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机、神

从上古到现在，我们求神拜佛、狩猎、把宠物当家人、爱上二次元人物、给人工智能做图灵测试——从动物、机器到神灵，我们身边围绕着非人，而我们又一再把它们当“人”，与之相处、依赖、责备，甚至为它们做打算。所以，我们为什么反复爱上非人类？或者更进一步地说，什么是人？什么是非人？ 在这本书中，人类学家韦布·基恩犀利地指出，人与动物的关系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有不同的定义，人机关系这样的现代问题也会被纳入历史和信仰的考量，仅存于想象中的神在今天越来越像不具有解释性的人工智能模型。这些围绕在人身边的事物一直被人投射情感、灌注思想，甚至被要求做出判断、承担责任，直到它们拥有与人类相似的伦理地位。而人类也在这样的反馈循环中不断反思和定义“人”。 韦布·基恩遍访加拿大育空地区的猎人、热带雨林中的知翁人、北阿肯德邦的村民、内华达农场工人、泰国的癌症病患、印度的社会活动家、美国的人工智能程序员、日本的机器人爱好者、玩恋爱游戏的都市女性......在田野故事中发掘人的道德观念与价值，他提出：道德不仅由思想、宗教或社会文化来定义，还更多地取决于人与周围的互动。我们如何看待周围的事物，周围的事物就怎样呈现人格的特质，受到人类伦理的约束。 他的写作充满了魅力、智慧和洞察，详细阐释了人类与非人类间持续数千年的对话如何影响到了我们作为人类的道德观。他让我们在这个技术狂奔的时代，更清晰地看到人类身上的道德边界，也带领我们思考应该带着怎样的道德观念去接触人工智能以及未来，更重要的是，如何看待我们自己。

韦布·基恩（Webb Keane），密歇根大学人类学系教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曾任美国古根海姆研究员、斯坦福大学行为科学高级研究中心研究员，两次担任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成员，英国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客座研究员，并曾在康奈尔大学批评与理论学院任教。 他的著作涉及社会和文化理论，研究兴趣涉及宗教与伦理、符号学与语言、物质文化等。

结语 道德相对主义与人类现实 在这场道德想象力的练习中，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我们先是从无人驾驶开始，最后以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结束。二者似乎都是全新的——发展如此迅猛，超出了我们掌控、甚至理解它们的能力——以至于很容易看出它们为什么激起巨大的恐惧和希望。但是，从我们与临死之人及其护理员、猎人、祭司、骑手、神像、化身、灵媒和萨满的简单邂逅中，我们可以了解到，这里也有着某种相似的东西。为什么？因为人类一直与具有道德意义的他者生活在一起。我们总能找到与类人、准人类、超人类对话的方法，哪怕我们必须自己创造它们，并赋予它们生命。 早在20世纪，像马克斯·韦伯和埃米尔·涂尔干等社会思想家就认为，科学、技术、世俗化和工业化将创造一个冰冷的、机械化的世界，它由没有灵魂的技术官僚统治。当然，他们预言的很多东西似乎都已经实现。然而，我们目前的阶段是，与机器人形成浪漫的关系，向如同神一般的人工智能寻求答案，并且试图将汽车变成道德机器。世俗化的世界在神明、幽灵、仁慈的动物和具有因果报应色彩的肿瘤之外，增加了新的存在物。 我们应该怎么做？采用普通的社会互动模式和可能性。第二人称为我们提供了道德伙伴、对话者和反对者。这就是一名克里猎人要向一头熊解释为什么打扰它冬眠的原因。对熊说话，会将它转化为一个对话伙伴。这触发了对话的基本动力。如果猎人要向熊说话，他就必须找到一种方式，让他的对话者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在这一刻，这些行为就不再仅仅是无关道德的技巧，即为了获得熊肉而必须做的事情。通过向熊讲述他的行为，猎人就把熊看作一个道德相关者了。在这一过程中，猎人也在让自己成为道德相关者，承担起作为一名猎人为了生存所必需的责任。 当泰国农民将肿瘤看作他过去伤害过的水牛的转世时，这具癌变的身体就变成了一个有意义的他者。我们不知道，他是否在对它说话，但是，这确实让他通过动物的眼睛来看待自己的行为。就像克里猎人一样，他也在对为了生存而必须做的事情负责，比如强迫水牛拖犁。但是，这并不全是他自己编的。泰国农民能够与肿瘤建立一种充满道德意义的社会关系，这并不仅仅来源于他的个人良知。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是包括因果报应在内的生活方式的一部分。不同于那位虔诚的妇女对着癌症冥想，他不是一位宗教大师。但是，他从佛教中学到很多，这使得他能以第三人称视角来看待世界。根据这一视角，他可以从世界的运行方式这一更广阔的背景来看待自己的直接痛苦。他可以从外在角度来看待自己的痛苦。这也是一种安慰。 克里猎人、泰国农民、ICU 里的美国人、中国台湾地区的阿凡达粉丝，以及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栖息在伦理世界中，在每种情形下，这个世界都由于特定生活方式而成为可能，同时也为其所限制。但是，随着我们了解得越来越多，难道我们不会在丛林中迷路吗？除了多元化的故事，它们还能够教会我们什么？我想以一些问题来结束。在谈到道德差异时，人类学家经常会产生这些问题。首先，这些变化是否无穷无尽，以至于道德最终不过是社会认可的行为或个人意见？对此，我们只能虚无主义地耸耸肩，无法提供任何东西，就像有句俗语说得好：池塘不同，青蛙也不同。其次，如果变化并非无穷无尽，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摈弃这些纷杂的案例，而直接开始呢？换言之，为什么不向我们展现它们产生了某一清晰的原则或一套原则（或者一个方便的算法），能够确保我们走在正确的轨道上？

导？论 第一章？ 道德机器与人为决策 第二章？ 人类：死亡还是生存 第三章？ 类人：作为猎物、祭品、同事和伙伴的动物 第四章？ 准人：机器人、化身、仆人和物神 第五章？ 超人：人工智能、幽灵和萨满 结？语？ 道德相对主义与人类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