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钟情于小人物情感世界书写的女作家霍君，在小说集《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中精选了几篇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本书中《朗读者》的主人公叫大渣子，头大巨丑且身残，却善于朗读。成年后，继承父亲看瓜衣钵的他，日日给地里的瓜朗诵，致使瓜个个心怀做瓜王的梦想。瓜爱听朗读，来趸瓜的女子也爱听朗读。在爱情遭遇挫折后，孤独的朗读者在瓜棚里一遍又一遍地诵读《简爱》…… 作者不吝笔墨，用饱含温情的文字，对底层小人物的情感维度进行爬梳，给读者呈现一幅幅丰富有质感有肌理的生动视觉镜像。本书稿所选的中短篇，皆在国内重要刊物上刊发过，并被《中篇小说选刊》等刊物选载。作者尝试不同的书写路径，用文字的光芒探照城与乡隐秘角落的小人物情感之屋。搭建起的小屋，既有无奈和艰辛，又有坚韧与温情。

霍君，中国作协会员，宝坻区作家协会主席。著有长篇小说《这扇门，那扇门》等，中短篇小说集《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等。曾获天津市第四届文学新人奖等奖。

跳尬舞的黄马甲 令人羡慕的老草鸡 天气越来越热。下午两点多钟的马路，热得快要炸了。四个轮子的家伙们，目眦尽裂地狂奔，唯恐马路真的爆炸了，会殃及它们。那些稀稀拉拉的，不得不出来的电动车或是自行车，恨不得把骑在身上的主人抛弃了，逃到一个没有太阳的世界。本来就担忧自己随时会粉身碎骨的马路，在各种动荡的热效应的波及下，更加的躁动不安了。 这是一条年纪尚轻新修不超过三年的马路，还没来得及经受人世间大的风雨。它的名字和它的年轻很相配，叫作朝阳，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原本，一到酷暑季节，朝阳路两旁茂密的垂柳可以发挥作用，它们极具母性地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热辣辣的阳光，让马路以及在马路上行走的人类，享受到阴凉的庇护。可是，去年秋天的时候，由于城市要更换树木，柳树这种处在链条低端的树种理所应当被淘汰了。被换上来的法桐，果然气象不一般，好比流量小鲜肉。秋天过去了，冬天过去了，当夏天来临时，小鲜肉们的短板显现了。它们过于苗条，过于瘦弱，或许将来它们会枝繁叶茂，但这个夏天远远不能撑起一片阴凉。暴晒下的马路， 是多么怀念往年的夏天。尽管往年的夏天也热，然而没有比较就没有幸福感。 无论怎样抱怨，也无论如何惊恐，朝阳路是不能逃走的。其实，朝阳路并不孤单，和它一样不能逃走的，还有一些特殊的人。他们头戴橘黄色的帽子，身穿橘黄色的马甲，马甲的背部印有“某城环卫”的字样。这个群体里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衰老。衰老的他们，比处在绝望中的马路优越的地方是，他们长着两条腿，完全可以逃离暴晒的环境。可他们没有。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的职业不允许。眼下，正是争创全国卫生城的攻坚 阶段，口袋里装着藿香正气水的他们，要确保自己的卫生段连一颗烟头都不存在。他们手里的扫把要是慢了，躺在路面上的烟头，或者其他什么垃圾，一旦被暗访的人拍了去，每个月一千七百块钱的工资可是要缩水的。 这是一群宁可热死，也不能让工资缩水的人。从他们练就的金晶火眼里放出去的光芒，在热浪里翻滚沉浮，警觉地搜寻马路上的烟头，以及其他的垃圾。他们的左手拎着自制的带有长柄的大布兜子，右手举着笤帚，随时准备着扑向猎物。汗水顺着汗毛孔往外滋，遗憾的是，还来不及形成汗珠儿，便被热浪伸出来的大舌头给舔舐了。咸咸的汗水，让热浪的嗓子有了不适感，它选择的不是妥协，而是更加疯狂的报复式舔舐。朝阳路上穿橘黄色马甲的人，除了老草鸡，无一能幸免。 此刻的老草鸡，正靠在环卫车上假寐。环卫车停放在朝阳路路南一家私人医院的楼下。楼体遮住了发疯散热的太阳，制造出一大片的阴凉，老草鸡就占据了阴凉的一部分。说是阴凉，温度也是有的，老草鸡鼻尖上沁出来的汗珠就是证明。但也恰恰是值得炫耀的地方，阳光暴晒下的同行们，鼻尖上的汗珠滚动一个给我瞅瞅？汗珠如此珍贵，既然可以拿来炫耀，老草鸡不擦拭它们，让它们在鼻尖上明晃晃地闪耀着。乍看上去，会以为老草鸡睡着了，才任凭了汗珠的滋生与逗留。仔细端详，便看出了端倪，睡着的人面部肌肉是松弛的，而老草鸡的面肌显然是紧绷的，皱纹与皱纹之间有着某种刻意的默契。她怎么能舍得睡去呢，睡去了，就无法感知来自同行的羡慕乃至是妒忌了。她的眼睛闭着，心醒着。 老草鸡为什么可以躲在阴凉里，美美地出香汗呢？原因就是有人替她值守在卫生段。每一个黄马甲都有自己的卫生段，上班时间内，只负责自己的那一段卫生。你不在岗，一定要有人接替你的工作，而且保证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清扫中去。替代老草鸡的人，是一个叫“看门的”老光棍。老光棍和老草鸡年龄相仿，六十岁的样子，他也是有工作单位的人，在朝阳路上一家比较大的餐馆里做临时工。上班的时间跟着餐馆营业时间走，餐馆一开门儿，他便上岗了。吃饭的客人没来时，帮着打扫一下里里外外的卫生，客人来了呢，站在餐馆门口协调车辆。哪辆车停在哪里，停放得是否有次序，都由老光棍来调配。等客人用完餐了取车， 他一边打手势，一边高声喊“倒，倒，倒”。暂时没有车可调配，他就在门口站着，用眼时不时地往老草鸡的卫生段瞟。老光棍是一个兢兢业业的人，调配车辆时很认真，瞟老草鸡的眼神也很敬业，是那种全心全意的瞟，丝毫没有轻佻的成分。瞟的时候，连脸上的麻子坑神情都特别庄重。 客人散尽了，胡乱地吃了餐饭，老光棍便急急地向着老草鸡的卫生段而来。黄马甲们夏日的作息时间，下午两点上班，当老光棍出现在老草鸡的环卫车旁时，老草鸡刚刚上班不久，还没来得及被太阳深度暴晒。他们是如何衔接的呢？两个人之间很默契，不需要任何的言语，老光棍自然地接了老草鸡的清扫家什，走上老草鸡负责的卫生段，红红火火地进入到清扫状态。老草鸡真是够范儿，连个正眼都没给老光棍，更别说只言片语，一扭一扭地摇摆到楼影里。她走路的姿态缘于腰间盘突出，像极了一只衰老的母鸡，便落了个老草鸡的诨号。 尽管老光棍是替补的，但却是整条朝阳路上最踏实肯干的，他的清扫就像他的眼神一样，是那么一心一意。暴晒算得了什么，能有一百度吗？即便有一百度，也没有老光棍胸腔里的温度高。胸腔里有一颗火热的心，恐怕一千度都不止呢。没人知道老光棍叫什么，也从来没有听老草鸡呼唤过，为了将他和另外一个老光棍区别开来，根据他在餐馆的工作性质，大家都叫他“看门的”。看门的替老草鸡清扫，不是一时的热情，是绝对忠诚式的，死心 塌地式的。看门的每天吃住在餐馆，夜里别人都下班了，他就在餐馆的门房里安歇，成了名副其实看门的。早上五点钟，在朝阳路的黄马甲们预备拉开新一天清扫的序幕时，看门的已经出现在老草鸡的卫生段上。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身影从来不曾缺席。那时候的老草鸡，说不定还在梦乡中，她不用早起，接受冬日清晨寒冷的洗礼。一直到上午九点钟，到了看门的上班时间，老草鸡才姗姗出现。 摇摆着腰间盘突出的身子，迈着老母鸡步子，老草鸡从……

目 录 飞 001 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051 跳尬舞的黄马甲 067 朗读者 103 我的农民父亲 117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149 医神 188 鱼香肉丝外遇记 206 掌声响起来 224 左转弯，右转弯 241 慢慢养大的小说（后记） 2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