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之夏

1997年夏天，香港回归前夜，年轻女教师聂倩离奇失踪。6个少年追踪崇明岛，寻找绑架老师的神秘凶手，台风“白鲸”即将登陆，意外揭开一段尘封的往事。20年前搁浅在长江口的白鲸隐藏着什么秘密？一场超强台风能否使真相露出水面？16岁追凶之旅，是逃离，闯入，还是突围？

蔡骏，作家、编剧、导演。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已出版《春夜》《镇墓兽》《谋杀似水年华》《最漫长的那一夜》《天机》《谎言之子》等三十余部，累计发行1400万册。作品发表于《收获》《人民文学》《当代》《上海文学》《十月》《江南》《中国作家》《山花》《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曾获茅盾新人奖、凤凰文学奖、梁羽生文学奖杰出贡献奖、郁达夫小说奖提名奖、《上海文学》奖、百花文学奖、茅台杯《小说选刊》短篇小说奖、《人民文学》青年作家年度表现奖。多部作品被翻译为英、法、俄、德、日等十余个语种，并被改编为热播影视剧。

我竟然睡着了。也许太累了，也许因为栀子花的腐烂味。我躺在凶手的床上，做了一个短暂的梦，自然是梦见了聂倩。 不是镜子，而是我十六岁的肚子，平坦苍白的皮肤上，红色记号笔的三个字——你是谁？ 我看着床头的凶手画像，仿佛还躺在他的床上，鼻息里全是栀子花腐烂的气味…… 这个夏天，我决心登上崇明岛，去七姑娘村，去救我的老师。 我眺望湖岸上的亭台楼阁，再看对面的她，好像一场漫长的梦。 1997 年 7 月 10 日，星期四，上午八点半。四个男孩，两个女孩，六辆自行车。我们从西宫出发，向长江入海口的大岛而去。 崇明岛在地图上的形状，像一尾长条状的大白鲸。冲向大海的东岸像鲸头，深入长江的西岸像鲸尾。崇明县城则在白鲸下腹部。 来到凶手的家。一片黑暗。找不到电灯开关。我提醒大家背好旅行包，装备在危急时刻可以救命。 床上有人。阿健的手电筒在地上砸得粉碎。白雪发出尖叫，被俞超狠狠捂住嘴巴。我的脚步错乱，左脚绊在右脚上摔倒，打翻了一个痰盂罐，不晓得流出什么液体？ 那头羊消失了。手电照到一排台阶，深入黑魆魆的地下。农村常有这样的地窖。我还没喊“聂老师”，底下便传来“咩咩” 的山羊声。 不是完整的人，而是被钩子倒吊的腿。光一闪而过，也就一两秒钟，我看到一条倒挂着的人腿。 黑暗战胜了光明。万物重新死亡。 他笑了。凶手对我笑了。他的笑让我的每根毛发都竖直。大光灯像烟雾腾腾的火光，自下而上刺亮我们的脸。 我白痴般地笑起来，好像这座大岛上的公路，正在纵贯茫茫的天山大漠，绿茵与稻田灰飞烟灭，只剩亘古寂寥的万顷黄沙。 “小麦，明天一早，我们不去看海了。”我看着火光在她脸上涂抹的那层金黄，小姑娘的汗毛像无数只发光的萤火虫。于是，我做了另一个决定，“我们回派出所，把你送到你爸身边。” 十六岁，在我生命的黎明，我以为夏天永远不会过去，就像这座大岛走不到头，我们六个人的好日子也永无止境。 我们出发了，沿着阿健埋下的标记，回到通往大海的公路边。我在绿色雨披下，顶着狂风暴雨。我的肩上有两个包，一个是我的，一个是田小麦的。我边走边哭。 今天是我们的生日。我们要尽情号哭。我不但看到了光，还看到了天。 此后漫长的一生当中，他再也无法像今天这样拉风和老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