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导读
讲完了,扣子也听完了,她盯着眼前零落了一地的花瓣发呆。
我还匍匐在她怀里,我右手的食指仍然揿在她的肚脐里。从远处的樱树林里飞出一群鸽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落下,扣子便心不在焉地不时丢出一些食物去给那些鸽子。不觉中,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这个女孩子倒是很可爱,蝴蝶。”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不过,我不会像她那样做。从前可能会,现在,应该是不会了。”
“哦,是吗?”
“我胡思乱想的,你可不准笑话我:终究还是活着的好。蝴蝶去死,是她把死当成解决问题的方法了,要是我,就不会。依我现在的想法,活着和死掉,可能就像这公园里的两块草坡,无非是从这里走到那里一趟罢了。没有什么比死更容易的事情了吧?一枚刀片,一辆公共汽车,都可以轻轻松松地让一个想死的人达到目的。这样看起来,活着其实就格外不容易了。本身倒没什么特别奇特的地方,对‘怎样活着’这样的问题我也不留心。但是,假如你换个念头去想:活着就该是这样的啊,如果没有痕迹,那倒真的和死了差不多了。不过,说实话,这只是我现在的想法,以后会怎么想谁知道呢?
“这样的话,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我觉得和做运动差不多,嗯,其实就是做运动。至少要走动起来,走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既然选择活着,也就要在‘活着’里走动起来,好像我们到上野来看樱花。
“还有,那天晚上,我用裁纸刀割了腕子,那真的不是我觉得身边的东西都不好了,或者你不再管我了,就只是害怕,怕自己站在了那里,是永远站住,再也走不动了。所有的东西都在往前走,只有我一个人停在那里,就是这种感觉。不过,现在不会了,不光要活着,还打算留点心活着,呵。”
“真的这样想的?”我从她怀里抬起头来问。
“真的。哎,过几天,我准备好好地再去摆地摊,多赚点钱,不像过去那样有一天没一天地去做,要做就天天做。怎么样?”
“当然好了,我们一起去。”几乎不等她说完,我便接口说道。
这样一来,心情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喝完所有带来的啤酒后,我又跑去买了几罐回来,同样一饮而尽。从樱花的深处传来了松隆子的歌《终有一天走近樱雨下》,恰好和这阳光、樱花和草地融为了一体,轻松之余,就不能不感到幸福了。
一塌糊涂的幸福。
后来,在被松隆子的歌反衬出的巨大宁静中,我睡着了,做了很多梦。久未梦见的养父也与我再次见面,他正汗流浃背地从床底下爬出来:不过是普通的捉迷藏,却是小时候我最喜欢和他玩的游戏。他的确有让许多人难以理解的孩子气,已经近乎偏执了。比如我们捉迷藏,他可以悄无声息地在床底下埋伏一个下午,任凭我费尽心机地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他就是不出声。是啊,这就是真正的孩子气了。
真是悠长的一日。等我醒过来,天才刚刚黑定。我惊异地发现,满目里都是灯笼:树梢上挂着灯笼,悠闲散步的人手里也提着灯笼,还有更多提着灯笼的人正从公园的入口处走进来。和白天里相比,公园里虽说安静了不少,但人反而更多了。
扣子知道我醒了,对我说:“我说还是活着的好吧? 你看樱花,从树上落到草地上也就是一刹那。它越是谢了,越是不存在,反而越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天堂里只怕也看不到吧。”她把头俯下来抵着我的头,“对了,惊心动魄,用在这里没用错吧,小笨蛋?”
“没有没有,您聪明着呢。”
“哟,骂我还是夸我呀?”
我又忘记了回答她的话,脑子里不自禁想起了一段佛教典故。禅宗六祖慧能避祸蛰居岭南之时,途经一家寺院,碰见了两个正在为一面被风吹动的经幡而争吵的僧人,一个说:“是风在动。”一个却说:“是幡在动。”慧能说:“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心在动。”
是啊,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