火，挪步到林舒青的房间门口，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林舒青已经醒了，呼吸有些急促，叫着她：“音音。” 林音连忙跑过去，将她扶起来坐好，带着她去洗漱，又重新回到床上，然后盛了碗粥，端过来，喂给她。 见林舒青把粥咽下，林音忙问：“好吃吗？” 林舒青笑笑，有气无力地说：“好吃。” 林音鼻头有些酸涩，强挤出一抹笑来：“那妈妈多吃点，肯定很快就好了。” 林舒青点点头，当真多吃了些。 林音心里升起了些微弱的希望，暗想着胃口好转说不定就是身体正在恢复的迹象。连日里来揪着的一颗心稍微松缓了一丝半点，她也终于能咽下食物。 一直在家里待到下午三点，林音看了眼时间，冲林舒青道：“妈妈，我出门了，晚饭等我回来做，你好好休息。” 林舒青交代道：“路上慢点。” 林音：“好。” 林音先去了林舒青的服装工作室。 根据此前约定好的时间，半小时后会有顾客来取定制的斗篷。 这间服装工作室门面不大，装修风格满含戏曲元素，主要经营的是戏服定制，所有的定制单都是林舒青一个人做的。 她最擅长的是汉剧服饰上的汉绣，这是从林音的外婆那里继承下来的。 林音的外婆是名戏服匠人，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一针一线之间，林舒青自幼耳濡目染，传承了她热爱的事业。 林音十岁开始，也跟着林舒青学。 一套戏服从设计、画图、放样、开料到绣花、过浆、剪裁、车缝制作等，要经历十几个步骤才能完成。加上盔头、靴鞋、旗帜等道具，纯手工制作得三个月到半年时间，手推绣也需要一至两个月。 心思都藏在细节里。 旁人暂且不论，林音对于做出的成品格外珍惜。 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那件斗篷，突然就想起家里挂着的那套做工更为精致的戏服。 她记得听林舒青提起过，那出自外婆之手，是她一位很珍重的朋友第一次登台演出时穿的，意义非凡。 林音心想，为了做好这件斗篷，林舒青先后尝试了四五种面料，最后才确定用这款，外婆当年做那件戏服时，一定比妈妈还要认真吧。 思索间，顾客到了。 工作室大多都是回头客，认识林音，见到她，打了声招呼，道：“我的东西好了吧？” 林音递给她：“装好了。” 那人接过后，利索地付完尾款，便道了别。 林音问：“不打开看看吗？” “不用，你妈妈做的，我有什么信不过的。” 林音闻言，为妈妈感到开心。 林音又花了点时间将工作室整理了一番，而后去了茶楼——这是这些天，她固定的行动轨迹。 距离不算远，约莫八九分钟后，她便到了茶楼门口。 正要进门时，倏地听到身后车熄火的声音，她下意识循声望去。 然后，便看到了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少年从车里走下来，个子很高，穿着宽松的白色毛衣和浅色休闲裤，少年气息扑面而来，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看起来很轻松，却带着股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 林音竟一时没移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贺连周不紧不慢地看过去。 两个人的目光隔空撞到一起，林音飞速转过头，往茶楼里走去。 老板见到她，高声道：“来啦。” 林音点点头。 老板说：“那快去准备吧。” 她回了声好，却是不由自主地再一次看向门外。 贺连周已经收回了眸光，仿佛刚刚那一眼只不过是不经意一瞥。 风迎面吹来，吹散了贺连周一路轻微的困顿。 看到盛怀远下了车，就忙不迭地朝他迎过来，贺连周浅浅扯了扯唇：“远叔，用不着这么客气。” “这哪里叫客气，我这做长辈的关爱后辈，不是应该的吗？” 盛怀远话说得很是体面，但那笑容中多少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贺连周心知肚明，却并不戳破。 本来这趟行程他并不想惊动任何人，但偏巧他在市里下飞机时，盛怀远到机场去接人，碰到他就热情洋溢地凑了过来。 贺连周其实不太记得他是谁，但当盛怀远扮熟地说“不记得我了？你远叔啊。上个月和你爸打高尔夫那会儿还和你比试过”的时候，他还是淡淡回了句：“怎么会呢。” 礼貌，且淡漠。 贺连周将这个特质发挥到底，在对方问及他要去做什么时，也只是粗略地说了句去找东西。 可没想到盛怀远一听这话来了劲头似的，非要跟着他来平安镇。 美名其曰：“平安镇我熟啊，这样，我带你去吧，有本地人跟着，你也好办事不是。” 贺连周没什么推脱的兴致，索性就由着他了。 来的路上，盛怀远问他要找什么，这也并非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贺连周如实道：“戏服。” 事情要从前一天晚上说起—— 他正准备休息时，接到了他的母亲姚蔓的跨洋电话，姚蔓在那头激动地说：“有消息了！” 贺连周没吭声，静静地等着姚蔓的后话。 姚蔓显然是处在欣喜的状态：“你快看我微信发给你的信息。” 贺连周没什么表情，点开微信，发现那是一张截图。 内容显示的是一位昵称为“音音”的人发布的贴子。 开头是一张戏服的图片，上面写着：珍藏了五十六年的戏服，现因一些原因，急需归还给它的主人。 然后说明了这件戏服的由来，和戏服所有者断开联系的原因，以及所有者的姓名。 那是贺连周外婆的名字。 贺连周不止一次听姚蔓提起过，他的外婆曾有件很珍贵的戏服，那是是外婆第一场表演的象征，被她送给了当年做出那件戏服的匠人。 外婆去世后，姚蔓一直惦念着那套戏服，只是几经辗转，失去了那位匠人的消息。 姚蔓一直在寻找，所以平日里一有空闲就会去搜索相关信息，她的一些学徒和友人也在帮忙打听。 但是多年来都没什么进展。 谁曾想，突然有人发了这个帖子，有知情者看到，便联系了姚蔓。 “这件戏服就是我一直找的那套，快告诉我，我没看错是吧？这个帖子已经是五天前发布的了，我给发帖人发了私信，可是快两天了，一直没人回，你说她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把我当成骗子了？”姚蔓有些纳闷。 贺连周好整以暇：“问我？” “……”姚蔓被他噎了一下，“我这不是让你帮妈妈分析分析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有多重视这事，我看那个发帖人的地址显示的是平安镇，不然你先去那里找找看嘛。” 贺连一扬眉，不语。 姚蔓：“要不是我现在不在国内，我早就跑过去了。” 贺连周依然没说话。 姚蔓：“阿周。” 姚蔓：“好儿子。” 贺连周淡淡回道：“知道了。” 姚蔓为了寻找那件戏服费了很多心力他一清二楚，自然是会答应的。 所以他来了平安镇。 “只说了平安镇，没有确切的地址啊？”盛怀远听完缘由后，问了句。 贺连周：“昂。” 语气轻慢，像是并不为这事儿所难，让人恍然有种他早已掌握一切的感觉。 “没事儿，平安镇不大，想找个东西还不容易。” 尽管如此，盛怀远还是笑着宽慰道：“镇上有家茶楼，几乎每天都有唱戏看戏的人，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贺连周似乎思索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没开口，算是默认了。 于是，他们便出现在了茶楼门口。 “这里？”贺连周随意扫了眼茶楼。 “对对对。”盛怀远说着，作势请他进去。 看着他走近，林音莫名屏住了呼吸。 茶楼老板转了一圈，发现她还站在原地，疑惑道：“怎么还没去？” 林音慌乱地回道：“就要去了。” 随之往后台的位置移了几步。 余光中，她看到少年被众星捧月般迎上了二楼。 隐隐听到他身后的男人说：“这茶楼啊……” 林音甩了甩脑袋，收回思绪，到了后台。 今天要唱的是《拾玉镯》，她饰演的是孙玉娇。 跟她同台的演员已经在稳中有序地上着妆了，看到她进来，调侃道：“哟，玉娇来了。” 林音并不善于应对这些玩笑话，只腼腆地笑笑。 对方知晓她的性格，也不在意，继续忙手里的事。 林音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安安静静地开始上妆。 心想：刚刚那人是进了“汉调”吗？ 他……也会听戏？

楔子 第一章 戏服 第二章 我带你走 第三章 校牌 第四章 隐秘的心事 第五章 玫瑰火焰 第六章 想见的人 第七章 你也喜欢他 第八章 别走 第九章 欢迎回来 第十章 心里的人是她 第十一章 春风过境 番外 最好的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