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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留光
字数: 272
出版社: 四川文艺
作者: 唯刀百辟
商品条码: 9787541171840
适读年龄: 12+
版次: 1
开本: 32开
页数: 298
出版年份: 2025
印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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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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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陈纵小时候挨骂,哭着要去寻死。但她又觉得不能白死,于是在日记本上一行行记下临终愿望。 最开始是想要一只达菲玩偶; 奢侈一点,是想要去迪士尼乐园; …… 后来则是,要和子夜接吻; 再进一步,便是与子夜结婚。 能做完这些,也算死而无憾吧? 子夜来了之后,愿望一一实现,直到“和子夜接吻”,便停了下来,止步不前。 陈纵以为子夜是上天派来的神仙,每天都好奇地望着他许愿:然后呢然后呢?
作者简介
唯刀百辟 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作品风格多变,擅长以特定的时代背景为引,书写格局开阔的题材。 代表作:《金山蝴蝶》《今安在》《飞鸿雪爪》等。 微博@唯刀百辟77
精彩导读
借月留光 唯刀百辟 著 第一章 放纵的纵 “多半这会儿谭天明已经带着陈老师在看前两期节目了。” “明天上午陈老师过口岸去组里补录嘉宾反应,下午还要赶回去上课。我看了他们学校课表,下午三点他有两堂课。” “在本部大楼。” “这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啊陈纵,不趁机和陈老师合个体都说不过去吧?“ “明天你跟我一块儿过去港市吧,在陈老师课上混个脸熟。他总不会是个脸盲,上午刚看完节目,下午就忘了我俩是谁吧?” “趁热打铁,咱俩再合体出个港市plog(全名为“photoblog”,也就是图片博客——用图片记录生活)。” “第二天节目播出时微博同步放送,应该能攒一大波流量。” 陈老师就是陈子夜。 钟颖同节目总导演关系好,总导演和金牌经纪谭天明相熟,谭天明是陈子夜朋友,为数不多能和陈子夜搭上线的圈内人。节目组原先请的明星嘉宾突然间塌了个房,谭天明在两岸圈子里都很吃得开,于是资方央着他请了陈子夜来补录。 因着这盘根错节的人脉,但凡有点子关于子夜的动静,钟颖总是第一个知道。 钟颖本身就是个网红。节目还没播,数她粉丝最多。她愿意带陈纵玩,就等于免费给她引流。陈纵当然感恩戴德。 陈纵手机搁在桌上,保持锁屏状态。 钟颖的微信消息没设隐私限制,一条一条蹦出锁屏。 屏幕亮一下,陈纵就低头瞥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的注意力全在餐厅壁挂电视上,里头正播着街头采访。 港市无新事,名人屁大点家事也能作文章。近年更少新人涌现,家喻户晓的老一辈名人数来数去还是那些,且一年少过一年。当年才子几十年过去没能成为老才子,仍还叫“六大才子”,殊不知最年轻的一个也已经值悬车之年,一个个都是此地繁荣的缩影。才子之首的陈金生,幸还健在,早起饮个早茶,也被内地路人访谈。短短十几秒视频,卖给翡翠台,又流传到网上,火了好几天。 举手机的人是一把年轻的声音:“令郎又接一档内地节目?或有进军娱乐圈的打算?” 陈金生穿马褂,吃芒果布丁,形容古典可爱,乐呵呵答路人:“他嘛,讲义气,朋友有难自然要帮。” 翡翠台主持人点评:足见兄友弟恭,父慈子爱。 网络上年轻人热评:陈老真是亲切和善,没有半点架子! 陈纵发出一声冷笑。 拿起手机,继续试图在短信框里编辑短信。 钟颖的微信视频适时的打了进来—— 陈纵思绪被扰乱,沉思片刻,点按接通。 天际通开的临时流量包信号不太好,半晌手机屏幕画面才稳定下来。 钟颖显然已经听了一阵她这头的背景音画——她周遭有人讲粤语,背后有外国人穿梭——钟颖皱着眉头想了会儿,问:“你在港市?” 不等陈纵回答,立刻又是一句,“你去港市做什么?” 显然已生出不满。 钟颖是节目五位女嘉宾里和她关系最好的一位。短短数月相处,不代表她们已经熟到必须让对方悉知自己行程的程度。钟颖对她的友善,或者说,控制欲,已经透过屏幕喷涌出来。 不知为什么,陈纵好像从小就有这种气质,很容易让亲近的人对她产生控制欲。 在这种文化环境下,有时爱就是控制,控制就是爱,大多数时候无甚差别。 爱操心也是控制欲的一种表现形式。 陈纵深谙此道,或者擅长于此,并不觉得被冒犯,乖乖报告:“我来见一个老朋友。” “哦,这会儿一起吃饭呢?” “没,还没见上呢。” “男的女的啊?” “男的。” “怎么回事啊这男的,不尽地主之谊,还让女孩子白等?” 陈纵摇头:“我还没跟他讲我来了。” “怎么不讲呢?” “太久没见,紧张。” “唷,真稀奇,陈纵竟然也会紧张?” “很多年没见了,不知从何叙旧,”陈纵拿叉子搅着土豆泥,“这世上也就这么个人会叫我紧张。” 钟颖一听就知道什么事,渐渐笑了,问:“你有他联络方式吗?” “有。” 钟颖想了想,给她支招,“来,我教你。你打电话给他,说身上没有现钞。那台计程车没有更新付款方式,刷不了八达通和信用卡。报个地点给他,叫他过来帮你付。” 陈纵渐渐展露笑颜,说:“好,我一会儿就去海港城外头找计程车。” 钟颖这会儿跟几个PD(Producer Director,制作人)多线聊天,也没把这事放心上。连着视频,随口感慨道:“不知道陈子夜神仙下凡,透过节目看我们这种芸芸众生谈恋爱,会做哪种点评。” 陈纵随口答道:“也许会觉得蠢?” 钟颖笑了:“求求男神,点评女孩子时温柔点。” 陈纵试着回忆了一下,印象里他一直很刻薄,刻在骨子里的凉薄,很难对众生温柔。 视频框最小化到右上角。陈纵斟酌片刻,在短信框内飞快打字,点击发送。 屏幕正上方,短信收信人的备注名称是——【最深的夜】。 谭天明这会儿的确正在拜访子夜。 八年前两人一道买入学府阁的单位,做了几年邻居。 子夜八年不挪窝,屋中陈设一如往昔。 用来投屏的手机,软件更新了一大半,仍还需十来分钟,多半也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陈年老物。 刚认识子夜时,谭天明以为他惜物、恋旧。其实不然,他只是懒得与时俱进。在这人人追赶潮流的时代,偏他这样特立独行,难免吸睛,自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气质鲜明的人物,资方自然喜欢。分明只是个素人,各大节目微博下头总有不少人问制作方——下一季能不能请陈子夜? 谭天明经手这档节目,也经由他找到了陈子夜。 子夜是谁,现代谪仙一样的人物,在流量市场属于有市无价。 结果资方找上门时,竟说什么子夜和那劣迹艺人“同类型”。 那种小偶像,自小去国外上学,没读完过囫囵高中,汉字都写不利索。 脸——脸也就那样。不笑时尚算能看,一笑,填充物呼之欲出。讲话更是尴尬,属于谭天明一天到晚都会劝其闭嘴的绣花枕头之典范。 哪里同? 大概也就性别相同罢。 饶是谭天明需靠昧着良心吹捧这类人挣钱,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赞同这等子荒谬话。 子夜——子夜倒是真好。 朋友的忙,子夜自然肯帮,倒白白便宜了这档子节目。 那小明星已经参与录制了两期。以免人物形象画面造成不必要的审核麻烦,制作方要求由子夜紧急补录嘉宾反应。子夜不了解个中规则流程,谭天明怕他讲话踩雷,白白因旁人的事被坑害,便自请上门解说这两期节目。 等待手机更新的时间里,谭天明在他屋中游走。 看看这,摸摸那。过会儿从餐台开了瓶霞多丽,问子夜明天有没有课。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拿了只杯子在他沙发上自如落座。 他没问子夜最近有没有新书在写,或者有没有每周两次去教会协会冥想。 两人心照不宣,一径沉默,等投屏的光亮起。 谭天明从他手头接过手机,从邮箱下载好视频,点击播放。 这是一档近几年很时兴的恋爱综艺。 录制地在深市和港市交界的海滨别墅。参演嘉宾要么出生在两市,要么是在两市工作学习的海外或归国留学生。素人嘉宾交流以普通话为主,也偶尔穿插少量广东话或者英文。为了配合节目调性,明星观察嘉宾也以会讲广东话的大湾区明星为主。 节目总共十期,每期时长约莫两小时。总共有五男五女,十位素人嘉宾参与录制。第一期上线三男三女,第二期四号女嘉宾登场,第三期轮到四号男嘉宾。节目过半,全员到齐。 听总导演预告,这一季进展又快又激烈,很有看点。制作方找上门来时,谭天明也看了两期,深以为然,否则也不会让子夜过问这类无聊活计。 第一期没什么亮点,故谭天明二倍速播放给子夜,顺带同他讲解一些录制心得。 “女二钟颖最漂亮,是MCN公司推荐来节目刷脸的。女三Amber是节目组选的新戏曲音乐剧演员,从小跳古典舞,所以节目组提供给她的服装也带一些这方面的元素。节目面向海外,所以制作方也邀请了外籍嘉宾,主打宣传中式古典文化。但制作方仍旧主推女一张雅骢——她从top10高校毕业,毕业回来在国内顶尖研究所做研究,是难得的纯素人。而几位男素人嘉宾都是节目方通过简历层层海选出来的,比较轻脚的肢体动作,使她的气质混似一只轻灵的猫。 三位男嘉宾在她跟前很好玩地一字排开,正不知怎么讲开场白。 女孩子轻轻开口:“大家好,我叫陈纵,是四号女嘉宾,金城人,最近来深市工作。” 男二Chris试图秀一秀中文:“哪个Zong?‘从众’的zong?” 女孩淡淡道:“‘放纵’的纵。” 男嘉宾难免心惊,对视一眼,意想不到外形温柔乖巧的女孩会有这样离经叛道的名字。 相顾无言,一阵沉默。 男一男二将自我介绍接了下去。 陈纵转头看向倚在吧台的男三周正歧。 周正歧从厨房端出一碟早午餐,隔着餐吧递给陈纵。 陈纵伸手接过,道了谢。周正歧又问:“茶还是咖啡?” 陈纵说:“咖啡,谢谢。”旋即又说,“你像个乘务。” 众人都笑了。 周正歧接梗:“可惜现在不让说职业。”端着咖啡过来,在她面前放下。 四人围坐在沙发上喝咖啡,这会儿既不能聊职业,也不让聊年纪,一时相顾无言,三位男士不知从何开口,镜头语言更是放大了尴尬。 就在这时,陈纵很自如地,将两条腿收了起来,盘膝坐在了沙发上。 三位男嘉宾眼神开始飘忽,镜头语言更是放大了心猿意马。 谭天明按下暂停键,“就是这里。” 将视频退回去几十秒,重新播放了陈纵盘腿的动作。 她长得不算出挑,论甜美远不及张雅骢,但胜在皮肤与发质极好。 瓷白肌肤,漆黑长发,像釉色极好的瓷器。 一举一动又极尽松弛,欲语还休。 起初以为她是个小明星,所以才不惧镜头,结果不是,是纯得不能再纯正的素人。第一次面对镜头,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松弛,本就就是种魅力。 更何况,她做了一个从男性视角看来,极具吸引力的动作。 谭天明第一次在跟制作公司收看到这个片段时,也流露出一种心笙神摇的姨母笑。那位小偶像,更是在节目上险些失去表情管理。好在他的片段之后会被剪掉,换成陈子夜的reaction(反应),否则定然成为下一个网络流传花痴表情包。 同时,谭天明又很好奇子夜的反应。 故播放片段时,不时回头打量他的表情。 两人都没有开灯。这会儿值年关,落地窗外港口燃放烟花贺岁。子夜支座在沙发里,剪影安静嵌在整幅海港焰火中,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直至节目画面里,陈纵整个盘坐在沙发里时—— 子夜冷淡的眉眼就在那一瞬间,微微生动起来。 死木逢春,难得有了点生机。 谭天明心道,果不其然。 终于喃喃下定论:“这个女的很厉害啊……” 子夜有点怔忪,问:“什么?” 谭天明问:“看到这里,你对女四观感如何?” “对陈纵?”子夜想也没想,脱口道,“有些乖巧,有些叛逆。” “她讨喜吗?” “有反差感,自然有魅力。” 子夜给出了一个典型文字工作者反馈。 谭天明点点头表肯定,旋即给出了一个演艺从业者的点评:“她观众缘应该会很差。” 子夜虽不理解,却没多言,洗耳恭听。 谭天明开始解释:“她不是投简历海选来的,也不是推荐来的。是郑导去美国时,在拉斯维加斯街头碰上的。当时撞见两个男的为一个女的打架,其中一个男的郑导还认识,是组里的摄制,预备要结婚了,这趟出来就是他婚前最后一次单身旅行。你说娱乐圈摄制,什么仙女没见过?分明要结婚了,在异国他乡几天时间,忽然就经受不住诱惑,为个女的搞得头破血流。更何况,要说多美,也算不上。郑导想她定有过人之处,这一季,说什么也把她找来了。” 陈子夜笑问:“现下观众不喜欢这种?” 谭天明道:“这个女孩子……很会,我也承认她很有女性魅力。但节目受众毕竟是女性,观众缘这种东西,强求不来。在竞争关系里,她不太会顾忌别的女性的感受,是现在网上小女孩很讨厌的所谓‘雌竞’人设;加上她们觉得感情应该讲先来后到,她是女四,在竞争关系里没有半点优势,网络观感可能极差。兼之她背景不算很干净,经不起深挖;郑导拿她当卖点,等和其他女嘉宾竞争起来,很容易被骂上热搜……总之你讲话注意些,别因为这个踩雷。” “这么多门道。” “是啊,我综艺王的名头不是白混的。” 节目继续播放,男三周正歧这才才终于自我介绍,“我叫周正歧,方正的正,歧路的歧,申城人,在港市工作。” 颇有点压轴的意思。 陈纵正不知如何接话,男一在旁边莫名嘀咕了句:“方正的正,放纵的纵。” 男一男三竞争女一,男一情场失意。这会儿情敌与新人看似要擦出火花,男一看在眼里,话讲得多少有点酸。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陈纵接了话:“像那种电影里的老道士跟女妖怪,听起来完全不搭噶。” “女妖怪。”子夜看笑了。 谭天明本以为这差事会令他无聊,心里始终过意不去。到这儿也松了口气:“有时闲着没事,看看别人谈恋爱,也挺好玩。” 子夜看得专注,闻言嗯了一声,脸上仍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投屏里陈纵轻描淡写化解尴尬,围坐的男嘉宾皆松了口气,微微笑着看她。 男二Chris带起话题,询问众人最喜欢的电影。 男一说:“星际穿越。” 周正歧说:“《信条》你们看了吗。” 四个人顺理成章去了公寓里的电影放映室放《信条》。 电影看到一半,三位女嘉宾回家,寻人寻进电影放映厅。小小的幽暗的空间,三个男人闲适地坐卧在地上;一个陌生女孩抱着抱枕坐在较远一点的地方,闻声回头笑了一下,低头和身边人讨论剧情。气氛自然融洽,仿佛一群熟识老友。女嘉宾们有了一丝危机感,三人商议一阵,一道进去观影。电影本就不好懂,这会儿半道入场,越发满头雾水。几人交头接耳,张雅骢试着从熵增和祖父悖论的角度给两位女士解释电影,收效甚微。以至于将两位漂亮女士在镜头前逼出了连天的哈欠,张雅骢终于闭嘴了。 这时,陈纵转过头讲:“简而言之,不算恰切——你们把这当做一部时下最流行的‘兄弟情’电影,两位主角,也就是男主,和他的好朋友,一个顺着时间的河流而下,一个逆流而上。打个比方,以免剧透——时空错位,也注定了情感上的bad ending(坏结局)。” 张雅骢想了一下,觉得这番解释并不妥贴,也不到位。张了张嘴,似想说点什么。 女二钟颖道:“本来没兴趣,你讲得我都想去刷一遍了。” 女三听到最后眼泪都要下来了,很不好意思:“我怎么哭了?” 于是张雅骢适时的闭上嘴。回过头,发现周正歧坐靠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盯着陈纵。 陈纵讲完话,无所谓的扭过头去。昏暗的小屋,黑底的谢幕、白色的鸣谢在她洁净小脸上飞快地、安静地滚过。她披了毛毯,挽了丸子头,留给镜头一个毛绒绒的背影。 子夜开口:“这不挺好的?哪里不妥。” “这里是看不出什么,”谭天明眯着眼快进,“你猜猜第一夜她选谁?” 子夜摇头:“我想不到。也许周?他做早午餐,选他以表感谢?” 谭天明留了个悬念。 “你再看这里。” 说罢快进到女嘉宾宿舍夜谈。 钟颖友好询问陈纵:“你刚来没一会儿,应该都不太熟悉。名字能对上号吗,会不会选错人?” “你们都美得很有辨识度,我都记得。但那几个,我就说不好了……”陈纵笑着扭过头,漫不经心问张雅骢,“Arya,你选谁?” 两位女嘉宾慌忙阻止:“这个不兴问的。” 谁知道张雅骢力排众议,很笃定地讲:“我选周正歧。” 陈纵确认了一遍:“男三?” 张雅骢点头。 子夜:“这个应该不能播?为什么剪进去了?” 谭天明笑:“对后续情节有重大推动作用。” 谭天明快进到最终结果公布。 周正歧仍坚定选择了张雅骢。 子夜有些不解:“为什么?” “我说过,他很聪明,也很笃定,”谭天明道,“因为圈粉。” 子夜笑了一声。 说话间,节目又播出一程。张雅骢也异常坚定反选了周正歧,其余并无悬念。 而进度条走到陈纵的选择时,一条大大的红心箭头指向了周正歧。 屏幕将这三角关系放大再放大,以至于有了震撼的效果。 剧情终结。 子夜脱口一句白话,语气微愠:“搞乜鬼?十五分钟前,名同人都对唔到。十五分钟,人哋拣乜佢又跟住拣……考试抄答案呀?” (搞什么?十五分钟前,名字跟人都对不上,十五分钟后,别人选什么就跟着选,考试抄作业?) 谭天明没接话。 他有点诧异。 子夜不爱讲白话,谭天明常年在内地奔走,国语也全无口音,故两人在一块儿,不太讲白话。 而且,子夜此人人如其名,冷静得像能吞食一切声息的子夜,不太有什么情绪起伏。 这会儿急急讲出这么句,只能说,他是真的有些着恼。 子夜代入了。 只能说天意难测,又或者这女孩子真的很厉害。饶是他铺陈了许多她的坏处,子夜不知为何还是代入了她。 片子是预录制的,没有片尾和预告,放完即止,子夜的公寓也就在这种突兀的断章中陷入黑暗。 那条信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手机连接了音响,简讯提示音有如天外来音,将正在神游的谭天明吓得不轻。 正因如此,也很难注意不到屏幕上方的消息。 南北:哥。 哥? 子夜是陈金生独子,这世上谁会这么称呼他? 表亲?陈家直系亲属子夜尚且不常与之往来,遑论旁人。 南北:我在港市,没有现金,付不了车费。 “哥”这个字,至亲至疏。 谭天明明白过来:亲姊妹叫他“天明哥”;工作往来的人也会套近乎叫他一声“哥”——故发信人要么和子夜极亲近,要么完全不熟。 南北:你住哪里? 南北:我叫司机开过来,你帮我付一下好吗? 南北:我不认识别的什么人…… 眨眼的功夫,“南北”的消息连进来三条,看得出真的很急。 谭天明转头看向子夜。 子夜盯着投屏,很宁静地看了一会儿,方才弯身,拿起手机回复。 谭天明移开视线。 “叮”地一声,伴随房间一亮,谭天明终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发现是一条消息失败提醒。 “您尝试给用户【南北】的‘在哪’信息发送失败。” 还附带一则官方温馨提醒。 “对方已将您屏蔽/加入黑名单。“ 谭天明是很坦荡的人。见惯子夜受人追捧,这会儿免不了幸灾乐祸,“你也有今天?” 子夜脸上无甚表情。过会儿却笑了,有些自哂的意味。 很快,【南北】很贴心地分享了一则位置信息——嘉拿芬道的利嘉大厦。 至此,谭天明已然好奇心爆棚,想见识一下这个“南北”究竟什么来头。 便试探着问了句:“若不想见,又担心对方处境危险,不如我替你出面去应付。若对方之后还纠缠,我也可替你打发。” 子夜又安静坐了一阵,不知在想些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异常疲惫。半晌,子夜终于找回些许社交力气,答道:“不用,我可以应付,谢谢你。”方才起身,随意套了件风衣出了门去。 风衣搭家常衣裤——还好,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 谭天明这样作结论。 尖沙咀这一带多老街。礼拜六八点时分大约是个好时辰,狭小街道上又安插了个地铁站出口,单行道上车辆近乎寸步难行。 红白的的士停在街边,后车门开了一扇。女孩子站在车门不远处,机车外套与黑色骑士靴之间是纤长的腿,肤色是本地少有的白;上衣下沿露出若有若无的短裤边缘,主打一个下装消失术,着装是本地少有的花里胡哨。兴许是内地网红——从地铁站出来的行人十有八九回头将她打量,多半这么想。 陈纵站着等了一阵,裸露在外的两条腿一会儿就没了知觉。 她像不知道冷,有时半个身子探进车里同的士司机闲聊两句。这趟司机是个尚算英挺的年轻男人,在此地耽搁了总有二十分钟,竟没着恼。还有功夫递上名片,叫她与朋友下回来港,可打电话给他——做生意与搭讪漂亮女孩两不误。 两人已然聊了一阵,一人粤普掺杂,一人拿着翻译器大音量播放,惹路人频频发笑。 这会正说到她朋友:“你嘅朋友……喺大学读边课(你朋友……在大学念什么书)?” 陈纵以夹生广东话自信回应:“佢……教书,唔喺学生(他……教书,不是学生)。” 发音到底古怪了些。司机偏了偏头,有些发懵。 陈纵掏出手机,拿粤语翻译器翻译后文,正准备播给司机听。那一瞬,像有名人出街,被人认出,人声忽然喧嚣,间有年轻的声音同什么人打招呼。 “陈生晚上好。出嚟买宵夜(出来买宵夜)?” 那人闲适答了一句:“宵夜甘早(宵夜这么早)?” 话音略显沙哑,有别于从前,也没听过他讲广东话,陈纵却顷刻辨认出,抬眼往人群一望,又触电一般收回视线。 对方已然寻到目标,径直往街边的士走来。 侧镜映出橙红车道,映出靠近的修长人影。陈纵心有所感,没有动弹。 司机却似乎认出他,试探招呼:“陈子夜陈生?” 陈纵让开些许,背靠车窗,尝试与他对视。 来人在近前停驻,视线轻轻落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果这一幕是一部三俗电影,导演一定要在这镜头上挖空心思——灯光就位,群演定格,背景在霓虹闪烁下渐渐模糊。特写镜头给两张脸,两双眼,一眼万年,演员眼神交汇的瞬间里如同念诵史诗。还要声情并茂,还要播放情感战歌,好使观众声泪俱下。 可惜饶谁看来这都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见面。两人面上皆波澜不惊,和见街上陌路人无甚分别。 的士司机以为他搭车,抱歉讲了句:“唔好意思,阵间要去尖沙咀交更,过唔海(不好意思,待会儿要去沙尖咀交班,不过海)。” 于是甚至连一句寒暄也没有,男人就已移开视线,同司机闲聊起来。 子夜答:“唔紧要,我接人,唔搭车(不要紧,我接人,不搭车)。” 司机随他话语又看向陈纵。 俊男靓女站一处便是风景,过路人也早已将二人频频打量。 这风景另有微妙之处。儒雅青年和机车少女——两人风格如此迥异,颇有反差,却又某种程度十分相像。 不是说外貌,外貌并无相似之处。 也不是着装,着装风格更是全然不同。 是一种极为雷同的剔透气质,由斯文的谈吐言语间不经意流露。 司机也很好奇,自然而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佢喺陈生细妹?”(她是陈先生的妹妹?) 子夜被问得愣了一下。 “表妹?戴小姐?”司机旋即看向陈纵,揣测她身份是定居海外的知名女性文学畅销书作家陈沪君小女儿,年纪也对得上——难怪不讲白话——顿时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陈纵不答,看向子夜。 听见他答:“唔喺。” (不是) 对方又问,“女朋友?” 仍是那句:“唔喺。” (不是) 司机不敢再多八卦,笑着打哈哈:“我走漏眼,唔好意思(我看走眼了,不好意思)。” 气氛对陈纵来说有些尴尬。她垂眼听闲谈,没有多话,也没想着将自己从这“不知道是陈生何人”的尴尬身份里摘出去。 沉默时分,陈纵才接了话头:“刚才他也问我你是什么人。我说……”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子夜也很好奇:“你怎么讲?” 陈纵按了手机播放键—— “佢喺中文绑教书,上堂时课室塞到爆(他在中文系教书,上课时教室学生塞到爆炸)。” 熟悉而机械的谷歌翻译腔在最大音量下放送。 像看了什么无厘头电影,司机骤然大笑起来:“不错。陈生好靓,真人靓过上镜,教得功课,写得好书。” “多谢。”子夜自然道谢,递去车资,又问:“和朋友吃哪家?” 陈纵意识到后头那句国语是对她讲的,望一眼街边漆黑店面:“约好在翠华见,谁知歇业了。 早歇业八百年了。 “係咪傻仔(是不是傻子)?” 陈纵听见他讲了句广东话,没听懂,偏了偏脑袋。 司机跟着笑了起来。 子夜没解释,又问,“换家餐厅?” 过口岸换手机卡,联系不便,餐厅也只得在这附近找。 司机倒是好奇:“依家好多人礼拜日坐车去深市吃喝玩乐?嗰边好食又唔贵。”(现在都周末坐车去深市,那边好吃又不贵。) “有几间唔错(有几家还不错)。”子夜仔细想了想,“或者,银龙,陶源?” “附近冇乜好茶餐厅。” (附近没什么好茶餐厅) 也是,这片多印度馆子。 司机绞尽脑汁,灵机一动:“或者Home Sister Family?价钱合理,任食打边炉唔过500蚊(打边炉随便吃不会超过500元),可以去试下。” 陈纵立刻说:“你带我过去?” 子夜说好。 过了上一趟地铁到站的人流高峰,这会儿上人已少了些。子夜走很快,向来也没有等人的习惯。陈纵也没急着跟上,落下一程,视线长久落在子夜身上。 子夜觉察到她的目光,没多言,渐渐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方才讲了句:“这两年好很多,但仍旧不如内地便利。” 陈纵没应。 子夜静静等了一阵,久没等到她出声,主动问:“想说什么?” 陈纵笑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问候对你来说太俗。你大可随便说点什么,我分明提供了很多素材,才敢来找你。 对我如今的人生,恋爱,你半点都不好奇吗? 你对我这个人,就不好奇吗? 子夜亦笑了:“我该问什么?” 陈纵难掩失望,整张脸耷拉下来。 “问你问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子夜偏过头,“为什么?” 陈纵语塞。半晌,半晌,才开口:“我想喝便利店饮料。” 听语气好似半夜被只流浪小猫碰瓷。子夜失笑,领她进街边便利店挑饮料。 便利店在放内地仙侠剧,老板听见声响,从柜台后抬起头,道:“陈生晚上好,一共卅七蚊(一共三十七元)。” 这一路谁与他仿佛都很熟,也许子夜看她,与过路人也无异。 子夜付钱时,陈纵终于没忍住讲了句气话:“陈生陈生,人人都认识陈生,不愧是住热搜上的男人。”酸溜溜宛如个不得志的前任。 冷言冷语出口,她冷着脸,不让翻沸的情绪到脸上来。 子夜却没理她,低头翻找什么东西。 半晌,将什么东西,连同手头椰青水、葡萄乌龙、蜜瓜豆奶……花花绿绿的饮料,一道给她。 陈纵垂眼,发现是一沓港币,大额零钞都有。 子夜解释:“下次过来,记得带多港币,不要忘了。” 陈纵故意气他:“要是又忘了呢?” 子夜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 垂头瞧她,半晌无奈笑了,如应付什么难应付的后生。 “那就打给我。” “我还能找你吗?” 子夜道:“记得提前移除黑名单。” 陈纵脸上神情松动,原本攒着的劲叫这话缷了个干净,内在的柔从眼里流泻而出。 她一瞬不瞬看着他,似也想看破他面具下的别样情绪。 子夜八风不动,示意她进店里:“外面冷。” 陈纵没舍得立刻就走。 子夜却毫不留恋,讲完这话,转身,过街,进地下停车场,很快消失在视线。 陈纵在外头站了会儿。街上风很大,双腿冻得通红,她却没什么知觉。转头踏上台阶,整个人飘飘忽忽,只管下意识的往前走。 直至侍应到嘴边的,“请问几位?”变成了一句关切,“你还好吗?” 陈纵伸手抚脸,摸到一手滚烫,还觉得困惑。我怎么哭了? 想开口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泪水随之滚滚而下,渐渐再也止不住。 自知失态,就近寻了空位坐下。侍应也没多言,由着她胡乱坐下,替她清空餐台上的脏盘,随后又去厨房端来一碟芒果布丁,一杯热鸳鸯,以及主厨做多的一份车仔面,轻声安慰,“你听好:今日大事,来日也都只不过剩一小小,没什么大不了。” 邻座客人也关切问道:“还好吗?” “怎么了?” 陈纵摇摇头,答不上来。 她用了很多天来消化这一晚,直至某天钟颖突发奇想,问起这一夜她与故人重逢的感受。那时,只剩一句平平淡淡的,“我以为他那样一个人,长不成这样一个正常人。” 子夜,终于长成了一个情绪稳定的大人。 陈纵试着从很多角度来切入这一个离经叛道的故事。 是从十二岁的炎炎夏夜,她结束了市里暑期文艺演出,带着滑稽浓妆,穿着亮晶晶的芭蕾裙,跟在爸爸身后走进那间小院讲起? 是从她意识到自己懵懂爱意的那天讲起? 还是从二十岁彻底断开一切联络那一天说起? 却都不对。 准确的叙述,应当是一句对如今的陈子夜最简明扼要的描绘:他终于长成了一个不好不坏,无甚稀奇的正常人。 第二章 第二天,陈纵并没有如约和钟颖去陈老师课上打卡。而是借口着凉,比开课时间晚到一个钟。跟随旁听生,在门廊外长廊上坐着。在他隐隐约约,略喑哑的声线中,模模糊糊听了半堂文学理论课。 恍惚间,陈纵几乎以为时光倒退十余年。港市的阳光和金城一样充沛,本部大楼和爸爸盖的“冂”形小院有些雷同,天井里头也有葱翠的热带植物。子夜在窗前温书,话音平仄有序。她在芭蕉树下打盹,场景有种诗性。 这首诗从十六年前延续至今,搁笔待续。陈纵想让它继续书写下去。 前来参观校园的游客,当陈纵也是学生,好奇问她这是哪位名师的课,怎么这么多人? 怔忪间,已有好心人替她作答:“当然是陈先生的课呀。” “陈先生名作子夜。”伶牙俐齿的中文系女学生接着解释,”因这一层,中文系必修书目《子夜》常年无休,被借到线装书命悬一线,简装本开枝散叶。也不管陈生名字是不是出自这二字……足可以证明,至少在这间学校,陈生人气高过《子夜》。” 说话间,放课零响,子夜一刻不停留,娴穿过人群,恰到好处地躲开了平日不用功、临期才拥上来追问考核重点的学生。游客起初还疑惑不解,直至震慑于陈老师气质,一瞬间也懂得了他的课室为何如此热门。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陈老师,陈纵也是。 昨夜短暂重逢的悲怆早已烟消云散,陈纵脸上渐有笑意。 陈子夜不是这本《子夜》。 他万众瞩目,她籍籍无名——这些年两人相处,似乎总是这种模式。但问这世上谁最了解子夜,陈纵自信不会有人比她知道更多。 真好,哪怕只是因气质卓著,至少在这间学校,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他是否是“陈金生独子”。他似乎已经可以脱离陈金生,独立地活下去。 陈纵呵地轻笑,抒出一口胸中郁气,站起身,随放课学生一道下了山。到的士站时,才发短信给钟颖:“我到了。去吃哪家?” 那个周末,陈纵和钟颖在港市随意吃了几家网红推荐的热门餐厅,潦草结束行程。钟颖主要是来陈生课上合影留念,陈纵目的不在打卡,也都无所谓。深市离港市近,两人约好下次得闲,提前做好功课,来港市短住几个礼拜,争取每日都有vlog放送。 子夜始终不曾联系过她。工作的忙碌冲淡了些许失落,陈纵也常常自我安慰,不打紧,你预料到的,不是吗? 何况一切才刚开始。 钟颖也有得忙,直至第二个周末,节目播出前夕,才和陈纵见上面。那天周正歧邀众人去他的公寓一道吃饭,顺便一起看节目播出,时间约在下午五点。陈纵婉拒了几位嘉宾开车接送,提前两小时去了图书城闲逛。趁节目热度,子夜的书被搬到一楼大厅,被几位网红历史学家的书夹在中间,再被一圈花花绿绿的网络小说抢尽风头,显得像一排低眉顺眼的蒙尘古人。陈纵一早问过,说这家还留有两本亲笔签名本。陈纵在那堆书里找了半天,没找到贴有“作者亲签”的小logo。叫来书城管理员询问,才知道深市多文青,签名本不巧昨天卖光。 陈纵只好随意拣了本《借月》普本,在柜台借笔,在空白环衬写上:陈-放纵的纵,赠周正-歧路的歧,不要客气。 旋即装进纸袋,乘公交直达周正歧家楼下。 周正歧早早候在站台,脖子上还挂着围裙,在人群里颇惹眼。陈纵一见他就想笑,一路从巴士站和他笑闹着进了公寓门。屋里众人正围坐着看电视,门一开,一个个怨声载道,“我们怎么没这待遇?” 陈纵问:“怎么?” 男一许瑞道: “他借口做饭,任谁来了,都叫旁人替他跑腿下楼开门。我第一个到,他竟叫我等别家住户来了再趁虚而入。” 大家都笑得不行。 陈纵自然而然打趣:“我咁特别(我这么特别)?这招不得留待接Arya时再用?” “别人三点就到了,”钟颖朝厨房努努嘴,压低声线,“被使唤到厨房干活。” 陈纵咯咯直乐:“朋友如手足喽,当然要重视些我。” 周正歧全然不理会,乖乖站在门口拆陈纵带来的礼物,拆出一本书,在手头扬了扬,冲众人道:“我对她多好呢,她倒好,头回上门,就送本书打发我?” 陈纵也有话说:“你不是钟爱陈先生吗,难道叶公好龙?” 周正歧道:“几岁了,现实些,我平生只好纸钞——哟,连签名书都不是。上头写了什么?” 众人都探头来瞧。 周正歧大声念出:“陈——放纵的纵,赠周正—歧路的歧,不要客气。” “别人Arya带了瓶编号1978的Richebourg(里奇堡,一款红酒),”钟颖比了个六,“这位数。” 陈纵道:“她是谁,我又是谁?” 众人大喊陈纵鸡贼。 唯有周正歧笑容渐敛。过了阵,方才好奇问道:“陈纵,你的陈字,写得怎么跟陈先生一模一样?” 陈纵愣住,往嘴里塞了粒坚果,咀嚼了会儿,方才缓缓应答,“……有吗?” 周正歧道:“你等着。”转头进卧室,寻了本《毗舍阇鬼》签名本出来,摊开两本书,放到众人跟前。 陈子夜,陈-放纵的纵,两个陈字虽大小不一,但起笔,转折,落点,轻重,大小,粗细,均如出一辙。 众人皆觉得好玩不已,“这两个陈字,怎么会这么像?” 陈纵盘膝坐在沙发上,抱着零食盒,化身无情的吃干果机器人,懒散答道,“说明本人,我,陈纵,也有选录入二十一世纪备受瞩目青年文学家的潜质。” 众人放下本,开始耻笑她。唯有周正歧仍捧着两本书细细辨认着。 陈纵吃着干果,目不转睛盯着他,脸上渐有警觉神情。 彼时张雅骢四下打量,见到陈纵,展颜一笑,凑到跟前,亲近地问:“陈纵姐几时来的?都没同你打招呼。” 钟颖道:“她也没大你几岁。” 张雅骢道: “那也是姐姐。我看到她就亲切。” 钟颖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险些脱口一句:光看脸看不出来。 陈纵立刻开口打断这位美女:“我本来就是姐姐。何况我喜欢当姐姐。” 钟颖神色诧异,脸上表情分明是:真的吗? 陈纵又笑嘻嘻补充了句:“我这辈子还从没当过姐姐。” 钟颖就知道她没这么好对付,顷刻扭过头去,狂笑起来。 时间临近夜里八点,终于有人发现十位嘉宾只来了六位。 张雅骢捧着菜,一一端上桌,远远询问:“还有几个人呢?”俨然女主人架势。 毕竟都是一帮年轻人,这会儿正闹作一团,一时无人理会她。陈纵抽回神思,答了句:“一个今天长周末,还在公司加班,抽不开身,晚点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地铁过来;一个这礼拜去维也纳演出,还有一个,当然是陪着一道去欧洲了。还有一个,好像朋友婚礼,去哈瓦那过圣诞去了。” 男四张靖羿开口就来了句:“六个人,只得凑出一对。” 许瑞环顾四周,更是语出惊人:“一对半。” 张雅骢涵养再好,这会儿也做不到面不改色。脸上笑容一僵再僵,方才试图从周正岐那儿找补, “阿歧,快八点钟,要不要开饭?” 周正歧仍未答。 陈纵目不转睛,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半晌,周正岐终于开口,“张雅骢,你来看,这两个‘陈’字像不像?” 陈纵简直替张雅骢松了口气。 张雅骢瞧了瞧,咦地一声, “陈先生字真好看。” 立刻回头看陈纵,“你仿过陈先生写字吗?” 张雅骢救了她,她爱张雅骢至死不渝! 陈纵展颜一笑,顺着台阶就下来了:“是啊,以便过几年也成为另一位陈先生。” 张雅骢也顺势放下两本书,将周正岐注意力带回餐厅,招呼大家:“该拍照的拍照,该P图的P图,一会儿该专心吃饭,收看节目了。” 钟颖一早拍好集体照,借口透气,拉陈纵躲到楼下聊天。 “他俩怎么回事?” 陈纵有些发懵:“他俩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 钟颖换了个说法:“你们三怎么回事?玩多角关系呢?” 陈纵咯咯直乐。 钟颖又问:“张雅骢一早巴巴赶来洗菜煮饭,给他打下手。周正岐一听到你来,叫张雅骢去给众人当烧饭婆,急急下楼接你……他怎么想的?” 陈纵道:“他怎么想,关我什么事?你问我,不如去问许瑞,他俩关系好。我哪里又知道他什么意思?” 钟颖拿手背打她一下:“你还笑?不晓得避嫌?” 陈纵道:“摄像头我都不避,还避嫌,我是周芷若吗,‘我问心有愧’。” 钟颖语塞:“……搞不懂你们这些文青。”拉起她手,“快开播了,走,回去吃饭。” 周正岐备了十个菜,京川鲁豫粤,有辣有鲜咸,还点了份蒜香麻小,开了两瓶茅台,移动电视搬到餐桌前,节目嘉宾正互相介绍,桌前众人已小酌两杯,气氛正好。 明星嘉宾前往滨海公寓参观。滨海公寓人去楼空,但节目重要信物保留下来,留给嘉宾无限遐想。电视机前众人见到旧时记忆,或酸楚或甜蜜,也都有无限感慨。直至画面定格在书架上一本重要线索——《借月》书脊上,左右两本网络作者言情小说《山上雪》渐渐模糊。 画面一转,来到了演播厅。主持人介绍完前几季常驻嘉宾,之后忽然道:“——以及欢迎我们这一季的新朋友,港城大学中文系副教授陈子夜陈先生!” 电视机前众人闻声惊呼。 周正岐狂喜以致失语,径直看向了陈纵。 张雅骢算不上陈子夜铁粉,却表现得比周正岐雀跃,捂着嘴尖叫,一把抱住身旁人: “周正岐?周正岐!你看到没有!” 钟颖早料到这一幕,早已举起手机,记录众人反应。 周正歧敏锐得很,拿手挡了挡摄像头,偏过头质问陈纵:“你一早就知道?” 陈纵淡定坐着剥虾:“也就上礼拜。” 周正岐抓起抱枕起身就要打人。 陈纵反应也快得很,一瞬站起来一蹦三尺远,戴着一次性手套,手头还抓着剥了一半的麻小。 众人都拉周正歧,“周哥,冷静,冷静,” 周正歧气得额头暴青筋,隔着张桌子骂陈纵:“你就这么对我?” 陈纵安抚道:“这不想给您一个惊喜吗?” 周正歧一个枕头就要砸过去。 陈纵生怕殃及她剥好的虾肉,忙不迭带着壳就塞嘴里,两手高举,“周哥,息怒,别脏了您的家居布艺。” 周正歧看着她就发不出火,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就遇到了你这么个奇葩?” 钟颖看热闹不嫌事大,举着手机跟拍起哄:“打起来,打起来!” 就那一瞬祸水东引,枕头准确地砸到了钟颖手上。 笑闹间,明星嘉宾自我介绍已被众人错过大半。 众人转移阵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专心看节目。这一季节目组转了性,大发慈悲,首播直接放出两期。 第一期没有陈纵什么事,她只顾窝在沙发角落,间或发出一声两声感慨:“原来我来之前你们是这样的。” 大家都笑:“你来之前,我们都束手束脚的,有点放不开。后来有你这么个垫底,症状也都好多了。” 看到许瑞出场自我介绍,陈纵好奇:“Siri这名字不是你自己取的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叫的?” 许瑞嘘声:“不兴剧透。” 就这么插科打诨到第一期临近收尾,三男三女投票前,在电影放映厅有短暂夜谈。 “养猫还是养狗?”——很简单一个话题,却也能深入浅出,很有讲头。 周正歧爱猫,钟颖养猫,许瑞和Chris养狗,张雅骢猫狗双全……几个人在节目上早已各抒己见,又从猫狗说到人,说到爱情。但蜻蜓点水,很快带过。 身为女四的陈纵和男四张靖羿没有参与讨论过这个话题,被迫回答了一下该问题。男四因为是民航飞行员,爱猫爱狗,却也有心无力。 轮到陈纵,她说:“我养五只猫,三只狗。但是都在美国,没法带它们给大家撸。” 周正歧道:“大户人家!” 陈纵乐了:“你口口声声爱猫,你的猫呢?还说不是叶公好龙。” 周正歧正要回嘴,主持人忽然间cue(提示、提及)到陈子夜,问他:“子夜喜欢猫还是狗?” 众人皆安静下来,屏息听他回答。 他答道:“都不喜欢。” 不及主持人发问,他又接了下去,“喜欢也养不活。爱莫能助。” 电视机前后的听众都陷入一阵沉思。 钟颖问在座几位忠实粉丝:“这是说宠物还是说人?” 连周正歧也犯懵:“不懂。” 钟颖笑了:“都怪陈子夜,长了张不论说什么都别有深意的脸。” 虽然是匆忙补录,但看了一期下来,子夜作为点评嘉宾,几乎没太多存在感。身为铁粉的周正歧难免失望:“陈老师好Calm(冷静)。” 明星嘉宾里有位港星和谭天明私交甚好,知道子夜第一次纯素人上镜,又一早被天明剧透,很难有什么让节目组满意的reaction,立刻讲故事救场:“早几年谭先生请众人去他家聚会,夜半两点玩到正嗨,忽然门铃声响。我和家英打开门,门口站着个英挺男子,就是脸色糟糕到好似要来索命……眼罩,睡衣,又颇为好笑。家英请他一齐进来玩,他好似没听见,过半天才掏出只耳塞,问家英,‘你讲乜嘢(你说什么)?’家英多社牛一女子,将她都吓到。下回玩游戏,说输了做什么,我就讲,‘输了叫家英去邻家要电话号码。’他睡眠这样浅,谁吵到他,看起来多半会杀生。他不肯养,也算少些杀业。” 电视里众人都大笑不已。 主持人准确抓住重点:“黎家英想要陈子夜电话号码。” 大概又会成为本节目第一期热搜预定词。 女星掩嘴:“是我想要子夜号码,故才这么差遣家英……是不是,子夜?” 子夜适时帮腔:“我记得不曾有人上门要号码。” 主持人道:“当然,她们都说了,‘不敢’……” 逐渐热络的气氛里,第一期节目临近尾声。三男三女喜好颇明显,基本没有人选错。 这选项令客厅氛围略显尴尬,众人纷纷低头看手机,检查微博粉丝增长。陈纵事不关己,拿手机拍摄心动连线图,预备发到群里:“快,一人给我一百块封口费。” 钟颖扑上来将她摁进沙发里:“老娘对你多好,微博plog还@你给你引流,你不好好转发微博感谢老娘,还要我给你钱……我告诉你,你提砍刀上街去抢,钱来的更快点。” 陈纵从沙发缝里探出只手:“让我看看,涨了几个粉……哇,破万了,谢谢颖姐!” 她这样笑话旁人,佛系如许瑞忍不住想要怼她:“你先别得意,别人‘正声雅音’超话都有一点二万粉。” 众人品味这个CP名,“正,正歧。雅,雅骢。” 周正歧闻声低头去搜索超话名,而张雅骢视线很早就没有离开过手机,刷手机的同时控制不住地微笑。 之后半期节目比较平淡,也没太多观点的抒发。在座六人要么早已熟知剧情,要么对他人故事没太多兴趣,又都不是自恋的人。习惯了熟知的人在镜头前的局促,这会儿关注点都不在电视节目里,而更注重当下相处。玩了两回筛盅游戏,小酌几杯,两瓶茅台早已见底,又调了些琴酒喝,大家渐有些上头,讲话也更大胆。 彼时电视正放到陈纵登场,剪辑有意无意放大男嘉宾微表情。张雅骢熟知周正歧,也看出他面对陈纵的反常。故广告时间里,她很直接地问周正歧:“你在节目里说你的理想型是外表清纯小巧,乖巧会念书的女生——现在你觉得,我和陈纵谁比较像?” 另两个男的怕周正歧尴尬,都说:“哇,不要聊这么尖锐的话题吧。” 周正歧却无所谓,很直接地给出答案:“其实后面还有个但是——‘但是反叛主义,勇敢追爱,与外在反差十足的女性。’我那时没来得及说,后来想说,却来不及了。” 张雅骢说:“所以你言行不一,也喜欢表里不一的人。” 周正歧道:“至少我在节目里始终奉行我说出来的话……我承认我是个伪君子。” 气氛逐渐凝重,许瑞适时岔开话题:“嘘,小声些,陈先生讲话了。” 彼时节目正放送陈纵盘膝坐上沙发,摄像头捕捉到三位男嘉宾心笙神摇,甚至观察室两位男明星更是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被她举止所吸引,直言感慨:“她非常非常有女性魅力!” 连钟颖都对陈纵刮目相看,对她随时随地盘腿的习惯性小动作进行批评:“有这种绝杀技,怎么不教教我?” 陈纵喝到有些许微醺,抱着抱枕安静坐在角落,眼睛亮亮的,无论旁人怎么奚落她,她只是认真看电视,不搭腔。 观察室另一位以爽辣嘴毒著称的女星江汀却对她行为并不赞许,表示:“但我感觉,这个姿态并不雅观。何况面对异性的陌生人就脱鞋、露出光脚……也并不是十分得体。” 节目组邀请来的心理学专家适时补充解释“性张力释放”:“她这一举动,可以称之为女性‘性张力释放’行为。这些极富魅力的行为,比如女孩子撩头发,抹口红时抿唇,更进一步,如邱淑贞发牌、李丽珍喝汽水……又比如男性扶眼镜,扯领带,等等,都是一些性张力释放时刻。这些举动或有意,或无意,都在散发魅力。而是否要释放这类行为,取决于性张力释放的主体——” 江汀道:“所以这个女孩子在当下镜头前,选择了释放张力这一行为?” 话锋渐渐对陈纵不利。 心理学家又补充说明:“先前我举例的张力释放行为,有些得体,生活中随处可见;有些却不得体。如何判断行为的得体性,一个很简单的检测方法——你能否在餐桌上,在父母面前做出这一举动。” 几位明星嘉宾窃窃私语,讨论这一举动的“得体性”——镜头场景是公共的,在餐桌上面对陌生人,也属于举止应当庄重的场合,所以这一行为不得体。 就这问题始终不发表看法的陈子夜,这时却忽然笑了一声。 画面切到主持提问:“刚刚这个画面过去时,我注意到子夜笑了一下。子夜,能跟我们说说为什么会笑吗?” 子夜很快解释道:“我想到我妹妹。她从小和爸爸长大,没人教她女孩子该是什么样子。不论去哪,不论吃饭看电视,所到之处,双腿随时随地盘到坐具上。我母亲严格,又爱说教,总见不惯,常说她,‘不要以后嫁人,同婆家吃饭也将腿放到凳上。’她好生气,说,‘凭什么我活到可以嫁人的年纪了,还看别人脸色?’” 大家都被这个有些童趣的故事逗笑了。 心理学家也笑着说:“陈先生将这个举止的得体性合理化了。” 港星适时问道:“这个妹妹,是指戴英小姐吗?” 子夜未置可否。 钟颖后知后觉感慨:“陈生借自己妹妹小时候的故事,在帮你说话哎。” 这段反应是主持、港星二人陪子夜补录,通过剪辑手段同其他嘉宾剪辑到一齐的。子夜特意补充这么一句,足见其含金量。 连周正歧都转过头来对陈纵说:“我真是好羡慕你。” 陈纵将抱枕挡在脸上,起先在嘚瑟地笑。后来抱枕越举越高,挡着整张脸,不太看得清表情。 后半程节目,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实则也与睡着无异,一张抱枕搭在脸上,外面的世界与她无关,先前自己在节目里做了什么,也都跟她无关。 直至第二期票选环节播放完,陈纵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钟颖来提醒她该回家了,陈纵木着一张被压出睡痕的脸起身。 一场好戏散场,众人由周正歧送至楼下。 电梯中气氛凝重,钟颖讲了两个压箱底笑话也没见半点起色。大家也都不是社牛,努力一阵也就放弃了,由这萧索气氛收尾一场好宴。 陈纵和许瑞、张雅骢顺路。周正歧送走另外两人,同这一车招呼都没打就上了楼。 一个向来绅士有礼的人一反常态,必有古怪。 待车启动,陈纵才开口问许瑞:“他怎么了?” 许瑞道:“你仔细想想?” 陈纵不解:“我哪里惹到他了吗?” 张雅骢声音在副驾安静地响起:“第二期票选,你跟着我选了阿歧。” 她微微偏头,以一贯温柔的口吻问,“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陈纵这才回想起还有这回事。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许瑞自然不敢随便插话,只顾做专职司机,方向盘却越抓越紧。 陈纵却没理她,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张雅骢接着又问:“你能回答一下吗?” 带着一种敌视和威压。 陈纵没答,键盘音在车里回响,点按发送。 许瑞和张雅骢微信提醒同时亮起——来自节目嘉宾群“深港友爱不掐架”。 张雅骢又道:“陈纵?” 这气氛让许瑞喘不过气,只好开口递台阶,“张雅骢,好像是群消息。上高速了,看不了手机,你能帮我念一下吗?” 张雅骢沉默了。 陈纵搁下手机,便微微笑起来。 立刻又一条微信消息响起,来自群友的【一条歧路上青天(备注:周正歧)】的群消息。 张雅骢这才点开微信图标。先看到一条【三十八线炒CP专业户(备注:陈纵)】:对不起啊诸位,第二期我刚来,人都认不全,就挑了个眼缘好的漂亮妹妹,跟着她选了。想着她眼光好,不会错。 三十八线炒CP专业户(备注:陈纵):何况我像她姐姐,她也像我妹妹。眼缘这种东西无解,我第一眼看见她就亲切。 一条歧路上青天:[微笑表情]。 气氛多半靠陈纵,成也陈纵,败也陈纵,收拾烂摊子也是陈纵。 天知道,e人(MBTI人格测试中的e,代表外向、外倾型。)的外壳只是她的面具。 回到自己在近口岸租的单间公寓,陈纵终于卸下社交面具。胡乱卸了妆,头重脚轻栽进被子里,不多时做了很多零零碎碎的梦,每一个梦都与子夜相关。 有一次在梦里,子夜与她的故事从二十岁分别那天延续了下来,走在街头,成了一对无甚稀奇的怨侣。那日港市街头的陈子夜与梦境吻合,却无甚违和。就好似他落入凡间,才能和她相配。又好似无论子夜成了什么,她都能接纳他的所有。 猝然醒来,她只觉得满足。 又一回,她梦见自己不曾踏入那间长满芭蕉的院子,却如上帝一般旁观了一个女孩站在子夜床头,训斥身后调笑的大人,“不要吵到哥哥睡觉。” 那女孩回头,却是一张稚嫩的,不属于陈纵的脸。在那个梦里,她与子夜从未相识,却亲眼旁观子夜给那带去一切苦乐。从此她寻寻觅觅,在红尘中回过头来,却是一张无悔的笑脸。 陈纵醒来,抓起手机查看,最近一条消息仍停留在一个礼拜前她发过去的加拿芬道定位。 她想也没想,毫不犹豫的打字,输入,发送,一气呵成。 [哥,我想你了。] 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她这样。 情感暴露在男女关系里是大忌。陈纵怎么不知道这点,但还是任性而为,借此收获内心安宁与一夜好梦。 第二日天明,陈纵醒来,发现自己仍然维持着睡前紧握手机的姿态,好像随时准备好收发短信。 她忽然想起什么,解锁屏幕。 短信界面仍然维持着昨夜的画面,没有收到来自对方的任何回复。 节目这一季热度远高过前几季,除去“嘉宾颜值讨喜”的功劳,更多是托周正歧张雅骢CP粉的福。一夜上了六七条热搜,多半都带着“周正歧”“张雅骢”“甜”这三个关键词。 零星有人摸到她微博,私信留言警告:“姐姐人美心善,麻烦离我家那两只远一点!” 但大部分观众们对陈纵这个不速之客也还算温柔。也许有人在别处骂她——陈纵随手搜了一下,只条头条文章拉踩女嘉宾气质——重点关注了她和张雅骢。具体说什么她忘了,只记得两句点睛之笔:陈纵“应酬气”很重,不像张雅骢,有吃穿不愁的“贵气”。 陈纵把这话抄在了小本本上。 虽说节目比往年几季火,倒也没有破圈迹象。 不够,远远不够。说实话,陈纵有些失望。 爸爸听说陈纵要上节目,一早叫了院里相熟的叔叔阿姨关注着。但他显然自己都没有好好收看节目,打视频进来,只问:“你们兄妹两上在同个节目上碰面了,私底下有见过吗?” 陈纵答爸爸:“见过。” 陈自强又问:“你周姨王叔都一集一集看了,还关注了节目微博。听说小陈是后头替上来的,他是因为看到你在所以来的?” 陈纵道:“我哪里知道?” “你没问他?” “他想说的自然会说。” 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绕不过那个问题:“他爸晓得他上节目吧?” “他名气那么大,总要被抓着做些文章。” 陈自强哦了一声,“你周阿姨说,节目里几个小伙子都还不错。” 陈纵笑道:“能上这节目的,个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赢在起跑线,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比同龄人光鲜。”除了她,她没有任何身份背景,是个草莽。 陈自强道:“你周姨说,可要抓住机会。院里那批小孩,就差你的酒没吃上了。看看别人白小婷,每天骑电动车带两个女儿去跳中国舞。” 周姨声音远远传来:“别带上我,我可没这么说。” 陈纵道:“我上头不还有个子夜,哪里轮到催我?” 陈自强说:“没法与他比。” 这话叫周姨不欢喜:“还不是我们一起看着长大的,哪儿就不同?大作家生的小孩儿,就比我们的多长根指头?” 陈纵笑了:“周阿姨,这属于是六指儿,畸胎。” “陈金生生个畸胎,还不正常?”陈自强上了年纪,脾气益发古怪,对老情敌更是没半点好话:“那封建余孽,从建国初开始娶老婆,娶了几十年,三房太太没生出半个囫囵儿子,只要是个男娃儿,不是憨憨(方言,指智力低下疾病。),就是瘫痪。就像老王生物课上讲的,多半有什么Y染色体基因缺陷。五十九流年行大运,得了个陈子夜,还不好好惜福,给他造的。” 周姨:“子夜生得是真好,从小又乖,又聪明。” 陈自强夸夸其词:“要是是我儿子,那小子岂止今天这个造化?” 周姨:“我记得你那一年托关系,找了两个在市里旅居的很出名的台湾老师,每个周末送他去昆城学画学字,那几个老师怎么说来着?说一般人读一流文章,写二流小说。他小小年纪,读二流文章,也有一流感悟,聪明得像个妖怪。” “那几个老师原话是这个样子讲的,”陈自强吊书袋,“‘多智近妖’,私底下还跟我说,怪不得陈金生不高兴。皇帝当久了,自然喜欢好控制的。” “一家子都有病。” …… 陈纵挂断电话,拒绝收看周姨与爸爸倾情演绎的《伤仲永》。 翻看了一阵手机——没有子夜的消息。 周正歧闹别扭,恋综群失去了仅有的话痨,难得沉寂了一个礼拜。 主动找上门的只有工作消息,除去老板催稿,黄总编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在工作群里输出:“一,我不需要你们的世界观;二、不要强加你们自己的意识给角色;三、不需要文学性的东西。否则我们三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审美,三个大纲之间互不相认,等于白费功夫。” 陈纵闲得没事,在黄总编每一则微信消息下头都回复一个青蛙点赞表情包。 另一个编剧小叶私戳陈纵:“姐,你不跟她在群里吵架,我都不习惯了。” 陈纵回复曰:“这不节目播出,我涨了点粉嘛。人怕出名猪怕壮,她把握我一手黑料,为了我的偶像包袱,现在她是大爷,我是孙子。[溜了溜了.jpg]” 小叶:[牛.jpg] 但私底下,她逆鳞照长不误。阴奉阳违使她快乐。 着手改的剧本是本十五年前流行的仙侠霸总小言《重生之拯救我的仙尊老公》,虽古早了些,但有些闲笔灵气十足,让神仙也鲜活,难怪十几年过去仍旧有人惦记。岂料黄总编宝刀一挥,将这些细节腰斩了个精光,美其名曰:去去水份。 陈纵不是书粉也能气个半死的程度。她权力不大,手握四分之一份剧本,不动声色将那些使人念念不忘的小细节增补了回来。 其中有一个段落她觉得很有意思:万古至尊的上神陨落之前,被彼时还是个小仙娥的女主偶然撞见,瞧见他“衣裳脏了”。 天人临终前有五种征兆:头上花萎,衣裳垢秽,腋下生汗,身体污臭,不乐本座。 ——这是来自《法句譬严经》里讲述的天人大五衰。 小说只有不到二十万字篇幅,故作者不多渲染,只写“他衣裳脏了”。但剧本有置景,需要在一个分段里写出这个场景的氛围,以及这个景里必须有的道具。然后,人物出场。 故,陈纵在这个场景里添置了白萼花与“钟﹑磬之声”。随仙尊走过,鲜花渐次凋落,乐声、天光渐微渐远。小仙娥懵懂凝望,为这画面添置一道声音,“尊上,您衣裳怎么脏了?” 如此种种,陈纵昼夜不分,至截稿日前勉强写完规定的部分。和小叶私底下互相对了对,彼此觉得没问题,一齐邮件发给黄总编,并留了个心眼,抄送了老板一份。 免不了一通商业互吹。 陈纵:“写完我的part(部分)还沾沾自喜呢,还是你厉害,服气。北电高材生带飞我。” 小叶:“哪里,南加大巨巨您太谦虚,不要玩捧杀那套。我不过循规蹈矩,还得求老黄替我要署名权呢。” 陈纵:“呵呵,还巨巨呢,一个北电的,一个USC的,被一个买了五百块微信编剧大师课入行的玩弄于股掌之中。” 小叶:[哭哭.jpg] 躺到床上正好八点。陈纵给早黑屏不知多少天的手机充上电,躺床上,电视调到《即刻恋爱》频道,听了个开场曲就睡到昏天黑地。 那梦特别美特暧昧,梦里她化身小仙娥,和万古尊者来了场三世轮回、情欲纠缠的情仇爱恨之旅。其中让她记忆最深刻,在梦里也反复蹈入的同一个场景,依旧是她和原作者搭上脑电波的那一个—— 仙人陨灭前,从浴池中赤足走出。满室鲜花枯萎,声光音乐渐隐,仙人一步留下一个足印,浴水黏身,额发生汗,面容渐渐模糊。以前每一世,小仙娥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征兆意味着什么。直至最后一次,小仙娥凝望他面容,凝望沾了污垢的脸与衣裳,忽然轻轻出声安慰:“别怕。” 话一出口,她将自己惊醒。 天已放亮,时间指向下午。 陈纵回忆了一下那个梦,揉揉脑袋,心想,我可真是敬业。 翻身去寻手机,刚开机解锁,震动模式的手机立刻像上紧了发条的电动小马达,震得她手心发麻。 微信和微博都信息爆炸了,图标显示均为“99+”。 拇指徘徊片刻,点开微博,点击消息框,陈纵立刻就被满屏私信消息吸引。 她点开最顶上一条:“不得不说你生对斗鸡眼,眼光倒真毒。可着热度高那对蹭,准备引流出道了?” 网友二言简意赅,颇具威严:“搞雌竞?” 网友三属于劝诫派:“这么多镜头盯着呢,还是不要那么心机哈。” …… 举例子一般举三个就够了。陈纵擅长归纳,对自己目前的网络形象已有大致的了解,她也就不再过目。 她浅浅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昨晚播出那一集都作了些什么“妖”: 应该是七个人分组约会,三人组划船游湖,四人组则去水族馆。周正歧和张雅骢因为得票多,首先占领了两个游湖坑位。游湖的第三个坑,是我们的大美女钟颖。 而作为女四的陈纵,拥有一票踢掉一名女嘉宾的绝对优选权。而后,在张雅骢再三恳请陈纵不要踢她的前提下,陈纵毫不犹豫的踢掉了张雅骢。 后来复盘时,钟颖讲,张雅骢听说自己不能和周正歧游湖,躲起来偷偷哭了好久。 许瑞说,周正歧听说这个结果,讲了句:“我有点不想去了。” 这两段必然被收录进了正片。 游湖时,周正歧自然兴致不高,但还算绅士。钟颖起初喜欢周正歧只是因为她喜欢话多有趣的人,并不爱看人摆臭脸。一天下来,发现厚脸皮陈纵比臭脸子周正歧有意思多了,这恋爱谁爱谈谁谈,老娘不伺候,干脆只和陈纵聊天。 游湖那一整天,陈纵忙到不可开交,不止要应付钟颖的话痨,还要照顾周正歧的情绪,有事没事和他尬聊一两句。 “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不干什么,在家宅着。” “宅着干什么,打游戏?” “做饭,看书,看电影。” “我也是哎。你喜欢看什么小说?” “当代小说,通俗一些的。” “最喜欢哪位作家?” “陈子夜。” “好巧,我也是。”陈纵接话。 周正歧难得眼前一亮,问:“你喜欢陈老师哪一本?” “下一本。” 周正歧笑了一声。 陈子夜搁笔多年了,不喜欢别人催更。这么讲,非书粉所为。但张雅骢不一样,她很直接说自己喜欢《借月》多一些,和周正歧一样。 再之后,游湖结束的当晚,每个人都要透露自己年龄职业。陈纵这个二十七岁硕士在读,碰上张雅骢这个二十六岁即将thesis defence(毕业答辩)的准博士,约等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败得可以说是难看。 想到这里,厚脸皮的陈纵,棒打鸳鸯的陈纵,忽然也失去了独自收看节目的勇气。 好在微博粉丝倒是涨了些,一万三,但远远赶不上百万级的主页浏览量。 哪里像隔壁【正声雅音】超话,直逼两万粉。陈纵手贱点了进去,看见置顶第一条博文就是:“集美们不要去隔壁给那女的刷流量了,要刷去给骢骢刷啊!” 那女的,骢骢。 网友偏心可见一斑。 陈纵收回给【正声雅音】贡献浏览量的手,轻轻哼了一声。 她闲着没事,刷了刷钟颖微博。 连她这儿评论区也有沦陷的趋势——不少网友都叫钟大美人不要带陈纵玩,钟颖都没理会。 参加节目的十个人里,除了还没登场那三位,仍数钟颖这位百万博主粉丝最多。第二梯队是周正歧和张雅骢,Chris比这两人差一点,将将三万。Amber身为舞剧演员,本身自带粉丝,这会儿差不多也有三万粉。 热度到陈纵这儿就断层了。 网友说得也没错,她就是谁流量多往哪儿蹭。 至于这个节目真正的流量密码…… 陈纵轻车熟路点进子夜微博。 他没火前,有时会在微博里分享一些山水花鸟画,活像个老学究。但笔法像是在复健,技艺比巅峰时生疏不少,他自己也知道多了做不到,所以常常附带一两行自嘲,也算平常心。 后来粉丝多了些,涌进来考古,不吝彩虹屁。 他失掉一个自娱自乐的清净地,渐渐也就不发了。 近一年来都不太用社交账号,十条博文,多半是公事。最新一条是节目组的@,他用网页端转发评论了一条 “万分荣幸” ,仅此而已。 此人评论区被迷妹攻陷,有些没眼看。他本人估计也不太看得下去,所以基本没有回复。 今天的评论区则和陈纵这个坏女人有关,陈纵随意择了一两条以展示画风: “老公不要识人不清!” “知道你平易近人,下次不许说别的女人好话了,我生气不好哄!” 很明显他为她讲了不少好话。 陈纵脸上渐有笑意。想找陈子夜单人cut没找到,却看到两条关于他的热搜。 第一条关键词:陈子夜新书《想好再告诉你们》。 头条视频从陈纵和周正歧游湖聊天开始播放。陈纵说完“我喜欢他下一本”,画面别有用心放大了周正歧作为铁粉略显嘲弄的微表情。随后跟上的,是一天前张雅骢使周正歧惊喜的那句,“我最喜欢《借月》。” 画面立刻切到明星演播厅。 子夜一本正经道:“这话也没错,我的确常常觉得我下本书可以传世。” 众人都笑了。 整个演播厅明目张胆催更:“所以子夜要不要借节目宣传一下新书?请问书名叫什么,让我们也期待一下?” 子夜仔细想了想,“等我想好再告诉你们。” 第二条关键词:陈子夜二十九岁无所事事。 素人们寝室夜谈,开始公布年龄。 在张雅骢公布完自己,“多伦多大学环境工程第四年博士生,马上进入第五年,将在今年十二月二十六岁生日当天进行论文答辩,已经收到美国马里兰州某大学研究所博后邀请函。” 请看VCR,张雅骢手捧书本,行走在UT校园。 素人嘉宾、弹幕及演播室整个都沸腾了。惊呼:这是恋综有史以来最高学历。 而就在这种沸腾的气氛里,陈纵平静的宣布了自己二十七岁的年纪,南加大电影导演系硕士在读的身份,以及目前休学回国,在某剧组跟随师傅进行编剧工作。 请看VCR:陈纵委托老板,借了间公司办公室;买了两杯咖啡,烦请黄总编和小叶帮她进行了一段长答十秒、拿腔拿调的摆拍。 直男许瑞非常不合时宜的嘀咕了一句,二十七岁,硕士在读…… 兼之Chris很好奇地问了陈纵,现在在做什么类型的剧本? 陈纵放弃描述,仙侠小言。 本来对陈纵有点好感的Chirs顷刻眼里都没有光了。 弹幕一脉的嘲讽:“过两年毕业,以这个岁数回国发展的话,拿什么跟应届生比,何况还是导演圈最难发展的女导演,年龄职业都不占优,除非爱惨了,在座男的很难会选她吧……” 这时画面切回演播厅,子夜开口:“她应该和我很像。我二十一岁从哲学系毕业,回港重念中文系本科,期间几度休学,同龄人人人快我几程。二十八岁拿到港市大学聘书,不知为何要走这条路,也一度十分迷茫。” 他想了想,随口说道:“有人胎死腹中,有人乐知天命。有人二十而亡,有人老来顿悟。人各有其路,故各有其时,根本不必慌张。” 视频结束。 陈纵盯着黑屏,发了阵呆。 尔后关掉微博,打开短信界面,沉思了一阵,在一星期前那条“哥,我想你了”后头恬不知耻地加注沉默成本: [今天你来深市录节目吗,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陈纵并不期待来自他的回应,心态如同领免费彩票,图的就是个“万一呢”?又顺手给自己点了个外卖,钟颖的电话就这么适时打了进来。 美人语气小心地问候:“陈纵,你还好吗?” 陈纵两手正开牛油果,仿佛没听清:“啊?” “没有不开心吧?” “没有不开心啊。” “你一直没回消息,大家伙都有点担心你——不开心说出来没关系,最怕说没事那种。” 陈纵仔细想了想:“嗯,被人骂,好像是有点伤心……不如今晚你请我吃饭?” 钟颖语塞,“几个营销组小号在阿歧张雅骢超话带头磕CP,话题度算是彻底炒起来了。反正迄今为止,我是没见过这种CP热度,往后CP粉不知多疯。你且嘴硬,我看你能贫多久。” 陈纵委屈:“我今天还点进他们超话,第一条就在骂我。” “才第三集,就骂到我微博下头来了,你什么体质。” “流量女王体质。” “有那个大病……晚上吃什么?” “肉多的。” “和我单独吃,还是吃周哥做的?他一礼拜没吭声了,趁机让你俩见一面,把话说开?” “行,”陈纵笑,“我要大鱼大肉。” …… 深市太潮,水土又不养她,在家窝了一个礼拜,只觉得脖子以下都要报废。约了推拿师父,坐上滴滴车就开始点奶茶。陈纵觉得自己简直是时间管理上的天才,基本做到和外卖齐头并进,运气好时,比如今天,能将外卖小哥截胡在大楼门口。 手机滴滴震动了两下。陈子夜的回信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和外卖送达提醒一起出现。 陈纵垂头,点开。 看见来子的回复:[有空,你在哪。] 陈纵发去推拿店地址截图,面无表情喝饮料,轻轻哼起歌。 推拿店开在居民楼里,地段好,租金高,里头有几层都租给了商户。客流量大,两台设计给住宅的电梯显然不够使,繁忙如早高峰地铁。 排队等电梯的人潮,人手拎着街边小吃,顶着一张张社畜的疲惫的面容。 陈纵走在队伍最后,只手给钟颖发信息,明目张胆爽约:晚上有重要的人要见。 钟颖没回,子夜消息又进来一条。 [堵车,约一小时后到。] [正好,我约了一个钟的经络推拿,可能要等我几分钟。] [好。] 又一台电梯到了,陈纵收起手机,被人潮推抵着前进,脸上忽然绽开笑容。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想到子夜待会儿可能会挤电梯的画面,就觉得好笑。懂节目套路,网红见多了,见到张雅骢耳目一新,知道追她讨喜、有看点、有结果,多半都选她。最受欢迎的男三号周正歧也最喜欢张雅骢。” 张雅骢自我介绍金城人,个子不高,胜在清新可爱。开场落座,讲一句“我中文名字不好记,你们叫我Arya或者骢骢都好。” 其中中德混血的二号男嘉宾立刻应了一句:“骢骢你好,我是Chris,在英国出生,高中毕业到港市。讲语言好多,普通话……都还在学习。” 张雅骢道:“我们互相学习。”讲罢莞尔一笑,梨涡虎牙俱有,很是吸睛。 节目组也很懂,立刻给了三个男素人面部大特写。 当晚拎包入住深市市郊有名的海景大House,距两市市区通勤时间都是两小时。 六位素人一起做了晚餐,周正歧掌勺,张雅骢熟练帮厨。 两人都有留学经历,共同话题很多,渐渐圈出了自己的小世界。 另外四人各有心思,几度试图帮手,最终作罢,黯然退场。 谭天明插了一句:“节目组主推女一Arya和男三周正歧,据说会很甜,热度也很高。往后会有一大波CP粉,而且因为张雅骢乖巧可爱,人设讨喜,观众爱先入为主又爱代入,所以CP粉也基本是女一粉……所以,你录节目时要注意避雷,不要讲不看好这对CP的话,容易挨骂。” 子夜笑笑,说知道了。 果不其然,接连两期投票,张雅骢和周正歧众望所归,斩获所有异性选票;其余各路俊男靓女黯然收场。 子夜问:“这节目有剧本吗?” “你问到点子上了,有一个大的框架,但没有细节。每个嘉宾会有个人PD,会引导嘉宾做一些选择,但最后还是由嘉宾自己决定。”谭天明尽量让子夜有多一些参与感,“你也觉得嘉宾选票难以理解是不是?但其实他们深谙这节目道理。尤其男三,会圈很多粉。” 子夜说:“倒还好。常听网上人说现在综艺都有剧本,有些好奇,故问问看是不是这样。” 谭天明笑了:“你最近网上得不少嘛。” 第二期前半段也很无聊,谭天明怕他生倦,很快将节目快进了一段。 剧情依旧没有太多悬念。 晚餐男一许瑞提前买好回来,没想到男三周正歧也打包了晚餐。 清一色张雅骢昨天偶然提到过的最爱的一家湘菜馆外卖。菜色重复,桌上几乎摆不下。 吃不了辣的外国人男二Chris和女三Amber守着桌上唯一一碗番茄汤,吃出了一种难兄难弟的情调。 当晚Chris和Amber惺惺相惜,友情互选,其他四人仍没变动。 紧接着来到了礼拜六,三位女嘉宾一早被邀请离开别墅,到市区饮早茶。 镜头切回别墅—— 周正歧早起给众人做brunch(早午餐)。 接着,众男陆续起床,发现女嘉宾均已出门。 循着香气抵达厨房,与周正歧一番猜测,得出结论—— 一定是男四号出现,女嘉宾收到节目组通知,提前出门见新人。 说话间,敲门声适时响起。 谭天明忽然出声:“你看。” 旋即取消二倍速。 放慢的话语声里,男一许瑞起身开门,门外女孩柔声道谢。 而后,一个穿白衣长裤的女孩转进屋中,脱下高跟,推着行李箱,赤着脚进屋,冲起身来迎的Chris点点头,侧身穿过长廊,和倚在吧台的男三周正歧打了照面。 镜头随周正歧的视线,落到新来女孩的正脸上。 五官被张扬的眼妆点缀,纤长肢体配合轻手
目录
借月留光 唯刀百辟 著 目录 第一章 放纵的纵 第二章 看我骄纵 第三章 看我哗纵 第四章 也有时纵情声色 第五章 也有时四海纵横 第六章 东西为横,南北为纵 第七章 最深的夜 第八章 《子夜》的夜 第九章 绝迹古曲 第十章 天人五衰 第十一章 永夜的夜 第十二章 子夜·天明 第十三章 头上花萎,不乐本座 第十四章 借我此地倒金瓯 番外 “是陈子夜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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