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海雄鹰翱翔

这是一部关于普通人为了家国付出青春的长篇小说。袁子丹在整理外祖母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沓厚厚的信件，信封上没有地址，只有一个神秘代号“221”。根据信件里的线索，袁子丹去了神秘的金银滩草原——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诞生地，由此开启了一段寻找历史的旅程。原来，袁子丹的外祖母欧阳铮铮当年去了寒冷、艰苦的金银滩草原221厂参加大会战，她的未婚夫周子淳同在221厂工作，但因为遵守保密规则，二人只通信、从未见面。二人各自和自己的战友一起，不计得失、不顾生死地为了中国的原子弹事业奋战。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很快，周子淳从基地转移，二人就此永别，又各自为祖国的氢弹事业继续奉献。这就是“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力协作、勇攀高峰”的“两弹一星”精神！

懿小茹，本名廖乙入，中国人民大学硕士在读。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44届高研班学员，青海省政协委员，青海省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副主任，青海省青年联合会委员，青海省电影电视家协会理事，大众电影百花奖2018年评委。曾获中国网络文学影响力榜（2020年度）新人新作榜（中国作协）。电影文学剧本《拉面女孩》《巴颜喀拉山的呼唤》两度获“中国文联青年文艺创作扶持计划”专项资金（中国文联）。编剧短片电影《撒拉尔女孩》先后获中美电影节年度最佳微电影二等奖、戛纳电影优秀女性奖。小说《我的草原星光璀璨》获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被列为中原出版集团2021年精品图书，获青海省委宣传部文学创作奖。小说《大河之源有人家》获中国作家协会重点扶持。小说《我的西海雄鹰翱翔》获十年百部优秀作品、第五届扬子江网络文学作品大赛一等奖、最具影视改编潜力奖（江苏省委宣传部），获江苏省委宣传部重点出版选题。

第一章 选择国，还是家 1959年秋，从大学的荷塘看过去，荷叶微微泛黄，残荷在曲折的荷塘中随风摇曳，微风轻拂，过往的学生都闻到了淡淡的秋日荷塘气息。 “欧阳铮铮，欧阳铮铮，总算是找到你了，毕业留校还是公费出国然后结婚啊？子淳给你答案了吗？”一个穿着学生装，剪着齐肩发的胖女孩在荷塘的另外一侧跟一个叫欧阳铮铮的女孩打招呼。 欧阳铮铮也穿着学生装，手里捧着几本书，眼里满是柔和。 她迎上那个女孩，微笑着回道：“铁二蛋，我和子淳已经订婚了，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们物理系已经答应他可以公费出国留学，回来就到第九研究所工作。” 铁二蛋高兴地拍拍手：“太好了！走吧，我带你吃饭去，庆祝庆祝。” “不……不了，我……我先去找子淳……”欧阳铮铮迟疑着，将一封信往书里塞。 铁二蛋取笑道：“你们真是焦不离孟，都快结婚了还总黏在一起，你看，子淳来找你了。” 周子淳迎面而来，一身板正的中山装，看上去不苟言笑的模样极其严肃。他是物理学系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欧阳铮铮是电讯专修科的尖子生，他们俩的结合就是强强联合，也是这所大学里的一段佳话。 快要到铁二蛋和欧阳铮铮跟前的时候，周子淳心虚地将口袋里的信件往里面塞了一下，用余光仔细检查，直到看不出破绽，才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你们先聊，我回去收拾东西再去买点特产。”铁二蛋找了个借口离开，“对了，明天我就要回老家任教了。我们那儿特别偏远，没有电话，咱们书信联系，友谊长存。” 铁二蛋恋恋不舍地挥挥手，很多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不敢多言，不能多言。 黄昏的霞光洒在荷塘上，欧阳铮铮和周子淳携手踏在夕阳下。 “二蛋可真是……不对啊，她老家不是在广州吗？那么繁华的城市，怎么会是偏远的老家呢？二蛋最近神秘兮兮的。”欧阳铮铮蹙眉，一转眼就毕业了，大家就要各奔东西。 周子淳轻抚欧阳铮铮被风吹过的头发：“兴许她找了一个山区的丈夫，所以到了山区，你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以后多多书信联系。” 欧阳铮铮点点头，想开口询问些什么时又变得满目愁容，她和学校联络人的对话在耳畔不断回响。 “欧阳同志，我代表组织正式通知你，你通过了组织的审核，组织将派你到最艰苦最需要你的地方去，希望你严守组织的秘密，明天出发，祖国为你骄傲。” “谁都不能说吗？父母爱人呢？” “不能！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子女。” “可是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欧阳同志，如果你有困难，组织可以考虑……你要知道，你通过这个考核多么不容易，政审三代啊，很多人都被卡住了。” “不，我没有困难，我能克服一切困难。” “我代表组织感谢你。” ………… “严守秘密”四个字如同一个咒语，紧紧地将她的心门封住。 欧阳铮铮与周子淳一路无话，沿着荷塘走了一圈又一圈，他们都满怀心事，欲说还休。 直到夜幕降临，月光影影绰绰地挂在树梢上，他们已经绕了将近两个小时。 终于，周子淳问道：“欧阳，你决定了吗？是留校任教还是出国？” “我打算出国，明天就出发，对不起，这个机会实在难得，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对不起，如果你不能等，那……我们可以解除婚约……”欧阳铮铮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红着脸道。 她的声音在颤抖，浑身都是汗，内心不断地告诉自己，选择了就不要后悔，没有国哪有家。 当年她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是国家给了她上学的机会，是国家改变了她的命运，报效的机会来了，她不能临阵逃脱，当一个不懂感恩的逃兵。 可是眼前这个，是她的爱人啊，她不得不撒下弥天大谎。 周子淳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欧阳铮铮的手：“我……我当然理解你，我也会支持你，咱们学成回来再结婚，欧阳，我等你，一年，两年，甚至永远，我都等你……” 他们都太紧张了，两双手握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湿淋淋的。 初秋的天气，两人都出了一身淋漓大汗。 “记得常给我写信，珍惜这个机会，我等你。”周子淳再次强调。 欧阳铮铮轻声说道：“抱歉，多珍重，马上就要冬天了，给你织了一件毛衣放在你的宿舍，明天……” “明天我送你。”周子淳不舍地说道，七尺男儿竟然红了眼眶。 “不……不用了，学校安排我们这群留学生统一走，你……你好好的就行。”欧阳铮铮突然落下了眼泪。 她的耳畔再度回响起报名时那位同志说过的话。 “欧阳同志，我们很有必要跟你说清楚，也许去了那儿，三四年不能回家，不能与家里联系，你能做到吗？” “我能，别说三年，十年都可以。”欧阳铮铮热血沸腾。 对方又道：“欧阳同志，那里条件艰苦，如果草原建设得好，史册上却没有你的名字，你能忍受这样的委屈与冷落吗？” “为国效劳，吾辈之幸，共和国不会忘记我辈之行动。”欧阳铮铮扬起骄傲的头，落子无悔。 对，落子无悔！ 欧阳铮铮靠在周子淳的臂膀上：“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我们一定要在学校里举办婚礼，让学校的每一块石头都见证我和你终于走到一起。” “好，如果……如果我们能在一起的话。”周子淳犹豫着答应，也许是他太紧张，没有感受到欧阳铮铮异常的行为。 他们的道别晚饭是在宿舍煮面。 欧阳铮铮笑道：“吃了这碗面，就可以长长久久，就算我不在身边，你也会如常青树一样。” “好。”周子淳一声不吭，扎扎实实地把一盆面吃完，尽管从不下厨的欧阳铮铮做饭很难吃。 他一边吃，一边落泪，还一边夸赞：“好吃，好吃，这么好吃的面，也不知道下一次吃是什么时候。” “就四年……等我从德国回来，天天做给你吃。”欧阳铮铮转头，她的眼泪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一样涌出来。 周子淳帮欧阳铮铮收拾出行的行李，抓了几件很厚的大衣往箱子里塞：“国外很冷，多带点厚衣服，到那儿别只顾着漂亮，要多穿，多吃……” “你今天怎么那么多话，国外的大街有很多漂亮的衣服，不用带那么多。”欧阳铮铮强颜欢笑。 他往箱子里面塞衣服，她往外面拿衣服。 周子淳又把几个珍藏的罐头放进去：“这些都是你喜欢的，我跟着导师做实验，专门给你挣下的，国外的食物不好吃，你可以吃点猪肉罐头和水果罐头。” 周子淳又把欧阳铮铮的鞋子修好：“到了国外，少穿高跟鞋，那里的土地不平，容易摔倒……去国外不用节俭，我工资多，到时候给你寄……” “不……不用，我在那儿没有地方花钱……不……我的意思是说……公费留学嘛，我还可以挣奖学金，你……你不必忧虑。”欧阳铮铮语无伦次，好几次转过头抹眼泪，又轻声说道，“如果错过了你，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找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了。” “你不会错过我，我等你。也就四年，很快的。”周子淳笑得很温暖，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一整个夜晚，他们都在收拾东西，修理原来坏的东西。周子淳把自己的讲义放进欧阳铮铮的行李箱：“这些都是一些国外著作的翻译件，你平时喜欢读的书，还有你们电讯用的物理知识材料，我都给你整理好了，需要的时候可以查查……” 吃穿住行、学习工作，周子淳事无巨细地帮欧阳铮铮安排好。 周子淳趴在书桌前睡着了，直到天亮，欧阳铮铮提着行李箱离开时，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抚摸：“珍重。” 他们不敢送别，多少人一次离别就是一辈子，从此分离，他有了妻，她嫁了夫。 不说再见，也许还能再见。 欧阳铮铮悄无声息地提着行李箱往校园外面走，同学们都亲热地打招呼：“欧阳，听说你去国外留学了，真好。是哪所大学？家里人同意吗？” “我……我还要赶飞机，迟到了。”欧阳铮铮埋怨自己没能编一个好的理由，昨天一夜都在忙着收拾与交代事情，都忘了给自己圆谎。 欧阳铮铮逃离一般地离开学校，上了一辆汽车。 她摸摸口袋，里面放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沓厚厚的钱，那是周子淳昨天晚上悄悄塞给她的。 信封上写着：“穷家富路，一切安好。” 她待地往学校门口的方向看，却找不到他的身影。是了，昨天晚上他又是修鞋子、修收音机，又是给她整理讲义，已经累坏了。不来也好，要是发现她是去火车站而不是去机场，她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不知道，其实周子淳躲在学校的角落里，默默为她送行。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从此以后，暮霭沉沉，没有了彼此，山高水远，谈何风花雪月。 周子淳默默地回到宿舍，将自己的通知书拿出来，收拾自己的行李。组织通知，他先去北京第九研究所报到，随后听从安排，一切事情都需要保密，不得告知任何人。 欧阳铮铮被送到火车站，根据车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那是一辆开往西北的绿皮火车，火车慢慢悠悠地晃啊晃。 一直到下一站，一群人一拥而上。 “起开，起开，不要挤，我的鸡蛋要被挤碎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人群，穿到欧阳铮铮的耳膜里，她警惕地看着四周，心里无比紧张。 此时此刻，就好像谍战小说里面的情节，她要迅速在脑海里编一个谎，避免被人发现。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穿过人群出现在她的跟前。 “欧阳，你怎么在这里呢？天啊，你不是出国留学了吗？”铁二蛋兴奋地喊起来，坐在欧阳铮铮的身边，拿出鸡蛋递给她。 欧阳铮铮无奈地拍拍脑袋，都是怎么安排的啊，在火车上看见自己的室友，真是要命了。 她转头甜甜一笑：“那个……飞机说今天不飞了，我正好去走亲戚。你呢，你怎么从这里上车，你不是今天回老家吗？” “我……我也临时有事，去看个亲戚，之前就约好的，我昨天看见电报才想起来，最近越来越糊涂了，哈哈哈……”铁二蛋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一路上两个人故意把话题转移开。 “你什么时候下车？你亲戚在哪里呢？”欧阳铮铮突然问道，她一直盼着铁二蛋下车，却始终没有看见她要下车的动向，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她们都坐得腰酸背痛，铁二蛋还在车上。 铁二蛋嘿嘿一笑：“我亲戚还远着呢，过几站就下车了。你呢？你怎么一直都在车上？” “我也下面几站就下车了，呵呵……”欧阳铮铮很尴尬，左顾右盼地赶紧转移话题。 铁二蛋挠挠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铁二蛋吗？” “知道啊，你刚进学校的时候就说过，你爸没文化嘛，你妈生你的时候，他正好吃了两个鸡蛋，所以叫你铁二蛋。”欧阳铮铮故作轻松，此时此刻，只要不聊去向何方，她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铁二蛋激动地拍拍欧阳铮铮的肩膀：“对，后来，我妈生我弟的时候，我吃了一块发糕，所以我弟叫……” “你弟叫铁发糕吗？”欧阳铮铮笑盈盈地问。 “不，我弟叫铁阿干，因为发糕实在是太干了，哈哈哈哈。”铁二蛋又笑起来。火车上的旅客也跟着哈哈大笑，有了这个小胖妞，旅途上的时间似乎过得快了一些。 转眼又过了两天，快要到西宁站的时候，铁二蛋突然起了疑心：“欧阳，你都陪我坐了四五天的火车了，你到底什么时候下车？”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太寂寞吗，我陪你坐到底，等你下了车我再往回走。”欧阳铮铮一路上都小心防备，害怕再遇到熟人。 其实到了这个地方，她们已经互相猜出了七八分对方的真实目的地，可是，心中一直都上着一把锁，都不能将那件事宣之于口。 到达西宁站，两人不约而同地下车。 “我的亲戚就在这儿，咱们各自珍重。”欧阳铮铮笑道。 铁二蛋也松了一口气：“早说嘛，我们亲戚在同一个城市，你也保重啊。” 于是，两个人在火车站外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