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录(插图珍藏全新完整译本)

生来就高高在上于草芥万民的特殊身份，每天都要面对的繁忙事务的 纠缠，经常需要忍受的饥饿、疾病与劳苦的折磨，时时可能遭遇的死亡的 威胁，以及各类声色犬马、花花绿绿的诱惑，等等，这所有的人生经历， 都极易让人轻浮、狂妄、焦躁、茫然、恐惧和失落，丝毫也不利于心平气 和地思考问题。然而，“罗马五贤帝”中的最后一位马可·奥勒留，却奇 迹般地做到了。在征战劳作之余，他认真地跟自己的灵魂对话，并一字一 句记录下这内心的独白，于是有了这部《沉思录》。可见，那纷纷扰扰的 事变，会让意志不坚者随波逐流，却能令负责任的生活的人，更清楚地看 穿是非，通过艰苦的心灵修炼而渐人人生的澄明之境。

15.我从马克西姆斯那里学会了自我控制，不被任何事物所摆布，在各 种情况下，甚至在病痛中也能保持心情愉快，在道德品质上达到恬静亲和 与庄重威严的完美结合，能够毫无怨言地从事自己应做的工作。我观察到 ，所有人都相信他是真正的心口如一。无论做什么，他都动机纯正，从不 抱什么恶意。他从不大惊小怪，从不匆忙慌乱，从不拖拖拉拉，从不稀里 糊涂，也不情绪低落。他从不以脸上的笑容来掩盖内心的焦虑，但也不表 现出狂躁或多疑。他习惯于与人为善，愿意宽恕一切，而且能远离错误的 陷阱。他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公平正直，倒不如说他始终在进行自我完善 。我还看到，从没有人认为自己受到了马克西姆斯的蔑视，或者敢自诩比 他更优秀。此外，他也能用一种颇受人欢迎的手法，展现出自己的幽默特 性。 16.我认为我的养父具有一种雍容温和的气质，在他充分酝酿而决定做 什么事情之后，其决心意志便坚不可摧。在大家看来都值得荣耀的事情， 他却一点也不为之骄傲自满。他热爱劳动，有恒心和毅力，愿意倾听那些 试图为大众谋福利者的良言吉策。在赏功罚过的原则问题上，他从不让步 。他还通过实践摸索而培养了一种良好的洞察力，能够区分开人们的哪些 行为充满活力，哪些活动软弱消沉。 我感觉到，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对孩子过于溺爱。他把自己当 成一个公民，与其他公民没什么两样。他平易近人，不要求朋友们非要为 他做这做那，如陪他喝茶，或者在他出行时为他忙前忙后。如果真有朋友 由于另有要事而没有陪他，他也毫不计较，对朋友们依然相知如故。 我也了解到他的这样一种习惯，即对所有需要想明白的问题，他都认 真细致地探究，坚持不懈地思考，从不满足于事物的表面现象而停止自己 的深入判断。他善于交往，能够让友情永葆活力。对待朋友，他不会朝三 暮四、喜新厌旧，也不过分亲近、纵情无度。他心境平和，对所有的遭遇 都能心满意足并轻松愉快地接受。他目光长远，明察秋毫，且毫无炫耀之 意。 对喧哗一时的赞誉和所有的溜须拍马之词，他一点儿都不客气地予以 禁止。对于治理帝国的核心事务，他殚精竭虑，时刻保持着警觉。对于国 库收支消耗，他精打细算、苦心经营。对于由此种行为而招致的种种责难 ，他能耐心地容忍。他从不以愚昧迷信的方式来处理与神灵有关的事物， 也不通过随意赏赐、取悦或奉承民众的伎俩来收买人心。他头脑清醒，意 志坚定，遇事处变不惊，一生光明磊落，从无卑鄙言行，也不盲目追赶潮 流、热衷新奇古怪的东西。 面对那些上苍赏赐予我们的丰盛的可资利用的给养，他既不夸耀自满 ，也不刻意推辞。所以，当他拥有了这些的时候，他能心地坦诚地享用， 当他不能享用这些的时候，也不觉得若有所失，或者是意欲得到什么。 没有人会把他看成诡辩论者、碎嘴的家奴或夸夸其谈的学究，而都认 可他是一个成熟稳重、品行完美的人，一个视阿谀奉承为浮云的人，一个 能够统筹安排好自己的与他人的事务的人。除此之外，他敬重那些真正的 哲学家，同时又不申斥那些冒充哲学家的人，且不受他们思想的左右。别 人很容易和他接触，他没有那些令人不爽的虚情假意，而是让自己非常具 有亲和力。对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他保持了适度的关注，而不把生命看 得重于一切。对于自己的形象，他既非特别重视，也不是毫不留意。然而 ，通过各方面的注意，他还是很少求助于医生、药物或额外的补品来维系 健康。 对那些真正具有特殊才华的人，比方说雄辩家、精通法律的人和品行 高尚者，他毫不嫉贤妒能，且甘心为他们搭桥铺路，让他们每一个都能获 享与自身才华相匹配的声誉。他总是依国家法度而行事，而且这样做绝不 是为了给别人看。他不愿意居无定所，而是喜欢安居一地并专注于同一件 事情。在每次头痛过后，他马上就能精神焕发，并马不停蹄地投入到自己 的日常工作中。他内心中的秘密不多，即使是那些少之又少的秘密也全都 是与公务有关的。在公共景观的展布和公共建筑的修盖上，以及对于公民 的捐赠上，他表现得谨慎而俭省。在这些事情上，他最关心的是它们到底 应不应该做，而不是想着通过这么做来赚得什么名声。 他不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洗澡，不喜欢劳师动众地大兴土木，不关心衣 食的质量，不在意奴隶的容颜美貌与否。一般来说，他的衣服出自罗内姆 的海边寓所以及拉努维阿姆。我们都清楚，他是如何对待那请求他宽恕的 图斯库鲁姆地区收税人的。而这就是他所有的行为举止。在他身上，我们 看不到任何尖刻、顽固、暴虐或其他不良的品质。他仔细地检点所有的事 物，而且有条不紊、毫不糊涂、措施有力、一以贯之地坚持到底。 对于苏格拉底的描述，也同样适用于他。对于那些天赐的东西，他拿 得起放得下，而我们很多人却做不到这一点。我们或者是由于太软弱而不 能放弃它们，或者是不能有所节制地享用它们。有人确实能做到这一点， 就像前面提到的马克西姆斯在病榻上所表现的那样。一方面他有强健的意 志力；另一方面他又有清醒的头脑。这就使得对于上天所赐，他能根据各 种情况果断地弃绝或坦然地享用，而能做到这一点，也说明他拥有着完美 无缺且不可征服的灵魂。 17.感谢神灵，让我能拥有贤达的先祖和父母、一个好姐妹、一批好老 师和好伙伴、一帮对我有益的亲朋好友，以及所有好的东西。此外，还要 感谢神灵的是，我没有稀里糊涂地、草率地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有丝毫冒 犯不敬，尽管我具有这样一种性情——就是如果有机可乘，我也许真会做 这些不义之事。但是，由于大家的关照，就始终没有出现那样的时机及场 合，来让我经受犯错的考验。 我还要感谢神灵，我在很早的时候便不由我祖父的臣妾照看，这使我 得以保全少年的清纯，以至于一直到那正当的情窦初开的年华，甚至是比 这稍稍推后，才彰显自己的男儿本色。我听从于这样一个管束我的人—— 我的父亲，他从我的身上去除掉所有的骄奢自傲，并使我懂得这样的道理 ——如果宫殿里没有成群的卫兵、华美的衣饰、通明的火把和高大的雕像 等等这些撑面子的东西，我们也能生活下去。神灵还让我知道，一个人有 能力过上那种他想要的生活，但却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因此而思想堕落、行 动散漫，不去做那些为君王解忧、为百姓谋利的事情。 我感谢神灵赐予我这样一个兄弟，他的道德品质使我常常反躬自省， 同时，他对我的敬意和关照又使我身心舒畅。感谢神灵让我的孩子智力正 常，四肢健全。感谢神灵让我未精通于修辞、诗歌一类的学问，否则，若 我在这些方面有所长进，必将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有些人在他们年轻时 曾抚育过我，并希望我日后能对他们有所回报，而我感谢神灵确实让我知 恩图报，毫不延迟地兑现了诺言，赠与那些人以应有的荣誉。感谢神灵让 我结识了阿珀洛尼乌斯、鲁斯提库斯和马克西姆斯这些良师益友。 感谢神灵让我清醒并反复强化这样的想法：要按照自然本性生活，也 就是那种依托于神灵及其恩赐、佑助和引导启示下的生活。没有什么能阻 止我过这种遵从自然本性的生活，尽管我还是会由于自己的失误而未能如 此，这都是因为我没有注意听从神灵的调度——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非常直 接的指示。感谢神灵让我的身体坚守本性而不轻易出轨，未曾染指达本尼 狄克特或西奥多图斯，即使误陷情欲之后还能恢复身心与德行的康泰。 虽然我时常对鲁斯提库斯使性子，但我从未做过让自己感到后悔的事 情。虽然命中注定我的母亲早早离开了人世，但我感谢神灵，她生命中最 后的时光是与我一起度过的。我感谢神灵，每当我想着向那些需要帮助的 人伸出援手的时候，或者在其他类似的场合，我都能告诉他们，我有办法 ，我能做到。而对于我来说，却从未有过类似的求援，也不需要从别人那 里获得什么。感谢神灵让我娶到一个如此温柔体贴、情深义重、纯洁朴实 的妻子。为了调教孩子们，我为他们安排了足够多的有素养的教师。通过 梦境的启示或其他途径，我发现有些药可以用来对付咳血或头昏病。还要 感谢神灵，当我倾慕于哲学的时候，我没有受诡辩家的蛊惑，没有投入追 查过去的掌故，白白浪费时间解决“三段论”这类玄妙的问题，或者痴迷 于探究天堂的模样。 总之，所有这些事情，都要感谢神灵的佑助和命运的垂青。 上述心得，记于格拉努瓦的奎代。P5-10

第一卷 第二卷 第三卷 第四卷 第五卷 第六卷 第七卷 第八卷 第九卷 第十卷 第十一卷 第十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