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篮子旅店/国际儿童文学大奖小说

深夜，格索尔先生和他的两个女儿抵达了金篮子旅店。在这里，他们遇见了午夜在床上嚼黄瓜沙拉的法国上校、燕尾服里藏着一堆宝贝的卡内瓦莱先生，头戴海军帽的天鹅能预报天气的神奇青蛙，以及现在风靡世界的玛德琳”角色的原型……所有的相遇都让这段旅行变得充满惊喜与美好。

路德维格·贝梅尔曼斯(1898-1962)美国儿童文学作家和插画家曾获得纽伯瑞儿童文学奖和凯迪克大奖。 他最为人所知的作品是《玛德琳》系列图画书，更被誉为“玛德琳之父”。 他多才多艺，还参与过电影与音乐剧创作，并为《纽约客》等杂志绘制过许多封面和插图。

马儿迈着疲惫的步伐，拖着四轮车缓慢行走在鹅卵石路上。街道两旁和广场静得出奇，马车后方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继续前行，在一盏路灯的照射下，车夫用马鞭指了一下那栋房子——顶部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金篮子。车夫勒住马，将车停在了房前。车夫走上前去按了按门铃，那上面写有“晚间请按铃”几个大字。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绿色围裙的门童便从门里走出来了，他从车夫身旁把两个大包和一个行李箱拎了起来，将它们都拿到了房间里。一个高个子男人走下车来，他身穿一件厚厚的长外套，头上还戴着一顶粗花呢帽子。在漆黑的夜色中，他转身钻回了那辆掩映在夜色下的马车，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帽盒、一把雨伞，还有两个小姑娘。两个小姑娘被他放到了街边，夜里空气有些冰冷，她俩就躲在他的大衣外套下面，在他的身上靠着，等着他付钱给车夫。门童将挂在柜台后面黑板上的两把钥匙摘了下来，娴熟地将行李箱扛在肩膀上，又用胳膊将那两个包夹住，带着它们向楼梯上走去了。两个小女孩儿跟着他一起爬上楼梯——的确是“爬”，一阶接着一阶。在她们身后，她们的爸爸将剩下的行李搬下来跟着他们走了过来。门童把两扇门都打开，将沉甸甸的行李箱放在地板上。两个小姑娘立刻爬到了行李箱上，才刚刚在上面坐好，她俩的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她们很快就被抱到了床上，爸爸为她们轻轻地盖上被子，又小声地说了一声“晚安”。他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回头看了看女孩们，接着将他的金表上好发条，关上灯，走到旁边的房间休息。然而他没能像女儿们一样很快睡着，他在床上躺着，嘟嘟囔囔，先盯着天花板看，又转向墙壁，随后他又把头埋进枕头里。每一次都是如此，只要他在陌生的床上，第一个晚上总是难以入睡。在这样黑暗的房间里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每隔十五分钟，钟表都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嘀嗒声。他在心里默数着，一直到两点四十五分，才闭上了眼睛。大钟敲了五下，清凉的空气偷偷地来到了女孩们的房间。风轻手轻脚地从墙边掠过，与绑在女孩们床头边上的一根绒绳玩耍了一阵。先醒过来的是那个年龄小一点儿的女孩，她的眼珠跟着绒绳一起左右摆动，突然，伸手将绒绳一把抓在手里——又拽了一下。房间里的灯猛然间亮了起来，另一个小女孩也被大钟吵醒了。她们同一时间坐了起来，在那张大床上打量着周围，看着这间令她们震惊的房间，包括家具在内，装饰这里的肯定是个钟爱红色的大个子吧。这里的墙纸是红色的，上面还印着鲜红色的玫瑰花。这些都是长着深红色花茎、绯红叶子的玫瑰，还能看见上面鲜红的刺。在床头的墙壁上有一盏灯，灯罩上面的两片玻璃叶子是粉红色的，那条绒绳就是从那个地方垂落下来的。屋子的那头立着一个大洗漱台，洗漱台由三个抽屉组成，每一个抽屉大得甚至可以装下个孩子。整个台面由红色的大理石砌成，上面还摆着两个宽宽的陶瓷盆，两个陶瓷盆里分别放着一个黄铜色的水罐。水罐的上面还印着画呢，嗯，画的是一个身穿短裤的男子，正推着一位可爱的小姑娘荡秋千呢，他们好像是在一棵非常大的树下面。树的后面又有什么样的画面呢？看上去好像是一只低着头闭着眼睛的小羊，脖子上绑着领结，有一个牧童正站在他的身边吹笛子。而且，这些画也都是红色的。在陶瓷盆的后面放着一面大大的镜子，镜子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一大家子人都站在这里，也可以一起照镜子。窗户的两边悬挂着美丽的深红色窗帘，从边上垂下来一条带绒球的绳子。房间的地面铺着一块红色的地毯，虽然看起来很陈旧，颜色都已经褪去了，但是仍然洗得纤尘不染。地毯正中摆放着一把大椅子，正好将地毯上的补丁给遮住了。这把椅子的上面紧紧地包裹着闪亮的缎子，周围还有流苏垂下来。而且，它的颜色是如成熟的番茄般鲜艳。“我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真的非常吸引人。”年龄较小的女孩压低声音说，“但是咱们必须找一个梯子才能从床上下去。”年龄大一些的女孩将她的食指放到嘴唇边：“嘘！你听，多么动人的声音！”钟表刚响了一次——说明她们醒过来正好有十五分钟了——然而过了一秒钟之后，好像很多钟开始一起唱一首动听的歌，那声音是从窗户外面飘进来的，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她们两个看向窗户外面，就在她们的眼前，有一座纪念碑静默地立在那里，她们俩站在床上恰好和纪念碑平视。那里有两座雕像，嗯，那是两个男人，四根高大的灯柱围绕着他们。较高的那一位，身披斗篷，手里拿着一面旗子，可以看到有几只鸽子在他的斗篷底下睡得正酣。纪念碑附近有很多建筑物，将这个地方圈成了一个较为宽敞的广场。从窗户向外瞧，这些建筑就好像天空中的一幅画一样。其中还有一座带有小广场的建筑，包括最高的一座塔楼，嗯，就是最高的那一栋。它的屋顶和山墙上种满了植物，就好像一片小丛林，窗户的形状都是拱形的，还有很宽的楼梯，大门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门口还摆放着两只石狮子，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现在仍是夜晚，全部的塔楼、山墙、屋顶，甚至街道都是深蓝色的。街上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那些高层塔楼上狭窄的窗户里的灯光也是这样，钟声就是从这些窗户里传出来的。每一栋房子的顶部都竖着一根很长的杖。那些杖上面装饰着各种图案，有的是星星，有的是小船的花纹，还有的是公鸡或者是旗子之类的形状，其中一根杖上面居然刻着一个金色的姑娘。这些杖全都是由金属制成的。起风的时候，它们当中的一些就会左摇右摆。街上的钟声再次响起。瞬间，整座城都响起了钟声。有两个身穿黑色礼服的老太太急匆匆地从广场上穿了过去。那些高塔的边缘，此时有金色的小球出现在视线中。它们很快地涨大，有黄澄澄的光洒下来。假如你盯着它们瞧的话，就会发现它们仿佛是一串被光线穿起来的星星一般。高塔上的深蓝色渐渐地消失了，塔的一边变成了和旧窗帘一样的给人温暖感觉的红色。太阳升得越来越高了，阳光从街的那一头逐渐铺开，给这里的房子染上了绿色、紫色、棕色，当然还有橘红色——说到底也就是房主自己选定的颜色。深蓝色完全看不见了，那个美丽的金色姑娘正在房顶上站着，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她的四周弥漫着闪着金光的细小灰尘，仿佛在向人们问候：“早上好。”这座城市渐渐清醒过来。几只鸽子抖动着身上的羽毛，围绕着雕像的头和胳膊飞翔，轻盈地转了几圈。有人打开了自家商店的百叶窗。一辆四轮小货车在清晨的街道上穿行，令人震惊的是，竟然是一只狗在拉着车——呃，还是一只套着一副挽具的狗。狗的女主人在车的后面推着，车上面放着一大桶牛奶。狗的主人到那些房子里送牛奶的间隙，它就慵懒地躺在鹅卵石路上等着。街上的灯都还亮着，一个有些背驼的男人，正拿着一根长杆将它们一盏一盏地熄灭。这可是个精细活儿，要拿着长杆去够那街灯顶上的一小段金属丝。驼背男子将那根长杆牢牢地握在手里，对准金属丝，轻轻地碰一下，灯就没有了光亮。他先是将纪念碑四周的几盏灯熄灭，接着转向最近的街角。一匹看上去非常健壮的大马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它正拉着一辆四轮货车。有两个士兵走上前去，将货车上的木板卸了一些下来，然后围上来几个带着工具的士兵，将那些木板拼接在一起。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一个小型的音乐剧场出现在街道上了，上面有椅子、有舞台，还有顶棚，舞台上有一个小台子，应该是乐队指挥站的地方吧。邮差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的袋子鼓鼓的，这里面装的肯定都是信。士兵们对着他挥了挥手，叫他的名字，他也向士兵们招手问好。驼背男子又返回到广场，看情况他是要下班了，士兵们和他聊了一会儿。这里所有的人好像都认识一样。电车开过来了。这里的电车看上去非常短，并且它的铃铛发出的是“咚——咚”的声音，和小女孩家乡那边的完全不一样，她们家乡的电车铃发出的都是“叮当——叮当”的声响。小姑娘们通过这扇大窗户，第一次看到了她们所在的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人们口音是陌生的，这里的警察是陌生的，糕点铺和街灯是陌生的，甚至马和狗，包括云朵在内，在她们的眼里也都是陌生的。这里唯一看上去和别的地方一样的就是麻雀和鸽子了。小姑娘们感觉到了些许凉意，她们便关上了窗户。地上红色的地毯给人的感觉非常温暖，但是一旦脚踩上去就会发觉其实冷得像是踩在冰上一般。她们两个用脚后跟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门边，将房间的门打开了。温暖的气流从楼梯下面翻涌上来，空气中还夹带着些香香的味道——有人正在煮着咖啡、热甜甜圈，还有人在用香波洗澡。小姑娘们将门敞开着转身回去了。她们两个先是爬到那颜色像熟透了的番茄的大椅子上，接着爬回到大床上，径直钻进了红色的被子里，被子里面很温暖，她们感到非常开心。若抛开人类身份，用动物来形容，我真觉得自己就是一头 直立行走的海豹。真是糟糕透顶。 捏着肚皮，我垂头丧气，可妈妈却觉得“英俊潇洒”这种 词都配不上我了。她不住地点头，更加确认自己的眼光没错。 这应该是全世界母亲的“通病”，即便孩子再普通，母亲也觉得完美无瑕。正如姥姥说过的一句俗语：屎壳郎也会觉得 自己的小宝宝芳香可爱，刺猬也认为它的幼崽无比光滑。 我相信，时至今日，我所有同学都还不了解自己的真实相貌， 对那些带有严重“亲妈滤镜”的夸赞信以为真。 吃早饭时，尽管被各种烦恼所困扰，我仍努力表现出专注 的样子，将小米粥喝得“呼噜噜”作响。妈妈依然兴致很高， 她不断往我碗里夹菜，并又开始忆苦思甜：“看你们现在条件 多好，妈小时候可一样特长也没学过。我们那会儿就跟野马一样， 没人管。寒假只能在屋里待着，暑假只能在小河里泡着。要想 学游泳，哼，那就只能跟癞蛤蟆学。” 我本不想说话，但听到“癞蛤蟆”一词，也来了兴致。“那为什么不跟青蛙学呢？” 据我们班一位正在学游泳的同学介绍，他的教练曾亲口说过，青蛙正是“蛙泳”的“祖师爷”。为学好游泳，那同学还抛弃了自己多年的偶像奥特曼，认真地崇拜起了青蛙。 “照你这么说，狗刨是不是得跟狗学？蝶泳是不是得跟蝴蝶学？”妈妈摇头冷笑，接着又将话题扯到她小时候那些酸甜 苦辣。那些故事我已听过几百遍，却从不觉得乏味，每到这种 时刻，我总会由衷感叹：“好羡慕你们小时候。”作为一个需要上各种兴趣班的新世纪小孩，我无法想象， 当一个“老品种小学生”会有多么快乐。而妈妈却不以为然， 她总是会摇头叹息，说那年头太苦，一点也不值得羡慕。 说实话，我不想学游泳，并且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也永 远不会把青蛙当作偶像。我很想说我一进泳池就怕得要命，可又不忍她的期望付之东流。自从去年班里一位同学在全市小学 生游泳大赛中夺了金牌，展现出惊人实力后，妈妈就确定了她 新的奋斗目标——把我培养成一个“水陆两栖”的孩子。 她说她不为别的，只为当别人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时候，我不至于只能在观众席鼓掌。 出于仁慈，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履行“光盘行动”，将碗里的饭全部吃完。希望她能明白，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