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它长逝

这是一部诗集，收录了一百二十首新诗。 在作者的游历中，诗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持久地推动着他从自然到人文，多方感受异域的文明与文化，尤能结合对诗人、艺术家及其伟大创造的唱颂，绾结绮想，浚发激情，予人以美与智的享受。 集中“爱一切复杂如圣书”、“仰众神有光”、“致远方至大的风景”和“它的名字”四辑，都能从诗的传统中取精用宏，以传达对欧洲历史与文明、神话与传说、习俗与风景、文学与艺术的理解，在文化识读与诗艺营造方面，予人以繁富丰饶的审美体验。

◎ 作者简介 汪涌豪，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专治中国古代文学和美学，兼及传统史学、哲学与当代文艺批评。著有《中国文学批评范畴及体系》等13种，主编有《中国诗学》等8种。另有书评集《书生言》、随笔集《独处的风景》、演讲集《文明的垂顾》、新诗集《云谁之思》和旧体诗集《巢云楼诗钞》等。

帝王谷开出的教训 相较于尼罗河东岸的人间烟火， 西岸的底比斯只管收纳它的终曲。 它不动声色地看几个世纪 自己石灰岩断崖下 一间间豪华墓室和它们的主人， 只知守着数不清的珍宝， 在布满华丽天顶与壁饰的地下宫殿 望眼欲穿地等待九神的裁决， 然后满血复活。 图坦卡蒙只是他们当中的后来者， 少年继位很快就夭亡。 但因为身上流淌着荷鲁斯高贵的血， 所以仍能安享隆盛的装殓， 由两尊真人大的乌木镀金雕像作陪， 守着金冠、金椅和一大堆雪花瓶 安居于蓝瓷镶嵌的金石棺椁， 以黄金覆面，黑曜石与青石玻璃 饰自己的眉与眼，然后交叉着 执权杖与握冥鞭的双手， 将等待复活的愿 摆放在铺满花的胸前。 要说太阳神力克阿波菲斯后戴过这花， 众神之王阿图姆授予奥塞里斯 以便让他复活的，除了白与红的王冠， 也是它。它是死者通过末日审判 才得到的恩赏，但此刻它们都只属于他， 不容任何人有觊觎之心， 也不信哪个人敢无视墓道里 法老阴森的咒语： 无论谁搅扰了我的宁静， 死神之翼必降临他头上。 然而他沉沉的睡还是被人惊醒， 就像三千年间，他先祖的重生之地 无一例外都被人洗劫， 甚至不到十年 就让位给了野狐、沙隼和蝙蝠。 这样的主客易位怪谁， 谁让历史太长，法老又太多。 所以别委屈了， 就挤一挤，合葬一处吧。 至于你们宠幸的妃子， 就顾不上是否还能看到太阳 从尼罗河东岸升起， 又逃无可逃地必然在西岸落下。 这样垂死的坠落中， 总会有一些无主的灵魂 不知归于何方。 初来的希腊人就是这样 常在感叹中想及远方诸神的召唤， 并为这隧道酷似牧童的长笛 而称这种陵墓为“笛穴”， 而感叹从图特摩斯三世、塞提一世 到有荷鲁斯与图特加持的 拉美西斯二世，都比不过 寸功未建的图坦卡蒙。 但再富丽奢华的墓室也是墓室， 再好命的图坦卡蒙也难逃短命夭亡。 而我们只想和宁芙们一起 在森林和泉水边永久欢畅， 只想着希罗多德在富人筵席上 指着一佩巨斯的木乃伊， 借《历史》一书发出的忠告： 饮酒作乐吧， 不然就请看看这个， 他是你们死后的样子， 何况你们大概率还比不过他。 这样就请回到尼罗河纸草摇曳出的 法老们的诵祷： 我用生命净化了你，愿你 像空气神舒和太阳神拉一样年轻， 像月亮一样返老还童，由亏转盈。 然后我还有大愿， 愿我的四肢永远年轻， 双臂仍拥有无上的权力。 愿我永远有丰厚的供奉， 在每个瓦格节、图特节、火焰节 及每个新年宴会和盛大游行中 都能得到神的祝福。 然而在这样宽广的河床， 河水只管这样浩浩汤汤， 它有自己命定的趋赴， 它只能这样不动声色地吟唱： 冠我玄冕兮要我朱绂， 高陵平原兮虽有丰壤， 据渭踞泾兮艳骨成土， 冠盖绮罗兮终归夕阳。 戴珍珠耳坠的女孩 堆隔世的哀怨 看谁的眉峰翠减。 积三生孺慕， 只怜她腕玉香销， 宜嗔喜而缄默， 合颦笑以憔悴， 竟至于两颗珍珠， 一双凝眸转横波， 顾盼向 骀荡的春风 秋水儿媚。 似这样隐隐约约， 终难言明。 能越洋跨海的 是垂垂老者的回忆， 不输少年轻狂， 疯了似的默循 她的兰仪 如她微颤的佩环， 但何尝能设想有种 靥笑唇绽 如春桃樱颗， 绝胜于霞巾幔垂， 下姑山，渡瑶水， 灭尽了矜持， 只剩柔情。

◎ 序 丁 帆 ◎ 第一辑/爱一切复杂如圣书 ◎ 呵，尼罗河 ◎ 帝王谷开出的教训 ◎ 循阿布辛贝手指的方向 ◎ 谨同于亚历山大的呼吸 ◎ 黑铁时代有血 ◎ 背负世界的鹰 ◎ 新月沃土上的灵异 ◎ 裸露在地球肚脐的忧伤 ◎ 阿玛戎之战的勇士 ◎ 酒神的救赎 ◎ 唯希腊能教的闲暇 ◎ 毒堇之杯 ◎ 普尼克斯山上的阿斯帕西娅 ◎ 爱一切复杂如圣书 ◎ 看玉钻镶满的他的凯旋 ◎ 落在奥勒留头上的沉思 ◎ 一切的未来已刻在废墟 ◎ 永醉在东方苏萨的婚床 ◎ 尽是削去鼻子的罗马皇帝 ◎ 且沉醉在中世纪的良辰 ◎ 成为巴黎之前 ◎ 在西西里的圣坛上 ◎ 斯普利特的城基 ◎ 愿海来归我 ◎ 用城堡围起心之语言 ◎ 是什么灌醉了狮心王的守卫 ◎ 哈布斯堡王朝的胜业 ◎ 中国皇帝的故事 ◎ 舍农索堡的飨宴 ◎ 困陷在小特里亚农宫 ◎ 所以要请出女神密涅瓦 ◎ 唯骑士才有的雄心 ◎ 阿拉贡留存下的 ◎ 伊俄的忧郁如水 ◎ 第二辑/仰众神有光 ◎ 该如何让亡灵渡过冥河 ◎ 太阳神拉想复活的 ◎ 朝向众生的哈托尔 ◎ 菲莱岛上的伊西斯 ◎ 丽达与天鹅 ◎ 先知之地 ◎ 宽恕之树 ◎ 水中看到的你的凋亡 ◎ 阿卡迪亚的牧神 ◎ 米迦勒之歌 ◎ 伪经自有真英雄 ◎ 那么早就注定了你的命悬一线 ◎ 锦灰堆 ◎ 仰众神有光 ◎ 圣艾米利翁的殉道者 ◎ 被迎回的列日人的神祇 ◎ 盛满圣杯的教训 ◎ 朝向心深处的繁星之野 ◎ 第三辑/致远方至大的风景 ◎ 日耳曼大街上的狄德罗 ◎ 第戎的街巷 ◎ 波尔多的三色堇 ◎ 从圣艾米利翁远眺葡萄园 ◎ 行醉在圣保罗？德旺斯 ◎ 从圣米歇尔山拟想壮观 ◎ 在尼斯醒来的早晨 ◎ 落在秋叶上的伦敦 ◎ 威斯敏斯特的夕阳嘱托 ◎ 温德拉什河上的碎金 ◎ 愿这样困陷在韦斯特盖特花园 ◎ 泥盆纪的青肤 ◎ 在台伯河上 ◎ 欲起声色醉 ◎ 就是有神驻足 ◎ 这就去阿马尔菲海岸 ◎ 试着在卡布里看海 ◎ 这样的溺毙 ◎ 唯托斯卡纳可安顿梦 ◎ 无言能给予的初感 ◎ 应如它长逝 ◎ 哈尔斯塔特的拯救 ◎ 为你与它的遇见 ◎ 致远方至大的风景 ◎ 蒙特勒的教训 ◎ 杜布罗夫尼克的造访者 ◎ 爱的祭献 ◎ 宽街上的斯宾诺莎 ◎ 在皇家代尔夫特陶器厂 ◎ 诗的植物志 ——写在林奈塑像前 ◎ 乌特勒支的暖阳下 ◎ 阿尔比主座教堂 ◎ 科尔多瓦，科尔多瓦 ◎ 第四辑/它的名字 ◎ 在《神曲》地狱第二层 ◎ 请引我到贝雅特丽齐的桥头 ◎ 苏莲托的浪漫诗魂 ◎ 蒲柏庭院的金柳 ◎ 你们只是说浪漫 ◎ 谁留住了缪塞的绝望 ◎ 所有人都愿唱马鲁利奇的歌 ◎ 黑利阿迦巴鲁斯的玫瑰 ◎ 像你这样的蒙马特精魂 ◎ 为臆想成就的安格尔 ◎ 归于母腹的大地 ◎ 唯印象才有的庭院和池塘 ◎ 被拯救的雷诺阿 ◎ 行过马蒂斯的记忆 ◎ 致墓中的夏加尔 ◎ 被困在昂蒂布的毕加索 ◎ 黑暗尽头的多雷 ◎ 克里姆特的金色华袍 ◎ 在莫里茨皇家美术馆门口 ◎ 维米尔墓前的色盘 ◎ 戴珍珠耳坠的女孩 ◎ 致埃米尔？安托万？布德尔 ◎ 灵魂的启蒙之旅 ——致路易？詹莫特 ◎ 乌格利诺及其子孙 ◎ 这就屏住呼吸 ——写在博尔盖塞美术馆 ◎ 由他搭建起华盖 ◎ 圣特蕾莎的狂喜 ◎ 有林茨交响曲拂过 ◎ 沉浸于肖邦如诗的幻境 ——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作品66号 ◎ 永住在阿尔特的舒曼 ◎ 被伏尔塔瓦河迎来的 ◎ 我用人的语言和天使的语言 ◎ ——致勃拉姆斯《德意志安魂曲》 ◎ 任锤子都敲不出的悲伤 ◎ 以雪谛听萨尔茨堡 ◎ 它的名字 ◎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