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崩的一个雨天

诗人、作家沈颢2024年最新散文集，收录十篇文章。主要关于他在旅行、阅读和与亲友交往等生活经历中，对生活的观察和对生命的思考。作家自然主义的倾向在文集中再一次体现，我们可以在其中读到徒步梅里雪山、雨崩村等地所发生的故事，这些故事不仅具有“从外向内”的厚度，同时带着“由内向外”的轻盈，真实和虚构交杂，诗歌、戏剧实验性介入，每一篇文章都是作家与自我的一次对话，文字是他始终没有失去的能力，也是他最宝贵的财富。

沈颢，诗人，作家，纪录片导演。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2019年出版个人诗集《人间情书》，2021年出版日记体散文集《万水千山》。

雨崩的一个雨天（节选） 假设一个理想的故乡，我会想起雨崩。 假设一个理想的他乡，我也会想起雨崩。 我还会把它想象成这蓝色星球毁灭后，唯一值得被复制的地方，被造物与毁灭一体两面之主复制粘贴在宇宙深处的某个陌生之地。在一片幽深漆黑的虚无之处，闪亮着一个山谷。如果我的意识有一天脱离肉体，形成宇宙游魂，我唯一想去的，就是那儿。我确信无疑。 但是我去那儿究竟为了什么呢？这还是个谜。 这是一个电影的开头，昨晚梦见的。 今天早晨，我就看到了日照金山，起初的晨曦照亮海拔六千多米的梅里雪山群的顶峰。金色的光线在神圣之手的编织下，给雪山穿上了依稀可见的衣衫。它们再也不是昨夜月光下裸露的洁白肉身了，一下子变得圣严而又高大，令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事实上也是，面向雪山五冠峰方向，我做了一整套瑜伽拜日式，十二遍。 而在此之前，我如往常一样醒来，从床上起身，坐到地板的瑜伽垫上。打开落地台灯，那圆柱形的灯筒上，印着一位安静中带着喜乐的菩萨，但我辨别不清她是谁，可能是众多度母中的一位。 在灯泡的映衬下，她像一位悬浮半空的女神，盯着地板上的我，有时我把她想象成对面山谷里的神女峰显形，大海女神缅茨姆，卡瓦格博神山的妃子。 好了，我坐在那儿，无论是面向还是心里，都朝向了她，满心虔诚。想起昨夜，我的两位搭档分别出门看星空，分别告诉了我同样的话： “今夜月亮与金星居然重叠了。” 这预示着什么呢？今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 我把一张绿色硬皮面的单人沙发拖到面前，它的高度正适合坐在地板上的我，趴在上面写字。然后我撕下一张旧稿纸。 哦，写字前我给自己做了一份手冲咖啡，因为这房子的隔音条件差，为了避免电动磨豆机的声音吵醒隔壁住客，我小心翼翼地用浴巾裹住磨豆机。 冲好的咖啡有一种苹果放久了的软塌塌的香味，以及一丝自然发酵的酒味，巧合了这样似醒非醒的早晨。 但是，我该写点什么呢。按我的习惯，每天最早写下的文字，一定与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有关。 看着她，直到把她看成盲区 看成你眼球后一万条神经 看成眼睑里所有的泪腺 你的生命体征都与她有关 而她也在看着你，视而不见 用她的苍白、孱弱以及一颗 黑暗之心，等待一枚火焰 绝望怀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你是那一颗命定之星吗 在午夜，月亮挡住了金星 将你的手伸向她，触摸她 撕裂那冰冷而神圣的面纱 写完这首诗，我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天微微亮，峡谷里的五冠峰也从黑暗中显形了，有一种相见恨早的感觉。 我操弄着手机，准备拍一段日照金山的延时视频，同时在心里计划着，接下来的白天该去哪儿。 原计划当天是去往冰湖一带，在往卡瓦格博峰的山坡上，那儿接近雪线的边缘，与村子的垂直落差在800米左右。但对于其中一位搭档来说，这挑战有点儿大，而且他厌恶长时间的徒步，而我乐此不疲。 所以想着，先去原始森林里转悠一番。那儿有废弃的深山林场，死去多年的树阴魂不散，散发着暗黑与荒诞。我超爱这样的场景，再加上森林里光线恍惚，松涛声此起彼伏，我以为那就是一个天然的片场，而每一棵树都是演员。 但是，我终于要说到雨了。就像我在延时镜头里最后捕捉到的那个片刻一样，美好的金色晨曦闪过之后，云层从峰顶上空下沉，顺着山谷漫延，慢慢地沿着溪流边的森林，越过草甸，那草甸上开满了黄色蒲公英与蓝色龙胆。然后，冷空气就抵达了我的屋檐之下，落地窗玻璃上开始起了寒气，模糊起来。 我无法判断这村子里的第一滴雨从何而来，又落在何处，但我看到的第一滴雨正好下在了院子的池塘里，它泛开的波纹弄皱了雪山的倒影。

再见了，喵喵喵 001 飞越麻风村 013 认识你很高兴，奥威尔先生 049 如果你是值得它等待的那个人 065 那水底有什么好玩的吗 091 他与约恩·福瑟，没有故事 107 雨崩的一个雨天 131 此去寒山千万里 185 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 227 我用我的头发系住了舌头 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