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使手中

法国龚古尔文学奖获奖传记小说，法兰西学院院士、著名作家多·费 尔南德兹的巴罗克风格的经典之作《在天使手中》是中国著名法语翻译家 余中先教授历经数年磨砺的长篇译著。 小说结合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生平中的几个重大事件，详细地描 写他的内心活动，尤其是他与意大利文化的内在关系。应该说，小说以史 实为基础，以虚构为辅助的手法写成的，在标志着主人公生活重要转折点 的几个确切的历史事件、时间和地点之间，作者从空白中想象，以创造性 的、具有生成功能的文字，编织出了小说人物帕索里尼的一生奋斗历程。

余中先，《世界文学》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毕业，曾留学法国，在巴黎第四大学(Paris-Sorbonne)获得文学博士学位。长年从事翻译法国文学作品，翻译介绍了奈瓦尔、克洛代尔、阿波利奈尔、贝克特、西蒙、罗伯-格里耶、昆德拉等人的小说、戏剧作品三十多部。被法国政府授予文学艺术骑士勋章。 多米尼克·费尔南德兹(DominiqueFernandez)，1929年生于巴黎。曾就读于巴黎高等师范学校，长期从事文学教学工作，曾在那不勒斯的法兰西学院任教。1958年开始文学写作，并在《文学半月刊》和《快报》上撰写书评。已经出版小说十余部，其中《果戈理的孩子们》获尼斯狂欢节文学大奖，《波波利诺，或那不勒斯的秘密》获美第契奖，《在天使手中》获龚古尔奖，《爱》获摩纳哥大公奖。至今，他还担任美第契奖的评委，同时还是格拉塞出版社的审读委员。2007年，被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

我认出了我曾经跟达尼罗一起来过的足球场。我把汽车停在稍远处， 紧靠着一排漆成了玫瑰色的木桩栏。我们周围，海风吹起了肮脏的纸片， 飞扬一阵后又落到水坑中。 下车前，我半转过身子，一言不发地伸出了手指头。他微微点了点头 ，对我的恳求表示同意，稳稳坐在后排，听凭我的安排。我实际上并不希 望他那么迅速、那么光荣地准备就绪。我以一个更多地体现了奴颜婢膝而 不是放荡不羁的动作，俯身朝向他，夸奖了几句他的美貌，而他则以一种 偶像般的无动于衷，接受了我的赞美。 “我们下去透透气，好吗？” 我还不知道我会要求他什么。我当时只有一个愿望，把鞋子踩到淤泥 中去。 他清新如故，仿佛阿尔法罗蜜欧的车座并没有被我们用作密室，他发 现了一个空的橘子水瓶子，便开始把它盘带到两道车辙之间。我跟在他后 面跑，在足球场的入口赶上了他。我从背后贴紧了他，用我的身体把他裹 住，我双手抓住他的皮带扣子，在他的耳边说： “现在，你来当女人。” 他活泼得如同水银滚动，猛一转身，朝我的鼻子就给了狠狠的一击。 我撩起我的衬衣，去擦血流如注的脸。就在这时，皮诺已经回到了汽车旁 ，因一拳就把我打成这副模样不免有点怯场。他没猜到，其实，我正相反 ，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内心的轻松，就仿佛他刚刚解除了我最后的一丝疑 虑。任何服务都无法如此确实地为他带来他担心丢失的那两万里拉。“喏 ！”我一边大声嚷嚷，一边从我裤子兜里抽出两张钞票，远远地就在手里 摇着，生怕他就此溜之大吉。我慢慢地走近过去，然后——礼仪应该得到 遵守，尽管我想尽快彻底地屈从于他的法令——由于我正沿着栅栏走着， 我便扑到一根木桩上，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一下子拔了出来。 “皮诺，”我说，“快，摘下你的戒指，放到汽车旁的地上去。” 他被我的要求惊呆，但勉强缓过了劲来，便不加争辩地服从了，一只 眼睛始终盯住我手中的木桩。他从手指头上摘下戒指，同时咒骂着，然后 蹲下身子，在公路的砾石中间，为这戒指找到了一个稳妥的地方，很显眼 的一个地方，以便此后能毫无困难地找到它。几个小时后，当警察在一条 禁止行驶的道路上把正驾着我汽车的他堵住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抱 怨自己把那枚戒指弄丢了，而警察们的结论却是，他是故意把它扔掉的， 把它跟那盒万宝路香烟以及煤气打火机一起扔掉，为的是消除犯罪证据。 实际上，他是听了我的命令后才摘下的它。无论这戒指多么粗糙，它那闪 耀着红色磷光的宝石，都不会不让我联想起镶嵌在那些巴罗克风格教堂大 理石祭坛上的某颗昂贵的宝石。我需要在那里看到它，在我们之间，在昏 暗中闪着微光，在潮湿的地面上更显生动，这一不可或缺的钻石，它见证 了刚刚开始的牺牲的最后阶段。 “皮诺，”我又说，“如果你乖乖同意做我要你做的事，我会另外送 你一枚戒指，上面要嵌一颗真正的红宝石。” 他并没有反驳我怪诞的承诺，而是转过身去思考。我连忙冲向他，手 里还握着木桩。他害怕了，或者假装害怕，试图逃走，却滑进了淤泥中， 摔了一个大马趴。我就势扑到他身上，他叫嚷道：“啊！付裸翘，你又来 啦！”说着，猛一挺身，把我甩到了旁边，接着，他起身跪在地上，夺过 我手中的木桩，把它高高举过了脑袋。 对我这个得过空手道锦标的人来说，要抱住他的腿，把他摁倒在地上 ，实在是小菜一碟，易如反掌。但我放弃了搏斗，仰面躺着，下腹上挨了 第一下。他像握一根棍子似的捏着他的武器，用大头使劲打我。一种愤怒 攫住了他。他的脸放射出一种可怕的美。他扔掉了木桩，捡起了一块木板 ，狠狠地砸在我的脑袋上，木板砸得粉碎。然后，他站起来，用脚使劲踩 我的胸廓。本能地，我伸开了胳膊，形成一个十字状。我大睁着眼睛，瞧 着他。这道哑默而又谄媚的目光让他的愤怒激增到极端。是的，我想他确 实是猛扑上来，迫使我闭上眼睛，只有当他最终不再感觉我寂静的赞赏这 一咄咄逼人的重负压在他身上时，他才肯放过我。他可能一再出手，打了 又打：即便已经死去，我恐怕还在继续崇敬我的拯救者。 当我确确实实死去，在他眼中成了可怕的一具尸体，面目全非，污秽 不堪，我那闪亮瞳人的光辉死死地凝定在了这一脏污的中央。从我半张半 阖的嘴唇中，他有没有听见赞美之歌一直在飘向九重云霄？我最秘密的愿 望刚刚得到了实现。我已经把我的生命交给了最不配接受它的那双手，我 在彼得和保罗之间维持了一种耻辱结局的平衡，我成为一个嘴上无毛的半 大小子杀人热情的血腥玩具，我不仅补赎了我的错，还补赎了人类的错。 艺术家同样也可说是获得了拯救。在我的任何一本书中，任何一部电影中 ，我都没有在如此高度上表现出我的抱负。但是现在，我可以平静地走了 ，因为我已经从每一个细节上构建好了我的葬礼，我已经签署了我唯一一 部能确保流芳百世不被遗忘的作品。p470-472

无视荣耀——代译序 第一部 第二部 第三部 附录：当代法国的同性恋文学 在天使手中（译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