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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参加我的婚礼

他曾参加我的婚礼

  • 字数: 276
  • 出版社: 四川文艺
  • 作者: 秋鱼与刀|
  • 商品条码: 9787541171895
  • 适读年龄: 12+
  • 开本: 32开
  • 版次: 1
  • 页数: 282
  • 出版年份: 2025
  • 印次: 1
定价:¥42.8 销售价:登录后查看价格  ¥{{selectedSku?.saleP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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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
内容简介
裴叙参加过一场很特别的婚礼,全程没见到新人,礼账台前却站满了人。 席间有人吐槽这是哪门子婚宴,连新娘子都没看到。 穿着大红旗袍的中年妇女瞪了那人一眼,随即笑道:“我家青乔出息了,在加拿大回不来呀。” 四年后,他却在塔城的超市里,见到那场婚礼的新娘。 她面容疲惫,手里拎着巨大的购物袋,正踮脚去拿货架上的尿不湿。 裴叙是个偏执的人,接受陆青乔从他的人生中彻底消失这件事,需要很久很久。本以为他已经做到,却在看到她的时候,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那个把一切都抵押给他的人,现在变成别人的妻子。 幸福的生活会刺眼,好在她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作者简介
秋鱼与刀 吉林长春人,90后,喜欢看书、晒太阳。文风朴素,擅长描写平凡人的生活和爱情。梦想是未来的某一天,在图书馆里看到自己写的书。 已出版作品:《背风岗》 微博:@秋鱼与刀
精彩导读
第一章 好久不见,陆青乔 (1) 十月下旬,秋意浓。 塔城的秋天很短,下午突如其来的一场急雨让温度骤降至零下。 市中心的商业街公交站点,陆青乔被人群挤到最边缘,早上出门时还觉得正好的毛呢大衣,到晚上已经不防寒了。 她把手拢在嘴边哈气,目光落在拥堵的街道上。 正值晚高峰时段,这条街人车流量大,每到这个时间都会堵得水泄不通。她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等了十分钟。 陆青乔工作的店叫“素禾”,是一家已经成立十年的服装品牌店。店面有两层,坐落于商业街的黄金地段,她毕业后就在这里工作,勤勤恳恳干了五年,从店员升到店长。 人群骚动,9路公交车从拐角处驶来。 夜色浓郁,路灯把繁华的街道照得如同白昼,她没戴眼镜,模糊地看到塞得满满的车厢。 好在这个站点下车的人多,她从车后门挤上去,递出的纸币一路途经十几个人的手,稳稳地落在投币箱里后,她才艰难地挪到后面稍宽敞的空地,抓紧扶手。 雨后的室外寒意渐浓,车内却因为塞了太多人而温度升高,乘客大多默默低头看着手机,沉闷的氛围里,时不时响起热情的报站女声。 “永安街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陆青乔抱着包往后门挪,一边对被挤到的人说抱歉,一边喊司机先别关门。直到脚落到实地,她才松了口气。 商业街在市中心,她租住的地方在城东,坐公交车要四十分钟才能晃悠到。这边是老城区,少了年轻的活力,加之马上进入冬季,夜晚温度低,八点后的路上就已经空荡荡的了。 手机在包里振动,她掏出来,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给她发来的购物清单。 苏言:奶瓶吸管刷,英氏磨牙棒(胡萝卜味),贝亲护臀膏,再看纸尿裤有没有活动,辛苦小星星她干妈了。 青乔:收到,等我十五分钟。 苏言:正好回来一起看剧,我订了炸鸡。 青乔:OK,为了炸鸡我提前三分钟。 苏言:你可有点儿出息吧。 亿都城是塔城的一家本土商超一体的连锁购物中心。 陆青乔推着购物车,点开手机看了一眼聊天记录后,右拐去了母婴用品区。 这个时间超市人不多,她熟门熟路地把要买的东西放在购物车里,然后给苏言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陆青乔把吸管刷放进购物车,眯着眼读取货架上的价格标签:“纸尿裤不打折,不急着用的话等双十一吧。” “不急,家里还有一包半,够用。”苏言的声音很小很小,还夹着“宝贝乖乖快点睡”的睡前歌谣——平时这个时间她都在哄小星星睡觉。 陆青乔的声音也压低了:“睡了没?” 苏言:“快了。” 陆青乔心情变好,上半身挂在购物车上直冲收银台,因为惯性没收住,在货架转角差点撞到人。她只用余光就看到笔挺的大衣和锃亮的皮鞋,心里咯噔一下,作为服装行业从业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心里列出价格。 大衣剪裁流畅,面料价格不菲,万一勾出个洞来,后果不堪设想,相当于她开二手五菱宏光直撞库里南,属于自杀式袭击,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她全责。 陆青乔赶紧倒车,嘴里念出一长串“对不起”,狼狈地逃离危险区域,再也不敢迈大步,稳稳地推着车去收银台。 这会儿是超市倒班时间,收银台只开了两个,效率明显下降,等待结账的人排起长队,陆青乔挑了个稍微短的队伍站在后面。 双十一线上线下都有活动,超市也不例外。她把要结账的东西堆到收银台,视线落在旁边的优惠活动宣传单上。超市在办会员卡搞促销,已经是会员的顾客则攒积分换礼品。 陆青乔凑过去看,视线固定到中间那一栏:“积分三千换纸尿裤?” 收银员拿着手枪似的扫码机扫描商品二维码,眼皮都懒得抬,回道:“是,三千积分换48片装,活动已经开始了。” 她噼里啪啦地敲了几下键盘,目光终于落到陆青乔的脸上,问:“消费七十二元,参加积分换纸尿裤的活动吗?” 陆青乔一边把扫完码的东西往袋子里装,一边说:“麻烦看看我的积分够不够。” 这家超市办卡是用预留电话号码当卡号,既好记,又方便发送促销活动的短信。她念出号码,随手扫码付款。 收银员输入后,看着小小的屏幕,皱眉凝神。 陆青乔都想好纸尿裤怎么拿了,结果被告知积分不够。 “我现在多少积分?” “2565积分,还差四百多。” “活动到什么时候结束?”陆青乔拎着购物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10月25日。 收银员已经在接待下一位顾客,心不在焉地答复她:“到11月15日,但数量有限,兑换完就没有了。” 陆青乔急着回去,匆忙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离开。 说起陆青乔和苏言的相识,还要追溯到五年前。 那时陆青乔刚大学毕业,在市中心的老小区与人合租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她一个月付一千块。 这对当时的陆青乔来说算一笔巨款,但实际入住体验是对不起这个价钱的。 她住东面的卧室,苏言住中间,老房子隔音差,苏言总把男朋友带回来,女孩住的房子里总有男人出没,各种不方便。 年轻情侣在一起,很容易忽略他人,陆青乔找房东投诉过好几次,但都无疾而终。 那时她找工作不顺利,每天都处在崩溃边缘,有一次她在人才市场憋了一肚子气,回家看到一个男人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连日的不顺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那晚她和苏言打了一架,是真打,她抽苏言耳光,苏言拽她头发,那种缠在一起的打,合租的另一个女孩拉都拉不开。最后警察上门调解,苏言保证男朋友以后不来,陆青乔也对自己先动手打人道歉,两人看似握手言和,实际上都在心里用最脏的话骂对方。 自那以后,两人都把对方当空气,心情不好的时候互赏白眼,告示这梁子结下了就没有和好的可能。 关系的转折是在一个冬日深夜。老房子的房龄已经几十年,各种管道老化严重,也不知怎的,燃气突然泄漏。苏言天天都和男朋友打电话到很晚,所以第一个反应过来。 冬天门窗紧闭,燃气不容易释放出去,苏言疯狂地敲另外两个人的房门。陆青乔的门是老屋子的旧门,苏言拎着菜刀砍开,把已经昏迷的陆青乔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另一个女孩的门是自费换的,苏言菜刀都砍缺了也没能打开,救护车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陆青乔在医院住了一周,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苏言,想说对不起,也想说感谢。可苏言已经退租,因为之前关系不好,陆青乔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这声谢谢便一直没能说出口。 那次惊险之后,陆青乔回老家休息了一阵子,把“平安是福”刻在脑门上,也不执着于找专业对口的工作了,直接去服装专卖店当了店员。 两人再遇见是今年春天,那天陆青乔刚下班,迎面看到苏言单手抱着小孩,另一只手拎着巨大的购物袋,面色疲惫地和她擦肩而过。 时间仿佛在苏言的身上按下了倍速键,她和当时的男朋友结婚不久就怀孕了,孕期老公出轨,月子里也一堆糟心事,孩子刚过百天她就干脆利落地离了婚。房子和孩子判给她,她一个人带孩子,没有收入,只能把房子卖了,租了套五十平方米的一居室,一大一小也算够住。 陆青乔知道了她的情况后,第二天就退租公寓,租到了她对门。 那句深埋了五年的感谢到底没有说出口,变成了“有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跑腿,千万别客气”。 苏言觉得,当年救陆青乔是人的本能,根本没想过回报,现在时过境迁,她经历了这么多,虽被生活反复折磨,但也不想把自己放在那种可怜的境地。而且陆青乔工作很辛苦,要是帮她做这些琐事,精力会不够用,孩子亲生爸爸都做不到的事,她怎么好意思跟外人张这个口?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做了两个月邻居,直到夏天孩子生了病,凌晨发烧挂急诊,陆青乔请假跟着跑医院,生生熬了一周。 孩子病好后,她俩的关系也自然变亲近了。 苏言经过这次女儿生病也筋疲力尽了,索性不想那么多人情世故,把陆青乔升级成女儿的干妈,将日常需要购买的婴儿物品都发给陆青乔,陆青乔下班后顺路去超市买回来。 陆青乔拎着购物袋,一步两个台阶往上走,还没到三楼” 苏言屏息,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 “假如,咱们小星星上高中,成绩特别好,能考上清北的那种好……” “啊!我何德何能。” 陆青乔突然变小声了些:“如果她不小心交到学渣朋友,一起玩之后把她的成绩也拉下来,高考掉了二百多名……” 苏言瞪眼,赶紧叫停:“没有这种可能!别在这儿给我乌鸦嘴。” “假如一下。” 苏言眉头紧皱,和平时的温柔妈妈模样大相径庭:“真有的话,我去找那个学渣对峙,自己是个垃圾也就算了,还带坏别人家的小孩,我直接扒了他的皮。” 陆青乔的脸瞬间白了。 类似的话,陆青乔在十年前也听到过一次,是黄桂花说的。 ——“你还想找他道别?你听楼上吵架都扔锅扔碗摔电视了,不怕死你就去,他爸妈一起扒了你的皮!” 虽然高中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年,陆青乔却依然清楚地记得高三开学那天傍晚。 黄桂花女士叉腰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手里拿着鞋拔子,咬着后槽牙:“陆青乔,你确定你是分到十六班?” 一般黄桂花叫她大名的时候,就说明事态严重,表情不对都可能挨抽。陆青乔紧张一整天,总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像有把大刀悬在那里,现在,大刀马上要落下了。 “是……十六班。” 黄桂花捂着后脑,“妈呀妈呀”叫了几声:“你可真棒,我花那么多钱给你补课,知识是吃进胃里又变成屎拉出去了吗?一共十八个班,你给我分到第十六个去!” 她把鞋拔子摔到一边,气得语无伦次:“在十六班还吊车尾,给我考倒数,天天起早贪黑去上学,你上学校是去吃午饭的?” 陆青乔老实巴交地回道:“不是。” 近些年才流行的“鸡娃”这个词,陆青乔早在小学时就体验到了。不过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还要追溯到陆青乔出生前。 黄桂花是家里的老大,性格外向,嗓门亮。那个年代大家家里条件都不好,父母却供她读书到高中,在当时也算很高的学历。因为读书多,思想也开放,黄桂花反封建反包办,倒追比她大三岁的陆勇,自由恋爱一年半,到见家长这步却出了岔子。 一般见礼会亲家时,都要提前对个八字,拿到专门干这个的婆姨那里算一算,主要是看以后小两口的日子和不和气,一般没大问题就那么过去了,很少有不合到拆散的程度。 黄桂花偏偏赶上了。 算命的老太婆在炕上盘腿坐着,捏着手指头,摇头晃脑地说:“不太成啊,你命孤,男人身体不好,坎多,生的孩子也是打工命。” 还没等她念叨完,黄桂花就抡起笤帚要打她。 “去你的!” 这次风波不仅没阻拦他们在一起,反而更是加速了结婚的进度,双方老人都心里硌硬,劝他们先别急。 黄桂花偏不信邪,偷偷去领证,婚后不愿意看这帮亲戚在背后嚼舌根,拉着陆勇离开小城去南方做生意。两年后,陆青乔出生,黄桂花虽然不提当年的事,心里却也绷紧了弦,忙碌之余,还加了两项重要任务。 一、给陆勇保养身体。 二、死盯陆青乔的学习。 所以,陆青乔小时候的记忆都是她在饭桌上写作业或哭哭啼啼背古诗,旁边则坐着她爸陆勇,穿着背心喝中药,补肾补肝补气血,喝得唉声叹气。 陆青乔一直向往窗外的世界,阳光正好,温度舒适,小广场上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地踢球跳皮筋,玩到天黑才回家。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疯玩的体验,屁股黏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积压的负面情绪到青春期时爆发,这时正是韩流强势涌入,唱跳组合霸屏,男帅女美,造型时尚,全渠道营业,还“咔咔”跳刀群舞。 这谁能顶得住?陆青乔很上头,偷偷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个MP4。 从那以后,她的成绩断崖式下滑,不过她知道这不怪韩流,怪她自己不是学习这块料。 分班那天,她就知道自己完了。虽然高一下学期就觉得跟不上老师的思路,但她休息时一对一补课,不懂就问,成绩倒也勉强维持在中上等。到高二时就没有办法了,课堂知识越来越复杂,平时空闲时间都用来追韩流杂志和聊明星八卦,松懈后,是真的追不上了。 高是人生最重要的阶段,陆青乔分到差班,就等于给她打上“此学生不合格”的标签。黄桂花急得满嘴起泡,气也生了,骂也骂了,但还是得想办法。 坚持十年,不能差最后这临门一脚。 她当晚就找了市里最好的补课老师,同时也效仿孟母三迁,为了给陆青乔创造积极健康的学习环境,特意租到学霸家楼下。 陆青乔闹心死了,但不敢出声。 黄桂花在那儿收拾东西,没好气地唠叨:“我都打听了,年级第一叫裴叙。真不懂,你和人家高一高二都在一个班,难道老师讲的只进了他的耳朵?” 陆青乔最不爱听这种夸别人贬她的话,拉着脸整理杂志。 黄桂花瞟了她一眼,血压又飙升:“人家学霸脑子里干干净净摆着语数外物化生,你可倒好,就想着吃喝玩乐,还有这堆破纸片子。” 高三已经开始,所有课外书,还有她的命根子MP4都没带到租的房子里,她看着新书桌上的高考倒计时,流下痛苦的眼泪。 黄桂花在市场经营三个摊位,卖棉布针织,连带做手工零活,雇了七八个手艺好的大姐,生意火爆。她虽然拉起租房陪读的架势,但也不可能放下生计。 她去中医那儿搜罗了一个营养食谱,早早起来打豆浆,还特意买了两个保温杯,一蓝一粉,粉的给女儿用,蓝的给裴叙。 “这也太上赶着了。”陆青乔虽然抗拒,但还是老老实实接过装豆浆的保温杯。 和裴叙同班两年,座位一前一后,中间隔着长江那么宽,说过的话也是“腿抬一下我扫地”,或者“把你的物理作业交了”之类。 和他一点都不熟,也不想和他认识。 黄桂花可不管她乐不乐意,上半身贴在门上,盯着猫眼看楼道。 “妈,你能不能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陆青乔话还没说完,黄桂花就如临大敌,手跟铁钳似的抓住她的手腕,开门,用力,丢垃圾似的把她推出去。 陆青乔直接撞到下楼的人身上,好在他抓住了楼梯扶手,勉强稳住身形。 裴叙穿着洗到发白的校服,背着书包,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外表就是标准的理科学霸的样子。 气氛凝滞三秒,陆青乔知道黄桂花在猫眼里盯着她,赶紧讨好地举起蓝色保温杯:“裴叙,请……请你喝豆浆。”就开了。 苏言从门缝里探出头,说:“这么快?” 这一路几乎是跑回来的,陆青乔喘着粗气,把购物袋递给她,弯腰拿拖鞋。 室内前几天供暖了,热意扑面。 苏言忙着拆炸鸡外卖,余光瞥见扔到沙发一角的初秋薄款大衣,想到今天的温度,忍不住念叨:“你穿这么少,不会是挤公交车回来的吧?” 陆青乔正在和毛衣上的静电作斗争,一阵噼里啪啦声后,顺滑的发丝也毛糙地飞舞起来。她不理会,套上睡裙后才说:“对啊,猛吧?” 苏言斜眼看她冻得通红的脸颊,说:“猛什么啊,我看你有点儿虎。为了青春美,冻死也不悔是吧?” 陆青乔扬手把失控的头发扎成了个毛糙的丸子,盘腿坐在小桌旁。 炸鸡刚出锅,表皮金黄酥脆,散发着垃圾食品独有的诱人香气。她咽下口水,感慨地说:“天天美食相伴,哪还有什么青春美?” (2) 雨后降温,只需一个夜晚就变换了季节。 起床后,陆青乔叼着牛奶,把昨天穿的大衣挂到衣柜深处,又把压箱底的长款薄羽绒服拿出来待命。 塔城的冬天刚刚开始,冷空气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只有放弃美丑,不顾形象地把自己包成粽子才能安稳度过寒冬。 这是二十八岁的陆青乔总结出来的生活经验。 她喝完牛奶又洗漱,连妆都来不及化,迅速套上羽绒服,把拉链拉到下巴处,挎上LV包急急出门。 对门很安静,她弯腰拉长靴拉链,起来后注意到门上贴着用水欠费通知。 她随手拍下来发给苏言,边下楼边打字。 青乔:你这个月用了十五吨水? 出了单元门她也没收到回复,大概苏言还没醒。她把手机塞进包里,小跑着去公交站。 店里九点营业,每天都要提前半个小时到,下了公交车还有五分钟时间,她在小胡同里买了两个包子,囫囵吃完才进店。 陆青乔刚开门,任小圆就跳过来,皱着鼻子闻了闻。 “牛肉圆葱的。”她笃定地下结论。 陆青乔“唔”了一声,脱下羽绒服,用手指梳理着头发避免起静电,低头时却注意到任小圆穿着黑丝袜的细腿,不免惊讶:“你就穿这个来的啊?” 任小圆把腿伸直,摆了个妖娆的姿势:“不好看吗?回头率老高了。” “零下五度,是觉得你傻才看你的吧?” 任小圆才不在意,她才二十一岁,正是不怕冷的年纪,更何况穿的长筒靴可以把膝盖包住,大腿肉多,抗冻,无所畏惧。 陆青乔也有过这种阶段,那时韩流穿搭风靡全国,深冬腊月穿大衣,脖子上缠两圈厚围巾,大衣扣子也不扣,里面只穿件修身薄毛衣,风不吹都冷,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热乎的。她顶着通红的鼻尖说不冷,后来就开始痛经,还疑似出现老寒腿症状。 难受后她嘴就不硬了,规规矩矩地穿起羽绒服,扣子扣得严严实实,衣摆恨不得垂到鞋面上。差不多缓了两个冬天,身体终于好多了。 陆青乔把包放进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顺便打开电脑。 店里客流量不大,因为不是快销品牌,衣服价位略高,顾客群也基本固定。一共四名员工,两两倒班。陆青乔是店长,但也兼顾收银、库管、对货、排班、维系顾客等一系列琐碎的事。 任小圆换上工装,脚上踩着坡跟黑皮鞋,正拖地,浅棕色的短裙因为大迈步的动作紧紧绷着。 她拖完门口的区域,又凑过来没话找话:“陆店长,总部真要在咱们这儿设立大区分部啊?” 陆青乔戴着黑框眼镜,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的收银页面。 任小圆见她不说话,手指在台面上敲出一串清脆的噪音:“陆店长!” 陆青乔正在统计昨天夜班的销售情况,心不在焉地回复:“据说是。” “那会扩店吧,搞个独栋总店之类的?”任小圆对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热情很大,没事总打听,可从听到风声到现在也差不多一个月了,依然风平浪静,大概率是谣传。 “去拖你的地。” 陆青乔对这件事没有想法,她虽然是店长,但以她这种不求上进的个性,只会想到活儿会变多,下班会变晚。 至于往好的方向想,她希望能招聘个收银员。 说来也好笑,她上了那么多年学,视力保持得特别好,看什么都像宫崎骏动画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自从在店里兼顾收银以后,竟然悲催地近视了。 录好新一批货号入系统,她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开门。 店里卫生刚搞到一半,任小圆正在擦落地窗,陆青乔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皱眉说:“匡静怎么还没到?” 这周白班轮到任小圆和匡静,早九晚六,得提前半个小时做准备工作。上周匡静的婆婆生病,她请了一周假在家照顾,她的夜班是陆青乔替的。匡静这周本来还想请假,但陆青乔实在顶不住早九晚九的通勤,而且匡静再休的话,别的员工都得跟着值大班。 好说歹说一番,匡静才没再请假,但得做完病号饭才能来。 陆青乔和任小圆一起擦完玻璃,刚好到开门时间。一楼已经做好营业准备,陆青乔拎着水桶和拖把去二楼,嘱咐任小圆站在门口迎宾。 二楼公共区域只立了三排衣架,休息区很宽敞,配置了进口沙发和宽敞的试衣间,只接待金卡顾客。因为需要预约,顾客很少上来,但库房和洗手间在二楼,来回上下的,一天也要擦两次。 陆青乔脱掉西服,把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上方,先拿抹布擦台面。 中途手机响起一条新消息提示音,她湿着手点开。 苏言:十五吨水? 苏言:我开洗浴中心吗!怎么可能用这么多? 陆青乔往上翻,找到早上拍的图片放大,确定抄表数字没错。 青乔:看表数是这样,要不我给抄表员打个电话问问,看是不是抄错了。 苏言:不用,你上班吧,小星星还没醒,我打就行。 青乔:好,搞不定的话找我。 擦完台面和地之后已经快十点了,陆青乔捶着酸麻胀痛的腰下楼。 匡静已经到了,正接待一位四十多岁的女顾客。 女顾客身材丰腴,正在试穿冬季新款轻羽绒。她在镜子前左右端详,眉头微微皱起,旁边的匡静却一言不发,似乎在走神。 陆青乔疾步过去,同时摆出营业式微笑,离老远就热情地喊:“陈姐,这件超级适合你!” 被叫陈姐的女人有些犹豫,目光严苛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肥厚的腰身:“不太行吧,显胖。” 陆青乔走到女人旁边,说:“这款最修饰身形了,轻薄防风。”她捻着衣服的袖口翻过来,给陈姐展示衣里。 “而且是新研制出的高科技面料,智能发热,保暖效果特别好,一件顶三件。”她又皱眉打量女人的腰身,“再说了,你哪儿胖?侧面都薄成纸片了,我刚下楼差点没认出来你。” 陈姐“扑哧”一乐,一巴掌拍在陆青乔的后背,说:“哪儿瘦了?肉还这么厚呢。” 说着,她夸张地捏了几下侧腰的赘肉。 “真瘦了!你自己照镜子没感觉到吗?”陆青乔凑过去,一脸神秘,“有在偷偷减肥哦?” 陈姐脸颊泛红,胡乱地捋了几下衣领,打着哈哈:“就运动呗,再配合饮食。” 陆青乔笑了笑:“好敷衍的回答。” “哎哟,我也到养生的年纪了。” “你这年轻人说的什么话?”陆青乔转到陈姐身后,“从背面看也就二十出头,你可千万别去大学城那边晃悠。” 陈姐惊诧:“大学城怎么了?” “不然会有成群的体育生跟你搭讪要微信。” “你这可就太夸张了。”陈姐知道陆青乔是变着花样地说好听话,可到这个年纪,让人熨帖的赞美只能在服装店里听到。 心情是实实在在变好了,她脱下衣服,递给旁边站着的匡静,微笑着说:“这件包起来吧。” 送走陈姐后,陆青乔长呼一口气,本想和匡静谈谈工作态度问题,却没挤出时间。顾客三三两两地进店,她们忙到太阳快落山才腾出时间吃饭。 任小圆又“飘”到收银台前,双手托腮,眼睛眨啊眨:“陆店长,晚上去酒吧,我请客。” “不去。” “不要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嘛。”任小圆挪到收银台里面,拉出凳子坐下,“上次聚会还是夏天,这都隔多久了?” 陆青乔扶了下眼镜,对这种消耗体力的吵耳朵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太累了,不去。” “你再累也没有静姐累啊,”任小圆像河豚似的鼓起两边的腮,“她都说要去呢,就差你了。” 陆青乔想到匡静近半个月的状态,沉吟着说:“她最近是操劳,去放松一下也好,正好你们开导开导她。” “那你呢?” “我累。” 任小圆怪异地盯着她看,问道:“姐,你怎么还没结婚就这么疲惫?” 陆青乔抿唇,谁说我没结婚? 四年前的夏天,她在老家的那场婚礼可谓是空前盛大,不仅把这么多年随出去的礼金收回来了,还在小县城赚足了话题度。光酒席就摆了三轮,宾客不受烦琐的婚礼流程打扰,从天南地北赶来的老友借着这喜事相聚,叙旧畅谈,把酒言欢。 唯一的意外,是有个喝大的远房表叔给电视台打了电话。 她的妈妈黄桂花女士站在摄像机前,添油加醋地把自己提前摆酒收礼金这件事描述成长辈要体谅在外打拼的孩子,不能道德绑架,逼着让他们回来忍受老思想。 所以,她的婚礼,她没到场,甚至新郎都是妈妈虚构出来的。 陆青乔在婚礼的一周后才知道这个消息。 黄桂花在麻将馆接到她的电话,因为街坊多,还在那儿跟她演。 “青乔啊,加拿大今天降温了吧?” “啊?”还是店员的陆青乔再三确认手机号码,确定是亲妈没错。 “不冷就好,家里不用担心,我身体还行……哎哎,碰!你把八筒给我放那儿!” “妈,你怎么胡言乱语?” “亲戚给你的红包我打你卡里了啊,好好在海岛度蜜月吧,挂了哈,我正忙着呢。” 陆青乔举着电话愣了很久,她就是收到一笔没有缘由的大额转账才给黄桂花打电话询问,结果问完更蒙了。 虽然蒙,但也没影响她挥霍的速度。 当天晚上,陆青乔就拥有了人生第一款LV包。 已经办完婚礼这件事,她大多用来搪塞不必要的社交,同时也阻挡了一部分桃花。 距离上段恋情结束,已经两年整了。 (3) 今天的公交车不是很挤,陆青乔把包裹在羽绒服里,一手抓着扶手,低头盯手机。 青乔:联系抄表员了吗? 对方秒回。 苏言:抄表员来了,说没抄错,测水表也正常。 青乔:那一个月十五吨也不合理。 苏言:就是啊,抄表员让我这两天注意一下水龙头和马桶,可能是跑水了。 熟悉的报站声响起,陆青乔挤过人群下车,手机还停在聊天页面。 青乔:那留点儿心。 青乔:我马上到超市门口,买什么? 苏言:两盒儿童蝴蝶面,要菠菜味和胡萝卜味的。 青乔:OK! 超市门庭冷落,陆青乔没推购物车,也没力气闲逛,直接奔粮油区货架找到要买的面,挑好口味直奔收银台。 这次的收银员是个圆脸的中年大姐,笑呵呵地,一边扫商品码,一边说:“消费十八元,您是会员吗?” 陆青乔说是,告诉她号码,扫码付款。 “现在有积分换礼活动。” “我知道,可我想换三千那档纸尿裤。”说完,她拎着购物袋欲转身,收银大姐却叫住她。 “积分三千五百多呢,够换。” 陆青乔疑惑,歪头凑过去看收款屏幕,右下角积分显示“3586”。明明昨天还差四百多到三千,怎么会凭空多出一千? 她想可能是系统漏洞,赶紧说:“好!我换。” 她回到家时,小星星还没睡,正在爬爬垫上摆弄拨浪鼓,晃出阵阵没有规律的脆响。她在门口就听到声音了,直接敲门。 苏言刚洗完奶瓶,湿着手接过购物袋。 陆青乔搓着手哈气,看着往门口爬的小星星,想到自己一身寒气,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说:“乖宝儿,等干妈身上暖和再抱你。” “纸尿裤打折了?”苏言拎着袋子问她。 “没,用积分换的。” 苏言把袋子放到沙发上,弯腰抱起乱爬的小星星,用棉布擦了下她嘴角流出来的口水,然后看向门口换鞋的陆青乔,问:“晚上吃饭了吗?” “等公交车时吃了个面包。” 苏言皱眉:“怎么天天都这么应付呢?” 陆青乔把包放在沙发上,小碎步凑过来。小星星十三个月了,很可爱,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洋娃娃似的,见陆青乔过来,张开胳膊求抱抱。 小星星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奶味,陆青乔抱着她软软的小身子,亲了一口她饱满光滑的脸颊,才感觉累得快散架的身体慢慢恢复力气。 “星星今晚这么精神?” 眼看就要晚上八点,每天这个时候小星星已经睡着了,现在这精神抖擞的,哪有一丝睡意。 苏言热了杯牛奶递给陆青乔,打着哈欠说:“下午抄表员来了,她吓哭了,哭着哭着就睡了,一直睡到六点。” 陆青乔点了下小星星的额头,说:“那今晚和干妈睡呀,好不好?” 小星星的语言系统还没建立,只会发出“麻麻”这种发音不标准的音节,她“噗噗”吐出口水泡泡,小肉手抓住陆青乔的头发就往嘴里放。 苏言不理会沙发上的大人被小孩欺负到喊救命,正翻箱倒柜找工具。 抄表员说可能跑水,她就留心了下家里的洗手间和厨房,马桶确定没有异常,水龙头有点不对劲。按理说,水龙头的材质是不容易生锈的,可从这个月初开始,洗手盆下面总会渗出黄色的水,因为不多,她也没在意,随便找了块抹布垫在下面。今天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如果安静的话,洗手间还真能隐隐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趁陆青乔哄小星星这会儿,苏言拿着钳子过去。她已经在网上搜索过怎么检查漏水,就差实际操作了,但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有皮筋吗?我把头发扎起来。”陆青乔抱着小星星过来,披头散发的,有些狼狈。 苏言用力拧着水龙头的大螺母,憋着劲呢,就没搭她的腔。 “拧不动?”陆青乔探头问。 螺母纹丝不动,似乎和洗手台融为一体了。苏言手有点抖,缓了口气重新扣好工具,用了全身力气往外拧。 陆青乔抱着孩子进来,问:“要不我试试?” 苏言后背冒汗,手指因为用力有些泛白,说:“不用,你不知道这下面的构造。你带小星星去卧室,我自己来。” 末了她还甩出一句:“床头柜里有皮筋。” 陆青乔抱着小星星去了卧室,把她放在床上,自己也顺势坐下,心里想着去找皮筋,实际却抓着小孩肉乎乎的手亲了一口。 小星星:“麻麻……噗噗……” 陆青乔用手绢轻轻擦小星星的嘴角,小星星顺势抱住她的胳膊,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 她扶着站不稳的小肉球,鼓励小星星自己站起来,没想到小星星中途改变主意,目光被垂坠的黑发吸引,钳子似的小手猛地拽住一绺不松开。 陆青乔戴上痛苦面具,感慨苏言就是因为孩子疯狂拽才剪的短发吧。 一大一小在床上用头发“拔河”,陆青乔哄着小星星松手,小星星浑然不觉自己在做坏事,陆青乔越喊痛她越开心。 中间有两根头发绷得巨紧,头皮针扎似的疼,偏偏这个时候裤兜里的手机振动,陆青乔腾出一只手拽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哪位?” 小星星眨巴眨巴眼,看到亮起的屏幕,松开头发去抓手机。 陆青乔歪着脑袋躲开她胡乱抓的小手,这会儿正一个头两个大,偏偏电话那边的人不说话。 “你好?”她疑惑地看了眼通话中的屏幕。 “麻麻,麻麻……” “你再不说话我就……啊!我头发!” 陆青乔疼得眼角夹泪,也不管是谁的电话,直接挂断,抱着一刻也不消停的小星星去洗手间哭诉:“苏言,我申请拧水龙头。” 拆掉水龙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确定是跑水,因为大部分水都顺着下水管流进了下水道,所以很难发现。 第二天一大早,苏言就联系了水暖工,陆青乔在旁边当帮手,修好时已经八点半了。 苏言递给她一盒牛奶:“会迟到吧?” 陆青乔摇头,给了苏言一个放心的眼神,揣着牛奶,和水暖工师傅一起出门。下楼时,她瞟了眼师傅的名片地址,拉家常似的说:“师傅是要回东广场吗?” 师傅早上起得太早,维修过程中还被一直催,所以脸色有些臭:“对啊,早饭都还没吃呢。” 陆青乔小心翼翼地试探:“那能不能载我一段?就到商业街路口。” 师傅回头,看她一身浅色羽绒服,拒绝的意味明显:“我那车是敞篷三轮,挺破的,天还这么冷……” 陆青乔赶紧帮他拿工具包,万分感激地说:“没事没事,有顺风车还挑啊,太感谢了。” 商业街吃穿娱乐一条龙,人流量大,路口的巷子里是小吃一条街,密密麻麻的档口聚集了天南地北的美食。 一辆黑色宝马停在路口,林跃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又松,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副驾驶上坐着的男人,大气都不敢出。 塔城被选为北区试点,捕风捉影的事突然变成事实,还来不及做各项准备,这位总监级人物就到了。 车里暖气很足,他却开始冒冷汗。 “裴总,商业街店就在前面,您是先吃早饭还是先去看看?” 裴叙淡淡地看了眼热气升腾的小巷,目光又落在还没开的店门上,抬手看了眼腕表:“八点四十五分,还没开门?” 林跃尴尬地抹了下额角不存在的虚汗,解释:“正常是九点营业,店员提前半小时来做准备,今天这……可能店长在路上堵车,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裴叙摇头,语气淡漠:“不用了。” 林跃表面笑呵呵的,实际在心里狠狠吐槽陆青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偏赶在今天迟到,她活该这个月没有全勤。 “要不先吃早饭?”林跃又小心翼翼地问。 裴叙点头,手指刚触到门把,却忽然停住。 林跃也顺着他的目光向车窗外看。 红色敞篷三轮车突突地冒着白烟,一个急刹停在宝马旁边,陆青乔抱着肩膀哆哆嗦嗦地从车斗里蹦下来,冲开车的男人扬了扬手。待那辆破得都要拉去卖废铁的三轮车开走,她才吸吸鼻子,低头从包里拿出一盒牛奶叼在嘴里,马不停蹄地往小吃巷里跑。 林跃眼皮突突地跳,这人都迟到了还有心思买早饭,再扣二百。 裴叙收回开车门的动作,似乎没看到刚才那幕,像临时决定似的说:“还不饿,去店里看完再说。” 林跃赶紧点头,笃定地说:“马上就开门。” 陆青乔冻麻了,这一路在车斗里冷风兜头,躲都无处躲,手脚冻得没有知觉,脸也被风吹得微红。 她捧着包子边啃边走,随手点开手机群聊。 小圆:@青乔,店长大人,你昨晚也没蹦迪啊,竟然迟到? 匡静:我们在旁边店里,到了喊一声。 陆青乔缩着脖子把包子咽进去,手指僵着,连打字都做不到,于是直接发了段语音:“到了到了,快出来。” 十几米外的运动品牌店门被推开,任小圆和匡静出来,陆青乔把钥匙扔过去,示意她们先开门。 任小圆笑嘻嘻地看着陆青乔,贼夸张的语气:“陆店长,你天天吃牛肉包子不腻啊?” 陆青乔着急地咬了一口,腾不出工夫搭理任小圆,直接转过身去吃。因为动作太突然,她差点撞到身后西装笔挺的男人。 她抬头,触到那双深邃淡漠的眼睛,倏地愣住。 林跃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陆青乔工作懒散的第一印象已经坐实。他伸手把正捧着半个包子吃的陆青乔往旁边拽了拽,示意她叫人:“这位是裴总。” 他又马上堆起笑脸看向裴叙,介绍道:“裴总,这是商业街店的店长,陆青乔。” 陆青乔很难说出此刻的感觉,这种重逢桥段在梦中小剧场上演过无数次,虽然对方的面容逐渐模糊,但她的形象都是紧跟潮流的…… 现实果然是反过来的。 她眼神闪了闪,把吃到一半的包子收起来,塞进羽绒服兜里,小声说:“裴总。” 裴叙颔首,算是应答,似乎没认出她,语气也隐含质问:“陆店长经常迟到吗?” 陆青乔瞟了眼旁边疯狂对她挤眼睛的林跃,硬着头皮说:“这是第一次,因为家里漏水,早上找师傅来修,耽误了一会儿。” 她的认真解释没得到应答,男人别过头,视线落在店里。 林跃很有眼色地跑过去开门。 陆青乔低着头,余光看到翻扬的衣角,深呼吸。 裴叙在一楼巡视一圈,又和林跃上了二楼。 任小圆直勾勾地盯着裴叙的背影,手肘撞了下旁边发呆的陆青乔,小声问:“姐,这是谁啊?” 陆青乔摇头,没心情八卦。 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太早,导致她大脑思维迟缓。直到裴叙下楼,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推门离开,她心里才猛地一沉。 周五店里比平时要忙一些,下班也会晚半个小时。陆青乔浑浑噩噩,日常的工作也变得费力,快七点半了,她才统计好销售明细和库存。 没挤上公交车,她打车到超市门口。青菜这个时间都在促销,她推着车转了一圈,只买了把特价生菜。 天冷之后,她吃了太多垃圾食品,完全忘记身材管理这码事——以这副落魄模样遇到故人,总有一个器官要对此负责。 她拎着菜回家,刚开门就闻到了浓郁的柳州螺蛳粉味。 苏言扎着围裙,看样子心情不错。小星星睡得早,她夜晚时间自由,接过袋子看了眼里面的青菜,极其满意:“心有灵犀了姐妹,今晚‘开螺’,正好当配菜。” 陆青乔趿拉着拖鞋栽到沙发上,眼里没有光:“我不吃,我今晚干嚼生菜。” “不吃拉倒,我自己吃。”苏言快乐地哼歌洗菜。 陆青乔慢吞吞地换好家居服,把衣服都收拾好后,苏言已经摆好小桌吃上了。两包螺蛳粉装了满满一盆,她挑出一碗,把洗好的生菜摆在桌角:“给你,嚼吧。” 陆青乔挪过去,随手按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她租的房子和对门的格局相反,卧室大,客厅却有些局促,窄条沙发边铺了一块地毯,平时苏言趁小星星熟睡时过来,两人坐这里吃点东西喝点小酒,放松疲惫。 “你仔细看我的脸。”陆青乔盘腿坐下,随手摘下眼镜,素面朝天。 苏言嗦粉看着她,有些口齿不清:“最近胖了。” 陆青乔愣了愣,点开手机相册往上翻,找到一张很有年代感的照片,举到苏言面前:“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区别?” 苏言辣得直抽气,凝神看屏幕。 照片背景有些模糊,像是在学校操场拍的,女孩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小脸,齐刘海,长马尾,站在一位戴眼镜的女老师旁边比V。 一番对比后,苏言迅速给出答案:“割了双眼皮。” 陆青乔丧气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拈起一片生菜塞进嘴里,有些沮丧:“至少能看出是我吧?” “很明显。” 就是啊,多明显,再说她割的双眼皮也没有很大,扇形自然款,这张脸和她高中时期几乎没有区别,裴叙怎么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至少也该表现出诧异或者意外的情绪,怎么会一潭死水似的? 苏言看陆青乔真在嚼菜叶子,后悔刚才说她变胖,赶紧帮她盛了碗粉递过去,劝道:“你还真不吃啊?天气冷,不吃就冻死了。” 见她还在神情恍惚,苏言直接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快吃,一会儿粉不弹了。” 陆青乔无意识地握着筷子,搅动着沾着红油的圆滚滚的粉条,眉心皱成川字:“你高中时的同学,现在看到还认识吗?” 苏言已经吃完一碗,边盛边说:“帅的认识,丑的无视。” 沉吟许久,陆青乔才犹豫地说了出来:“我今天遇到高中同学了,他不记得我。” 语气惆怅,神情哀伤,这很不符合陆青乔平时的作风。 苏言这才觉得不对劲,终于参与进了这个话题:“你们高中三年都在一个班?” “不是,就高一高二。” 苏言捻着指尖算时间:“这都过去十来年了,不记得也很正常吧?” 陆青乔听她这么说,脸色更差了。 “不是,你干吗觉得人家必须记得你啊?”苏言嘴唇通红,夹了片生菜叶子塞进嘴里缓解辣意,“除非你俩有过缠绵悱恻的狂野故事,不然说不通哦。” 陆青乔夹起几根粉放进嘴里,也不知是辣还是烫,几根粉下肚,耳朵也跟着红了。 她把没吃完的粉推到旁边,小声反驳:“没有的事儿。” (4) 十一月初,艳阳高照,气温也有回暖迹象。 陆青乔洗漱完,从柜子深处拿出大衣,趁时间宽松,还化了个淡妆。 那天裴叙到店巡查一圈,据说还去了另外两个店,当天下午就开始立规矩,首先是员工的仪表着装必须符合门店要求。本来陆青乔只是随便涂个口红就上岗,这几天也被赶鸭子上架地要求涂粉底和眼影,她仗着皮肤白,以为可以蒙混过去,没想到林跃直接伸手捏她的脸查验。 “陆青乔,你以后要是再糊弄,就不是扣五百这么简单了。” 林跃是市场主管兼人事,和她熟得不能再熟了,没什么上下级的规矩,这次扣她钱也实属无奈。 下午店里不忙,林跃特意来找她。 陆青乔还记恨他扣钱的事,没心情说话,故意把自己搞得很忙。林跃在她耳边碎碎念,还跟着她上二楼。 “我说青乔,你咋跟我摆脸?这不是怪你自己往枪口上撞嘛!” 陆青乔把抹布抡得飞起,眼睛也不抬,说:“我生活艰难,工资就五六千,饭都吃不起,暖气费还没交……” “你行了啊。” 二楼温度高,林跃把西服脱掉放一边,里面穿着白色蓝条衬衫,上半部分还好,到肚腩那儿直接把条纹撑成立体状,像个西瓜。 楼上没别人,他把最下面的扣子解开放松,懒散地倚在监控死角:“再说,这钱是裴总扣的,跟我没关系。” 陆青乔知道扣钱没错,已经在努力接受现实了,听他说是裴总指示,心情突然变得很差。不认识也就算了,还急吼吼地扣钱,总经理的权力倒是在她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把抹布扔一边,抬眼就看到林跃凸起的啤酒肚,堆积的烦躁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林主管,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林跃吓了一跳,低头看了下衬衫,就末尾的扣子开了,连皮带都没露出来。她这说话夹枪带棒,很明显是拿他撒气。 不过他也不在意,两人已经认识五年多了,最初陆青乔应聘时就是他接待的。服务行业大多留不住人,他也没想到她这个最不可能留下的大学生会坚持下来。店员来来回回换了十几拨,塔城这三个店,数陆青乔资历最老。 林跃拿她当妹妹,有什么好事都先紧着她,这会儿她心情不佳,他也不触霉头,老老实实地把西服穿好。 主要是他自己也拿不准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是好还是不好。 “青乔,我这两天有个想法。” “嗯,她不对,建议分手。” 林跃“嘶”了一声,瞪了眼陆青乔:“我没说小红的事,是公事。” 陆青乔没有兴趣,拎着水桶去洗手间了。 林跃也跟过去,手撑在门框边,脸因为纠结显得更丑了:“我寻思裴总初来乍到的,咱们作为下属,是不是该表示表示啊?” 陆青乔转头看他,说:“我不是给他五百了吗?” “你那五百是上交公司了,又不是给他。” 林跃愁得挠头,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领导,几天相处下来也没摸准这位裴总的喜好。主要是不知道他住哪儿,想送点特产都摸不到门。 林跃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人情世故放在第一位,这位裴总太过公事公办的行事风格,总让他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青乔,要不你带裴总在塔城转转,就当熟悉下这边的市场。” 陆青乔正在洗拖把,手攥着拖把杆哐哐在桶里涮,也不管溅出来的水,干脆地拒绝:“我天天上班,没时间闲逛,塔城有什么我都不知道。” 她拧好拖把扔一边控水,见林跃一派悠闲地在门口发号施令,没好气地说:“再说了,你既然有这种想法,你就带他逛,指使我干吗?” 林跃知道这个理,可这位裴总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也提议过出去逛一下,被驳回不说,还被问是不是很闲。 一想到裴总说话时的眼神,林跃就像掉进冰窟里似的,那种冷暴力,就算他这七尺男儿也扛不住。 想了好久,他在心里掂量店里这些员工的性格,也就陆青乔合适。 第一,她有空闲时间;第二,她性格好,从不冷场,就算去当导游也能混成金牌级别。 林跃还是第一次见陆青乔的态度这么强硬,想着大概是因为她被罚钱的肉疼劲儿还没过去。 可话又说回来,这也是个机会啊。 他看陆青乔要拖地,直接抢过拖把卖力地摩擦地面,不忘循循善诱:“这位可是总公司的大领导,你和他搞好关系了,也是一条人脉啊。” 陆青乔态度不变,内心更是抗拒。十年没见,躲都来不及,更别说往他面前凑了。 林跃游说不成,有些颓丧:“我这只是提议,人家裴总还不一定乐意呢。” 陆青乔对于这句话倒是同意,和她躲着裴叙相比,裴叙更不可能靠近她这个灾星。现在他在办公室,她在门店,只要有心的话,一年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两人下楼时,一眼就看到立在门口的颀长身影。 任小圆在旁边笑得脸僵,见陆青乔下来,像见到救世主,用口型传递情报:裴总在这儿站半个小时了。 林跃赶紧跑过去,笑着说:“裴总怎么来了?” 裴叙淡淡地看了眼通往二层的楼梯,目光又落到规规矩矩站在旁边的陆青乔身上。她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倒是摆出一副好员工的模样。 林跃太阳穴突突地跳,也不知怎的,每次和裴总在一起,他就很紧张。 想到刚才和陆青乔在楼上待那么久,她是店长,理应在工作时间守好工作区域,这次是他拉着她磨叽,是他惹的祸。 “裴总,我刚才和陆店长商量,您初来乍到,虽然这里比不上大城市,但也有很多地方特色,陆店长说应该带您逛一逛。”他说着拽了下陆青乔的衣袖,冲她挤眼,“是吧,青乔?” 陆青乔简直恨死林跃了,她硬着头皮,不自在地转变口风:“不过裴总要是累的话,还是好好休息。” 裴叙一改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眼神落在陆青乔的脸上,淡淡地说:“好啊,那就麻烦陆店长了。” 北方冬天天黑得很早,不到下午五点,长街的路灯就依次亮起。 商业街灯火通明,夜生活刚刚开始,各家店铺争相搞活动吸引顾客,促销打折的音响声开到最大,比白天还热闹。 陆青乔才走十几步就被震得耳鸣。 旁边的男人穿着大衣,下身黑色长裤,脚上的鞋看着也是单层皮的。 陆青乔暗暗揣度,他穿这么少,不冷吗? 商业街人流量大,两人并肩走,几次被迎面走来的情侣冲散,中间的距离也渐渐拉远,加之不交流,就像脚步同频的陌生人。 陆青乔拢了下大衣领口,小心地看了眼旁边闲庭信步的男人,他一直沉默,可这么毫无目的地走也不是回事。 她清了下嗓子,说:“裴……裴总,那个……您有想去的地方吗?” 裴叙手插进大衣兜,转头看她,表情终于不是公事公办的冷漠。陆青乔心里咯噔一下,耳边传来他凉凉的语调:“好久不见,陆青乔。” 这句“好久不见”,像打开冰封之门的钥匙,几天的胡思乱想稳稳落到实处,眼前这位冷峻的裴总和记忆里的少年渐渐重合,终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可陆青乔还是不自在,虽然裴叙主动破冰相认,但回忆翻涌,青春期义无反顾的热血,成年后再看也会脚趾抠地。 那会儿的她大概是脑子有毛病。 她往路边挪了几步,那道灼人的视线也紧紧跟随,她硬着头皮和他对视:“好久不见。” 裴叙扬了扬嘴角,却不是笑。两人距离有些远,和街面上热闹笑谈的人群格格不入。 陆青乔语气诚恳:“看你现在这么好,我挺开心的。” 人总会脱离校园走向社会,那些穿着校服的青涩岁月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埋在记忆深处。成年人的世界多多少少都会沾点铜臭味,就算同学聚会也会不自觉攀比。 虽然陆青乔自己混得不怎么样,但刚才说的这句话是真心的,真心希望他过得好。 裴叙挑眉:“你过得也不错。” 空气湿寒,穿着小熊玩偶的促销员摇摇晃晃地发传单,是街角新开的奶茶店,陆青乔手里被塞了两张。年轻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和玩偶合影,她被人群簇拥到反方向,待挤出来时,9路公交车已经从站点驶离。 她打车到家,没开灯,穿着大衣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苏言开灯,冷不丁看到沙发上的人影,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这个点回来?” 小星星今天睡得早,她过来搜刮零食,没想到常年八点才到家的人,今天竟然提前了。 灯光刺眼,陆青乔皱眉,手背压在眼睛上。 苏言还是第一次看到陆青乔这么沮丧。陆青乔上班时间很长,基本没有个人生活,恋爱都没时间谈,首先排除感情问题,那就是—— “你失业了?” 陆青乔嘟囔:“没有……失业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不用面对裴叙,不用听他阴阳怪气地说话。 她心思一动,突然坐起来,顶着鸡窝头,两眼冒光:“对,我可以辞职啊!” 苏言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她坐下,往里挤了挤陆青乔的腿,问:“又被扣钱了?” 她知道前几天陆青乔因为迟到被罚了五百元,想到是因为帮她弄水龙头才迟到,心里就有很大负罪感,正琢磨请陆青乔吃顿大餐弥补,陆青乔这又张罗着不想干了。 “和顾客吵架了?” “没有。”陆青乔脱掉大衣盖在腿上,窝在沙发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组织语言,“苏言……” “哎,你说。” “就是……我是打个比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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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好久不见,陆青乔 第二章 脱轨的十年 第三章 我好想你 第四章 胶囊药 第五章 越线关系 第六章 无人知晓的角落 第七章 互不信任的单身男女 第八章 他曾参加我的婚礼 番外一 怀孕小记 番外二 苏言X周远川 出版番外 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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