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仁义-政治之境——《庄子·外篇》解读之一：从《骈拇》到《天地》

在某种意义上，《庄子·外篇》的笔触较《庄子·内篇》更为犀利。因为哲学之思是一种切己的生存活动，所以，专题性地对外篇加以逐篇解读，并非出于单纯的理论兴趣或学术旨趣。阅读与致思作为哲学之思的生存活动，可以实现在对《庄子》文本的每一段文字的咀嚼之中。因此，本书就是对经由《庄子》走向自身的自由与自然生存的实证。其间有着三个基本的见识：其一，政治之维与仁义之维（流俗道德之维）既不是生存的本质维度，更不是其唯一维度，生存具有无穷的未知可能性。其二，天地作为每一存在者以及所有存在者的存在之域，是一个无限性整体。一方面，天地具有不为任何个别存在者所占有的自在性与外在性；另一方面，天地具有超越任何个别存在者的自然秩序。其三，天地作为人处身其中的生存领域，其自在的无限性与自然的秩序性，拒斥政治-仁义（道德）-教化的本质一贯性，而有着政治、道德、教化与隐喻四个界域的相对独立性划分，以使自由的普遍性得以可能。

郭美华，哲学博士，1972年生于四川富顺，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哲学的教学与科研，以孟子哲学和庄子哲学为中心。

引言　生存的整体性境域与仁义政治之域的超越 　　只有一个世界，这是人领悟自身生存的一个基本方面。由此，这个世界就必须从少数人或者个别人的私人化窠臼与主观化囚禁之中释放出来，否则，每一个体以及所有个体的自然、自在而自由的生存就无以可能。捍卫自身生存于其中的这个世界的独立自在性，是每一个自由存在者的责任。自由的生存必须对一切障碍加以反抗，“自由的人是战士”。生命的自由就是有能力进行反抗，“无能于反抗”是生命的衰弱、退化和颓废。 这个世界即是天地及其万物构成的无限性整体。这个无限性整体是人自身生存得以展开的整体性境域。它对于任何个体具有绝对外在性。其间蕴涵着无数差异性，差异性的个体之间彼此相与而外在。就人类自身的生存而言，天地及其万物的自在性与外在性、人自身的自然性与自由性，具有根源性意义。天地的无限性、外在性担保着人的自然、自由之在。 人类自身有着政治之域、仁义（狭义的儒家道德而非道家之道德）之域、教化之域。通常儒家倾向于认为政治仁义教化具有本质一致性而一体，并将其规定抽象化、先验化并绝对化，视之为每个人以及所有人的本质。但在庄子哲学看来，独一无二的独化、独有之在，才是至关重要的。生存的真正个体性是不可言喻的，是非名言之域，那即是隐逸之域。只有在政治、仁义、教化之间适当划界，在三者之间相互勾连的同时保持各自分别的界限，才能使个体性隐逸生存得以可能。就此而言，庄子所谓“君臣父子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庄子·人间世》），其本意是要将政治仁义（伦理）之维回置到无限天地整体之中，从而开启人的自然而自由的隐逸生存可能。但是，在后儒的伦理绝对化过程中，“君臣父子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被扭曲为“天地无所逃于君臣父子”，后儒用普遍的政治伦理观念与原则，囚禁了天地万物，束缚了每一个人以及所有人。本书立足于生存论视野，经由对庄子的重新解读，将人的未知可能性与有限而开放性从政治仁义一体化之域中解放出来，“向人们据以虚构出一个真实世界的所有前提宣战。此类前提也包括如下主张：道德价值就是最高价值”。

目　录 引言　生存的整体性境域与仁义政治之域的超越／１ 第一章　仁义对道德的阻碍与中断 ——论《庄子·骈拇》对仁义的批判／７ 第一节：仁义并非道德之正／８ 第二节：仁义是对自然真实之情的虚伪化／１１ 第三节：本真之序“让物成其为自身”／１５ 第四节：流俗仁义以伪本质为人之本质／１８ 第五节：舍弃仁义而回返自身／２１ 第二章　仁义政治之域对物之自在性与自然性的湮没 ——《庄子·马蹄》对仁义和政治的批判／２６ 第一节：人类生存的自为性与自在性及其意蕴／２７ 第二节：仁义之域并非道德相通的淳朴世界／３０ 第三节：圣人治世的悖谬——虚构人类生存的本质／３４ 第三章　圣人与知识对政治生活的扭曲 ——《庄子·紸箧》对圣人与圣知的批判／３９ 第一节：流俗小知之利益占有与圣人大智之窃国本质一致／３９ 第二节：圣人治世的大盗本质及其危害／４３ 第三节：拒斥圣人僭越为普遍性而让每一物返回自身／４８ 第四节：在上者好知之害在于破坏了自然之序／５２ 第五节：知识、仁义与权力的沆瀣及其对天地万物之淆乱／５５ 第四章　仁义的克服与政治的超越 ——《庄子·在宥》诠释／６０ 第一节：治天下而使天下与万物丧失其自身／６１ 第二节：不得已而有的治理首要之点在于依据普遍而绝对的秩序以治其自身／６６ 第三节：流俗政治治理本质上不是臧人心使之善而是撄人心而为恶／７１ 第四节：从治理到生养———幽明一体与微明共和／７８ 第五节：政治治理中自然的人化与物理的伦理化及其悖谬／８５ 第六节：流俗同异之辩的悖谬与独有之在／９１ 第七节：大人之教即是领悟于人与天之间距的自然无言之教／９７ 第五章　天地整体及其秩序的自在性、超越性与自然、自在而自由的生存可能 ——《庄子·天地》的哲学解读／１０５ 一、天地整体及其秩序与自我的双重持守 ——《庄子·天地》开篇的哲学阐释／１０５ 第一节：天地整体的自在性及其秩序的超越性与每一个体的自然性／１０６ 第二节：刳心而自成其异与万物各成其异而玄同／１１３ 二、天地整体及其秩序之自在性与他者之差异性的让渡 ——《庄子·天地》第三至五节解读／１２０ 第三节：道之自然与自觉、自在与自为及其统一／１２１ 第四节：玄珠的两重维度与绝对性认知的摈弃／１２６ 第五节：流俗仁义政治之域对天地及其万物自在性的扭曲／１３０ 三、从政治之域到有无浑成之境 ——《庄子·天地》第六至八节解读／１４１ 第六节：君子之政与圣人之政的分野——君子任个体之德而圣人遵循自在之序／１４１ 第七节：尧、舜、禹相禅让的政治治理必然导致道德的衰退／１５０ 第八节：有无浑成的源初整体及其展开与返回／１５５ 四、克服政治、圣人与知识技术以成就真实的个体 ——《庄子·天地》第九至十一节解读／１６３ 第九节：仁义政治对人性的悖逆与人之返回自身的可能／１６３ 第十节：摈弃自高自圣的贼心以开启同德而心居的独志／１６７ 第十一节：克服知识技术功利性而迈入本真素朴之在／１７１ 五、从神人的混冥与自然而自由之在到绝望的希望与清白之在 ——《庄子·天地》第十二至十五节解读／１８０ 第十二节：从圣治、德人到神人／１８１ 第十三节：从流血政治与仁义伪饰转向自然、自在而自由之在／１８５ 第十四节：从道谀到绝望的希望／１９１ 第十五节：失性自囚与自由而清白之在／１９７ 附录一　出离与返回：作为过程的逍遥 ——《庄子·逍遥游》疏解／２０３ 　　一、出离自身而趋明是逍遥的首要意蕴／２０５ 　　二、远走高飞的出离自身可能遮蔽自身／２０６ 　　三、大鹏之飞以“风”为纽节而使天地、自身与他者结为整体／２０７ 　　四、地面小鸟对高飞大鹏之笑的荒谬性具有反向启示意义／２０９ 　　五、小者之可悲在于它不能经由作为他者的大者而回到自身／２１１ 　　六、小大之辩所要绽露的是二者统一的整体／２１２ 　　七、逍遥之游是无己、无功、无名三者在过程中的统一／２１３ 附录二　思与在的辩证展开 ——《庄子·天下》篇首章诠释／２１８ 　　一、思与言的整体及天下的敞亮／２１９ 　　二、思与在相融之真的分层与统一／２２３ 三、天下与体用／２２６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