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雾

　　季镜的世界是一片荒原，冷寂如雪， 　　直到赵遥偏执地闯入，带来潋滟暖阳。 　　茕孑多年的刺猬，终于收敛锐刺，拥抱了心之所念。 　　可世俗的刀锋从未留情。 　　家族的压迫、流言的利刃如影随形。 　　他们在落雪的屋檐下相拥，在高朋满座时诀别。 　　自此，十里雾散。 　　徒留一处新坟，一座孤城。

　　黑马作者 行迟 BE意难平酸涩催泪之作。 　　新增番外《江月何年初照人》《惟愿》。 　　绵延山居，有十里雾。他在大雾中看见了属于自己的新坟。 　　随书赠品：白驹过隙折页+漫步封口贴+瑰梦年历+电子赠品。 　　

　　第八章 相思似海深 　　季镜开始刻意躲着赵遥。 　　她不再去他们平时约好的食堂，不再去最常去的图书馆，甚至连柳不眠那里都不去了。 　　时间一长，柳不眠都察觉出来不对，在某一天对着赵遥神色疑惑道：“那丫头怎么又没来？” 　　赵遥垂着的眸子中滑过一丝沉郁，而后又很快消散，他神色自若，仿佛真的不知情：“可能是在忙吧。” 　　柳不眠点头：“这丫头忙起来可真是的……” 　　而后接着招呼赵遥练字，赵遥在他那里静坐许久，一笔一画对着碑帖描摹，字里行间皆是自控。 　　柳不眠待他停笔后看着他的字许久，一个劲地叹息摇头，丝毫不留情面道：“空有骨架，毫无内里。” 　　他笑着提点赵遥：“心不在焉的。” 　　柳不眠看着他，伸手对着挂在一旁的字一指：“还不如这个呢。” 　　赵遥循着他的手看过去，那幅“岁岁有今朝”骤然闯入他的眼帘。 　　柳不眠不知道什么时候吩咐人将这幅字装裱了起来，挂在他惯常用的书桌旁边。 　　赵遥静静地看着这幅字，忽然就想起来琉璃厂下的那场雨，往日在他眼前一一浮现，只是如今看来却恍若隔世一般。 　　他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 　　赵遥不再看那幅字，他垂着眼动了动手上的佛珠，对着柳不眠自嘲道：“您这真是，一众大家真迹之中挂我的字……” 　　柳不眠也笑：“这字哪儿差了？要章法有章法，要笔力有笔力的，有什么好自惭形秽的。” 　　他看着陷入回忆的赵遥，继续道：“我教你十余载，且以你老师自居。你七岁那年，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就讲过 —— 写字啊，讲究一个心静。” 　　赵遥听着柳不眠苍老矍铄的声音，那声音里含着些许慈祥的笑意，他没有说教般地长篇大论，反而痛快地一锤定音道：“赵遥，你心不静。” 　　柳不眠上前两步收了赵遥的笔，不让他继续写了。 　　心不静，写再多字都没用。 　　柳不眠对着赵遥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好看看这幅裱起来的字。” 　　说罢，柳不眠不再看他，转过身去径直离开，将赵遥留在这里让他自己去找答案。 　　赵遥在原地站着，盯着他刚写的字看了许久，那幅字什么都有，可是没有灵魂。许久后，赵遥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起身走到那幅“岁岁有今朝”面前站定。 　　他看着那幅字，看着起承转合之下藏着的东西。 　　他在字里看到了欣喜，看到了隐秘，看到了许久之前就已经深种下的情根，看到了那天琉璃厂外下的雨，那雨中有人结伴撑伞而行。 　　赵遥看见了。 　　他看见了，他再也不能将内心的答案视而不见了。 　　赵遥转身拿起外套向外走去，林姨在后面招呼他：“赵公子，吃完晚饭再走啊？” 　　他婉言相拒：“不了林姨，和老师说一声我先走了，改天再来和他学书法。” 　　赵遥走得又急又快，失了往日的沉稳，这倒是少见。 　　他用最快的时间赶回了学校去找她，却被她的同窗告知她请假了，已经许久没来上课，她也不知道季镜具体去了什么地方。 　　赵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她。他一直知道季镜在躲着自己，却没想到躲他躲到连课都不上了。 　　他舌头顶着上颌，摇头沉声笑了两下，很好。 　　下一秒赵遥抬起头，径直向停车场走去，开着车库中最便宜的那辆迈凯伦驱车前往梁教授家中。 　　梁教授像是早知道他要来一般，对于赵遥忽然出现在她家里，她显然一点也不吃惊，只是笑着招呼他：“来了？来来，一块吃晚饭。” 　　说着她就招呼用人再备一双碗筷。 　　赵遥快步上前：“姥姥！” 　　他没有客气地喊梁教授，反而是喊了姥姥。 　　梁教授将兰玉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她看着赵遥落地，又看着赵遥长大成人，这声姥姥赵遥叫得理所当然。 　　梁教授看他面上不显，可步伐却不是这么回事，心下了然，笑了，可她依旧没有松口：“哎，先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谈。” 　　赵遥清楚梁教授的性子，也不再继续推辞下去，干脆坐下来一起吃。 　　这顿饭赵遥吃得度日如年般难熬，他几乎没怎么动筷。 　　饭毕，梁教授起身带他去书房。 　　刚一进门赵遥就有些沉不住气般地开口：“姥姥。” 　　梁教授笑着回他：“不叫我梁教授了？” 　　“那是人前叫的。” 　　梁教授走到书桌前落座，对着他无奈摇头道：“你哟！” 　　只见她话音一转，眼神锐利地看着赵遥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想问那丫头去了哪，是吧？” 　　赵遥点点头，目光诚挚地看向梁教授，希望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梁教授叹了口气，视线依旧放在他身上，可是却避而不答：“姥姥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姥姥知道你什么性格。” 　　她声音慈祥道：“你们二人之间，姥姥心里都清楚，可是……” 　　梁教授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悲怆，她情真意切地出言劝道：“可是有些鸿沟注定不可逾越，一味执着下去的话，只会两败俱伤。 　　“你们二人，一个是我当成亲生女儿来看，一个我当成亲孙儿来看，姥姥实在不忍心看到你们二人最后遍体鳞伤啊……” 　　她字字珠玑，赵遥心里剧痛无比，他面色惨白，一双眼睛却无比清醒。 　　他明知道后果，可依旧要沉沦下去。 　　他将佛珠摘下来紧紧攥在手里，手上的青筋爆出，指甲合着佛珠一起像是要嵌到掌中。赵遥不再看梁教授，只是轻声说道：“可是姥姥，赵遥爱她 。” 　　只这一句话，梁教授就懂了。 　　她是搞文学的，古往今来，多少人败在了一个情字上。 　　问世间情为何物？她眼前掠过前几天季镜离开时和她的真心交谈，那时的季镜也是这般地轻描淡写说道：“老师，情不知所起。” 　　有些事情注定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那就算了，由他去吧。 　　人各有命。 　　她的眼角隐约有些许水光。 　　梁教授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只是说道：“西海有个为期一月的交换项目，我让她代我去了。你若真心待她，且在这等她回来吧。” 　　那天赵遥是怎样回的家，自己也不清楚了，他看着灯火通明的宅子，只觉得像个牢笼一般，锁住了他整个人。 　　他在沈三的赛车场地疯一般地狂飙，沈三和盛津在上面看得直骂娘，生怕他出一点闪失。 　　那一天，只有北城的晚风知道他跑了多长时间。 　　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面沉如水，二人看他这样，却失了言语。 　　这么多年，谁见过这样的赵遥？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情所困，明知道后果却依旧选择沉沦？ 　　只有季镜，只有季镜。 　　赵二公子活了这么多年，却头一次觉得不痛快。 　　挺没意思的。 　　赵遥在盛婉的场子里喝得酩酊大醉，他看着眼前不住摇晃的灯光，掐着手指数日子。 　　一个月也太久了些，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季镜。 　　相思似海深。 　　他哪里也没有去，就在北城老老实实地等待着季镜回来。 　　这段日子里，他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坐的是他们惯常坐的位置。 　　某一天他在图书馆闭馆之后回宿舍，一抬头看见了天上的圆月，那一刹那，赵遥忽然意识到，原来等待一个人是这样的难熬。 　　季镜无声无息地回来，和走的时候一样，没有告诉任何人。 　　下了飞机将行李放到学校之后，季镜第一时间去了梁教授家里向她汇报这一个月的成果。 　　梁教授家里的用人早对她熟悉得很，笑着招呼她：“季小姐，夫人在书房等您。” 　　季镜点头道谢，快步走向书房敲门，得到梁教授准许之后推开门道：“老师，我回来了。” 　　季镜看着梁教授面前坐着的那个面色沉静的人，声音渐渐地弱下去。 　　赵遥看向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赵遥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好像更瘦了些。 　　梁教授从桌上的文件中抬起头来，笑着看她：“回来啦？” 　　而后笑着认命。 　　在四处弥漫的大雾中，他们终于抛开了世俗的一切接吻。 　　自此，他拥有玫瑰，她接受被太阳照亮。 　　疯了，季镜心想。 　　他们两个人都疯了。 　　但是又如何呢？ 　　他们一同选择清醒地沉沦下去，就算最终梦会醒来，所有的美好都会幻化成泡沫，但是，最起码他们携手走过这一程。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他们二人对这段感情最大的诚意。 　　就算前行如受诅咒一般，他们也愿意一同下地狱。 　　许久之前季镜看过一个很有名的辩论，是2019年华语辩坛的第二场 —— 如果你有超能力，可以让你爱的人也爱你，你要不要使用这项超能力？ 　　这场辩论曾经引起过无数争议，讨论到底什么是超能力，什么是爱，这场辩论赛一度刷新了许多人的价值观。 　　那年她大二，觉得这场辩论赛里的一些观点她实在是不敢苟同，尤其是反方举的例子让她觉得很不合适，她很喜欢正方站在更高层面对于爱的立论。 　　但是那场辩论最终的结果却是反方四辩凭借着一己之力说服了她。他说：“这份爱来源于你的超能力，不来源于他的选择。” 　　他说：“他的离开是你留下他的唯一意义，是你留下他的全部意义。” 　　时隔多年，季镜依旧记得她看那场辩论的感受，酣畅淋漓，很精彩，可她却觉得雾蒙蒙的，不是那么真实。 　　如今她研二，时过境迁，她在闲暇时光中重温这场辩论，却没有办法再去赞同当年的自己。 　　她依旧觉得利用超能力让对方爱上自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是她却不能继续再认同那句话：“他的离开是你留下他的唯一意义。” 　　季镜曾经觉得当年辩论场上的一些话过于空泛了，但是她遇到赵遥之后，却感觉无比真实。 　　他不是一个合适的恋爱对象，她可以选择离开，可以选择分手，可是对不起，自由意识杀不死她对他爱的感觉。 　　他们无数次抑制自己对彼此的爱，可是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她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爱上和爱下去是两回事。爱上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此刻选择爱下去才了不起。身向她走来，摸摸她的头问：“在西海感觉怎么样？” 　　季镜下意识忽视赵遥的目光，看着身旁的梁教授关心的目光，回答道：“挺好的。” 　　“饮食不习惯吧？”梁教授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你看看，瘦成什么样子了？” 　　季镜笑：“哪有啊，是太久没见的原因。” 　　确实，赵遥看着她和梁教授交谈，在心里想道：确实太久没见了。 　　梁教授露出一个不太赞同的神色：“你啊你，我已经让陈嫂准备了你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了，你稍微休息一下，一会就吃晚饭。” 　　季镜眨了眨眼睛，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来这一个月的成果：“这研究……” 　　梁教授看她这着急的模样，笑了：“不急于这一时，吃完饭再说。” 　　陈嫂很快做好了饭，他们三人从书房移步到餐厅，用人早已经打开了电视，熟练地调到《新闻联播》。 　　梁教授不停地往季镜碗里夹菜，直到堆成一个小山。 　　“多吃点儿。”她关切地叮嘱道。 　　而后她转过头去看着赵遥，也交代着：“你也别见外，吃什么自己夹。” 　　赵遥看着她区别对待的样子，喉咙里溢出一丝轻笑：“好。” 　　赵遥和梁教授偶尔投过来的目光让季镜一顿饭吃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一点也没听进去《新闻联播》讲了什么，只是不停地在吃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梁教授看着屏幕上的人，对赵遥说：“喏，看。” 　　赵遥的目光从季镜身上移到电视上，看见了母亲正在回答一个外国记者的问题，轻描淡写地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至极，只能闭麦。 　　赵遥靠在椅子上，觉得这一幕有趣极了，许久没回家，母亲的功力又见长了。 　　梁教授打趣他道：“你是天天来我这儿，可兰玉却是好久没来吃饭了。” 　　季镜看着屏幕上的兰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阵黯淡，她移开眼神将头几乎埋进碗里。 　　赵遥知道她这是想兰玉了，在一旁赶忙哄道：“她是大忙人，这不是叮嘱我来陪您了？” 　　梁教授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的，笑着说他：“就你嘴甜会哄人。” 　　“哪能啊，我嘴笨得要命。”他笑，“您不嫌弃就行。” 　　吃完饭，梁教授没继续留他二人。她看着季镜，叮嘱赵遥送她回去。 　　季镜刚想开口婉拒，赵遥却飞快地接话应了下来。 　　只见他露出一个笑：“您放心，人一定给您安全送回学校。” 　　梁教授看着赵遥：“你啊……” 　　而后梁教授无奈地转过身来叮嘱她：“回到寝室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季镜点点头说了句好。 　　她在梁教授的目送下上了赵遥的车。赵遥的车技是极好的，这一点季镜早就知道，车子行驶得极其平稳，二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季镜不想与赵遥攀谈，转头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路旁人来人往，玻璃倒映出灯光，烟火气十足，热闹极了。 　　傍晚的北城极其拥堵，二人开出西山之后就一直被堵在了路上。 　　赵遥看她这样，眼眸中盛了些无可奈何。她最是清醒，赵遥是知道的。 　　他拿出手机，在他和盛津他们的那个小群里发了些什么，盛津和盛婉回他一个OK。 　　没过两分钟，盛婉的电话就打进了季镜的手机。铃声回荡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赵遥转过头来看着她，对着她的手机点头示意。 　　季镜看着盛婉突如其来的电话，不明所以地点了接听，下一秒，盛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喂，镜镜。” 　　“嗯？” 　　“你能来ST会所接我吗？我有点喝多了，盛津不接我电话。”她在那头可怜兮兮的。 　　“现在吗？”季镜低声问她。 　　“对，现在。”她好像是真喝多了，在那头咯咯地笑，然后不甚清醒地说，“就现在！” 　　季镜看了看旁边的赵遥，心想这通电话来得可真是及时，她正愁没有理由下车，盛婉就送上门来。 　　“好，你等我，我这就过去！”季镜毫不犹豫地说。 　　她挂了电话，转身对赵遥说：“能在旁边停车吗？” 　　赵遥沉着眸看她，对她挑了挑眉，要她给出一个停车的理由。 　　季镜看他：“盛婉喝多了，我要去ST接她。” 　　“就你？”赵遥面色冷淡道，“大晚上的自己去接她？” 　　季镜被他噎了一下，冷淡道：“嗯。” 　　“不行。”赵遥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安全，我陪你去。” 　　“不用麻烦你 —— ”季镜连忙回绝，生怕他跟着一块去。 　　只是话没说完便被赵遥半道上截住了：“不麻烦，我答应了梁教授的。” 　　他搬出梁教授压她。 　　季镜一听这话沉默了，他们二人僵持许久，最后季镜只能认命道：“那好吧，我们快走。” 　　她又将头偏了过去，依旧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赵遥无奈地摇头，像是被她气笑了，他的喉咙里吐出来沉沉的一个字：“行。” 　　此刻北城拥堵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用了四十分钟就赶到了。赵遥停好车后，季镜火急火燎地就往下跳，险些崴到脚。 　　“慢点！”赵遥看着她着急的背影出声道。 　　明明他和盛婉才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可是此刻他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心急，反倒是季镜比较急。季镜不说话，径直往盛婉发给她的包厢走去。 　　ST实行会员制度，非会员如果没有熟人带着，一般进不去。季镜不了解这些，她刚走到门口就有两个保安上前拦她：“小姐，请问您有会员吗？” 　　赵遥看她被人拦下，一脸着急的样子，不由得快步上前。门口的保安认出来这是自家老板的朋友，恭敬地唤道：“赵公子。” 　　“嗯。”赵遥漫不经心地应道，他走到季镜旁边说，“进去吧。” 　　门口的保安有眼力见儿地给他们两个人放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赵遥带着季镜轻车熟路地穿梭在ST里，在拐角搭了电梯，去到四层。那是盛婉专门给他们一行人留出来的包间，平常他们无聊了就直接来这。 　　赵遥带着她推开一扇门，门里的人依旧玩得畅快，看见他们推门进来，不由得好奇地转过来看。 　　季镜一进来就看见盛婉坐在包厢里和盛津周念他们一块玩，还有两三个她不认识的生面孔。一个陌生男人端着酒杯对她晃了晃，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盛婉听见这声口哨一巴掌朝那人拍过去：“沈三你给我闭嘴。” 　　接着她兴奋地起身向季镜扑过来：“季镜。” 　　季镜接住她，侧头问：“你不是喝醉了？” 　　“嘿嘿，一点点，一点点。” 　　她可不敢说是赵遥在群里发信息让她找个理由骗季镜过来，赵遥那狗东西极其记仇，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他整，暴露就完蛋了。 　　“是盛津，他非要和我打赌说看我能不能把你叫来。” 　　说完盛婉转身对着盛津挤眉弄眼示意他配合自己，盛津看着这口锅被扣到自己头上，再看看一脸心情欠佳、眉眼间写满烦躁的赵遥，咬牙笑着承认：“哈哈，哈，没错，是我。” 　　季镜点点头，没太大的反应，此刻看她无比清醒的样子，且周遭都是熟人，也就放下了心。 　　她扶着盛婉站好，轻声道：“那我走了。” 　　“别呀！”周念上前拉住她，“来都来了，一会和我们一块回去！我们好久都没一起玩了。” 　　季镜看着二人盛情挽留，有一瞬间的动摇，可她对这种地方有一种从心底冒出来的害怕，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赵遥。 　　赵遥看着她求助般的目光，仿佛忘了她刚刚一点都不理他的事。 　　他心下叹了一口气，一瞬间心就软了下来，出声问她：“你想在这儿吗？” 　　沈三和盛津认识赵遥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赵遥温柔到能溺死人的这种声音，不由得一同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见鬼了。 　　赵遥看着季镜一脸纠结，出声道：“在这玩一会儿也行，过会儿我带你回去。” 　　季镜犹豫再三，又架不住盛婉和周念的撒娇，最终妥协般地点点头。盛婉和周念相视一笑，拉着她去了小隔间，将外面包厢留给他们。 　　赵遥看着季镜进包厢后才走到盛津前面坐下，沈三出声调侃：“这就是那个女大学生？” 　　盛津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俩，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什么女大学生？” 　　“没什么。”赵遥说。 　　他靠在沙发座椅上，一只手按着额头，心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季镜在躲他，这件事让他下意识地觉得烦躁，他出声问盛津：“你怎么追到周念的来着？” 　　盛津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差点被呛死：“咳咳咳 —— ”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赵遥：“你想追季镜？” 　　“你疯了？”沈三也紧跟着开口，“你家老爷子能允许吗？” 　　赵遥半身倚在沙发上，听见沈三的疑问，毫不在意地嗤笑：“管他允许不允许呢。”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此生从未有过的坚定：“这辈子，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他这句话太过铿锵，以至于季镜在隔间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周念和盛婉叽叽喳喳的讨论戛然而止，三人难得都没有说话。 　　她们都清楚这份感情的不现实，但是她们也同样清楚，这份感情中二人都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勇气。 　　路到尽头，退无可退。 　　季镜忽然想起来她大三那年，周念他们毕业去南城找她，他们一起在日出时喊出了自己心底最想实现的愿望，季镜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我想未来会有一个坚定选择我的人，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弃我的人，会一直爱我的人！我希望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出现。” 　　上天好像是听见了她的祈愿，也觉得她前半生太苦了，想要补偿她。 　　于是赵遥出现了。 　　她闭上眼睛向身后的沙发倒去，想起这一切就像正午太阳一般刺眼，仿佛要尽全力照亮她一般。她沉默许久，心里清楚地知道，她和赵遥云泥之别，此生注定无法逾越。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是这份情不该。 　　季镜沉默了许久，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一切由不得她，也由不得赵遥。 　　赵遥在包厢内滴酒不沾，倒是盛津和沈三喝了一杯又一杯，他俩轮番轰炸赵遥，一个又一个馊主意像雨后春笋般往外冒。 　　赵遥看着沈三不屑：“怪不得你媳妇跑了呢！” 　　他又转头对着盛津毒舌：“也就周念眼瞎！” 　　二人气得肺都要炸了，却无可奈何：你能跟一个追不到媳妇的老男人一般见识吗？ 　　最后还是盛婉出主意，说一起去玩密室逃脱。 　　沈三在旁边大肆吐槽道：“你不会真以为那些狗血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吧？男女主一紧张直接抱在一起？ 　　“拜托哥们儿，谁这么胆小啊？” 　　盛津在旁边摸了摸鼻子，装死不出声。 　　盛婉想起来自己当年和那个人一起去玩，被吓得脑袋都不转了，跟人牵了一路手，直到通关才反应过来，急忙撒开。 　　她白了沈三一眼，出声反驳道：“艺术来源于生活，你这种跑了媳妇的老男人懂个屁。” 　　沈三：“你礼貌吗？” 　　盛津：“哈哈哈。” 　　“什么叫跑了媳妇的老男人？”他不服地和她争辩。 　　“你媳妇是不是跑了？你是不是比我大？比我大的都是老男人！” 　　盛婉抛出灵魂三连，据理力争，一点都不让步。 　　赵遥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满心无语，这两个人关键的时候一点也靠不住，他转头看向周念：“你觉得呢？” 　　“我觉得，适合也不适合……”周念一脸难色，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般支支吾吾的。 　　“嗯？”赵遥刚要追问，季镜就从厕所出来了。她走到周念身旁坐下，看她一脸纠结，神色不太对劲，不由得出声问：“怎么了？” 　　周念笑着打哈哈：“没事，没事。” 　　话还没说完，盛婉跑来季镜身边：“镜镜，我们去玩密室好不好？” 　　季镜听见这话身体轻微僵了僵：“嗯？” 　　盛婉没发觉，接着说：“我想去密室玩，都好久没去密室了，今天特别想去，好不好嘛？” 　　季镜听到密室两个字，下意识拒绝：“让周念陪你去吧。” 　　周念也紧跟着点点头，扯了扯盛婉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了：“我陪你去，大小姐，我陪你去！” 　　盛婉不明白其中原因，看着周念一个劲拽自己的衣角不明所以，她丢给周念一个别捣乱的眼神，继续去缠季镜。 　　她以为季镜是害怕，出声安抚着：“哎呀没事的，赵遥和我哥还有沈三都去，大家一起，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对吧赵二？” 　　赵遥看着季镜面上浮现出害怕的神情，犹豫了一下，对季镜说：“不想去的话我就带你回学校，他们自己去也没关系的！” 　　季镜听他这样说，沉吟了一会儿。 　　她不觉得赵遥是在以退为进，她知道赵遥是发自内心地问她的意见，她低声问赵遥：“你也去吗？” 　　“你去我就去。” 　　“去吧去吧，我们大家一起去！”盛婉在旁边吆喝着。 　　季镜看她这么热情，也不好扫她的兴，咬牙闭眼道：“那好吧！” 　　周念有些意外，一脸关切地问她：“你真要去啊？” 　　“嗯。” 　　周念看她这个反应，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一个劲自责刚才自己没第一时间拦下来。 　　她叹了口气，在进场之前挨个叮嘱盛津他们，一会尽量不要让季镜落单。 　　沈三笑着回她：“放心吧，赵遥在呢！”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ST转场去了附近的一家密室逃脱，选了一个中度的恐怖本进去了。 　　这个本是盛婉和沈三一起选的，盛婉认真研究故事背景，沈三认真和工作人员讨论到底有多恐怖。 　　本来是要选最恐怖的校园题材，结果周念和盛津死活不同意。 　　周念不同意是因为过去发生的事，她怕季镜触景生情。盛津不同意纯粹是因为胆小，按他的话来说：“哥们还打算读博士呢，校园还得待上两年，算了算了！” 　　于是在周念和盛津的强烈要求下他们选了一个剧情设定在民国的轻微恐怖本。 　　季镜其实都不在意，反正她抱着打酱油的心态来的，也没打算参与游戏，只是来凑个人数，她只要不掉队就行。 　　进屋之前，赵遥在季镜旁边说道：“一会害怕的时候别硬撑，记得叫我！” 　　季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工作人员将他们带进去，给了他们一个不太灵光的手电筒，光线微弱到近乎没有，周念将那个手电筒一把从盛津手里抢过来塞给季镜：“宝贝给你！” 　　“媳妇儿你给错人了吧？我才是你宝贝啊！” 　　盛津欲哭无泪地哀号道。 　　“你闭嘴。”周念看着盛津一脸嫌弃。 　　“祝各位玩得愉快！”工作人员看他们逐渐进入状态，笑着关上了门。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漆黑，幽幽的背景音乐随着昏暗的灯光一同亮起。 　　“啊 —— 啊 —— 啊 —— ” 　　远方似乎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和凌厉的呼啸，给人一种将要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的预感。季镜往赵遥身边缩了缩，垂着眼眸看地下。 　　“别怕。”赵遥看着她紧张的身影轻声安抚她。 　　他们试探性地往里走了几步。 　　“啪！”一束光突然亮了起来，打在一个老式的柜子上，那上面放满了陈旧的档案，纸上遍布着岁月侵蚀的痕迹。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语音开始播报，充满年代感的声音和电流混杂在一起，阴恻恻的，故事背景在这种恐怖中徐徐展开： 　　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了一起灵异事件，1956年底的某个夏天武宁路警局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武宁路37号林家宅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从警局卷宗里找到了关于这里的资料，当时鱼龙混杂，帮派和民间组织四起，其中一个著名民间组织的领导者叶先国就居住于此 —— 　　声音突然中断，电流滋啦作响，本来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赵遥丝毫不关心剧情如何发展，全心放在季镜身上尽可能地缓解她的害怕。 　　倒是周念迅速沉浸到游戏里，吐槽道：“他这话说到一半真能给人憋死！” 　　盛婉在旁边搭腔：“找找柜子，看看有什么提示。” 　　沈三走到那灯光下，拿起那几张纸快速浏览了一下，迅速提取出几个关键的信息 ：“叶先国、帮派、武宁路37号林家宅、半夜哭声……” 　　他话音未落，旁边搭起来的建筑里就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凄惨诡异，盛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咋的，不说哭声你还不哭呗？” 　　季镜听着这阵诡异的哭声抖了抖，短暂地抬头看了看周遭的环境：破旧的宅子，忽明忽暗的灯光，诡异到不能再诡异的电话亭，还有那个破旧的木柜子。 　　要命，她心想。 　　进来还没有五分钟季镜就产生了后悔的念头，她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地找线索，跑去敲电话亭王婆的门，准备摆烂到底 —— 她管好自己就行了。 　　赵遥的注意力从进门就放在她身上，此刻看她抬头瞅了瞅，又迅速地低下头去，明白她肯定是害怕却又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这才勉强自己。 　　赵遥看着那几个投入游戏的人，不由得扶额：果然不能相信他们！ 　　他没有贸然地去触碰季镜，一是不太礼貌，再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突然有个人碰你，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够被吓走半条命。 　　别看盛津嘴上说着害怕，可实际却不见一丝慌张，在这种情况下和周念他们脑袋飞快地转着，不一会就抓住关键，根据王婆提过的窗户跳进去打开了暗室的门。 　　盛津冷静地打开门，而后看见周念愣愣地看着他，心道暴露了，而后飞快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扑到周念身上：“啊，媳妇，好害怕。” 　　周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年他追自己的时候，他在密室里一个劲往自己旁边靠，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她气笑了：“盛津，你可真行！” 　　赵遥和盛婉作为当年的见证人，现在看他掉马，更加幸灾乐祸。 　　他们一起进了那间暗室，红蓝相映的诡异灯光照得他们心里下意识地发毛。 　　赵遥抬眼打量这间房子内的布置，只见有一个衣柜靠在门口，进门正对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盒刻着不同字的木牌，桌面上还有两三张报纸和一张字条，桌子左边放着一台缝纫机，上面搭着一件小孩穿的衣服，再往里，西边墙上悬挂着五个高低不同的骷髅头骨。 　　盛津已经暴露得彻底，索性就不装了，凑过去和周念一起去看桌子上的线索。 　　季镜在柜子旁站着，继续做她的小透明。赵遥也没兴趣参与，站在季镜旁边，防止再有什么东西蹦出来吓到她。 　　沈三一屁股坐到房间里的缝纫机上，开始踩踏缝纫机。桌上的衣服被他们根据提示挂到了进来的窗口上，场景更加诡异了。 　　一阵语音播报后他们面前的柜子打开，盛婉把桌面上的饼干盒放进柜子，然后将柜子关上后，触发了抽屉的机关。盛婉拿出抽屉里的红布包，根据投影显示找到了木牌。 　　她将木牌放到房间里面悬垂的头骨之下，此刻突然响起一阵猫叫。 　　季镜旁边的柜子顶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什么东西，赵遥听见响动的那一瞬间快步上前，直接将季镜搂在怀里，紧接着一个东西砸在他 　　身上 —— 　　一只仿生的黑猫。 　　季镜吓得叫了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抱住赵遥不撒手。赵遥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伸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她的背，像是哄小孩一般：“没事的，没事的。” 　　他靠在季镜的耳边轻声道：“别害怕，我在。” 　　赵遥抬起头略带责备地看了一眼盛婉，盛婉一脸无辜地摊手：这不能怪她，她也不知道将木牌放那之后会有只猫掉下来。 　　沈三在旁边看着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就抱在了一起，不由得内心一阵惊讶。 　　他冲盛婉竖了个大拇指，示意自己心服口服，果然这种地方是促进感情的圣地。 　　赵遥不理他们，看向自己怀里逐渐缓过神来的季镜，道：“好点了吗？” 　　季镜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赵遥怀里，急忙退出来道：“嗯……” 　　赵遥轻抚她后背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没来得及放下。 　　沈三在旁边看着这个场景不由得捧腹大笑。 　　赵遥斜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这么过分，好歹收敛一些。 　　沈三接收到赵遥的眼神示意，也觉得自己笑得有些猖狂，一手握拳抵在自己的唇角，装模作样地低低咳嗽两声。 　　赵遥上前拉过季镜的手，将自己的佛珠滑到她腕上，而后很快松开她：“怕的话就转一下珠子，转移一下注意力。” 　　季镜：“嗯……” 　　等到剧情推进到炼魂室那个环节，季镜依旧是愣愣的，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属于赵遥的珠子，再看着赵遥牵着自己的手，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盛婉见赵遥和季镜相握的手，和盛津相视而笑，他们这趟密室的目的已然达成，接下来的环节就可以加快速度，没必要继续耽搁下去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几个人凑在一起一顿操作，很快通关，前来带他们出去的工作人员笑道：“这个本开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半个小时就解出全部剧情呢！” 　　盛津在旁边臭屁，丝毫不谦虚：“没办法，都怪我太聪明了！哎媳妇，你掐我做什么？” 　　周念在旁边笑得一脸温婉，语气却不是那么和善：“闭嘴，回家老娘再和你算账！” 　　出了密室，他们坐在外面简单地复盘，盛婉和沈三讨论热烈，赵遥去柜台要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拧开放到季镜面前，顺势在她旁边落座：“压压惊。”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可是季镜就是听出来了他此刻心情极好。 　　她垂眸去拿那瓶水，甫一伸手，就看见了自己手腕上那串属于赵遥的佛珠。 　　她换了只手拿那瓶矿泉水，三两下咕嘟咕嘟地往下灌，喝得又急又快，想要以此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周念在旁边出声关心道：“慢点喝，别急，小心呛到 —— ” 　　话音未落季镜就一口水呛在喉咙，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赵遥漫不经心地坐在旁边，看起来在听他们复盘，却在她呛到的第一时间伸出手来轻拍她的后背。 　　见她逐渐好转那只手也没有收回去，而是顺势搭在了她后面的椅子上，指尖微垂，滑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周念看着眼前的这个场景，像是没什么反应一般地移开眼，开始玩手机。 　　旁边盛婉的手机疯狂振动，她忙着和沈三他们讨论剧情，自然忽视了屏幕上那一条接一条的信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老娘的cp成真了！他成真了啊！！！！” 　　“别讨论那个剧情了，看人啊，看人！” 　　“别管，我今天晚上就！磕！死！” 　　就在周念兴奋到要磕一万年他俩的cp之际，旁边一群小男生哗啦啦地涌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动作一致地推出来一个脸红红的男生。 　　盛婉注意到了这个场面，刹那间停止了讨论，一同转头看向来人。 　　那男生大概也没当众要过女孩儿的微信，对着季镜支支吾吾道：“那个，请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他对着季镜的方向继续道：“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季镜还没反应过来和赵遥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下一秒就有人来和她要联系方式，她整个人的脑袋更乱了，不由得抬手扶额。 　　季镜刚想要拒绝，就看见旁边的赵遥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又看向旁边那男生，而后露出来一个极其莫测的笑。 　　沈三他们都乐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和赵遥抢人。 　　他们双手环胸，紧接着往后一靠，准备看好戏，三人动作出奇地一致。 　　季镜看着那个男生露出来一个礼貌且疏离的笑，看了看赵遥，又看了看那个男生，对他出声说：“抱歉。” 　　那男生太过紧张，这才注意到赵遥搭在季镜椅子上的手，当下就明白什么情况，瞬间脸更红了，他连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 　　而后和他的朋友们转身逃了。 　　季镜看着他们年轻的背影，轻笑着摇头。 　　再一转头，就对上了赵遥的目光 —— 　　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季镜意识到这一点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佛珠，而后停了一刹那，也只是一刹那。 　　她将那串佛珠摘下还给赵遥，不敢看他的目光，也不再和他说话。她好不容易躲他这么久，却在今晚，大厦倾倒，前功尽弃。 　　季镜忽然就一阵烦闷涌上心头，她拿着包起身道：“你们玩，我回去了！” 　　赵遥看她此刻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对他避之不及的状态，喉咙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她快步向前走着，后面传来周念的声音：“宝贝，让赵遥送你！回去给我打电话报平安啊！” 　　季镜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电梯口挤满了人，她不想在这里等下去，找到楼梯出口准备走楼梯下去。 　　她推开安全楼梯的门，看着阴恻恻的楼梯间，想起刚才待过的密室，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季镜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是想起赵遥今天晚上的一举一动，还是强忍着害怕咬牙走了下去。 　　她是个第六感极其强烈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仿佛她今天不立刻离开的话，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她不能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所以就算只是预感，她也必须得离开。 　　季镜打开手电筒强忍着害怕下楼，在她下到八层的时候，赵遥从后面跟了上来。 　　他没说话，但紊乱的步伐和周遭的气息都在向季镜传达着他此刻的心情。 　　季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抓紧时间离开这个地方，此刻她恨不得自己身上能长出来一双翅膀飞起来。 　　走到六层拐角的时候，赵遥突然叫她：“季镜！” 　　季镜被他突然的出声吓得一抖，像是察觉到危险来临一般，下意识想跑。 　　可赵遥没给她这个机会，大踏步拦住她的路，动作极快地伸手一把揽过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逼停在墙角，形成一个无路可逃的局面。 　　“躲我？” 　　赵遥看着她一瞬间红了的耳朵声音低沉道。 　　季镜被他箍住腰，力道太大，箍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得一个劲向外推他。 　　她垂眸躲避赵遥那迫切的目光，否认道：“没有。” 　　赵遥从胸腔里发出来一声沉闷的笑，反问：“没有？” 　　“嗯……”她继续死不承认道。 　　“为什么去西海不告诉我？”他追问。 　　“没来得及。” 　　“一个月都没时间？”他嗤笑着，一点都不相信她说的话。 　　季镜不说话了，任由他擎着自己。 　　“给我一个理由！”赵遥接着道，“一个你躲我合情合理的理由！” 　　赵遥看着季镜沉默，一言不发，被她彻底气笑了。 　　他整个人极具攻击性低头，随后收紧自己揽着季镜的手道：“那我给你一个理由，你喜欢我！” 　　他的声音在季镜耳边炸起一道惊雷，把季镜的一颗心炸得七零八碎，他张口就戳中了季镜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丝毫不给季镜任何的缓冲时间。 　　季镜开始急促地挣扎否认：“我没有。你先放开我！” 　　赵遥非但没放开她，听见她否认后反而进一步上前，这下二人几乎是紧贴着了。 　　“你没有？” 　　就在季镜以为他要甩出一堆证据给她让她承认的时候，他却轻声笑了：“那行！” 　　他又恢复成了那个漫不经心的赵遥，一副对一切都丝毫不在意的模样，仿佛刚才把她推到墙角的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他松了松搂住她的力道：“我放开你，但你别走那么快了，楼梯口容易崴到脚，嗯？” 　　季镜搞不明白赵遥到底在想什么，闻言松了口气，她见好就收，一口答应下来：“好！” 　　赵遥听到她的回应，如他所言地放开了她，但是又没完全放开 —— 他只是伸手拉着她的手腕，防止她跑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进一步的动作。 　　季镜被他拉着上了车，她一路闭眼装睡，不去看他的神色，仿佛这样就能够遗忘刚才发生的一切，二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北城大学。 　　赵遥停下车，第一个动作却是落锁。 　　季镜听着“啪嗒”一声轻响，睫毛不由得随之颤了颤。车窗外灯火通明，她在一片注视中转头看向赵遥，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谈谈！”他不容置喙道。 　　“谈什么？”季镜依旧是垂眸不去看他。 　　她极其抗拒和他对视。 　　赵遥在这片沉默中径直伸手打开了车载音响，他的单曲循环依旧是《玫瑰窃贼》。 　　要么你来拥抱我，要么开枪处决我。 　　季镜听见他在一片朦胧中说道：“如果我选择拥抱玫瑰呢？” 　　“如果我选择拥抱玫瑰呢？玫瑰会接受我吗？”他问。 　　季镜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 　　玫瑰爱的人也同样爱着玫瑰。 　　她听着柳爽那沙哑的嗓音，心中不由得大恸，泪水渐渐浸满双眼，视线模糊一片。 　　她心里清楚，选择权其实从来不在玫瑰手里，也不在那个爱着玫瑰的人那里。 　　季镜少年时读《树犹如此》一直不明白，白先生在高速公路旁停车，伏在方向盘上失声大恸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懂了。 　　玫瑰爱着的人也爱着玫瑰，可他和玫瑰没有以后，玫瑰不能一时冲动地接受他。 　　玫瑰希望他永远意气风发，永远高高在上，像是太阳一样照耀许多人才好。 　　尽管玫瑰真的很想要拥有那份爱。 　　大雾四起。 　　季镜的眼泪如珍珠一般坠落，却不答话。 　　赵遥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拿起车上的纸巾给她擦泪，他像认命一般，对着她坦白直言道：“别哭，我心疼。” 　　他在一片寂静中再一次脱下来手腕上的那串价值连城的佛珠，拉着季镜的手不顾她的拒绝，径直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在四起的大雾中，他喉结滚动，声音中也带了些不可抑制的悲伤：“我第一次见你，其实并不是在北城。” 　　他看着季镜婆娑带泪的面庞，看着她面上如云的鬓发，赵遥伸手抚掉了她的泪水，对着她缓慢地开口：“是在周念的朋友圈里。她去南城看你，你在风雨中送她离开。 　　“当时他们都在夸你漂亮，可是我却觉得你很难过。你是笑着的，但是你不快乐。 　　“大三那年，你来北城，我恰巧碰见你，不是我天生热心，是因为我认出了你。 　　“大四那年毕业旅行，原本定的是去伦敦，可是我突然就想起了南城的雨。 　　“毕业旅行之后，我收到了斯坦福的offer，可是你答应要来北城，我又很喜欢北城的雪。 　　“一个月前，你去西海，我每天都望着月亮，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地喜欢月亮，我只是在想那些你独自熬过的时光。” 　　他眼眸里的情倾泻而出，变成此生再也收不回去的汪洋：“季镜，不是你喜欢我，是我喜欢你！”他近乎虔诚般重复道，“是我喜欢你！” 　　季镜红着眼眶：“赵遥！” 　　她出声制止：“别说了！别说了！” 　　季镜泪如雨下，她在一片大雾中看不清前方的路。 　　“季镜。” 　　赵遥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那双眼里似乎含着这世界所有走不出的雾，这雾环绕在她周围，使她变得脆弱无比，他在大雾中出声道：“只要你愿意，就算玉碎，就算山倾，我也要和你走这一程。” 　　车里的音乐早已经换了一首，依旧是季镜分享在朋友圈的歌，是她最近的循环播放，迷幻的女生轻声低吟： 　　Past lives couldn’t ever hold me down 　　（过去的生活无法纠缠我） 　　Lost love is sweeter when it’s finally found 　　（重新找到失去的爱情，将会更加的甜蜜） 　　I’ve got the strangest feeling 　　（我有一种无比奇怪的感觉） 　　This isn’t our first time around 　　（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Past lives couldn’t ever come between us 　　（过去的生活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Sometimes the dreamers finally wake up 　　（做梦的人终究会醒来） 　　Don’t wake me I’m not dreaming 　　（不要唤醒我，我不是在做梦） 　　Don’t wake me I’m not dreaming 　　（不要唤醒我，我不是在做梦） 　　季镜在一片迷幻中看着赵遥的眼眸，他们四目相对，一同苦

　　第一章 暴雪时分 　　第二章 尘埃四起 　　第三章 向死而生 　　第四章 旧事如天远 　　第五章 雨条烟叶 　　第六章 山雨欲来 　　第七章 浮生若梦 　　第八章 相思似海深 　　第九章 曲终人散 　　第十章 雾暗云深 　　番外一 千里至此共明月 　　番外二 江月何年初照人 　　番外三 惟愿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