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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双
字数: 302
出版社: 江苏文艺
作者: 越六关
商品条码: 9787559495242
适读年龄: 12+
版次: 1
开本: 32开
页数: 298
出版年份: 2025
印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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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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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1】 爱意未敢声张之时,元双把黎肆行叫作四号。 每一次的相逢或错过,都记录在一支录音笔中。 中文表达欣喜,英文叙述失落。 总是后者更多。 【2】 黎肆行交换回国那一学期,近水楼台的巧合顺势变多。 少年自在肆意,球场上投出的一颗球碰碎了篮板而后砸伤元双的手指。 他从不曾知道,他在她暗恋的故事—— 悲伤哭泣的女孩、陡然崩坏的链条、沾满黑色机油的手、淋雨生锈的锁头、事了拂衣去的少年。种种都与他有关,又不必与他有关。 她的暗恋惊心动魄。 【3】 分开后,她私自下了决心,给那段暗恋定下不见天光的结局。 录音笔交到他手上是元双给自己十六岁的一个交代。 录音笔哑了声,他们也当走向陌路。 【4】 偏偏,若干年后,黎肆行把坏掉的录音笔修好,跨越时空回应十六岁的元双每一次的欣喜和失落。 录音笔第一条内容播放:“元双,我来认领四号。” ——“我不是你的月亮吗?”
作者简介
越六关,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 喜欢甜甜的一切,用笔下的文字构筑甜蜜有趣的世界。 爱好看书、写文,梦想著作等身。
精彩导读
第 1 章 桃花眼 元双大一下学期那年,春天来得格外早。 淅淅沥沥的春雨从开学就下,绵延到周五,未见歇势。 整个宁陵大学浸在散不尽的水汽中,学生失去称赏烟雨江南的兴致,转而发愁衣服要怎样晾干。 一楼大阶梯教室里,大英课,元双坐在后排盯着黑板,眼神失焦。 潮气比烈日更令人打蔫儿,照本宣科的PPT授课更是催生睡意。 元双耳朵把老师讲课的声音过滤掉,腾出神经捕捉窗外雨触万物的动静。 她不爱雨的,心事没解决,才要出神。 这种无聊又无法打破的场合,适合给她发散些少女情思。 坐在她旁边的卫冉忽然拿胳膊撞她,气声急促招她的魂:“双双,老师叫你呢!” 几乎是瞬间条件反射起立,元双对上老师的怒目,心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老师的上课方式,骨子里还是怕老师的。 元双听话起来,是标准的好学生气质,老师容忍度高了些,耐着性子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让她理一下文章大意。 刚刚老师给了时间通读文章,元双出神根本没在意,卫冉在一旁笔走龙蛇连画带写,字母连在一起根本看不清。 元双稳住心神,开始转自己的脑子。 课本第一篇有关环保的文章,篇幅不长,难度也不高。 她大致扫了一眼,很快报出自己的理解的内容。 大英课程全英文授课,她脱口也是英文表达。 她答完了才注意到卫冉给她的提示:“不是这篇,B篇,B!” 元双心凉了一大截,亡羊补牢,她补错了地方,简直是罪加一等。 她抬起头等待老师的发落。 老师的紧皱的眉头慢慢解开,表情从一开始的“你是来上课还是来玩的”变成后来的“居然还是个可造之材”。 能考上宁陵大学的英语成绩都不会差,但口语表达能力可说千差万别。 元双一分钟内现场发挥的内容远远超出老师的预期,她几乎是母语者的水平。如果她在外国语学院,好好培养绝对是当翻译的好苗子。 老师保持着刻板严厉,仍有一份爱才之心:“以后好好听课,别浪费自己的本事。” 这时候积极认错聆听教诲就行,元双郑重地点头,表示绝不会再犯,坐下后拉着卫冉找安慰:“吓死我了。” 卫冉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啊双双,老师都被你惊呆了。” 时针慢慢悠悠,从11向12跋涉。 离下课还剩秒针转最后一圈,卫冉在桌底下扒拉着元双的手指头,比跨年倒计时还要认真。意外之喜,数到10的时候铃声欢快作响。 老师掐准点宣布下课,一室的学生哗然而散。 元双和卫冉没什么干饭的积极性,在走廊上被人群落到最后,开始为“中午吃什么”这个世纪难题伤脑筋。 “要不我们抓阄吧,抓到什么吃什么。” “现在哪有阄抓?” “回去搞个程序,食堂编号,窗口编号,生成随机数得了。” 卫冉得到了启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短视频:吃饭不决,跟上同学。 “前面这么多人,我们选一个跟着去吃,不管吃什么都认命了,就跟开盲盒一样。” 元双称赞这是个好主意,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选谁。 雨势仍旧,往下看是被雨水溅湿的各色裤脚,往上则是挨挨挤挤的花式伞面。 元双四周一望,轻易被一把独特的伞吸引:“就那个吧,伞上印的π,估计是我们学院的,第一顿先杀熟。” 于是两人手挽手,撑元双那把深蓝色长柄伞,跟上前面那把很具数学科学学院气质的π伞。 黑色的伞面被伞骨均匀分成十份,每份上面都有一个由数字排列成的同心圆,圆心处印着数字所代表的的π。走得近些,元双眼睛看清,甚至能数着背上几十位。 有关于圆周率的种种浪漫解读早在课上听过。元双在圆周率中找过自己的生日,找过别人的生日,计算它们相差的位数甚至试图为其赋予特殊的意义。 那些不见光的心思并未蒙尘,却也不敢轻易示人。 数字的浪漫博大在宇宙,又乐善好施地分出一点,照拂元双这样微不足道的个体。 食堂门口,π伞收起,伞主人转身和同伴说了一句“鬼天气”,他的侧颜和声音一齐进入元双的感官,大脑处理后得到同一个有效信息:黎肆行。 伞面是云,黎肆行是太阳,云拨日见,顺带驱散了下在元双心里的雨。 他回来了。 元双从未想过阴翳的午间会有一束光打下来,只照她。 她盯着他手上的伞,折痕处拼起来也是一圈的π,设计妙得很。 元双心中泛起不为人知的蜜意,滋养出大胆的想法:她和他的这次相遇,是不是也当得起冥冥中的一个“妙”字。 又生出心有余悸的懊恼,怎么会没有认出他来呢?差一点,差一点又要错过。 “跟的还是个长腿帅哥。”卫冉把伞收好,瞥见黎肆行的侧脸后不吝夸赞。 各种思绪匆忙过境,元双的心中掀起一场小型风暴,在为人知晓前又天赋异禀地转瞬收拾妥帖。 她搭卫冉的话:“是很帅的。” 黎肆行在宁大附中上了两年,单凭那张脸不知勾起了多少蠢蠢欲动的早恋心思,甚至逼得教导主任在国旗下广泛地训诫:“你们长大了就知道,光看脸是不行的……” 意有所指的不让看的那张脸,就是黎肆行的。 这时操场上就有小声的抗议:“可是他学习成绩也很好啊。” 元双和卫冉跟着黎肆行上了电梯往二楼去,他很快就选好要吃什么。 排骨煲,俩人也都挺喜欢,世纪难题暂时被解决,第一顿算没翻车。 端着餐去找座位,元双和卫冉正坐在黎肆行右前方的桌子,卫冉这时一抬头看清他的正脸,惊奇道:“他不是我们学院的吧?这么帅不可能没见过也没听过。” “应该是的吧,大二的。” 心里笃定的答案被嘴加工得模棱两可,元双又给这答案找出处:“有学长学姐的朋友圈发过,他应该就是出国交换那位,估计才回来。” 卫冉开始追溯记忆,“就老吴口中那神乎其神的天才?” 老吴是他们数学分析课的老师,对着他们表演恨铁不成钢的时候,总爱拿他最得意的弟子来拉踩:“人家怎么不用听就懂?人家怎么就能拿那么多奖?人家怎么能被S大邀请去交流?” 元双点点头,算是给黎肆行的身份盖章确认。 卫冉啃完一块排骨,不平道:“怪不得老吴从来不画重点,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重点。我还以为天才是英年早秃的geek,没想到是这么一张神颜。天才,对不起我曾经嘴过你,要怪都怪老吴。” 卫冉老神在在,好像江湖术士捋着胡须预言某种天下大乱:“天才这一回来,不知要扰乱多少芳心。” 元双心中叹气,甚至算不出自己排在第几。 傍晚,这场雨终于有停的打算。 糟糕的天气牵连了周末的欢乐气氛,出校过周末的学生人数大打折扣,校园路上零星几个人,都扛着风裹着冷气疾行。 暗红色方砖铺就的人行道上,元双抱着一大袋儿狗粮,无从躲避冷风四面八方的物理攻击。裸露在外的手指冻得通红,她的志气节节败退。 哎,其实明天送去也行的,做好人好事也犯不上找罪受。 但是走快点也就七八分钟,而且真的好久没和黄阿昏见面了。 退堂鼓和一鼓作气对垒,赢的是后者。 元双的坚持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得到了奖赏。 几道高亢的男声带着热乎劲儿,突破冷风的挟制,传到了元双耳朵里。 “黎四,今儿晚上你可逃不了,非把你喝趴下不成。” “待会儿吴新月不会杀过来吧?黎四,她可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的。” …… 七嘴八舌的声音叠在一起,隔得远提取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但话题的中心人物“黎四”合上了元双心里的“黎肆行”,轻易抓取了她的注意力。 他正在她身后,或许不足十米远。 这个认知指使元双变成一个反向跟踪的stalker,脚步越来越慢,离目标越来越近。 她心无旁骛,企图策划一场擦肩而过,连冷风叫嚣着的怒吼和威慑也被无视。 直到一声“学妹”的叫声在右后方传来,她偏过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声源所在,而是人群中自成焦点的他。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不是中午那件,想来跟她一样,溅了雨水换掉了。 额前碎发被冷风吹动,张扬着,合他的个性。冷不丁难让人作数学天才的联想,倒沾点纨绔气质。 又连多看一眼都怕是贪心过甚,确认他真的在,元双的视线平滑地扫过,显得对所有人是他的背影,4号球衣。 他锁了屏,装到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全是玻璃渣。赔你新的。” 元双从未想过和黎肆行单独相处的时机来得如此之快。 黎肆行说负责,就真的处处周到。 他带她去了校外的医院,很近,步行也不过十分钟。一路上拿着冰水,让她手搭在上面,暂时起个冰敷镇痛的作用。 打篮球时手指被球戳伤是常事,糙点儿的男生连肌贴都不包就又上了。 但以元双手指的娇嫩程度显然不适用于这种方法,拍了片以后确定没有骨折或者肌腱损伤,接下来的步骤他就轻车熟路了。 从医院出来,黎肆行问她晚上有没有事。 元双不善于撒谎。 她妈妈说,她每次撒谎,耳朵尖都是红的,想让人不识破都难。 她今天晚上要回家吃饭,早就答应跟家里说好的。 她现在说“没有”,稍后就要编一套说辞骗她妈妈。 用不着鬼使神差,面对的人是黎肆行,她坚定得很。 她抬手整理头发,令耳朵掩于发下,扬着声:“没有。” “带你去买手机。” 折回学校洗了澡换了衣服,元双在校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他的手机。 “押你这儿,密码四个4,不用怕我跑了。”他去开车前,逗小孩儿似的跟她这么说。 宁陵大学地处郊区,每天都有大批学生进城放风,没课或者翘课。 校门口人来人往,很多人在等网约车。元双身处其中,却与其他人面向相反。 学校的清洁工作十分到位,门卫室外贴的黑色瓷砖都擦得光可鉴人。 元双看着瓷砖上的镜像,反复确认自己的穿着是否合适。 方领的法式长裙,收了腰身,浅蓝色的针织开衫,肩上搭一个白色的包包。 越看越要挑出毛病。 头发是不是卷一下更好?腰线是不是显不出来?包包是不是也不好看?要不还是抓紧回去换了? 她低着头在地上画圈儿,纠结不出个结果,连黎肆行把车开过来都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黑色的轿车甫一停下,就以绝对碾压的姿态秒杀了校门口的其他车辆。 不懂车的,看到车头的三叉星徽立标也知道这是好车。 懂车的,又能头头是道说出车好在哪儿,从保险杠和进气格栅的大气典雅到轮毂上的专属字样,最后落到七位数起跳的价格。 没谁觉得这会是网约车。 停在大学门口的豪车往往是八卦艳俗故事的开头。 车上喇叭按了两声,却没有召唤出应该上车的人。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下来的人不是中年啤酒肚的富豪,也不具专职司机的气质。 戴着墨镜,一身休闲打扮,身高腿长,从上到下让人做公子哥的联想。 有人认出这是数学院的那位天才,感叹道:“长得帅就算了,没想到那么有钱。” 有赞扬就不缺诋毁:“这么高调干什么?又不是他自己挣的钱。” 黎肆行径直走到元双身边。 焦急等待的人会四处张望,她低着头缓慢地踱步转圈,显然不是“等久了”的状态。 如果是阅读理解题分析她现下的状态,黎肆行落笔写下“雀跃又紧张”五个字,自信绝对不会被扣分。 她太浅了,不用他试探就透个底儿掉。 “仔细转晕了。” 好听的声音落下,元双回神,小心翼翼收起自己的心思,显出自己是个“债主”的模样。 “好了吗?” “嗯,走吧。” 黎肆行贴心周到,车门都替她开好。 车子未启动,他先把自己的透明手机壳扒下来,套在她破碎的手机上,他们的手机是同一型号。 “将就着用,着急的消息先回了。” 方向盘一转,车子驶离学校。 元双受伤的左手食指支棱着,给她妈妈发消息,编了一个不回家吃饭的理由:晚上寝室聚会。 刚发出去,她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安静的车里,电话那端的声音一清二楚。 “你们宿舍里的人都去吗?去哪里吃呀?几个女孩子,不能玩得太疯,要注意安全。” 元双快速按着音量键,心虚地往车门上靠,“妈,我都知道,你不用担心。” 黎肆行捕捉到她耳边不正常的红。 她撒谎的技术实在不高,前头跟他讲晚上没事,转头就把自己卖了,现在还要用蹩脚的技术再骗一波人。 “把地点发给妈妈好吧。不许喝酒啊,也不能去乱七八糟的地方。要不要我去接你,你晚上还回家住呀?” “不用来接我。我们不会……” 元双话没说完突然断线了,手机自动关机,怎么按都是黑屏,也不知是没电还是坏了。 黎肆行又把自己的手机给她,“先用我的吧。” 元双清楚她妈妈的思路,十分钟内没有她的消息,她就是被绑架了,半个小时再找不到,她就已经被撕票了。 她现在不打回去,待会儿一定能接到警察叔叔的电话。 她输入他说过的密码,解锁后摁号码打了回去。 解释了一通,说自己的手机断电了,用的同学的电话,那头才勉强放心,但铁了心让她晚上回家住。 元双说不得“不”字,她不回家,她妈妈一定会杀到学校去。 电话挂断,黎肆行也不提晚上到底有事没事这种无聊的话。 “家里人很担心你。” “总是把我当小孩儿。”元双觉得小孩儿不是个好的身份,又说,“我早就过了十八岁了。” “手还疼吗?” “还好。”元双试着动了动受伤的手指,肌贴的作用下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 “晚上记得冰敷,你父母如果问责,就打刚才的电话找我。” “我真的不是小孩儿了。” 她只是受了这么一点轻伤,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小磕小碰还得劳动家长找上门讨个说法。 黎肆行轻轻笑了一声,知道刚才触到了她的小脾气。 “元双。” 元双敏锐地察觉到变化。 他之前称呼她,都是学妹,顶多缀个“好事成双”,而且拢共也没几回,她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不记得她叫什么。 但他刚才叫了她的全名。 元双是她,学妹也是她;但学妹对的是学长,元双对的是黎肆行。 前者普遍,后者唯一。 他在用这个称呼表明,他没有把她看成小孩儿,而是和他一样的独立的人。 像是为了证明她确实不是过度联想,下一秒听他说:“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吧,或者跟他们一样,叫黎四也OK。” 大概每个人都曾千百次呼唤过心悦之人。 得之,就光明正大不厌其烦地叫,大名小名,外号昵称,都无所谓。 不得,就藏在心里,也只好正式地全名称之。 元双与得之尚有十万八千里之远,没想到在翻山越岭之间陡然获得一条快速通道。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黎四?” 他应:“嗯。” 又想起一般亲近的叫法也是去姓叫名,喊头两个字舍第三个字的倒是少见。 元双借机问:“你在家里是不是行四?” “从我爷爷这边,我们这一辈儿里,按长幼我确实排第四。但名字不是这么来的。” 她猜测:“肆意任行?” 黎肆行点头。这是他父母给他起名的初衷,做到他们家那样的家世累积,对下一代也没有过于高拔的期望了,只希望他的人生潇洒恣意,无拘无束。 元双细细品了,觉得这个名字和他可真是绝配。 成龙成凤者不必要求捏作,任其以龙凤的姿态于风雨中自在来去才是飞升之道。 “所以你肆意到打球把篮板打碎了?” 这一句和球场上那句“你们还打吗”属于异曲同工的傻瓜问题。 黎肆行微妙地从“傻”这个字里get到了一点可爱的成分。 又好像不止一点。 他笑着给她解释:“那是意外,一般篮板没那么容易碎,否则篮球就是高危运动了。” 她小声:“反正对我来说,篮球就是高危运动。” 手机线下的体验店人流如织,拿新机需要排队,黎肆行留了电话,和元双先去吃了饭。 他说为了赔罪,她也就吃得安心。 老牌的本土菜馆,元双作为本地人,比他更熟悉菜色,偶尔科普某道菜的“起源历史”,场子也未冷着。 元双是左撇子,如今左手受伤,不好拿筷子。 她从小到大也没被纠正过必须用右手干什么,但自父母离婚后,遗传自父亲的这一点遭到厌弃。 她妈妈最崩溃的那段时间,曾经歇斯底里地对着她喊:“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他的女儿,你为什么这么像他!” 元双一边心惊胆战地怕她妈妈不要她,一边违背本能学习用右手做一切的事情。 若被本能控制,就限制本能——她把左手绑在背后,只拥有右手的行动力时,意志会战胜本能。 高一升高二暑假那两个月,她学会了右手拿筷子、右手写字,学会了不像她爸爸。 将自己的一部分剥离出去无疑是痛苦的,好在生活还愿意给她点甜头尝尝。 那个夏天,她第一次遇到黎肆行。 痛苦已经随着那断晦暗的日子隐去,留下来的是她两只手都能灵活使用的本事。 她现在用右手拿筷子吃饭,黎肆行并未看出任何异样。 吃得差不多准备回去,他的电话响起。 陌生号码,本以为是手机店打来的,接起来才知不妙:“你好,哪位?” “你是谁?双双的同学吗?” 那端的中年女声一个小时前他才听过,只不过这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道声音对元双的威慑所在。 “阿姨您好,我是元双的同学。” 元双接收到黎肆行的眼神和答话,立刻知晓是她妈妈打来的电话。 她心中慌了,无声张口道:“完了完了,怎么办?” 黎肆行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免提打开,对面元双妈妈的声音清楚传来:“哦,你好,双双在你旁边吗?麻烦让她接一下电话。” 元双拼命摆手示意不要,否则她前面和室友聚餐的谎言就暴露了。 黎肆行实在没明白,她怎么会这么怕自己的妈妈。 出来吃顿饭而已,是他见不得人? 她眼神里的“求求你了”快溢出来,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柔软的攻势。 黎肆行忽然觉得,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给元双,让她放松,面不改色回电话:“阿姨,元双好像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刚才在路上,她手机没电借了我的电话,等她充好电肯定会给您回过去的。您如果还没打通可以再找我,我帮您问问她身边朋友的电话。” 他声音刻意放低了些,显得沉稳可信,元双如果不是当事人,简直要上他的当。 不知道那头信没信,但元双妈妈总不好纠缠人家同学。 挂了电话,元双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接着求救:“你再帮我联系一下卫冉好不好?” 她妈妈有她几个室友的电话,这里没联系上她肯定会找卫冉的。 “电话多少?” “呃,156……”元双真没背过,现在联系方式多种多样,号码存到通讯录里,哪里会特意记。 “我没记,”她皱着眉为难,“你去学院大群里找一下她好不好?临时会话就可以。” “qq大群吗?我的号被盗了。” 他出国交换后,企鹅号几乎不用了,被盗后申诉过一次,没成功他就抛在脑后,到现在也没找回来。 之前说去大群里加元双也并非诓她,他一直以为学院有个微信大群,通讯录一翻,根本没影儿。 元双听了他的话,一时忘了自己正在策划一个谎言,心中只余原来如此的豁然开朗 他没同意她的好友添加,并不是如她种种胡思乱想的猜测,而是这样简单直接的原因。 这足够她开心到明天。 元双一点也没藏住,面目表情的切换暴露在黎肆行眼里,思考其中的端倪,不难猜测,他直接确认:“你在qq上找过我?” 她点头,说了一个官方理由:“当时想还你围巾来着。” 他了然,回头办正事儿,“我去问老傅。” 黎肆行打了个电话顺利要到卫冉的联系方式,元双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那头卫冉答应,还说等她回去让她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 “费这么大劲骗阿姨,你说交代什么?” 电话挂断,元双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表现过于心虚了,她撒个谎,要拉这么多人一起上她的贼船。 元双把手机推回到黎肆行手边,迎上他同样“老实交代”的目光,干巴巴地找补:“我妈妈管我管得比较严。” 黎肆行的追问可不干巴,直戳她心:“哪方面?跟男同学吃饭?” “啊?没……” 连试探都算不上的一句话,她就不知道怎么答了。 怎么会这么乖?黎肆行盯着她的耳朵,要看看她会不会再次被出卖。 她端起已经见底的茶杯,呷着空气,假装忙得很,无暇顾及他的问题。 “这么怕家长,你跟我出来吃饭——”他也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才说下文,“还是私奔?” 元双为“私奔”两个字惊诧抬头。 他眼睛里的笑意恰如其分,完全不辜负名字里的“肆行”,言谈随心,毫不顾忌,令她根本无从招架。 黎肆行对上她茫然的小鹿眼,好奇她会有什么反应。 “吃饭啊……就吃饭,我已经吃饱了。” 看出来了,还有装傻这个本事。 得,再盯那眼要湿了。 “吃饱就好。”黎肆行发善心转了话题,像个江湖术士传授旁门左道:“骗人的时候,心态要稳,真话假话掺着说,不管最后是不是被识破,当下得坚定。” 元双一脸心虚地表示受教了,随即反应过来:“为什么教我这个?” “晚上不是要回家?省得你被看穿。” 元双的感谢还没酝酿好,又听他说:“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以后有机会跟阿姨见面,阿姨误会我是个爱撒谎的坏孩子可就不好了。” 她把茶杯放下,眼睛亮晶晶,很灵的样子,看他,“那我就说都是你带坏我的。” 第 3 章 选修课 元双在互联网走失的九个字加两个标点符号,终于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她坐在选修课的教室里,在新手机上收到了黎肆行企鹅好友验证通过的消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给对方发消息: 【围巾是不是要还我?】 【你的号找回来了?】 黎肆行先验明正身:【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好。】 这句像联络暗号的话只有他们彼此懂得,其中的秘密感轻松地扫除了元双上了一天课的疲累。 不劳她多去想他为什么不直接微信要围巾,多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她总是开心的。 晚上还要上两节选修,她和黎肆行约好下课后拿到宿舍楼下给他。 大阶梯教室里坐了满满当当的人。通识选修课不限年级和专业,选的人很多。当初元双争分夺秒生死时速抢的课。第一节来上过,确认老师不点名,放心地翘了好几周。 也不好一直翘下去,今天就来上一节。 她提前十分钟到的教室,已经只剩前排几个座位。 老师拎着一大袋道具进来,看起来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有同学好奇上前问是干什么的,老师保持神秘,说你们待会儿就知道。 课程是传统文化,这一周正好讲到古代结婚礼仪。晚间两节课,第一节老师主讲,辅以影视剧里大婚的场面,边讲边评价,着实有意思。 元双原本带了作业来做,写着写着也被吸引,认真听起来。 短暂的课间休息后,第二节课老师把他带的道具展示出来——大红的囍字,金色的凤冠,打着结的红绸,合卺酒杯——一应全是结婚用的东西。 “讲了这么多,我们来模拟一下。我们班上有没有情侣同学愿意上来试一试的?” 教室里的气氛空前热烈。说是模拟,分量也不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拜天地拜高堂,也算另一种意义的承诺了。 真有几对情侣一起来上课的,身边的同学已经开始起哄了。 终于有一对举手,老师请他们到讲台前。 “现在还需要两名高堂,有没有自愿的?” 教室里一片笑声和议论,但没一个主动请缨的。 虽然熟人之间对互相给对方当爸爸这种事乐此不疲,但面对陌生的同学,大家又不好不矜持。 老师见状,话筒里传来足够入选教师恐怖语录的话:“没有自愿我就点名了啊。” 不过这时大家不怕点名,甚至隐隐期待天降好大儿。 老师手拿着花名册,一眼扫过去锁定了一个名字:“元双,元双是哪位?” 坐在前排的元双举手对上老师的眼神。 “上来吧,你这名字好,成双成对。” 元双这时没想别的,只是庆幸自己这节课没有翘掉。 “再找个男同学。”老师凭名字认性别,点了一个叫“林海”的同学,没想到是个女生。 又点了两个,被抓到是翘课选手。 元双站在专门给“高堂”准备的椅子旁边,觉得硌得慌。 哪能想到来上节课能给人当回娘? 她看向一整个教室黑压压的人,难免紧张。 视线无目的地扫了一圈,遽然被一个熟悉的轮廓定住,最后一排那个蓝衣服,好像是黎肆行? 大阶梯教室真的大,她的视力也着实欠佳,她想进一步确认都做不到。 视线里的人忽然举手,帮她解决掉“好像”的疑问。 “老师,我想试一下给人家当爸爸。” 黎肆行如此直白的说法让教室里的氛围彻底炸开,满室的呜呼声引得窗外路过的学生都驻足。 老师控场让他上前来,他在满室同学的注目礼下迈步过来,姿态挺拔,当得起一句意气风发。 元双思维发散失了控制,怎么这么像婚礼现场新人入场?明明他们扮演的是高堂。 气氛烘到顶了,下面有人高喊“how pay”,连老师都受到感染,满意地自夸选人眼光真棒。 元双只当热闹都是给那对情侣同学的。黎肆行站到她旁边,她的心跳又要加快。 他跟她打招呼,还是叫她“好事成双”,似乎上次说的叫名字只是单方面对他,他对她依然有花式叫法,只是确实不再加学妹了。 他声音压低,元双产生错觉,好像众目睽睽之下讲悄悄话,只说给她听。 脑补过多,她产生了无所适从的慌张感,于是挪到旁边帮那位女同学戴好凤冠。 终于万事俱备,老师开始主持仪式。 坐在下面的同学纷纷拿出手机兼职婚礼摄像。 结婚仪式自然是“新人”的主场,“高堂”端坐,面目慈祥地接受敬拜即可。 可元双觉得晕乎乎的。 课前联系的时候,黎肆行提了一句他晚上也有课,元双没想到,竟然是和她同一节吗? 老天,这几周她翘掉了什么! 这节课反响太好,当晚在宁陵大学的校园论坛里就盖起了高楼。 【好家伙,这是专门给情侣开的课吗?】 【上一门课顺便把婚结了,妈妈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 【单身狗申请加入,我愿意担任高堂。】 此时元双刚回到寝室,黎肆行还在楼下等着取围巾。 下课的时候两人一同回来,准确地说是黎肆行专门在教室门口等她,说要围巾。 元双觉得这个“债主”有点奇怪。 之前的表现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笔外债,现在又好像一时兴起,非要讨回来不可。 她是欠债的,说不得什么。 气温升高以后,冬季的厚衣服都清洁收纳起来,黎肆行的羊毛围巾和她的一众羊毛衣物都送到外面干洗过,现在挂在她衣柜的最里面。 她找了个平时收藏的帆布袋子把围巾装好,下楼的时候心又怦怦跳。 这时候正是晚回寝的高峰,宿舍大门外来来往往都是人,路边树下腻歪着的小情侣也不在少数。 黎肆行站在一盏路灯下,暖色的光给他打下一道朦胧的晕影,如朗照松间的明月一般。 他不知在跟谁打电话,元双走到他近前,他便收了线。 她两手拎着袋子,抬高给他,好乖好乖的还债姿态。 他接下,不怎么合格的债主,也不验收。 “你要不检查一下?” “你难道搞了什么破坏?” “怎么会!”她高声,着急辩解,大概明白他在开玩笑,但又实在不安。 黎肆行这时发现自己有点恶趣味,就很爱看她被逗急了的模样。 但也就到这儿了,围巾还完,两个人也不存在路边闲聊的关系,下一镜就该是互相说再见。 元双恨自己此时愚钝,竟然想不出任何一个借口约到与他的下一次相见。 唇齿间的“再见”经反复咀嚼终于要说出口时,黎肆行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于是失落的两个字变成关心的四个字:“你怎么了?” 黎肆行开口都是气声:“我闻不了烟味儿。” 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男生边打电话边抽着烟,他们正站在他的下风向。 室外露天环境,也不能蛮横地让人把烟掐了。 黎肆行咳得满脸通红,背都弯下,元双急得拉着他的胳膊快步走到上风口,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他的气息才逐渐平复。 “你怎么样?没事了吧?” 真的严重,他眼圈儿都有些红。见多了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元双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弱点。 “没事。” “一点烟味都闻不了吗?”元双知道很多人都厌恶二手烟,她自己也是,但不知道还有像黎肆行反应这么严重的。 “嗯。” “那岂不是很辛苦?” 其实不辛苦。 矜贵的黎家小儿子,从发现闻不得烟味起,黎家上下所有人,能戒烟的戒烟,不能戒烟的被黎肆行爷爷逼着戒烟。 家里好几位女性长辈常感叹,黎肆行生来是报恩的,这个不大不小的毛病治好了多少杆老烟枪。 凡是攒局邀他去的,必定是绝对的无烟场合。年龄相当的世家子弟不乏有玩儿的花的,抽烟算最不起眼的一项,但绝没有人敢当着黎肆行的面抽。 也没说疏远排挤他的,不谈其中盘根节错的利益相关,单就黎肆行本身的人格魅力来讲,多的是人愿意忍一时之瘾跟他交朋友的。 圈子里曾有句不褒不贬的戏言:“黎家四子,禁烟大使。” 这些都没必要让元双知道,黎肆行咳完嗓子哑着,说:“是有点儿。” “那有什么办法吗?” “多呼吸新鲜空气。” “要不我陪你走走?” 身份悄然变了,元双展现出保护者的姿态,自然而然说出这样的话而没有产生任何顾虑和局促。 连肢体接触也显得顺理成章。 元双松开拉黎肆行的那只手,把帆布袋子拿回自己手里,黎肆行看她这举动乐了,这是把他当成手不能提的病号了? “还带反悔的?” “你想要再抢回去好了。” 真进步了,会玩笑话回玩笑话了。 再次回到寝室,元双的几个室友都回来了, 卫冉看到她的书包在桌子上,随口一问:“你回来过了?又去哪儿了呀?” “去把一件东西还给人家。” 卫冉突然凑近,智慧的小脑袋瓜猜测:“是不是围巾?是不是围巾?” 元双被她八卦的语气闹得不好意思,另外两个室友也围过来问。 “黎肆行吗?我刚才刷论坛还看到了,你们的选修课好有意思,我当初怎么没抢到呢。” “黎天才真的好帅,狠狠击中我的取向。” “不是我向着我们寝室的人说话,我们双双这么美,配黎肆行绰绰有余好嘛!” “你们看论坛里的帖子,清一色‘郎才女貌’‘百年好合’。” 三个人七嘴八舌,说到这里元双终于插进去一句嘴:“那演新郎新娘的是一对情侣,当然般配了。” “no, no, no,我们说的是这个,你看——” 今晚最热一个帖,首楼放的是元双和黎肆行坐在一起的合照,两人的衣服是同一色系,黎肆行微微偏头在跟元双说着什么。 元双现在回想,他们当时没说几句话,唯一的交流是他问她受伤的手还疼不疼。 拍照的人看起来是有点功底的,背景是干净的纯色黑板,焦点在人物上,普通的白色灯光应该经过后期,晕染了点迷蒙暧昧。 当时教室里是十分喧哗热闹的,这张照片竟反其道而行之地捕捉到岁月静好的温馨感。 底下跟帖: 【我宣布这张照片今晚最佳。】 【听说不是情侣,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般配?】 【楼上听谁说的,这不是真情侣我把手机吃了。】 接下来就他们到底是不是一对展开了正反双方的辩论,有自称亲友的下场否认,也有磕学家连微表情都分析了,目前为止都没有说服对方,于是有人呼唤当事人现身说法。 元双见识了一番事件在网络上的发酵速度,着实目瞪口呆。由一节不寻常的选修课衍生出各种不同思路的话题,她作为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环,居然也能有这么多的讨论。 网络连接线下,现在室友都开始好奇。 “双双,你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心底事意外被翻到明面上讨论,元双是有点慌的,好在这种简单的是非题很容易答,她如实说:“没有的事。” 太想掩饰了,可她的本事实在不到家,不带语气的四个字居然被品出了不屑一顾的感觉。 室友顺着问:“啊?双双,你是不是讨厌黎肆行啊?” 元双简直要喊冤,可也只好说:“没有啊,就……一般感觉。” 才不一般呢,她补给自己听。 “那你要不要在帖子里说一声?” “算了,这种事大家睡一觉就忘了,又不是明星还需要辟谣的。” 大家一想是这个理,元双几个室友都很好,互相尊重也都不提这个事儿了,只玩笑说下周要跟元双去蹭这门课,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帖子事关两个人,元双犹豫要不要跟黎肆行说一声,却又怕显得自作多情,毕竟他一直是焦点人物,这样的事大概经历多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黎肆行回到寝室,手里拎着一个明显不是他风格的帆布袋子,老傅未卜先知,指着那袋子:“小元学妹给的,装的你的围巾。” “不当侦探屈才了你。” “真稀奇,二十来度的天把围巾要回来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黎肆行把围巾取出来,得空仔细瞧那帆布袋子。 最简单的款式,米白色,一面印着一句诗,瘦金写的:“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诗旁边画着一只遗世独立的仙鹤,笔触也是瘦金的画法。 倒不像是流水线量产的商品,更像是私人手绘的作品。 黎肆行看左下角那个篆书印章,果然是元双的落款。 乍一眼看这个画面是绝对的工整漂亮,细究却压抑得很。 瘦金的美是妖异的,笔画细且易折,黎肆行幼时初见也曾被惊艳,但深研书法的爷爷不让他学。 说来说去一句亡国体,历史的厚重洗礼足以影响字的气质。 那诗的意境是开阔向上的,可画的那鹤并没有凌云的意志,揉到诗里,昂扬之气就显得是强撑硬逼的结果。 她不是个快乐的小孩,心思重得很。 甚至这一点都藏得很深。 “这一手字,真漂亮。”老傅在一旁啧啧称奇,“这也看不出来是左手写的,哎你说左撇子是不是都聪明一些?” “元双是左撇子?” 黎肆行回忆近几次和元双见面的情景,日常一般不会注意到谁是左撇子,只在吃饭和写字的时候尤其明显。 他没亲眼见过她拿笔写字,却是和她一起吃过饭的——她分明是右手拿的筷子。 但是——危险来临时,人本能会使自己的惯用手阻挡,那天她挡他的球,伤到的是左手。 是两只手都很好用,这么厉害吗? 还是连伤到的是惯用手都不跟他提一句,这么的……自强自立吗? 老傅得了机会狠狠笑话:“搞了半天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搞了半天是搞了什么呢? 那天黎肆行送元双回家后回到学校,非让老傅带路去修元双那龙头歪了的自行车,赶着大爷收摊儿的点儿做完了好人好事。 然后以“检查车是否修好”为由骑回了宿舍楼下,留老傅一个人腿儿着回来。 他那企鹅号被盗了大半年,申诉后莫名其妙被锁定,八位数的号,说不要就不要了,今天又抽风说要找回来。 拉了老傅和另一个好友于之乐,帮他验证身份。于之乐是他同班,常抱怨:“老子跟你的秘书似的,班群有什么重要消息还得单独给你抄送一份儿。”感叹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人突然回心转意助他摆脱秘书命。 就看到黎肆行拿回自己的账号,第一时间翻到元双的好友验证消息,同意添加。 于是老傅和于之乐异口同声:“爱情的力量。” 被爱情的力量支配的黎肆行又去翻元双的空间。 很少几条动态,有一条是开学初期选课相关,大概抢到想要的课太开心,她把自己晚间的选修课表截图po出来了。 正好有一节是今晚的,留下两个看戏的工具人朋友,他撂下一句“我去上课”转身出门。 除了这些亲眼见过的事实,老傅马上会从校园论坛上知道黎肆行在蹭的课上“给人当爸爸”的豪言壮行,并把已经发酵过度的帖子转给黎肆行看。 “您这奇葩的速度真是快人一等,直接升级到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了。” 黎肆行看完帖子后,收到了元双纠结来纠结去给他发来的消息:【你有没有看到论坛里的帖子?会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他没答,反问她:【会对你有困扰吗?】 黎肆行清楚地知道同一个问句意义却截然不同。 她大概是真为他着想地担心,但凡他回一句有她会立马去帖子里澄清;而他是单刀直入地探她的心——还能有什么困扰呢?这种事无非就是当事人介不介意的问题,介意,说明心另有所属,不介意,说明乐见其成。 哦,还有一种折中的情况——无所谓,见于元双的回话:【还好,这种事过一晚上应该都不在意了。】 没加主语,一个模糊不清的“都”字。 黎肆行从来不是迂回的人,他想要的,会用行动争取到手上。 就像他不是那节选修课的学生,老师把花名册上的名字念完不会点到他,所以他主动举手了。 他见不得元双进一步退两步的小心翼翼,所以他决定自己掌握进度。 明确了一些事,困不困扰的问题就没什么回答的意义了,他跟元双说【周末有件事请你帮忙】。 那头元双没问什么就欣然答应,带着期待安稳入梦的时候,并不知道一个叫“肆”的昵称到那个呼唤正主现身的帖子下面回了两句话: “现在不是。” “很快是了。” 很快就是周末,元双照例周六回家待了一天,周日跟她妈妈说学校有事提前回去。 她和黎肆行约好,在学校北门见面。 提前了半个小时,她很愿意等的。 北门这边靠近各种实验楼,周末也有不少同学出入,元双踱着步,遇到几个认识的人还打了招呼。 她无聊地猜测黎肆行会从哪个方向出现,绝没想到绕着数学楼转圈的时候会遇到从正门出来的他。 他今天又戴了眼镜,玻璃镜片的反光令元双瞧不清他的眼神。 他看表确认自己不是迟到的人,勾起笑,情绪全在声音里:“在这儿等我?” 直白的问话又让她招架不住,嘴笨得很,张口半天也只想到一个不高明的借口:“我记错时间了。” 答非所问就是答案。 “上来,”他推着自己的山地自行车,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安上的后座,“先跟我回寝室取个东西。” 元双之前只载过别人,从来没被人载过。 她侧坐在黎肆行的后座上,手不知道抓哪儿。 她载过最多的就是卫冉,卫冉总会亲亲热热搂着她的腰, 她显然不能这样干。 好在他骑得稳,学校里的路平坦开阔,除了卫冉那种刚学的,一般也不不至于摔着—— 怕什么来什么,路边突然跳出来一只流浪猫,车子避让拐了一个急弯,惯性甩得元双向后仰,身体比意识先行,她吓得抓住黎肆行的衣服。 黎肆行说了声抱歉,在她打算松手之前让她抓紧了。 元双想这是正当理由,可以抓,又觉得今天实在是个太好的日子。 骑到宿舍楼,他没锁车,交给她看着,进去后很快拿着一个木纹盒子出来,还是骑车,说:“带你出去。” 看她毫不犹疑地跟他走,他又想逗人:“不问问我去哪儿?” “去哪儿?” 她眼睛亮亮的,是充分信任他的意思,这么配合倒显得他问的话幼稚了。 她藏起来的心思不少,但露出来给他看到的部分是百分之百的真。 “我家。” 于是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他载着她从北门出去,沿着马路起了几分钟,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别墅区。 门卫认识他,亲切招呼一句小黎公子直接放行,他骑到一栋别墅门口,元双在停车位上看到了黎肆行之前开过的那辆三叉星徽立标。 见她似乎有兴趣,黎肆行便问:“喜欢这车?” 元双诚实地答:“不喜欢车,但我好喜欢这个立标,就像开路的旗帜一样,一马当先,很威风。” 看起来是真的喜欢极了,她平时表情不多,谈到这个竟有点眉飞色舞的感觉。 “有特别喜欢的形状吗?” “嗯?” “改天找一个送你。” 元双这时还觉得他在说着玩,车标一般都待在车上吧,找一个是怎么找法? 黎肆行引着她,上楼来到书房里。书房一南一北临窗摆了两张桌子,一张现代化的白色升降桌,放着一应的电子设备;另一张是厚重的暗红色实木桌,摆放的是文房四宝,或许是为了舒适,配的不是一套的实木椅,而是一把人体工学椅。 他把带来的盒子拆开,里面是一个红色的卷轴。 展开在桌上铺好,他让元双坐在那椅子上,说:“帮我写一张婚书。” 元双从没想过他说的帮忙竟然是这个,房间里挂了很多书法作品,她方才看过,落款都是他。 写一张婚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他似乎看穿她的疑惑,解释道:“我写楷书的工夫不到家,送人结婚的礼物,自然力求完美。” 他写的字被爷爷说不懂藏锋,跟他的人一样,太傲了,拿来写婚书不像祝福,倒像对婚事有意见。 “你怎么知道我会写?” “装围巾的袋子,你告诉我的。” 学书法的绝没有单学瘦金的,她那样的水平必然是下过苦功夫的,书法几大家肯定都精研过。 元双忽然觉得自己担起一份重任似的,有点紧张。 “用小楷写吗?你有没有看好的范本?” 他把新郎新娘的名字告诉她,其余都让她自己发挥,“你写成什么样都可以,行的楷的篆的,但不要瘦金。” 她明白婚书不宜用瘦金写,仍对他特意提这一点感到不安:“你不喜欢瘦金体吗?” 怕得到“不喜欢”的回答,牵连写瘦金的她。 “没有不喜欢,”黎肆行这时像一个陪读的书童,帮元双调墨选笔,“只是字有其气,该庄重时庄重,该放松时,也要放松。” 他像在说字,也像说人。 他把墨和笔架都挪到她左手边,神色和语气都很平常,问她:“是左利手怎么不跟我说?” 元双没来由觉出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想耍点小聪明地回避这个问题:“你已经知道了呀。” 他真笑了,“嗯,我知道的可真多。” 元双以前练习的时候写过婚书作品,本应是信手拈来的,可黎肆行在一旁看着,又给她没有边界的自由,她反而怕写不好。 她现在白纸上打了一遍稿,让黎肆行评价,他依然是那副比她更相信她的水平的样子,“你尽管写,怎样我都喜欢。” 他的墨好,他调得更好,蘸笔饱满,她左手执笔,他站在她右侧观赏着。 受他的话影响,她没写成端正的小楷,而是极其流畅的行书,明亮的金色笔触在正红色的背景下显得珍重而贵气。 元双很想一气呵成的。 可她今天头发是披散着的,低头全神贯注书写的时候,发丝容易从耳后滑落,她几次停顿整理。 再一次发生的时候,身旁的黎肆行大概看不下去,抬手接住了她的头发。 “你接着写,”他把她的头发都拢在脑后,用手松松握着抬高,“家里没有你们女生扎头发用的皮筋,先将就着。” 元双的腕悬着,半天没落下笔。 她接着写不了。 归拢头发的动作难免会令手碰到后颈,他指腹的触感和温度霸道地叫停元双的思考和动作,全身上下只剩血液逃过大脑指令疯狂上涌。 他拿住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她这个人。 黎肆行很难界定自己的行为属于好心帮忙还是故意越界,家里确实没有皮筋,但随便找个东西绑一下头发是太简单的事。 他眼瞧她的后颈红了一个度,蒸得他的理智也暂时缺位。 他喉结滚着,声音低哑,叫她大名:“元双,你很敏感。” 南北通风的书房,窗外风动树响,窗内却恍若完全静止的另一时空。 只在元双的手机铃声突然炸响,才连接上世界运转的正常轨道。 她手上的笔都忘记搁下,攥着起身,动作很碎地去摸自己的手机。 黎肆行本就没用力,她的头发轻松从他手上滑脱。 那点很轻的重量感消失,一种叫遗憾的陌生感觉递补上来。 黎肆行捏捏被眼镜鼻托架得有些疼的鼻梁,发动嗅觉去寻方才近在咫尺的味道。 是什么样来着? 哦,水蜜桃,香的,甜的,诱人下口的。 那头发从阻碍她写字的物理麻烦,升级成扰他思绪的心理麻烦,黎肆行目光一错不错地追着移动。 元双哪敢再看他?滑开屏幕,是卫冉的电话,第三人声音的出现稀释了这个空间里的暧昧不清。 “双双,你什么时候回寝室啊,我们都没带钥匙。” 电话那头的卫冉丧着气。 她们寝室经常会有人忘记带钥匙,三天两头找宿管阿姨借备用钥匙,每每都要挨几句训:“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惯的你们这些毛病!下次再忘把钥匙给我挂脖子上”。 如果元双能很快回来,她们绝不愿意去找阿姨讨一顿骂的。 元双极限估算时间,办完正事——写婚书,再加上回去的路程,“我可能还要半个小时。” 她边说边拿眼觑黎肆行,怯怯又倔倔。 教黎肆行觉得,好像那半小时不是算给她室友的,而是给他下的通牒。 电话那头说半个小时也愿意等,语气转晴,美滋滋地说爱她等她。 元双捏着笔又坐回去,他反而不在原位待了,走到书柜前,挑挑拣拣取出一本书,笔筒里找到一把小剪刀,把夹在书页中的红棕色书签带剪下来。 递给她,正经给她解决麻烦的语气:“绑头发。” 元双捏着一端接到自己手里,三两下绕头发绑了个结。 还是不自在。 她胆子太小,盼来的时候怕不来,真来的时候又怕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退回自己在安全区域,给他提要求,声音是软的,委婉得很:“你这么看着,我写不好。” 哪会听不出来是让他离远一点? 他偏装不懂,手指点着她写好的篇幅,驳她的话:“方才我就那么看着,没见你哪里写得不好。” 他把眼镜摘下来,明明站在她右侧,却舍近求远地把眼镜放在书桌左边,小小的两个鼻托刚好困住她刚才用的那支毛笔笔杆。 他手搭上她的椅背,轻巧一转,让她面对自己,另一手放在她刚刚绑好的头发上,完美复刻桌子上眼镜和毛笔的相对位置,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他手指捻着那结的活口儿,作势要扯开,“还是说跟刚才一样,头发散下来才能写好?” 元双惊讶于他一瞬间的气质转变。 无论是高中时相见不相识的远观,还是这些日子机缘巧合不深不浅的接触,每一次都为绘制他的完整形象新添一笔。 少女心思的描补总是将他往正面完美方向挂靠,言语间的逗弄被归类成少年肆意,绝没想过他会跟“坏”这个字钩上点关系。 他这个姿态是叫威胁吧? 她明明是帮他忙的好人来着,他哪有一点有求于人的自觉? 他手臂细微的抬动都被她捕捉,也没余力思考他就算解开又能怎样,她一急伸手到脑后够他的手,“你别解。” 真委屈,也不知哪来的,黎肆行偏偏觉得对味儿。 “所以能让我看着你写?” 她没有辩倒他的口才,妥协得不太情愿:“你想看就看吧。” 他松手,像是满意了,把椅子转回去。 元双埋头继续写,一番折腾过后,大概难关都给她过完了,现在上手居然异常顺利,好几口气总算呵成了这篇婚书。 这时候再给黎肆行看就带了点小得意。 整篇字是昂扬外放的,像是昭告天下这桩婚事双方都很满意。 左下角的落款处留了空,元双问他有没有想盖的章子。 书桌左边的抽屉里有他各式各样的章子,篆刻大家给他刻的姓名章,他自己随手刻的闲章,随便哪个盖上都衬得上这婚书,但他说没有。 他讹上她了,“你是不是还会刻章?” 下周就是校运会,数学学院男多女少,女子项目都报不满,体育部到处拉人。 元双不是什么运动的苗子,体育各项成绩勉强及格那种,参加运动会属于倒数预备役。 卫冉报名了一个混合接力项目,极力游说元双也参加。 元双斩钉截铁地抗拒:“我才不要丢人现眼。” 卫冉退而求其次地让元双好歹陪她跑几天步,两人吃完晚饭后来到操场。 晚间非常热闹,田径场四角几个大功率照明灯打开,亮如白昼,数千平的场地上,各式各样的运动和休闲尽收眼底。 元双和卫冉跑到第三圈,速度越来越慢,跑的变成走的,最终停下,坐在绿茵草地上气喘吁吁说要休养生息。 “跑步分泌多巴胺仅次于谈恋爱,谁胡说八道的理论?”运动健将还没当成,卫冉先泄气了,“我看八成就是卖跑鞋的,还有那些健身教练。” 两个人顺着话题,开始聊传说中的多巴胺分泌第一名——谈恋爱。 “双双,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啊?那么多人喜欢你,上次我一个高中同学,计软学院的,还跟我打听你,说想追你来着。” 元双指着那位吉他哥,不怎么走心地答:“万一是那样的下场怎么办?” “但是也有很多甜甜的恋爱啊,柳丹跟她男朋友,人家异地都能热恋。” 柳丹是她们一个室友,和男友几小时几小时地视频连线。在宿舍里她们有时听得烦,但不得不承认感情确实好,从没听人吵过一句嘴。 “人跟人……不一样。” 卫冉觉出点不对劲的苗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 元双招架不来卫冉的直接,磕巴了一下反问她:“那你现在也没跟人谈恋爱,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真坦荡,大方认爱:“有啊,傅云北。说嘛说嘛,我都告诉你了。” 元双耍赖:“那不是你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卫冉好奇心被勾起来,开始广撒网式地猜测:“是不是三班那个?上学期一起组队去比赛的。” “不是。” “那就是上次篮球场那个男生,你加了人家微信的,你从来不随便加别人的。” “没有,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们话都没说过几句好吧。” “那就是大二那个天才,傅云北他朋友,我骑车摔倒那次就属他笑得最大声,不行,他不是好人,他还把你手搞伤了,pass 。” 元双沉默。 还好傅云北也是个直球,靠猜的卫冉可能把自己累死。 卫冉接了个电话回来,告诉元双,待会儿傅云北也要来操场。 接力项目,要练一下交接棒,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傅云北一行人很快从南门那边过来,直奔卫冉和元双的位置。 元双毫不意外看一视同仁。 她发挥有限的社交技能开始跟人打交道。 七八个人,除黎肆行,元双认识的只两三个,比较熟的就是喊她的那个了,叫傅云北,是大三的学长。 傅云北起头叫住了她,自然不能让她尴尬。 “嗐,这些,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能不搭理就别搭理。” “老傅,怎么说话呢?学妹不认识我们,我们认识学妹啊。” 几个人七手八脚冲傅云北招呼,气氛并未在风中冷掉。 也不是客套,漂亮又拔尖儿的女生,很容易成为男生寝室夜谈会的话题。 刚入学军训那三周,所有新生统一着装,校报军训特辑,登出来一张元双所在方阵站军姿的集体照,元双凭美貌演示了一把什么叫脱颖而出。 照片里元双只有侧脸,从额头连到下巴那一线,宛如大手子画家起稿的第一笔,一起一伏浑然天成,任一改动都恐减损美感。 原本平平无奇无人问津的校报竟然变得一张难求,负责人一拍板,下一期甚至给了元双一张特写。 那时高年级学生总爱到新生军训的地方溜达,乘着树荫喝着冷饮,不当好人。元双那三周,拒绝了这辈子最多的冰镇西瓜和冷饮。 “手上是什么?我帮你拿吧。” 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元双感觉一轻,狗粮落在傅云北手上。 “学妹要去哪儿啊?” “校门外的采青面馆。”女声轻细柔软,在一群硬汉中显出独特。 “巧了吗这不是,我们就去隔壁,正好帮你拿过去。” 元双清楚地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个……你怎么一个人啊?你室友卫冉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卫冉和傅云北光明正大地暧昧,元双看在眼里,她懂点拉扯,答道:“她有约,出去玩了。” 他立刻急了,“有约?跟谁?男的女的?” “好像是……”元双笑里有点皮,故意拖延,“高中同学,女同学。” 傅云北明显松了口气。 像个合格的情报员,元双稍后还要一五一十将傅云北的表现传递给卫冉。 青春年少的男生对兄弟追女生谈恋爱这事永远有好奇,起哄的“哦”声绕成了圈儿,把傅云北困得招架不住。 “嘛呢,嘛呢!没看到我们学妹手都冻红了,”傅云北转移话题没有章法,眼睛扫了一圈锁定好祸害的对象,“黎四,赶紧的,就你戴了围巾,摘下来给我们学妹焐焐手。” 两个男生土匪抢劫似的把黎肆行的围巾薅下来,递给元双的时候又是绅士作风:“别嫌弃,黎四这人骚气得很,估计上头还喷了香水。” “滚蛋。”黎肆行笑骂,对围巾的去向不发表意见。 柔软的羊毛围巾,一端金线绣了一个端正的“肆”字,横竖笔画中藏着讲究和珍重。 冰冷的手指自动趋暖,围巾在手上绕了几圈,属于黎肆行的余温以燎原的势态入侵元双的四肢百骸。 她试图将其归功于围巾的物理功能,可是败给自己耳后浮起的红。 “学妹,就他,别看长得白,跟小白脸儿似的,心黑得很,离他越远越好。” “少跟这儿败坏我名声!”黎肆行抬腿作势踹人,“以后少拿我的东西借花献佛,仔细我把你的事儿搅黄喽。” “看见了吧,学妹,这人就是个混蛋!”老傅灵活躲避黎肆行的攻击,“待会儿围巾不要还他,你回去给卫冉,让卫冉给我。” 众人被他的骚操作逗笑,“老傅你还真能干这么脱裤子放屁的事儿!” 黎肆行闻言来了劲,故意跟老傅作对。 他走到元双身旁,头一低问她:“大一的学妹是吧,叫什么名儿?” 懒懒的调子,词尾还要吞字,说成搭讪都显得随意过头了。 元双没想过“擦肩而过”以外的事情。 在她少女怀春的设想里,他们会在一个正式的场合正式认识。 但现实远比她的想象迷人。 “我叫元双,”她抬起头,光明长大看他,又不放心地补充,“一元复始的元,好事成双的双。” “我叫黎肆行,待会儿去大群里加你,你想什么时候还直接找我。” 他拽住围巾垂下的一端指着傅云北,“但是从这个人手里还回来的我不认,到时候就算你欠我一条。” 好看的桃花眼一敛,就有了威胁之态,“欠人东西是不好的,对吧学妹。” 元双配合地点点头,水灵灵到黎肆行。运动少年是他身上的众多标签之一,参加校运会是众望所归。 他一身黑色的运动打扮,没戴眼镜了,一出现就是吸睛所在。 下午在他的书房,那张婚书写完,他又说要章子。 那时气氛有点别扭,元双恼着,第一次拒绝他,理由听起来十分完美: “我刻章的工具都在家里,得下周末回去,恐怕你来不及。” 他说来得及,婚礼还有大半年,“石料刀具,我这儿都有,你也可以来这儿刻。” “那你自己怎么不刻?” 他还是那套说法:学艺不精,唯恐丢人。 元双信了他的邪,还是答应了,但要等到下周末回家。 本以为下次见面的由头就是给他章子,没想到因缘际会,巧合种种,提前见到了。 一众人打招呼,也不必具体分谁。元双一个“嗨”说给所有人,没敢多看黎肆行。 但黎肆行却单找她。 “好事成双,”他还是这么叫她,隔空扔了一个锦袋过来,元双接住,“用这个刻。” 元双打开看,是一块成色上佳的昌化鸡血石。 她说哦。 一头雾水的旁观者就开始问:“刻什么?刻什么?” 没等问出结果,被黎肆行勾着脖子一个一个弄走了。 不像元双和卫冉闹着玩似的,这几个男生是认真来练的,热了个身就开始跑圈儿了。 黎肆行领着头,几个高大帅气的身影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傅云北带着卫冉跑,迁就她的速度,两个人渐渐落在人群之后,被套圈儿后收获了一阵整齐划一的呜呼。 元双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她本来就是陪跑人员,现在被更合适的人取代,自然没有再待下去的意义。 她慢慢走着,打算等黎肆行再一次从她身边经过就回去了。 她视线追着黎肆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一张脸,反应了一下才认出来,就是篮球场那高中同学,叫宁征。 两人实在不熟,虽然高中同班,但几乎没说过话,上次篮球场看到才加上的联系方式。 宁征后来几次在微信上找过她,切入话题都是回忆高中班级往事。元双对高中的记忆,除去无人知晓的黎肆行,其余部分的底色都是痛苦的。 她冷淡应着,他渐渐不找了,没想到居然在操场上碰到。 对他拍肩的举动,元双其实是有些反感的,皱着眉但没说什么。 宁征说真巧在这里遇见她。 “你一个人吗?我们一起走走。” 可恨她现在真是一个人,她要画个圈圈诅咒卫冉。 “我马上回去了。” “那正好,我也要回去了,我送你回宿舍,你们数学院都住东二园是不是?我在四园,正好顺路。” 他自说自话,元双头皮发麻。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操场两个出入口都不近,两人并排走着,元双跟他保持距离。 话题从高中升级到大学,他说起下周的运动会他报名了哪些哪些项目,又问她参加了什么。 元双问什么答什么,不问就不答。 跑步的那群人保持匀速,领头人突然提了速,留下话让他们保持节奏,自己一个人如一阵疾风冲刺去了。 冲刺目标竟然是弯道上的一男一女,身后众人眼看着他停下来,惊掉下巴。 “好事成双——” 元双听到熟悉的称呼,脚步停下,回头看救星似的看黎肆行。 他一出现,她的心思就全在他身上。 “黎四,你跑完了吗?” 他不知是跑累了还是怎样,眉心并不舒展,问元双:“你朋友?” 宁征显然是认识他的,宁大附中上下几届的,哪个没听过黎肆行的大名。 “黎学长,久仰。我是宁征。” 这不符合黎肆行的答案预期,他不关心这人是谁,他关心的是这人是元双的谁。 于是再问一遍,元双这把捞到回答:“高中同学。”鬼使神差又补了一句:“刚才偶然遇到的。” 黎肆行好像片刻之间就不累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运动秒表给元双,“还有事儿吗?帮我计个时?” 黎肆行好像来给她撑腰的。 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元双果断对宁征说了再见。 黎肆行并非真的要元双帮忙掐表,两人并肩,随意地说说话,元双的心情比之刚才不知松快多少倍。 她享受如此难得的惬意时间,只希望能再长久一些。 遇到卫冉和傅云北,一行四人绕着跑继续闲转。傅云北以前在学院体育部担点闲职,明白这时候拉人参赛的苦,因此极力游说元双怎么着也报一项。 “可是我去参加了也是倒数,到时候岂不是很丢人?” “又不是要你为国争光,有什么丢人的?比赛就是有输也有赢,所有人都怕输那还比什么?再说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重在参与,大学里不参加一次运动会那还叫完整的大学吗?” 卫冉也加入劝人行列,但效果不佳。 元双还不是那么情愿,这些大话套话她自己都能编出来,哪会真信。 黎肆行这时开口:“运动会还有一周,你怕输我带你练几天。” “真的吗?” 他点头,把她那点溢于言表的高兴收在眼里。 元双生怕说慢了他收回,直接掏出手机找体委报名,“我报完了,八百米。” 操场上三五成群的人本来呈不规律的散点分布在各个方位,这会儿突然像身处磁场的小磁针,陆续往足球场南面的那个球门涌去。 元双几个人顺着人群跟去看热闹,人数众多的吃瓜群众围了好几圈,中间留出一片空地,新鲜娇艳的玫瑰花朵铺成一个巨大的心形,球门上挂了一个横幅,写着示爱的话,很明显,这是一个表白现场。 一对儿主人公很快就位,属于郎有情妾有意,男生和女生早就在一起,特意补了一个表白仪式,因此全程甜得掉牙又让人感动不已。 元双和卫冉被吸引,专心致志欣赏别人的爱情。 老傅在一旁小声问:“嗳,你说改天我是不是也能整这么一出?黎四,你经验多,给我支个招。” 黎肆行剜他一眼:“我什么经验多?” “哦,你是被人表白的经验多。那也行,你站在被表白的角度上说说,那么多种,有没有你觉得比较好的?” “老傅,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还没把人追到手吗?” “为什么?” “调子起得太高,太虚。” 傅云北被他带进沟里,“的大眼一眨,似乎当真被吓住。 “起开!把人吓坏了!”老傅气急,“你小子等着,你今天不横着出来我跟你姓。” 原本凄风苦雨的独行变成了众乐乐,一行男生笑笑闹闹,几乎围成一个圈儿护着元双走。 到了地方,傅云北帮元双把狗粮放下,他们就去了隔壁聚餐。 受天气影响,面馆里没几桌客人。元双既然来了也不用再纠结晚上吃什么,直接要了一份面打包回去,等待的时候先去喂了黄阿昏。 黄阿昏是老板娘养的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犬,跟着老板娘在店里,听话又懂事,有时还能帮忙迎个客。 元双家里不让养狗养猫,大一上学期在面馆里遇到黄阿昏,元双就时常带着狗粮来看它,一来二去,和老板娘也熟络起来。 寒假一个多月没见,黄阿昏热情地扑上来,绕着元双来回蹭。 店里外卖的单子多,老板娘说还要等一会儿,提议元双带黄阿昏去外面遛遛。 校门外这几家餐馆前有一个小广场,元双陪着黄阿昏撒欢儿。 狗越跑精力越旺盛,人先累了。 在角落的长凳上歇一会儿,黄阿昏后腿站起来,和坐着的元双一般高。 元双亲昵地抱着它,想象着什么时候自己能养一条狗。 小广场上不知何时聚起了人,元双探头往人群中央看一眼,未干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枚闪亮的小地灯。 一个女生蹲着调整地灯的排列,最后摆成了一个心形,看架势是要公开表白。 女生起身的时候元双认出来了,是吴新月。 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元双顺便知道了她要表白的人——黎肆行。 宁陵大学校园论坛有数个活跃多年的热帖,盘点历届才子佳人广为人知的情情爱爱。 悲剧,喜剧,闹剧,种类齐全,情节跌宕,任一个单拎出来都够改编成电影的。 元双以“黎肆行”为跟帖内容关键字进行搜索,得到的结果多关联另一个名字——吴新月。 吴新月追黎肆行,敢用轰轰烈烈来形容。 黎肆行大一上学期参加校运会,一千米跑了第一,吴新月在广播上报完成绩,没有按流程讲些恭喜祝贺的话,而是大庭广众之下大胆示爱。 “黎肆行,我是吴新月,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现场图被贴了几十层,连环画儿似的拼凑出黎肆行完整的回应:直接离开。 看客评价有褒有贬,说他狠心无情,或赞他不拖泥带水,也有中庸派两边调和:都有道理都有道理。 黎肆行态度鲜明的拒绝在日后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多少女生喜欢他,想表白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资本,如果比不上吴新月,也省得去现眼。 拜这个帖子所赐,元双对从不认识的吴新月印象深刻,以至于一眼就认出了小广场上的人是她。 黎肆行出国交换这一年,吴新月并没有本事大到追去,她鸣金收兵,待黎肆行一回来,她如抓住机会复出的明星,第一时间卷土重来。 她站在心形地灯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餐厅二楼某个包厢的窗户被打开,窗边围着的是方才和元双同行的那群男生。 男主角很快登场。 黎肆行从餐厅出来,走路时衣摆带风。 围观的群众感叹,虽然脸色臭了点,但架不住确实帅,果然有令女生当众表白的资本。 黎肆行没有走进那个圈里,隔着两三米对吴新月。 桃花眼天生含情,此刻经过眼周肌肉调动,竟也可以锐成无情。 “你先不要说话。”吴新月在他开口前先拦住,“黎肆行,我今天是第几次跟你表白来着?我都记不清了。你还记得吗?” 黎肆行没说话,或许是不知道,或许是觉得没必要。 “好吧,不重要。”她像个不服输的战士,越挫越勇,“我今天再跟你说一次,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围观群众乐见姻缘促成,况且又是女生对男生示爱,已经有人在喊“答应她”“在一起”之类的号子。 元双觑一眼站在一旁的黎肆行的朋友们,没有像之前调侃傅云北那样起哄,反而和黎肆行一样,面上都没什么笑。 不被喜欢时,执着就是负担。 黎肆行盯着地上的一排灯,开口的话足够委婉尊重,但本质上依旧是拒绝:“吴新月,不要再干画地为牢这种事儿。” 元双不禁胆战心惊地代入一下吴新月,如果哪天自己鼓起勇气跟他说一句喜欢,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果? “你怎么知道是‘牢’呢?”吴新月跨出来,“你想在哪儿,我就陪你在哪儿。” 她手一伸想碰黎肆行的衣袖,被他拂开。 “言尽于此,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说这些话。再有类似的蠢事,你见到的就是警察和精神科医生。” 黎肆行原本无意下来,吴新月干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他把人晾着就是直白的态度。 傅云北劝他,麻烦总该解决,你不困扰,你以后的女朋友总会困扰。 倒也不是为虚无缥缈的女朋友。 今天这顿为他接风,就是要喝的。他酒量不好,跟这些朋友过虚招子,能糊弄就糊弄。 那时心躁,打眼往窗外一瞧,看到了小广场上好几样属于他的东西。 那条灰色的围巾。 那只叫黄阿昏的狗。 拿着围巾牵着狗的女孩儿,叫“一元复始的元,好事成双的双”。 哦,不是他的。 吴新月电话一打,老傅一顿劝,黎肆行看到“好事成双”往那俗气的地灯跟前凑,老傅那些正确的废话忽然就起了作用。 或许是被“最后一次”刺激到,吴新月陡然生出蛮力拉住黎肆行的大衣衣襟,踮起脚凑近他的脸,明显是想要亲上去。 凛冽风中,渲染出孤注一掷的壮烈感。 下一秒或许是浪漫的爱情故事开头,又或许是爱而不得BE结局。 有人在赌他会因为女生这个举动而心软,有人毫不担心他作为一个有体力优势的男生会被强吻。 但现场还有一条狗。 “黄阿昏,你干什么!回来!” 白色的拉布拉多犬冲上现场的时候,黎肆行扣住吴新月的手腕刚刚准备拉开。 顺着狗狗脖子上的牵引绳,还能看到差点被拽倒的遛狗的人——元双。 狗狗仰头冲着吴新月叫了两声,大有保护黎肆行的架势。 黄阿昏咬住黎肆行的大衣下摆,一个劲儿地往外拉他,而另一头,元双恨不得钻入地底的同时,还要把黄阿昏往回拉:“黄阿昏,松口,赶紧过来!” 爱情故事陡然成了一场闹剧。 吴新月似乎是怕狗的,下意识后退几步,慌乱间踢到几枚地灯,毁了原本规整的形状。 但她不怕人。 “你怎么牵的狗!你……”视线落到元双缠在手臂上的围巾——拽狗和道歉时还要分神不让其扫到地面的围巾。 端部纹绣的“肆”字明明那么好看,可拿在别的女生手上就是碍眼。 厉喝变成不甘心的质问,对黎肆行:“因为她?” “跟旁人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一遍又一遍拒绝我?”吴新月这时终于要崩溃,“为什么!为什么!” “车轱辘话不想来回说了。吴新月,学校的心理咨询挺有用的。” 她身后的朋友看不下去,上前来半拉半劝带她走了。 大戏落幕,观众散场,女主角谢幕前最后的台词:“黎肆行,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似乎预示还有下一回。 黎肆行弯腰摸着黄阿昏的脑袋安抚,它果然松了口。 元双拽了拽牵引绳,黄阿昏依然没有要跟她走的意思。 狗难道还懂欣赏男色吗?但是黄阿昏本来就是公的啊,元双在冷风中额上冒汗。 黎肆行招呼他身后的兄弟先进去,带着黄阿昏朝元双走来。 元双认真考虑了一秒自己现在逃跑还来不来得及。 “对不起,我应该看好它的。”她低着头,不管怎样,狗是在她牵的时候脱手的,她要负责任的。 “没关系,黄阿昏野起来,你一个女生未必拉得住。” 熟稔的口吻,加上黄阿昏方才的举动,元双大胆猜测:“你和黄阿昏认识?” 黎肆行朗朗一笑,“真新鲜,它的名儿还是我起的。” 这美食广场后巷的一窝狗,狗妈妈腿受伤了,大一入学不久,黎肆行几个人偶然发现就送去宠物医院救了,几只小的也散给人领养。面馆老板娘养的这只离他最近,出国前也常常来喂它。 黎肆行忽然有兴致在风中跟一个刚认识的女孩儿讲这些往事。 “本来要叫黄昏,那天的晚霞特别漂亮,但看它气质配不上这个雅名儿,中间缀个阿,显得笨一点。” 说着又笑:“看来也不笨,一年不见还认得我,还知道冲上来保护我。” 元双这相信“善缘结善果”。 她手指无意识摩挲胳膊上的围巾,视线只在黄阿昏身上,小心翼翼藏起跟他单独相处的无措。 “围巾不好?” “嗯?” 元双猛地抬头,话题无预兆地跳跃,她怕他就此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毕竟当时是给她暖手用的,现在用不到,似乎也该物归原主了。 她没有将其据为己有这样逾矩的心思,但要等一等,等到他说的“我去大群里加你。” “怎么不围着?” 窗外望时,就觉得奇怪,她宁愿用手拿着,也不往脖子上挂。 真嫌弃他? “不是,要围的。” 不是不好,围巾要围。至于刚才怎么不围,不在她的回答范围里。 元双先前近乎刻板地认为,暖手就是暖手,围在脖子上有种不合适的亲密意味。 但这话不好跟黎肆行讲。 她把围巾从胳膊上取下来,心理那点不得体的别扭被他两句不经意的话扫除。 往脖子上挂时看到他空空如也的脖颈,动作又停住了,小声问他:“你冷不冷?” 少女心思弯弯绕绕,黎肆行辨不出她问这个问题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朦胧中理出一个线头:她约莫是怕他冷,想把围巾给他,又似乎不太想给。 “围着吧,我不冷。” 牵着黄阿昏带回面馆,黎肆行最后跟她说:“记得还我。” 周末两天,太阳满勤,盎然春意在宁陵大学催发生机,新枝抽芽,风送花香。 周一的早八课要命,寝室里其他人还没起来,元双作息规律,七点出寝室楼大门,被满面春风照拂,也得几分好心情。 经她两天试验,随机跟随一名同学可以部分解决“今天吃什么”这个问题。 人和人的口味不同,撞到黑名单,元双也不会死脑筋地跟自己过不去。 朝气蓬勃,令人想到新生的绿意,元双被视线前方一位女生的青绿色毛衣吸引。 决定早饭跟着她开盲盒。 食堂离宿舍有段距离,元双边走边没着落地想些小事。 拐了个弯,女生步子忽然快了许多,似乎也在追着别人。 元双跟上瞧清楚,预感毛衣链接八成要泡汤。 女生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满怀期待交给她前面的男生,男生冷淡拒收,女生落寞离开,方向不再是食堂。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或许摧毁了女生一天的好心情,但男生不会上心,路人也不在意。 只是路人不包括元双,因为男生是黎肆行。 元双十分清醒地想,黎肆行不仅招桃花,杀桃花的本事也是一流。 吴新月,绿毛衣女生,大概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一个,拿满腔心意去撞他的南墙,血流也不回头。 元双在南墙外,甚至没撞上就感同身受。 黎肆行步幅大,不比周五有风雨和人流阻碍,元双此时跟他,要提气快走。 自然是要跟他的。 她的目标人物是因为他才半路离场的,账算在他身上是顺理成章。 进了食堂,也未多作盘桓,黎肆行径直去了一楼最右边的窗口,点了一碗鲜肉小馄饨。 元双隔他只四个人,清楚地听他讲自己的忌口:“阿姨,不要葱,也不要香菜。” 盛餐阿姨忙碌一早上,舀汤时五官都在用力,动作麻利废话不讲一句,却对黎肆行格外热心,给他盛的那一碗明显量多,还露出笑模样叮嘱:“小心端好,吃好下次还来。” 大概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元双点了小份的馄饨,她不吃葱,但不排斥香菜增味,汤上缀着点绿色,看起来也更有食欲。 这时不是用餐高峰期,食堂座位显见松疏,元双选了一个在黎肆行斜向远些的位置,边吃边拿眼瞧他。 他今天戴了眼镜,看起来真是好斯文的,修长的手指捏着勺子,搅汤的动作也被赋上了仿佛运笔作画的艺术感。 滚烫的汤腾出热气,在镜片上遇冷凝成水雾遮挡视线,他又把眼镜取下来揣进大衣口袋里。 元双这时胆子大了些。 不戴眼镜的近视眼,五米之外人畜难分,她自己深有体会。 眼镜好像封印,拿掉后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 镜片削弱了他眉骨的利感,势收则显温和斯文。 现在遮挡撤去,眉骨峻然而立,他整个人便是昂扬拔起的。 似乎他要向上,万物都甘心让路。 两人差不多同时吃完,收拾餐盘时,元双刻意走慢一步。 只跟着他吃了两顿饭,样本数据实在不足,元双违背数学原则强行归纳出结论:他和她的口味近似。 于是把结论应用到实际:为了避免踩雷,她是不是可以常常跟着他吃饭? 出了食堂,本以为该各走各的路,可黎肆行拐的弯、上的楼、进的教室却和元双别无二致。 她站在黎肆行刚刚进去的教室外,拿手机确认自己的课表:双周周一1-3节,几何学,教二206。 她没有错啊。 可黎肆行怎么会来上他们大一的课? 元双从后门进去找了位子坐下,现在七点半不到,教室里学生不多,但老师已经来了,讲台上的保温杯盖子打开,正冒着热气。 黎肆行并没有坐在哪个位子上,而是在窗户前跟老师说些什么。 清晨的阳光明亮轻盈,照在通透之人身上,是彼此增辉。 他的眼镜又架上去,看上去就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轻松取得第一名的得意门生。 元双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将镜头对准他,她不懂构图和光影,但有些画面已经足够完美。 镜头里的人忽然看过来。 元双慌忙把手机一扣,低头做整理桌面的假动作,鼓噪的心跳带动她全身血液快速流动,两颊生热,温度要挑战人类生理极限。 做贼心虚,诚不她欺。 一室的窃窃私语中划出一道高亮的声音:“好事成双……学妹。” 元双被“好事成双”击中,是在喊她?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神,指指自己。黎肆行点头,一招手她就趋步走进他的光影。 他笑着开口,明媚春光也要逊色三分,“郭老师问我认不认识你们班的人,怎么办,我只认识你。” 元双要为他这句话心塌。 他说怎么办,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他说我只认识你,好像天地苍穹间,他孤身浪迹,终遇可靠之人给他解决这天大的难事。 可靠之人是她。 刀山火海她也愿意趟一遭的。 元双登时不敢看他,只问老师:“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答的是黎肆行,好听的声音简单讲一遍来龙去脉。 他在国外交换的一年,多数课程的学分都能和本院课程等价认定,但大一下开设的这门几何学是专业核心课,只认本校本院的课程,他必须修一遍才能拿到学分,因此排了这节课和元双他们班一起上。 郭老师了解他的情况,也不要求他的出勤率。只是需要提交留档的作业他还是得做,所以让他找一个认识的人,有关内容能及时通知到他。 “既然你有认识的人就好办,这个同学你以后就负责通知他。” 不是天大的难事,是天大的好事。 元双满口应“没问题”。 “可是……我要怎么通知你?” 他们认识,又不完全认识。 网络一线牵,他们没牵上。 数学科学学院的企鹅大群里,四个年级八百多号人都在,平时不多热闹,因为吴新月的表白事件起了一阵话题。 托黄阿昏的福,元双也短暂地被纳入讨论。 她反复确认自己在群里的昵称,缀在级数和籍贯后的,是准确无误的、没有重名的“元双”。 999+的消息,没有一句来自黎肆行。从群成员列表里找到他,右侧的「加好友」标签明晃晃判他食言。 黎肆行说“我去大群里加你”,还能是哪个大群呢? 元双那时在蒙在被子里看手机,手指悬在「加好友」上,呼出的二氧化碳快要让她窒息。 围巾还没还他,这个理由够不够她光明正大勇敢一次? 她忽然翻身下床去找硬币,丁零当啷惊着做瑜伽的室友。 “东西丢了?找什么?” “天意。” 正面,加他;反面,不加。 抛出反面。 那就人定胜天。 于是删删写写,严谨程度要碰瓷外交谈判,惟恐一个用词不当毁了两方关系。 用时半个小时落定验证消息:「我是大一的元双。围巾。」 九个字两个标点符号,在互联网世界走失,至今未有归期。 果然天意不可违。 难受两天,算她自找。 / 元双纠结了一个周末的问题在此刻迎来了彻底解决的机遇。 黎肆行他大概忘了说大群加她的话,只说:“老傅有你的微信吧?我让他推一下。” 先是大群,再是老傅,元双这一次不愿意再有中间商,她想把握一把天意。 于是看向他眼睛的时候,勇气拔地而起:“我可不可以直接加你?” 他说“好”,元双回座位拿手机的身影都带着柳暗花明的雀跃。 手机解锁还在拍照界面,取景框黑了一瞬就识别出镜头下的画面,左下角的照片预览明明白白是她刚才拍的他。 缩略图真的很小,她也是真的心虚,慌慌张张滑走打开微信。 天哪,加人是怎么加来着?她的二维码到底在哪里呀?什么APP啊,为什么搞这么复杂的功能? 她一顿操作,终于打开了二维码,递到黎肆行面前。 元双发誓她听到了黎肆行的叹气声。 他没去扫她的码,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伸出,在她的手机上点了几下,白底黑色的方形收款码变成了黄底棕色猫头形状的微信码,正中间是她的头像,黄阿昏的照片。 尴尬冒顶,元双埋下头。黄阿昏都干不出这样的蠢事吧,为什么没有地缝给她钻? 黎肆行扫这个码,终于添加成功。 黎肆行第一节课来跟老师说明情况,应个卯就走了。 元双回到座位,脑袋压得很低,一只手在前面挡着。明明还没开始上课,她反倒一副偷摸玩手机的姿势。 列表顶端,新鲜的头像和昵称属于黎肆行。 她不敢将其设为置顶,只能反复点进他的头像和朋友圈。 三天可见,只有一条,是周五那天他跟朋友们聚餐的照片。 元双的指尖悬在点赞按钮上,迟迟没按下去。 从来都是远远地看着他,距离乍一拉近,她反倒不安,担心自己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露出破绽。 手机“嗡”地震动一下,指尖和屏幕亲密接触,替她做完了选择。 她的头像出现在黎肆行朋友圈的点赞列表。 元双心虚得几乎立刻取消,却又难以拒绝自己跟黎肆行以这种方式同框。 她立刻说服自己,点赞而已,同学朋友之间太正常了。 返回去查看消息,是卫冉让她帮忙占座。 元双的情绪短暂地抽离,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再次点进黎肆行的朋友圈。 展示在她眼前的动态忽然变了。 从上到下,照片、文案,内容丰富不一,左侧的日期一直延伸到数年以前。 她差点以为自己点进了别人的朋友圈,可照片里的人明明白白就是黎肆行。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滑动,又回到顶端。 元双定睛确定。 黎肆行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的提示消失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她收到黎肆行那端触发的一条拍拍消息: 【“肆”拍了拍我的脑袋】 第 2 章 左撇子 三月中旬,宁陵市的气温踩着油门从十度以下飙到了二十五度。 周五最后一节课结束,元双陪卫冉出来学骑自行车。 卫冉是山城人,从小到大没有使用自行车的场景需要,因此不会骑。 宁陵大学校园面积广阔,跑实验楼或图书馆步行都得十来分钟。 上学期元双都会骑车载她,但两人的出行需要未必完全重合,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骑这两个轮子的玩意儿。 操场后面开阔的空地上,一群运动打扮的男生拍着篮球从路的另一边走来,清爽又热闹的声音吸引了来自各个角度的视线。 最前面一个看起来是头头的人回身,朝落在队尾的人喊道:“黎四,干嘛呢!动作能不能快点儿!” 懒洋洋的声音应:“我把你打趴下的时候绝对快。” 这个下午是在元双听到“黎四”这个称呼时开始失控的。 长空中滑过的“黎四”音突破各种阻碍传到元双的耳朵中时,她心里专门探测黎肆行的雷达就响了。 之前加上联系方式,他们也没怎么说过话。 几何学的课暂时没什么大作业要做,她没理由找他。 至于围巾,他似乎忘了要,她私心想留着,也不主动提。 她只能寄希望于各种偶遇,可无缘的时候,老天爷连一丝运气都不愿施舍。 她尝试每天早上都七点出门,但再没遇到那个时间段吃早饭的黎肆行。 守株待兔,贬义成语,她彻底领教。 色友兼顾不了,元双心神落在黎肆行身上,忘了此刻卫冉还需要她。 卫冉刚觉得自己骑得有点起色,回头一看元双居然撒了手。 心一慌什么都技术都忘了,她先是失去了对车把的掌控,下一步是自己的重心,再下一步是自己的声音。 惊恐的“啊啊啊啊”声被自行车挟持,冲过石阶撞向合抱粗的道旁树。 倒地前,卫冉意识到自己是长了腿的,慌中长出急智,踉跄着弃车,总算没摔着人。 元双回过神心道完了完了,急急忙忙跑过去,已经有人先她一步。 篮球boy 们的头头是傅云北,扶卫冉时心疼的表情好不明显。 人群中有关心和笑意,三七开,毕竟骑车撞树这种社死行为属实自带搞笑效果。 几乎都是数学院的同学,卫冉嚷嚷着谁敢说出去她就灭口。 确认她没受伤,元双闪人去关爱自己的车车。 车子已经被人扶起来了,元双开口道谢,心想因这场意外留下来的不仅是笑料,还有一点她好心教卫冉骑车的好报。 扶车的人是黎肆行。 墨绿色的车身和他额上运动发带的颜色相同,显出相得益彰的缘分感。 黎肆行单手掌着车把,修长匀称的手指把她的车衬得贵气几分,似乎连车把上的划痕都在配合他演绎别具一格。 他问元双:“你的车?” 元双点头。 “龙头撞歪了,”黎肆行简单检查了一下,嗓音外放笑意,“这骑车技术可真厉害,咱们学校的树恐怕不够撞的。” “黎四你给我闭嘴。”傅云北怒喊。 元双终于光明正大笑出来,不过还是给自己的“徒弟”说话:“她刚学嘛,我小时候学也摔过。” 黎肆行没来由好奇:“也撞过树?” “那倒没有。” 卫冉深觉一世英名被毁,气呼呼地赶人:“都走走走!打你们的球去!” 傅云北趁机邀请:“你们俩要不要一起,反正这车也不能骑了。” 卫冉有点心动,可刚刚出过丑,面皮薄了几分,她看向元双,试图寻找一个适当的台阶。 在元双脑海中,黎肆行和篮球是两个冲突的概念,一喜一恶,但量级差距过大。 她对篮球的阴影来自于高三体育课的三步上篮。 先哪只脚后哪只脚,她听的时候明明白白,往篮筐底下运球就不会了。 就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老师告诉她怎么动她才会动,还得动一下停一下,否则大脑处理不来,只能僵那儿死机。 元双当时决定这辈子连篮球场都不踏进一步。 这个决定太草率。 她接收到卫冉的眼神,自欺欺人,说:“你想去,我陪你。” 二十五六度的气温,风拂树动,元双和卫冉坐在篮球场边缘的的椅子上正舒适。 说是看他们打球,但俩人都不太懂,也就看个热闹和美色。 打球的男生们动起来很快就出汗,挥汗如雨的同时又畅快淋漓。 中场休息,他们讨论下半场的战术,傅云北心思不在,老往卫冉她们那边看。 “你到底能不能行?不能打赶紧歇着去。” “打打打,好好打。”傅云北十分敷衍。 黎肆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卫冉隔空给傅云北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好事成双”在那边坐着,好像万事万物都没在心上。 黎肆行拿球砸回他的注意,突兀地转了话题:“学校哪儿有修车的地方?” “问这个干什么?”傅云北问完回过神来,“修撞树那车?你什么时候爱操这种闲心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 傅云北顺手拿矿泉水瓶定位了几个地点,“这儿,东园食堂,往青教公寓那条道儿上,靠近化学实验楼背后,有个大爷在那儿有个摊儿,什么毛病都能给你修好。” 他比划完,问道:“你是不是对小元学妹有点儿那什么的意思啊?” “哪什么的意思?”黎肆行抡着手上的瓶装水玩儿,漫不经心。 “围巾也没见你去要,白白浪费我一个机会,搞什么你?我跟你说,喜欢她的人可不少。” 他话刚落,就有人现身说法。 球场上一个男生跑到元双身边,脸上的红分不清是运动后的热还是青春少年的羞涩,掏出手机大概是要联系方式。 “好事成双”扫了对方的码。 轻细短促的“叮”声竟然盖过篮球场的喧闹,长了腿儿似的往黎肆行耳朵里钻。 黎肆行怀疑自己在幻听。 他没说话,水瓶抛得越来越高,砸在他手里的分量越来越重。 再一次抛起落下来时,一个篮球高速擦过,水瓶的运动轨迹被打乱,没回到他手里,砰地掉地了。 黎肆行转过身,眼皮一抬。 “喂!你——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男生等他迎战的时候,下巴高高仰起,不时分神看向旁边某个女生,黎肆行没记错的话,刚才给他送过。 敢情是拿他当情敌了。 无所谓,反正他现在精力充沛。 黎肆行抄起球:“来啊。” 场上突然围了好多人,一些本来在打球的也被吸引来观战。 元双和卫冉视线被挡不明所以,起身挤到前面去看,从周围的八卦议论声中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挑战黎肆行的是机械学院一名大一学生,单恋给黎肆行送水的那位女生早已不是秘密,宿舍楼下大张旗鼓的表白还上过新闻。 吃瓜群众脑补一出两男争一女的大戏,甚至开始下注。 一开始还是两帮人对抗,打着打着,就变成黎肆行和他一对一单挑。 元双对篮球的认知仅限于投篮进筐得分,以至于其他观众时不时的喝彩对她来说更像一惊一乍。 但不影响她对黎肆行的运动状态俗套地评价一句“少年自在如风”。 她掏出手机,像专业的站姐给偶像录直拍一样,镜头牢牢锁住他快速运动的身影。 在满场胳膊高举拍照录视频的人中,她并不显出突兀。 又一个球投进,全场惊呼,黎肆行表现出意兴阑珊,对方真不够格跟他打的。 他下巴一抬,并不轻佻,反而是意气风发的自信,仿佛他天生该赢。 这一幕和元双脑子里的画面重合。 在她还没受篮球暴击以前,高二上学期,她在附中,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去球场看他比赛,他总是这样,遇上再难缠的对手,举手投足间皆是胸有成竹的稳赢气势。 就算偶尔输两球,都让人相信他有力挽狂澜的本事。 黎肆行拍着球,问道:“还来吗?” 对方骑虎难下,他认清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手,但要认输更不可能。 只能继续逞强:“早着呢。” 挑战者展现出了逞凶斗狠的架势,为了不在女神面前丢脸,恶意的犯规动作都使上了。 元双看不懂,但清楚地感受黎肆行的情绪变得激进了。 把球猛地朝对方一扔,他厉声:“脏动作还打什么!” 对面狡辩:“正常的身体对抗罢了。” 元双对篮球的第二重阴影来自于黎肆行。 这场决战到最后,不知怎么演变成了一球定胜负。 球权在黎肆行这儿,他有意尽早结束,腾空扣篮的时候也攒着怒气,力道半分不收。 球猛烈地撞上篮板,被快速弹开的同时,玻璃板应声碎裂。 黎肆行扣完就顺势跃步闪开,而篮板下准备做防守的对手被玻璃碎渣结结实实浇了一身。 比赛戛然而止,全场为黎肆行扣碎篮板这一行为振声高呼,甚至有男生激动得表现出返祖行为。 元双来不及理解为什么男生会觉得这种危险的行为是荣誉巅峰,因为她自顾不暇。 高速弹开的球以势不可挡的力量朝元双所在的位置砸来,她本能地伸出手去格挡,手指触碰到球的时候瞬间麻了,冲击力使她失去平衡往后倒,手机也甩了出去。 大男主爽剧氛围中,元双成了唯一的喜剧元素。 好在身旁的卫冉及时扶了一下,没让她成为彻头彻尾的丑角。 手指的疼痛剧烈又清晰,元双忍不住抖了一下,咬着牙还是“啊”出了声。 罪魁祸首下一秒来跟她道歉。 黎肆行脸上是运动过后健康的红色,呼吸间还带着轻微的喘,顺手把发带扯下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野了起来。 他说话时,又换了副模样,是个恭谨端正的可靠人士。 “抱歉,去医院吧,我负责。” 元双产生了一瞬间的慌乱,明明发脾气骂他一句也不过分,却瑟缩得好像自己是过错方。 “没事,你不用管我,你们还打吗?” 仿佛她问出的是个傻瓜问题,他笑出了声。 他捏着她的手腕轻微转动了一下,她就受不了了。 “戳伤了,得赶紧去看。” 无需再多言,元双没有勇气拒绝他第二遍。 他虚虚揽着她的肩膀,护着她从人数众多的篮球场往外走。 有人帮她把手机捡起来,交还的时候直接递到了黎肆行手里,他接着,边走边检查状况。 手机是裸机,看样子新得很。玻璃后屏碎了,尚不影响其它功能正常运行,正在工作的是拍摄视频功能,最上面的红色时间条还在跳动,显示她已经录了二十多分钟。 “还要录吗?” 元双回答不要。 他点击停止录制,视频收进左下角的相册,缩略图是拍摄的第一帧,很清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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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桃花眼 第 2 章 左撇子 第 3 章 选修课 第 4 章 八百米 第 5 章 监管人 第 6 章 初相见 第 7 章 栀子花 第 8 章 女朋友 第 9 章 心上人 第 10 章 她在乎 第 11 章 月亭亭 第 12 章 录音笔 第 13 章 两个月 第 14 章 倒计时 第 15 章 坦白局 第 16 章 祛疤术 第 17 章 我愿意 黎肆行高中视角番外——梦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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