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中国哲学：一些方法论的思考〔增订本〕

这是一本关于中国哲学的方法论文集，但它不只是中国哲学史研究的方法论描述，更是中国哲学创作的方法论探讨。作者一反常规地并不简单罗列方法论原则，而是反思自己从事中国哲学研究的经验，从近代学术文化背景的分析入手，揭示广义的中国哲学学科从比较哲学、中国哲学史到中国哲学创作的演进程序，既肯定它对中西文化交流与中国现代学术的贡献，又注意检讨其学科形成史对哲学创作的消极作用。 作者所提出的“做中国哲学”，主张把焦点从哲学史移向哲学创作，提议把经典哲学素材扩展到经典世界中的人、事、物上，注重经典作品中想象性或情节化论述的思想特征的把握，以及更重要的，努力赋予经典哲学切实的经验性格，以展示其思想的当代效应。

陈少明 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哲学系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山大学人文学部主任，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兼任中国哲学史学会副会长、中华孔子学会副会长。从事中国哲学的教学 与研究，出版有《〈齐物论〉及其影响》《经典世界中的人、 事、物》《梦觉之间：〈庄子〉思辨录》《问物：可触摸的意义》等著作。获“世英哲学奖”2023 年度学术成就奖。

后记 《做中国哲学》此次增订比初版增加了三篇文章。其中，《“做中国哲学”再思考》是对此书出版之后得到的各种反馈的综合回应。它更清晰地界定出论题的概念、理路，并展示 了其广阔的知识前景，因此，作为代前言被冠于书首。其他两篇，是问题的延伸思考。《由训诂通义理——以戴震、章太炎等人为线索论清代汉学的哲学方法》是对清代汉学治学方法的探讨，所聚焦的问题是:这种以字义的澄清为手段的学问，是如何达致其不同于宋学的义理目标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它在现代哲学研究中如何焕发生命力。而《中国哲学——通向世界的地方性知识》，则是对这一学科的知识形态的一种勘察。它借鉴人类学“地方性知识”的概念，从历史的起源与演变动态地描述中国哲学与哲学的关系，并探寻我们的古典思想资源进一步哲学化的路径与图景。这也属于广义的方法论范畴。 所有文章均围绕着“中国哲学”的概念，从不同侧面展开各种方法的探讨。但是，它没有反思方法本身，即没有追问什么是方法，或者方法可以做什么。也许因为大家以为这是自明的问题，所以绝大多数的方法论文章都把它略过了。作者在另一篇文章中曾经提道: 方法这个词看似简单，其实很复杂。说简单的理由，是它虽到处被使用，但很少人对它下定义。当然，有不少关于科学方法、哲学方法或者艺术方法之类带有领域或门类限定的方法论定义，但很少是关于“方法”的定义。抽象地说，方法是为达到一定的目的而采取的手段，形式上看也无不可，但这等于什么也没有说。这种只讲某某方法而不讲方法的现象，究其原因，不是因为方法简单，而是复杂。即使只讲思想方法，九九乘法口诀是计算的方法，而现象学是哲学方法，可你也许不知道，这两种方法之间的差别究竟有多大。简单对比一下，乘法口诀是计算时必须遵循的法则，而且依其操作的结论肯定一致正确;而哲学中的现象学方法，应当如何运用，不同的人在运用这一方法时，是否可能或者是否期待一致性的结论，则充满悬念。但你不会根据乘法计算方法的有效标准，去衡量现象学方法是不是成功。由此可见，不同的方法与不同的知识期待联系在一起。(陈少明:杨海文著《化蛹成蝶:中国哲学史方法论断想》序，齐鲁书社，2014年) 这是指思想方法，如果再往前追溯，方法首先应用于手工操作领域。方是方圆的方，法是效法的法。它意味着制圆依规，成方靠矩，用专门的工具，循特定的程序，就会有预想的结果。所谓思想方法是把某种思考程序比喻为“工具”的产物。的确，乘法口诀是有效的算术方法，其正确没有例外，也不存在精确程度，其成效是任何手工操作方法不能比拟的。但这类方法跟规矩方圆一样，可以也只能产生同样的产品。也即是说，依此生产或思想的人，不需要，同时也没有任何创造性。而创造性的工作，无论是艺术创作，还是思想创造，则既不会也不能有这样高效的方法。哲学同艺术思维一样，追求创造性。哲学爱好者与哲学家可以拥有相同的观点，但只有创造这些观点的人，才叫哲学家。因此，没有高效的哲学方法，同没有高效的艺术方法一样。正如中国书法也有“法”可循，但没有人只通过阅读其“法”而成为书法家。那么，哲学家们还谈方法做什么?简单的回答是，它用以划分产品大概的类型，为塑造对象(建立观点)提供框架性的思路，或者为新产品的意义及价值提供评估的理念。 在创造性领域，方法只是理念，不是模具。理念必须落实在实践中。 “做中国哲学”作为书名，初看是有点突兀的，因为它更像一句口号。口号的意义，除了宣示立场外，更主要在于激发行动的热情。虽然对哲学而言，方法论有时不仅是手段，也可能是理论的目标。但作者这项工作，并非纯粹基于方法论的兴趣，而是在探索把古典思想观念特别是古典生活经验转化成现代哲学论述的过程中，对伴随而来的问题作或专心思考或即兴反应的文章。把近二十年间的论文结集成册，而非撰写一本结构安排严密的专著，就是随机写作的证明。参与创新研究，才是本人学习哲学的初衷。具体的创作实践，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这些努力，最初体现在《经典世界中的人、事、物》(上海三联书店，2008年)一书的部分篇章中;后来又在《仁义之间》(孔学堂书局，2017年)的标题下，把做儒家哲学的相关习作集结成书;以及在《梦觉之间:〈庄子〉思辨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1 年)的哲学编中，对部分庄子问题的再论证。这些研究都与儒、道等特定思想流派的观念相关。而视野更宽，选题上打破学派、知识门类甚至文化的藩篱的，是今年出版的另一本专题文集《问物:可触摸的意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4年)。它或许可以逐渐汇入更广阔的时代哲学潮流。列举这些工作的目的，是表示作者的方法论讨论同研究实践是联系在一起的。或者说，不会悬空谈论与研究经验脱节的方法论。至于这些成果的品质如何，则得由读者鉴定。创造没有标准，但能从比较中呈现。 本书能出新版，超出本人的预料。这一意外很可能得益于《做中国哲学》这个书名。因为这本文集中的论文，已经发表经年，但分散的篇什了无声息，几乎没有公开的文字谈及这些文章。而文集与这些文章的差别，就在于多了一个书名。其实，这个书名也并非精心设计的产物，而是和责任编辑冯金红女士协商出来的。我记得当时在微信聊天时临时拟出两三个标题供她选择。“做中国哲学”本是打算用来做“备胎”的，但她建议我用这个书名。接受她的建议后，我还杜撰“这个表达结构是维特根斯坦的‘做哲学’(do philosophy)的衍生形式”的说法做题解。真的是无心插柳。 这本书连同这个书名，给我带来一些额外的收获。这是一种运气，运气与偶然性联系在一起。虽然哲学家青睐必然性，但哲学工作者的生活却充满偶然的因素。 2024年7月31日 于中山大学

初版自序 “做中国哲学”再思考(增订本代前言) 知识谱系的转换：中国哲学史研究范例论析 论比较哲学：从现代中国学术的经验看 中国哲学史研究与中国哲学创作 经典世界中的人、事、物：对中国哲学书写方式的一种思考 什么是思想史事件? 哲学与论证：兼及中国哲学的方法论问题 格义之外 想象的逻辑：中国哲学的经典例证 兑换观念的支票：中国哲学的新探索 为什么是思想史? ：徐复观的思想性格与学问取径 穿越理解的双重屏障：论本杰明·史华慈的思想史观 来自域外的中国哲学：耿宁《心的现象》的方法论启示 由训诂通义理：以戴震、章太炎等人为线索论清代汉学的哲学方法 中国哲学：通向世界的地方性知识 附录一 答问录:探求中国哲学的多样形态 附录二 文献目录 后 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