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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吉他队 赠品版
出版社: 新世界
作者: 天下霸唱
商品条码: 9787510480928
适读年龄: 12+
版次: 1
出版年份: 2025
印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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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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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在那些波澜壮阔的时代开启之前,人们往往一无所知…… “马路吉他队”是著名作家天下霸唱的最新力作,作品由第一季狂想曲,第二季交响曲完成。故事开始于上个世纪末,那正是春风拂面、白衣飘飘的八十年代,令人心荡神驰的往事扑面而来。个性十足的卫星、阚大路、高冷、小彬彬等一众人物开始粉墨登场,层出不穷的市井民俗、啼笑皆非的倒爷经历、意气风发的江湖往事……翻开就停不下来,贯穿其中的流行音乐更是时代的情绪映照。 作品从底层还原了一代年轻人的“光荣与梦想”,音乐特别是吉他乐队是小说的重要元素,不仅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也成为人物情感表达的载体。音乐元素的融入,增加了小说的艺术魅力,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文化氛围。 这是献给一代追梦人的大作,往事渐渐隐去,总有春风拂面,总有青春无敌,总有人正年轻…… 《马路吉他队》献给曾经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献给慢慢逝去的岁月。
作者简介
天下霸唱,本名张牧野,天津人。其代表作“鬼吹灯”系列小说,以其丰富的内容和引人入胜的情节而备受观众喜爱,风靡华语世界。他的创作将东方神秘文化与世界流行文化融为一体,关注人在充满未知环境中的思考与行动,幽默精练的语言和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元素,使他的文字构建出了另一处江湖。 美国《时代周刊》评论说:《鬼吹灯》丰富饱满的想象力,成为它最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方。近几年,天下霸唱的多部作品被改编为影视剧,他创作的“四神斗三妖”系列作品,依然受到广大读者的关注和热捧。 《马路吉他队》是作者历经多地采访、多年经历创作的最新现实题材力作,取材很多真人真事,融入了地方风俗与时代风貌,记录了一代音乐人的光荣与梦想。 “马路吉他队”系列作品,是作者近年来厚积薄发的里程碑之作。
精彩导读
在那些波澜壮阔的时代开启之前,人们往往一无所知…… 试读1: 第一章 江湖营生 1 对于卫星姥爷这路江湖人来说,出门卖艺为的是嘴,挣够了就能在家歇上几天;于卫星来说,那可是开眼、过瘾、长见识的好机会。 想当年,海河两岸玩六弦琴的,谁没听说过卫星这个“马路吉他队大队长”?那真叫“脚踏关上关下,琴扫市内六区,名震四郊五县七十二沽”。他的吉他队里高手如云,不只弹琴,打架也不含糊,进派出所跟去姥姥家一样。后来甚至有人开玩笑,说他是相声段子中“和平老三”的原型,跺一跺脚,电报大楼顶上的报时钟都得晃三晃。直至今时今日,追忆往昔的峥嵘岁月,他仍有说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故事、唱不完的歌曲。 实际上的卫星,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双职工家庭,父亲卫连贵,母亲谷凤芝,都是和平区一家国营电子厂的职工,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赶上大规模三线建设,电子厂要分出一半“人力、物力、财力”援建大西南。令下如山倒,卫连贵两口子同在这个厂,调动方便,必走无疑。那一年卫星刚刚一岁半,一家三口坐上绿皮火车,到贵州遵义的大山里安家落户。 卫星四岁那年,母亲谷凤芝难产大出血,山区里缺医少药,抢救不及时,大的小的全没保住。那时卫星太小,对母亲的印象不深,除了相册里几张火柴盒大小的黑白照片,就是母亲哄他睡觉时,经常哼唱的一首小曲。此后在梦里,他总能断断续续听到那段旋律,哭着从梦里醒来。而他爸卫连贵上进心强,身为厂里的先进生产者,工作方面一点不敢耽搁,下了班还要买菜、做饭、洗衣服、看孩子,忙得四脚朝天,顾了头顾不了腚。偏偏卫星天性顽劣,一眨巴眼一个馊主意,淘得出了圈儿,频频招灾惹祸。他爸火气一上来,抬手就打,没轻没重,过后看着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可卫连贵如今光棍一人,上无三兄下无四弟,一个能帮忙的都没有,又不想孩子落在后妈手里,从未动过再婚的念头。出于万般无奈,写了封信,跟儿子的姥姥、姥爷商量,想把卫星送回天津,求二老搭把手,盯着这块活宝。姥姥、姥爷心疼闺女,想起来就抹眼泪儿,外孙子能来,也算心里有个寄托,自是求之不得。 两边说妥了,卫连贵请了几天假,带着儿子去了天津,送到北门外河北大街石桥西胡同姥姥家,一个大杂院里的三间小屋,离天桂戏园子不远。家里还有个小老舅,名叫谷志军,整比卫星大一旬,家族同辈人中排行第四。甭看岁数儿不大,他身上有一股天津卫老耍儿的劲头,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能办,绝对是有分有寸,家门口的半大孩子都听他招呼,尊称他一声“四哥”。他跟故去的姐姐感情最深,对卫星格外疼爱,一天到晚不是扛着就是抱着,省下来的零花钱全给这个外甥了。卫星也愿意当小老舅的跟屁虫,有样学样,举手投足,说话的腔调语气都有点小玩儿闹的意思。 一转眼,卫星长到六岁半,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但问题来了——他没有天津市的户口,多一张嘴吃饭无所谓,上学可上不了。那一时期,城里大批量疏散人口,想把户口转回来太难了。卫星满不在乎,觉得不上学更好,跟姥姥说:“我为什么要上学?当个快乐王子,天天玩儿不行吗?”家里大人当然不同意,小树得砍,小孩得管,不上学可不行。他爸来信,说厂里有子弟学校,想让卫星到遵义上学。姥姥、姥爷又舍不得,何况卫连贵也带不了孩子,吃饭怎么办?洗衣服怎么办?惹了祸又得挨揍,屁股都得打开了花。打算办借读,往后的麻烦事又少不了,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一直没户口吧? 最后还是小老舅想了个法子,街道天天催他去插队,他以父母岁数大了,身边没有儿女为由,赖着不走,宁可不务正业四处晃荡。而今要让卫星上学,他才跟街道谈了个条件——同意去内蒙古插队,哪怕是最艰苦的地方,深山老林、沙漠戈壁,随便安排,但是你们得把我小外甥的户口办到天津。街道的一听谷志军要走,可高兴坏了,一是解决了一个抗拒插队的老大难问题,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谷志军是这一片儿最大的祸头,隔三岔五捅娄子,附近的菜店、粮店、副食店都得防着他,他一不偷二不抢,但总给人家捣乱,街道干部总得给这小子“擦屁股”,还抓不着现行。拿这么一块滚刀肉换一个小孩,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卫星打小没娘,再离开姥姥、姥爷,回到大山里,往后怎么办?故此是一路绿灯,几张表格外加几个大红戳子,敲锣打鼓送走了谷志军,让卫星落了户。 那一阵子,卫星看姥姥家总来客人,有时一个,有时两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姥爷从马路边领回来的,皮肤黝黑,风尘仆仆,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兜子,一看就不像城里人。姥姥给他们做炸酱面,再切一大碟子咸菜疙瘩头,管饱管够。 慢慢地,卫星才明白,那都是跑江湖的艺人,有打把式练飞叉的,有卖野药大力丸的。早年间,他姥爷干的也是这一行,人不亲艺亲,所以他遇上江湖人就往家领,特别是买卖不济、多少天没开张的,那必须带回来管上一顿,边吃边聊,盘道结交。 卫星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瞪着大眼、支棱着耳朵听着。很多江湖话他听不懂,可有时候那些人玩个小手彩儿,抖个小包袱,来段趟子活、数来宝,他倒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记得有一次,姥爷带回来一对父女,吃饱喝足后谈兴正浓,当爹的拉弦,闺女唱曲,咿咿呀呀来了一段,小卫星的眼都看直了,盯着人家手里的胡琴,眼神都拉丝儿了,这不就是母亲哄他睡觉时哼唱的、自己在梦里时常听到的那段旋律吗? 那个江湖艺人也是讲里讲面,爱惜这孩子浑身上下透出的机灵劲儿,就送了他一把小胡琴,告诉他这个曲子叫《望银河》,流传很多年了,描述的是游子夜行,仰望满天繁星落银河,以此表达思乡之情。 自此之后,小卫星是琴不离手,成天磨着姥爷教他。姥爷倾囊相授,怎奈会的也不多,剩下的全靠他自己瞎琢磨了,家里一天到晚“滋咕滋”的,全是母亲唱过的那段《望银河》,把姥姥的耳朵根子都快磨破了。 实际上,姥爷一辈子没上过班,打年轻时就撂地卖艺,练的是“彩”字门的玩意儿,吞铁球、吞宝剑、钢丝缠脖子,或者变个仙人摘豆,打个九连环,可谓样样精通。那几年管得严,不过再严也得干,挣惯了活钱,在家待不住。老头不敢走得太远,只在市区周边的四郊五县转悠,生怕被当成盲流子抓了。 姥爷没拜过师,按他自己所说,咱这是朋友送的买卖。江湖人“宁舍一锭金,不传一句春”,姥爷懂得取舍,看见跑江湖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便有不少人愿意教他两手小玩意儿,跟他聊聊江湖上的规矩门道。他自己也爱钻研,整宿不睡觉,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个。抽空得闲,他最爱去道外的茶馆里听书、听相声,为的是捋叶子,举一反三,编纂撂地的纲口,家里厚厚的一本《大字典》翻得卷了边,挨个字琢磨,撂地时随口能讲出些道道儿,因此得了个外号叫“老秀才”。但说实话,这都是在江湖上挨饿挨出来的,真逼到那一步了,不下苦功夫,上哪儿找窝头去? 卫星好奇心重,央求姥爷,撂地时一定带着自己。从此姥爷身边多了个做伴的。出门时拎一个大旅行袋,里面装着剑、丹、豆、环、八彩碗,一小布口袋汉白玉的粉末。所谓的“哄子”,也就是铜锣,那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来为招揽观众,敲起来响动大;二来要拿它敛钱,不能托着,手心朝上那成了要饭的了,用三根手指头捏住了锣边,接着人家给的钢镚儿、毛票儿。 白沙撒字行话叫“戳朵儿”,乃是撂地的基本功,卫星姥爷则有一手绝招,绝在什么地方呢?甭管这一个字笔画多少,写到最后一笔,手里这一把白沙正正好好用完,一丁点儿不多,一丁点儿不差。不能说撒了半截沙子没了,再去抓去,那可丢人现眼了。还有一个,写到最后,画一只小鸟拍太阳穴或者后脑勺的,那可是下死手了,所以会挨打的见板砖下来都是用脑门子往上迎,拍个满脸花看着挺壮烈,到医院最多缝上几针抹点药水儿,没什么大碍。 阚大路当时没反应过来,想不到卫星真敢下黑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袋上哗哗淌血,摇摇晃晃地想挣扎起身,却又闷哼一声,栽倒于地,将板子上的白面都染红了,一屋子的人全惊呆了。 卫星下手之前义愤填膺,这一砖拍下去,他自己也有点发蒙,只觉心脏“扑通扑通”猛跳,喘着粗气随手把板砖一扔,转身夺门而去。他自己也明白,这个祸惹大了,不敢回家,学也甭上了,一口气跑到东站,掏五分钱买了张站台票,混上一列开往内蒙古的火车,逃去投奔在那边插队的小老舅。 谷志军得知卫星惹了祸,倒没说什么,是鹰抓兔子、是龙盘柱子,他本身也是出了名的祸头,自己的亲外甥能是省油的灯吗?谷志军在广阔天地历练了几年,跟生产队队长处得不错,在知青中也是人头儿,让卫星踏实待着,别再乱跑了。 卫星不好意思在生产队白吃白喝,打算找点儿活干。谷志军胆大主意正,私底下做些小生意,把农民攒下的瓜子、花生、绿豆、鸡蛋之类,倒腾到城里偷着卖了换钱,当时这叫投机倒把,但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又没人跟他竞争,所以真没少挣钱。生产队上上下下都得了他的实惠,有什么种庄稼之外的活,全包给他干。 生产队以前建了一座炼钢炉,后来钢没炼成,留下一个大水坑,长满芦苇、杂草。谷志军看出有利可图,给队长送去两瓶好酒,外带三张“大团结”,揽下了填坑的活。趁着农闲,谷志军带着卫星和一众知青,挽起袖子裤腿,光着脚丫子下到坑里,从淤泥底下抠出不计其数的废铜烂铁,又从高处拉土填坑。卫星没少卖力气,顶着烈日,踩着泥水,手脚都泡浮肿了,还拉着装满土坷垃的小车一路飞跑,汗水顺着大腿往下流,力气没有白出的,日子一长,肩膀、胳膊、大腿上的肌肉也硬实了。谷志军又找来一辆拖拉机,将废铜烂铁一趟一趟运到城里,卖给废品回收站,最后一算账,每人分了几百块。在那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知青们跟着谷志军干活,都觉得有奔头儿。 咱再说脑袋上挨了一砖的阚大路,被包子铺同事送到医院先剃了个光头,前前后后缝了十多针,才用纱给裹了起来,老远一看跟孝子似的,仗着年轻皮糙肉厚,倒没什么大事。可把卫星的姥姥、姥爷吓坏了,再三去阚大路家道歉,好话说了一大堆,又赔医药费,又托关系走后门买来营养品,红糖、鸡蛋、麦乳精、奶粉、藕粉、牛肉干……比坐月子准备的东西还全,只为了给外孙子擦屁股。 阚大路的老娘是个热心肠,以往街坊邻居谁家里有什么事,都不够她忙活的,老两口钱也花了,卫星也跑了,都在一个院儿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无非是小孩儿打架,说开了就得了,用不着上派出所报官,跟姥姥、姥爷握手言和,走动得反而更勤了。 阚大路可不这么想,正所谓“有恩不报非君子”,放出话去:“是不用报官,关他几年够干什么的?他不是往我脑袋上拍了一砖吗?我得往他心窝子上捅一刀!” 有一个回城探亲的知青,把这个话捎给了卫星。卫星想起死去的黑子,仍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给阚大路写了一封信,装进信封,贴上邮票,按地址寄过去。他文化水平有限,什么起首语、致敬语、落款署名、日期一概都没有,只有短短几句话:“大老黑,你可说了要还我一刀,咱俩总有见面的一天,到时候不敢下手,你就不是人揍的!” 既然没出人命,卫星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了,内蒙古的蓝天白云和青草地再美,也没有城里待着舒服,收拾收拾,准备回家。谷志军拿上“黄米、芸豆、葵花子”之类的当地土特产,装了满满一旅行袋,让卫星带回去。正赶在这个当口,谷志军接到一封电报,原来三梆子跟人约了一场架,让他赶紧回来帮忙! 那时候城里十八九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除了少数进厂当工人的,大都去了农村插队,留下一帮小不点儿的生瓜蛋子,整天胡打乱闹,搅得四处乌烟瘴气。打架无外乎三个原因,一是抢军帽,二是拍圈子挂货,三是扛旗挑号,更不乏无事生非的。两人走马路上一对眼神儿,互相看着不顺眼,三言两语说拧巴了,当场就得动刀子。一旦捅了大娄子,收不了场了,往往要想方设法搬救兵,请那些在农村插队的大哥回来主持大局。 插队的知青一年到头干农活,尽管吃的是粗粮,可正是出力长力的岁数,都落下个好体格,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到了农闲的时候,浑身力气没处使,憋得要爆炸,一提打架就亢奋,而且什么都不在乎,那种感觉有点儿像战争年代武工队深入敌后执行任务,打完了就跑,玩一把胜利大逃亡,再没有这么刺激的活动了! 谷志军天天在生产队干活儿,有一阵子没打架了,手都痒痒了,立刻给三梆子回电报,定下返城的时间,招呼了十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城知青,各带刮刀、军刺,外加自己做的火枪,连同卫星一起,回了一趟天津。 试读4: 第二章 不打不相识 卫星怅然若失:“这次又错过了,往后还能再见着吗?她似乎都没认出我来,我这不纯粹是单相思吗?” 但是经过这一次联手救人,也让卫星、阚大路两个死对头,彻底尿到一个壶里去了! 1 一路上千辛万苦,先坐生产队进城拉货的牲口车,到敖汉旗下来,再搭乘过路的解放牌大卡车,去往火车站。仍是一个人掏五分钱,买张站台票混上火车。途中几乎没有查票的列车员,万一遇上了,列车员对知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为难这些年轻人。抵达叶柏寿之后,换乘另一列硬座慢车,走走停停,每一站都上来很多人,扛着大包小包,将整个车厢塞得满满当当,一点空隙也没有,人挤人站着,只能缩着肩膀,收着肚子,想去趟厕所,都得一点一点挤过去。 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车厢里开着车窗,但臭脚丫、臭胳肢窝的气味儿,仍熏得人迷迷糊糊。如此熬上两天一夜,终于到了天津,您就说这伙人打架的瘾头多大吧。天津东站是终点站,出站必须检票,想混出来不容易。这十几个知青熟门熟路,提前在北站下车,活动活动发麻的腿脚,翻着墙头跳进北宁公园。 卫星至今记得,那个下午出奇地闷热,一丝风也没有,天上厚厚的云彩都拧成了大疙瘩,像是一朵朵巨型的棉花糖,慢吞吞地滚动着。一伙知青刚从公园大门出来,就看见树荫底下已经聚了四五十号玩儿闹,个顶个神头鬼脸,跨在自行车座子上,手里攥着啤酒瓶子,嘴里叼着烟卷,军挎包的带子勒在脑门上。路边行人看见这阵势,全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哪位大哥盯上,万一说你跟他对眼神儿,那可就是“土地爷掏耳朵——崴泥了”。 其中一个领头的是三梆子,另外还有一个瘦高个儿,乱蓬蓬的头发,满脸青胡子茬儿,螺纹弹力跨栏背心勾勒出结实的胸肌、腹肌,胳膊上刺着张牙舞爪的青龙,下身穿一条肥大的草绿色军裤,脚上一双“军跑儿”,后帮不往上提,踩在脚后跟底下,腰系一巴掌宽的牛皮武装带,铜扣闪闪发亮。卫星不认识这位,谷志军也是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哎哟,鸟哥!怎么还惊动你的大驾了?” 来的不是旁人,绰号“损鸟”,是个敢拿死签的亡命徒,烟头烫胳膊、手捋烧得通红的火筷子,肉皮“嗞啦嗞啦”作响,用砖头拍自己脑袋,鲜血顺着腮帮子往下流,眉毛皱都不皱。他跟谷志军一起在和平分局的拘留所里待过几天。损鸟进去得早,带班管号儿,都得听他的,谷志军进去后跟他干了一架,不打不相识,结为了盟兄弟。前几年损鸟被判处两年劳改,没去下乡插队。哥儿俩也有几年没见了,过去来了个拥抱,寒暄几句,谷志军这才问,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儿? 三梆子迎上去,喊了声“四哥”,点头哈腰递上一支“大前门”,简单描述了事情的始末缘由:三梆子的军帽前几天被人抢了,原本小事一桩,家里搁着一大摞军帽呢,都是他抢别人的,不差这一顶,不过丢不起这个人,栽不了这个面儿,抢走的那是军帽吗?那是他三梆子的脸皮! 打听着是谁下的手,双方码人、定点,事情越闹越大,在全市的玩儿闹圈子里都传遍了。三梆子担心兜不住,约来和平区的大耍儿损鸟,但他也明白,人家能给自己撑腰,完全是冲着谷志军的面子,所以还是给谷志军发了封求援电报。 谷志军顺手给了三梆子一个脖溜儿:“净给我找事!”随即大声对在场众人说:“辛苦哥儿几个了,完事之后谁也不许走,我做东,咱撮一顿解馋的去!”他在内蒙古插队这几年没少挣,正可借此机会,跟兄弟们热闹热闹。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响应,这些人中有三梆子请来的朋友,互相撺乎,找来一个等于叫来了五六个,也有损鸟带来的小兄弟,彼此之间并不怎么熟悉,甚至有当初打过架的,但是一码归一码,大敌当前,暂且调转枪口一致对外! 卫星年轻火气旺,上蹿下跳,犹如打了鸡血、吃了驴肾,憋足了劲儿准备大打出手。谷志军可不想让自己这个小外甥去打群架,刀枪无眼,真乱起来顾不上他,万一有个闪失,对不起死去的姐姐,于是把卫星喊到边上,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指派他去干一件“大事”——提前到红旗饭庄占座、点菜! 那卫星能干吗,这不成碎催了?谷志军一瞪眼:“这么多人,用得着你上吗?再说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完仗咱得犒赏三军,几十口子人去了没座,在外面干戳着让人看笑话?而且这么多钱,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卫星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悻悻地答应了。 在谷志军和损鸟的带领下,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卫星推着三梆子留给他的自行车,后椅架上驮着给姥姥、姥爷带的土特产,眼巴巴看着大伙远去的背影,心里那叫一个失望!简直就是兴冲冲地来,灰溜溜地去。本以为可以攒下炫耀的战绩、吹牛的资本,怎料却屎壳郎赶上蹿稀的——白高兴一场! 红旗饭庄位于北马路,沿街二层楼,在当时来说规模不小。卫星到门口一看,两扇玻璃门从里面反锁着,营业时间写着下午五点。他把自行车靠在墙根儿,孤零零地蹲在树影儿下愣神儿,心里长了草似的,胡思乱想瞎琢磨——这会儿两拨人已经交上手了吧?损鸟真有那么厉害吗?三梆子不会受伤吧…… 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公共汽车慢悠悠地开过去,车上没几个乘客,车尾冒出黑烟,一股浓烈的汽油味飘散开来,卫星提鼻子吸气,那味道简直可以用“沁人心脾”来形容,这些日子在内蒙古闻腻了混着牛羊粪便的青草味儿,太怀念这口儿了,而头顶上的太阳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了…… 随着饭庄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人从里打开了门锁。几乎在同时,几十号人蜂拥而至,脸上都挂着笑,也有挂了彩的,却丝毫不影响眉宇间那份得意,骑车的姿势一个比一个招摇,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损鸟和谷志军,很明显已然大获全胜了。卫星一脸尴尬,引着众人停放自行车,乱哄哄地推门而入。 那个年代没有服务员一说,饭馆里跑堂的、掌灶的、切菜的、做卫生的都是工作人员,一个比一个横。吃饭要自己到柜台前,按墙上的牌子点菜、开票。损鸟抢着付钱,谷志军死活不让,说如果损鸟掏了钱,等于没拿自己当兄弟,喊卫星过来结账。实话实说,损鸟真没带那么多钱,索性就坡下驴了,对谷志军越发服气。 一众玩儿闹挤满了红旗饭庄的二楼,鲁菜津味,煎炒咕嘟炖,老手艺一直没断,满堂飘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端菜也得吃饭的自己来,没人伺候你。酒是装在白瓷罐里的“散白”,以及三升一个大塑料杯的“散啤”。损鸟心情不错,起身举杯致辞:“今天借花献佛,给哥儿几个接风洗尘,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后常来常往,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脖,随着喉结一动,满满的一杯白酒灌下肚,足有二两多,完事潇洒地一扬手,亮出杯底。大伙也纷纷举杯,吵吵嚷嚷、乱乱哄哄,嘴里不捎上几个长辈不会说话。喝到兴头上,脱鞋的脱鞋,光膀子的光膀子,文着龙的、刺着凤的、胳膊大腿上烫着“死签”的,能亮的全亮出来了。划拳行令之声震耳欲聋,房盖都快压不住了。旁边有几个散座吃饭的,一看这阵势,惹不起躲得起,自己端着盘子碗下楼另找地方去了。 众人推杯换盏、倾心吐胆,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刚才那场恶斗,一句一句往卫星耳朵里头钻,不想听都不行。双方交手的地点在红旗地道,其中一端,与西青道形成了一个交叉路口,对面是红桥体育场,经常举办足球赛;另一端连着子牙河红卫桥,地道与河边中间有一大片空旷地,很少有人往这边走。地道上面是铁路线,下面挖出三个坡道涵洞,当中走汽车,两边走自行车。 对方来了六七十人,造型绝对到位,气势绝对唬人!都是标准的玩儿闹打扮,军裤、板带、跨栏背心,有文身的光着膀子,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横眉立目,骂骂咧咧。手里拎着镐把、钢丝锁,后面还跟着几辆平板三轮车,车上装满了砖头、瓦块、碎洋灰疙瘩。那又怎么着?损鸟带来的几个弟兄也是硬手,跟谷志军一同回来的知青更是一个顶仨。他盼这场群架已经盼了一路了,真可以说是旱苗盼春雨一般如饥似渴,见双方人马到齐了,都不等过过话盘盘道,手里的烟头儿一掐,抄家伙就冲了过去。身后的兄弟们也都不甘示弱,人人奋勇、个个当先,争着抢着往前冲。狭路相逢勇者胜,几乎没怎么费劲,就把对方打了个稀里哗啦,跑的跑,颠的颠,屁滚尿流。硝烟散尽,留下一地的战利品——钢丝锁、板带、军刺、军跑儿、凉鞋、袜子、烟盒、打火机! 其实打群架这种事,参与的人绝大多数是来起哄凑热闹的,犯不上拼命。只要一拨人占据了上风,尤其是见了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另一拨人立马变得人心涣散,斗志全无,稍在后面的人可能还没上手,看出局势不妙,扭头就跑了,那能不输吗? 谷志军等人细数今天的战绩,越说越兴奋,胡吃海喝一直闹腾到晚上九点多,饭馆轰人了才肯散场。卫星初中没毕业的岁数,不会喝酒,也降不住酒,却架不住群情激昂的这个场面,一杯一杯硬往下灌,喝到后来舌头都不会拐弯了,勉强站起来,脚底下打着晃,走几步就往地上坐。 卫星拎着土特产,醉醺醺地跟谷志军回了家,找姥爷、姥姥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另一间屋睡觉去了。迷糊到后半夜,卫星难受醒了,只觉胃中烧灼,吃下去的饭菜翻江倒海一般往嗓子眼儿顶。他急忙爬起来,走到院子外面,蹲在大门口哇哇呕吐,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出了满身的大汗。吐完舒服多了,却仍是头重脚轻,脑瓜子直嗡嗡。黑灯瞎火也不知道几点钟了,他晃晃悠悠往回走,陡然间天旋地转,周围的房屋都晃荡起来,先是左摇右晃,然后上下颠簸,如同散了黄的鸡蛋,稳当不住了! 卫星以为自己喝多了站不稳,酒还没醒,没往心里去。此时又听见一声巨响,有如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震得他耳膜生疼。可能因为这个响声太大了,他再也听不到别的动静了,仿佛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地面晃动得更为猛烈,像是一艘遇上狂风巨浪的大船,随时可能翻覆。恰在此时,夜空闪过一道刺目的蓝光,比过年放的闪光雷、电光炮还要亮,但稍纵即逝。有几户人家的窗口灯光也闪了一下,马上又暗下来,路灯也灭了,眼前抹了锅底灰一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仅仅在这一瞬之间,卫星又恢复了听觉——四面八方的惨叫声、哀号声、呻吟声此起彼伏,很多人惊呼:“地震了!快跑啊!”人们慌张地往外跑,有的光着膀子,有的裹着毛巾被,有的打着手电筒,你拥我挤乱成了一团。由于地面持续摇晃,人们只能像麻雀那样,半蹲着稳住重心,一下一下往外蹦着走。 卫星逆着人群跑回自己家,看见小老舅已经搀着姥爷、姥姥从屋里出来了,正跌跌撞撞地往大杂院门外走。黑暗中忽然有个女人扯住了卫星的胳膊,哭号着求救:“快来帮忙啊,房子塌了,我们家大路砸底下了!” 听得出那是阚大路的老娘,整个院子就数她家的房子最破。借着半空中道道电光,卫星可以看见,阚大路家的房子被震歪了,屋顶塌下一大半,门都倒了。他当时喝多了,思路跟正常人不一样:“阚大路说过要捅我一刀,如果我扔下他不管,岂不是让他觉得我怕了?我非得给他扒拉出来,看看他怎么捅我!” 阚大路一条腿被掉下来的半截房檩压住,房檩上又堆了很多碎砖头、烂板子、破油毡,疼得他龇牙咧嘴,动弹不了。卫星跟阚大路的老娘一齐动手,奋力将房檩抬高了半寸。阚大路使出吃奶的力气,从下边爬了出来,一手撑地,挣扎了几下起不了身,整条腿都砸变形了。多亏卫星在内蒙古生产队锻炼得有了力气,情急之下背着他往外跑,他老娘在旁边帮忙,刚从屋里出来,但听身后“轰隆隆”一声,那间破屋子轰然坍塌,变成了一片废墟,荡起滚滚尘烟,再迟一步,三人谁也别想出来! 试读5: 2 1976年7月28日,凌晨四点左右,阴沉的天幕格外昏暗,半空中滚动着一大团奇形怪状的云彩,说红不红,说紫不紫。宽阔的河北大街上,挤满惊魂未定的人群。有人打开手电筒或者汽灯照明,天桂戏园子高高的墙体上布满裂纹,远看像是铺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房顶塌了一角,底下的台阶都成了碎砖头。周围的民居也是倒的倒、塌的塌,有的屋顶没了,有的只剩下两三堵墙。大地的震动尚未彻底平息,又下起了倾盆大雨,慌乱的人们没地方避雨,全被淋成了落汤鸡。 天亮之后再看,四周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扭曲变形的马路上布满裂纹,到处是砖头瓦砾,人们扯开嗓子,呼喊着大人孩子的名字,深一脚浅一脚地四处乱走。受伤的人被陆续抬到路边,等着往医院送。 接下来的十几天,余震始终没断,说不准什么时候,大地就晃荡几下。大伙从废墟中捡来木板、砖头,弄点水泥、沙子、芦席、油毡,在空地上搭起简易的临建棚,有的人真是因为房子倒塌无家可归,更多的人则是担心发生余震或更大的地震,不敢住在家里。粮店、副食店门前天天排队,人们想尽办法囤积粮食、蔬菜,以防万一。 大杂院里的人家,很快住进了临建棚子。冬天太冷了,就在棚子里面往下挖出一米来深的坑,边上围一圈塑料布,既挡风又防潮,跟东北窨子差不多。用砖头架起铺板,生了炉子,安上烟囱,也不觉得太冷,但早上起来会发现,被子上结了一层白霜。受损的房屋逐步得到修复,房管站也帮着阚大路和他娘这对孤儿寡母翻盖了房子。搬回去之前,人们担心再有地震,便用铁管焊成上下两层的床架,搭上木头床板,即使半夜地震把房子震塌了,人睡在铁架下面,总不至于砸伤。此乃特定时期之内,民间自创的一项发明,各家各户争相效仿。 在那次大地震中,阚大路腿部严重骨折,奈何医院里急需抢救的伤员太多,手术做得匆忙,伤愈后落下一定程度的残疾,走路时略有一点跛足。可再怎么说,他也是大难不死,一瘸一拐地去找卫星道谢。卫星却说:“那天我喝多了,做过什么事,我自己都忘了,不信你问我小老舅去!” 他越不把救了阚大路一命当回事,阚大路就越服卫星,只要他老娘一做酱货,无论兔头、鸡架子还是猪头肉、猪肝、猪蹄子、猪尾巴骨,都给卫星家端去一碗。阚大路他老娘是祖传的手艺,佐料无非就那几种,没什么稀奇,关键在于搁面酱的手法,不能多也不能少,不只靠这个挂色儿,也靠它提味儿,掌握不好容易发苦头儿。中火炖上半个小时,再放蒸锅里蒸半个小时。赶上有兔头,拿刀劈开,嘴巴子上那两块肉最香,阚大路都给卫星留着。 卫星本不想领这份情,架不住肚子和嘴不争气,人家的熏肉太香了,尝一口就停不下来,索性吃个碗底朝天,又趁着阚大路不在家,匆忙刷干净空碗,给他老娘还回去。按照老例儿,街里街坊的还碗不能还空碗,每次吃完了人家东西,姥爷都让他在碗里放两个鸡蛋,或者家里刚蒸的馒头再去还。 有一次还碗的时候,迎头撞上阚大路。阚大路见卫星端着自己家的碗,碗里放着两个白面馒头,就问他:“肉都吃了?”卫星说:“那可不都吃了,我得看看你敢不敢给我下药!”阚大路也没个脏净,大黑手抓过馒头咬了一口,边嚼边说:“我真没给你家狗下药,你那条狗一点儿不忌口,成天去扒脏土箱子,乱吃里边的东西,还老捡死耗子吃,保不齐就有吃了耗子药的,死了能怪我吗?我阚大路宁可让狗咬死,也干不出那偷偷摸摸的事!” 卫星心里一动,觉得阚大路光明磊落,的确不是那种人。从此往后,他不再跟阚大路敌对了,可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反正是该吃肉吃肉、该还碗还碗。,画完站起来,把手里剩下的这一小撮沙子随手一扔,“啪”的一下,看似漫不经心,但落下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小鸟的眼珠子,这一手叫“画龙点睛”。那个小鸟展翅欲飞,真跟活了似的。 拿沙子撒完字,围上来若干看热闹的,姥爷不疾不徐,先抖个小包袱 :“为生活所迫出来卖艺,家里仨老婆一个孩子。仨老婆?一个老婆我都养不起!说岔劈了,一个老婆,仨孩子,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钱不够花,怎么办呢,就得撂地求人。没别的,您有钱帮个钱场,没钱帮个人场,站脚助威,您可别走。我支上锅熬碗稀饭,您一走,等于往锅里撒把沙子,我吃不了了。倒不如您多站几分钟,我给您鞠躬了。”这么一说,想走的也不好意思走了,粘子散不了,接下来就得使活了。练到满头大汗,得让人看出来是真卖力气了,先要一回钱,这时候身上带着零钱的,二分五分,一毛两毛,都往圈里扔。 看着钱扔得差不多了,姥爷一抬手,说声“打住”,卖个纲口:“大伙给的钱不少了,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上顿还得琢磨下顿。咱这样,花过双份撂过重份的,您别往地上扔了,往地上扔我不知道是哪位扔的。受人点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您高高兴兴地给,我欢欢喜喜地接。您放心,家里孩子大人吃上饭,绝对念您的好处,仁义!”地上的钱先不急着捡,因为早晚是他的,没人抢,先挨着个儿再敛一圈钱,这叫二道托边杵。 姥爷打下二道杵接着练,练完口彩相连,再使三道杵:“各位,刚才我发现一个问题,我这一要钱,有的人跑了。这回我不拦着您,您跑您的,谁乐意跑谁跑,有君子就有小人,留下的是君子,跑了的是小人。不是说他个矮啊,这人心不好。没钱不要紧,您就看您的,站脚助威,我还能往您兜里拿去?咱这回这么着,东南西北四面,一面我不多求,求八毛钱,一人给一毛,八位就够,一人给两毛,四位就够。哪位说我阔气,自己给八毛,那也行,等于您请客了。”这又开始敛钱,八毛一敛就多,这叫杀四门。 杀完四门,还有更狠的,叫作点将。姥爷先在暗中把色,看准人堆里哪位衣着讲究、神态自若,估摸着腰里横,便作个罗圈揖:“老几位,您该上班的上班,该办事的办事,千万别耽误了。没走没散的,咱是朋友,我马上开始练。”接着该使绝的了,比如“海滚子”,也就是吞铁球,降人的不是把铁球吞下去再吐出来,而是靠这个打钱,这叫苦纲口。铁球进肚,猫着腰吐酸水、干呕,憋得满头大汗,围着场子转上几圈,连着使劲,吐不出来,看得人揪心,替他难受。耗到最后,终于脖子一伸,铁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看客的脚底下。姥爷这才长舒一口气,朝着被他点将的那几位伸手:“一看您就是金主,当着这么多人,您可别驳我,咱丢不起这个人。”那几位多少有点身份,当着众人面子薄,伸手一摸兜,零钱都给得差不多了,再掏出来就是一块两块的。就这几道杵使下来,还愁赚不到钱吗? 姥爷顺带卖膏药。一般江湖人卖野药,多是连蒙带骗,但姥爷的膏药却是真材实料,配方也不出奇,“香油炸樟丹,气死活神仙”,另配上七味中草药,舒筋活血,哪儿疼治哪儿。 话说回来,卖艺的不可能总是过五关斩六将,败走麦城也是家常便饭。有的郊县太穷,凭着玩意儿挣不上钱,姥爷就摆个卦摊,别人算一卦三毛两毛,他敢要五块。那是什么年代?下到大馆子,点四个菜也花不了五块钱,谁舍得花这么多钱算卦?可一听这个价码,就觉得算卦的有能耐,要不然敢要五块钱吗? 一来二去,慢慢地他的名头传出去了。一天两天不开张,到第三天有一个算的,这就捞上了!摆卦摊光坐着也不行,姥爷买一个白报本、几支圆珠笔,招揽路过的人,让他在纸上写字,从一写到一千,不许涂不许抹,写得一点不差,姥爷给他五块钱,写错一点,这个人给姥爷两块钱。很多人觉得这个容易,而且写完就能挣五块钱,实则不然,乡下种地的拿过几次笔?一上来写得还行,但是写到一百开外后,再接着写没有不出错的。其实这一招并非姥爷琢磨出来的,凭着见过、听说过,知道老时年间跑江湖的就这么干,十个人写,十个人上当。 姥爷告诉卫星,说咱们这一行,用五个字概括,就是“神仙老虎狗”。怎么讲呢?出去卖艺,被人捧着,就是神仙;到了一个地方,玩意儿能拿住同行,你就是老虎;人家要是拿咱当要饭的,又得干活又得上赶着人家,咱就是狗。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祖先牌位,但咱得把脸舍出去,人家给咱一张大票,就值单膝一跪,替爹妈、孩子谢谢人家,哪怕回头再跺着脚骂大街去呢。 对于卫星姥爷这路江湖人来说,出门卖艺为的是嘴,挣够了就能在家歇上几天;于卫星来说,那可是开眼、过瘾、长见识的好机会。见得多了胆子也大了,每到一处生地,不用敲锣圆粘儿,他拿出胡琴来给拉上一段,甭管好坏,这么点儿大的孩子,长得古灵精怪,摇头晃脑拉胡琴就是一景,着实可以拢人。 不出门的时候,卫星也在家待不住,经常到处乱跑。有一次走到东北角单街子,看路边空地有个说野书的,围着十几个看客。说书这位三十六七岁,一条袖管里空空荡荡,是个残疾人。说的倒是中规中矩,杵门子却不灵,说完了一节,张着嘴磕磕绊绊找听众打钱,没一个给的。卫星翻了翻兜,身上只有一毛钱,掏出来大声说:“给你!”把钱递过去。他听姥爷跟江湖人聊天时讲过,这叫“带尖、带黏、带杵”,可不是帮他一毛钱的事,是作艺的“德行”。观的人一看,连小孩都掏钱了,毕竟听了半天,不好意思再装傻了,也都跟着掏了几个。等说完这段书,又打了一轮钱,人群散了,说书的在那数钱,卫星凑过去一抱拳:“合字儿,辛苦了!我刚才给你带杵了知道吧,你得把我那一毛钱还给我,这可够买两根奶油冰棍的!”说书的脸一红,择出五毛钱递给卫星,又拉着他说:“多谢小兄弟,我请你吃饭去!”按他姥爷的话讲:“我们家孩子岁数不大,可够个江湖了。” 试读2: 2 每年春节,卫星他爸都回来探亲。厂里有探亲假,车票可以报销,还按日子给补贴。由于工作上任劳任怨,技术方面也胜人一筹,厂领导都看在眼里,提拔他从小组长、工段长,一路升到车间副主任。可是有得就有失,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这么多年他也没再婚,始终一个人过日子。回到天津探亲时,眼见着卫星一年一年长大了,言谈话语、穿着打扮却越来越像个小流氓,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埋怨姥姥、姥爷没教育好外孙子,只能把火撒在儿子身上,横挑鼻子竖挑眼,动不动就是个大耳帖子。 怎奈这个时候的卫星已经不服管了,他爸一打他就跑,顺着子牙河的河堤,能一直走到劝业场,一通乱逛荡,溜达到半夜,估摸他爸睡觉了,这才偷着回家。姥姥、姥爷心疼外孙子,对卫星他爸连数落带埋怨:“一年见不了一次面,一见面就打,孩子小不懂事,你这么大岁数还不懂事?万一跑丢了,还不把我们老两口急死?”卫星他爸不敢还嘴,但是这么一闹腾,一家子人年都过不痛快,不是一次两次,每年春节基本上都闹这么一出,爷儿俩的感情也生疏了。 大约在卫星上初中的时候,他们那个大杂院里新搬来一户人家,住在靠西边的一间小破屋里,房顶子漏雨,四面墙透风,总共六块窗玻璃,就有两块是坏的,舍不得换,用橡皮膏粘上凑合着。只有两口人,四十来岁的寡妇老娘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老娘长得又黑又壮,大脚片子足够43码,走路呼呼带风,说话高门大嗓,活脱《水浒传》里开黑店的孙二娘。儿子叫阚大路,也是个黑小子,方面大耳,两道浓眉,高鼻梁大嘴岔,剃着寸头,后脑勺还留着两寸多长的雀尾,说话瓮声瓮气,一看就不是善茬儿。 娘儿俩出来进去穿得补丁摞补丁,冬天的棉鞋都露着脚指头,屋里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唯一的家用电器,一把小号塑料壳的手电筒。过得不济,但舍得吃,而且会吃,隔三五天就炖一次兔头、鸡架子、猪头肉、猪下水。这些东西不贵,但不容易买到,不会炖的,炖熟了也不好吃,一嘟噜一块的,不是腥就是骚,可是人家一炖肉,满院子都飘香。 住的时间一长,街坊邻居就扫听出来了。这户人家当家的男人曾是西于庄的老混混,新中国成立前拿过子孙签。旧时混锅伙的有两支签:一支是绝户签,锅伙中的混混,只要开过逛的,人手一支,按月拿一份例银,直至人死为止;另一支是子孙签,死后可以传两代人,只有为锅伙立过大功,因伤落残,甚至把命搭上的,方可拿这个子孙签。阚家当家的这位,祖传多少代都是鱼锅伙的混混,摔打茬剌,耍胳膊根儿吃饭。 传到阚大路他爹这一辈儿,为了争地盘,在河边的擂台上,把胳膊放到滚沸的油锅中炸了个外酥里嫩。本以为一辈子吃喝不愁,死后还可以传给儿孙,留一份嚼谷儿,这才娶了媳妇儿。不承想过了没几年,锅伙没了,他废了一条胳膊,又不会干别的,只能靠拾茅篮过日子,成天在苍蝇堆老鼠窝里翻腾,沾了满身的病。前几年老耍儿病故,扔下孤儿寡母,当娘的在街道工厂糊纸盒,挣个一毛八分的,又得拉扯着儿子,几乎过不下去了,不得已用原来西于庄的两间房子,换了石桥西的一间破屋,对方多少给她补了点钱,娘儿俩的日子这才死人放屁——见缓! 西于庄曾有一个大屠宰场,供应着全市的猪肉,不只宰猪,也宰鸡、鸭、兔子,甩下来的边角碎料,都集中在西于庄合作社出售,别处还没有。兔头并不单指兔子脑袋,连兔架子、肠子、肚子、心肝肺都混在一块儿,三毛钱一铁锨,分量只多不少,卖得特别快,家里头穷的、人口多的,全指着这点儿荤腥解馋呢。阚大路他老妈的娘家也是老西于庄人,家里祖传的手艺,曾经摆摊卖过酱猪头肉、熏兔架子,讲究老汤老味,所以做出来的肉才那么香。 自打阚大路搬到这个院子,看见卫星第一眼就别扭。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是看不顺眼,因为他本身也是出了名的打架大王,初中一年级就辍了学,到处胡打乱闹,谁敢跟他炸刺儿?卫星一个小淘气包,岁数没他大,论身高也不如他,大腿还没他手腕子粗,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成天“摆造型”,脑袋上留着俩“大鬓角”,上衣扣子从来不系,脚底下趿拉着两只白球鞋,走路一步三摇,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阚大路看见他能不来气吗?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大杂院的弹丸之地,怎能有两个大哥?尤其是他那把破胡琴,不分时候不看钟点儿,拉起来没完没了,搅得人心烦意乱,所以他一心要扳扳卫星的一身臭毛病,让这小子明白明白,什么叫锅是铁打的! 卫星能怕他吗?也憋了一肚子邪火,打算给阚大路拿拿龙。俩人谁也不服谁,成了对立面,举拳飞砖,骂过来打过去,一直分不出个高低上下。 转眼到了夏天,河北大街的孩子们,最喜欢去大红桥下的子牙河游泳。河堤上堆着一堆堆的衣服,河里跟煮饺子似的,扎堆儿乱扑腾,水性差的拿个汽车内胎打足了气当救生圈,水性好的一猛子扎到河底,摸点小鱼、小虾、小王八,折腾累了也不上岸,脸朝天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这叫“漂死人”。游完泳回到家一路暴晒,家里的大人拿指甲尖一划胳膊,显出一道白印儿,就知道游野泳去了,免不了一顿暴打。因为每年都有溺水身亡的,哪个家长不担心孩子出事?可无论怎么打,该游还得游。卫星的水性一般,只会狗刨儿,但游得比谁都欢,瘾头儿比谁都大。 合该是冤家路窄,那一天卫星刚到河边,没等下水,就碰上阚大路了。这二人好似一对斗鸡,见面就得掐架。阚大路挡住卫星的去路,大声说道:“姓卫的,你不是不服我吗,敢不敢比试比试?”卫星长这么大没含糊过谁:“黑大个儿,你嚷嚷什么?显你嗓门儿大是吗?嗓门大怎么不拉磨去呢?你说吧,玩儿文的还是玩儿武的,你划下一条道儿,接不住算我栽,往后管你叫大哥!”阚大路嗤之以鼻:“你这小坯子小份儿的,玩儿武的我真怕一巴掌掴死你。这么着,咱俩玩儿文的,一个对一个,你敢吗?” 严格来说,卫星不算真正的玩儿闹,他玩的主要是造型,嘴损话茬子硬,从没动过真格的。因为谷志军去插队时,特别嘱咐一众小兄弟,照顾自己的小外甥,所以无论他闯了什么祸、惹了什么人,总有人替他出头挡横。不过对立面阚大路划下道儿了,他绝不可能不接着,当时把胸脯一拍:“行啊,今天小爷陪你玩儿一把,小孩放炮——你点吧!”阚大路深得父辈混锅伙的衣钵,挑眉虚眼,抬手一指大红桥的桥膀子:“看见了吗?跟你这小粑粑渣子用不着一刀一个窟窿,咱来一把跳大河,爬上去往下跳,谁不跳谁是孙子!” 大红桥是一座老铁桥,本身不算高,但两侧各有一道铁质的桥膀子,色呈深灰,锈迹斑驳,一尺多宽,如同两柄立着的弯弓,最高处距离水面足有十几米。真有不少胆大不怕死的,为了找刺激出风头,爬上桥顶跳水,引得来往行人驻足观望。有跳飞燕的,有跳镰刀的,有打着转入水的,也有人干脆来个“大冰棍”,头朝上脚朝下,直接戳进水里。卫星总在河边游泳,却从没跳过水,别说往下跳了,单单是爬到桥膀子顶端,站住了,再走回来,那就够吓人的! 他这一迟疑,阚大路立马就看出来了,扬着那张黑里透红的大脸蛋子,轻蔑地一笑:“怎么着,呲了?不敢跳吐个口儿,说个‘服’字,回家把你那把破胡琴踹了,我就放你一马!” 卫星无路可退,咬着后槽牙说:“我呲了?呲你一脸来苏水,给你消消毒!我是怕你不敢,心疼你,懂吗!还让我服?我扶你坐月子去!来吧,你先跳还是我先跳?” 阚大路慢吞吞把跨栏背心脱下来,破凉鞋甩到旁边,只剩一条运动短裤,抬手拍拍黝黑紧实的胸大肌:“我划的道儿,当然是我先来,淹死算我的!”说着话走到桥边,一步一步爬到了桥膀子正中间,站稳脚,直起腰,高喊一声:“小卫星,你看清楚喽,我阚大路可跳啦!”声音传出老远,人们纷纷抬头往上看。阚大路跳了个飞燕,身体往前倾,屈膝展臂,双腿并直,绷住脚面,大头儿朝下飞入水中,激起层层水花。不过几秒钟,一颗大黑脑袋探出水面,来了个狮子摆头,甩掉头发上的水,嗷嗷喊了两嗓子,“噼里噗噜”地往回游,得意扬扬地上了岸。 看到桥膀子上有人跳水,河边立马围拢了不少闲人,纷纷给阚大路叫好。轮到卫星了,他脱下海军衫、塑料凉鞋,显露出精瘦的躯干,接着又把短裤的带子解开,勒紧了重新系好,以免一会儿上来变成“大光杆儿”。他偷偷喘了口大气,翻身上了桥膀子,只觉脚下的铁板被太阳晒得发烫,顿时脚心出汗,倒是不打滑了,两条腿却有点儿哆嗦,如同踩着棉花套。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宁可让水拍死也不能栽面儿。他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仗着胆子往前走,总算爬到了桥膀子顶端。颤颤巍巍站直了身子,偷眼往下一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以往平缓的水面,仿佛变得波涛汹涌;又抬头看了看天,晴空如洗,飘浮着一朵朵白云,似乎在不停地旋转、翻滚,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他,马上要卷起来飞向云端了! 卫星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了,两眼一闭,心说:“发昏当不了死,跳就跳吧,早死早投胎!”可还忍不住胡思乱想:“我用个什么姿势呢?我也没练过啊,小燕投井?猿猴坠枝?狗熊下树?得了,别追求难度系数了……我拍个冰棍儿吧!”横下心来,将身子一挺,脚底下一松劲儿,稀里糊涂地跌进了水里。 卫星跳水,与其说是跳下去的,不如说是掉下去的。足足过了两分钟,水中仍没动静。阚大路怕出人命,正要下去捞他,忽见水花一冒,露出两颗脑袋,一个是卫星,另一个长头发扎着麻花辫,像是个女孩子,一边浮着水,一边把卫星往岸上拖拽。 岸边有个大石礅子,圆鼓轮墩的还挺光滑。阚大路和另几个热心肠的跑过去帮忙,让卫星脸朝下趴着,肚脐眼贴着石礅子,一下接一下拍打他的后背,直至喷出一肚子河水,众人才把他抬下来。 卫星躺在河边的石子地上,逐渐恢复了意识,看阳光格外明亮刺眼,眼前是一张俏丽的面孔,两条湿漉漉的大辫子,人字形的刘海有如两条乌黑的瀑布,顺着两侧倾泻而下,眉毛、睫毛、脸颊上都挂着水珠,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又黑又亮,晶莹剔透,仿佛能摄人心魄。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恍恍惚惚记了起来,刚才自己从桥膀子上跳下来,狠狠拍到水面上,浑身上下针扎一般疼,连灌了几口水,头晕目眩,腿肚子抽筋,感觉要沉底,不知从哪游来一个少女,好像没怎么费劲,就把自己拖到了岸上。 等卫星完全清醒过来,坐起身子,周围看热闹的也都散了,那个女孩早已不知去向。身边只剩下阚大路了,气哼哼地指着鼻子告诉他:“我阚大路讲规矩,这一次你敢从桥上跳下来,怎么着也不能算你输,往后咱俩接着比试,非跟你分个公母不可!” 卫星根本没听进去,自此之后,他每天都去大红桥河边转悠,因为他做梦都会梦到那双灵动的眼睛,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总想着再见一见救下自己的姑娘。可是天意弄人,那个女孩子再没出现过。卫星脑子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以那个女孩的水性,肯定经常在河边待着,怎么会碰不上呢?难道是传说中的蚌精、龙女救了我一命? 试读3: 3 阚大路不单跟卫星较劲,跟谁他都不含糊,三天两头惹是生非,多大的娄子都敢捅。他老娘再混不吝,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儿子折去,说到底是担心跟自家爷们儿似的,白天囫囵个出去,晚上缺胳膊少腿地回来,只得四面托人、八方打听,求爷爷告奶奶为阚大路找了一份工作。安排在北门外一家国营包子铺当临时工,到点上下班,坐在案板子前包包子,好歹可以收收心、蹲蹲他的性子。本以为阚大路有个班上,足以把他拴住了,不会再出去打架了,谁知为了一条狗,又险些闹出人命! 起因是谷志军最铁的一个兄弟三梆子,也住在河北大街,许是刚生下来的时候睡觉姿势不正,落了个前梆子后勺子的“地雷”脑袋,不过人挺精明,一直对卫星照顾有加。他从农村带回来一条大狼狗,名叫“黑子”,立起来俩爪子能搭到人肩上,几乎跟半大小子一边高。个头大不说,长得也精神,细腰、长腿、立耳朵,血红血红的大舌头,浑身上下的毛都跟钢针一样,顺着捋滑溜、戗着摸扎手,卫星一看就喜欢上了,非得借来养几天。三梆子是个爽快人,直接把狼狗送给了卫星。 当时,城市里可没有养狗的,因为每个人的口粮有定量,肉、蛋、鱼、油以及各种副食都得凭本、凭票供应,除非去黑市,否则有钱买不着富余粮食,一个鸡蛋少不少?没有票根本买不到,哪有吃的喂狗?卫星跟姥姥、姥爷软磨硬泡,宁可自己少吃点,也得给黑子省一口吃的,一个窝头、半碗剩菜就行,总算把狗留下了。 正所谓“养狗伤邻”,卫星又从来不拴绳,胆小的大人孩子,碰上黑子都躲着走,绝不敢多看一眼。阚大路瞧见卫星带着一条大狼狗在胡同里溜达,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之前他们两个人势均力敌,卫星多了一条狗,等于多了个帮手,自己还怎么跟他平起平坐?俩人不对付,这狗也看出来了,见着别人都不叫,单冲阚大路他们娘儿俩狂吠。 有一天,阚大路忍无可忍了,梗着脖子、瞪着俩大眼珠子拦住卫星。卫星的眉毛也立起来了:“你想怎么着?”阚大路说:“什么叫我想怎么着?你凭什么养狗?”卫星不耐烦地说:“我养狗怎么了?我们家黑子又不咬人,街道居委会都不管,碍着你什么事儿了?”阚大路嚷嚷道:“什么?黑子?我长得就黑,你叫这狗黑子?拿我当什么了?”卫星“扑哧”一乐:“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的狗叫什么?” 阚大路快把自己绕迷糊了,嘴上还不服:“我不管能行吗?你们家那条狗,前天冲我老娘叫,吓得我老娘都坐地上了,万一伤了筋动了骨那还了得?我不得找你说道说道吗?” 卫星心说这大老黑是不是缺心眼儿?他笑着拍了拍阚大路的肩膀:“放心吧,我们家黑子从来不咬人,它冲你叫是喜欢你,不是想咬你,不信你把手伸过来试试?”又低下头,指着阚大路跟狗说:“黑子,你看他是谁?” 黑子吐出血红的舌头,两眼冒着寒光,冲着主人的对头龇了龇牙,又叫了两声。阚大路天不怕地不怕,但他有点怕狗,吓得直往后躲,贴着墙根儿撂下一句狠话:“卫星,你小子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把你这狗给炖了!” 卫星没往心里去,哪知道没过几天,黑子口吐鲜血,莫名其妙地死了。可把卫星心疼坏了,抱着黑子哇哇大哭,从小到大没掉过这么多眼泪,哭着哭着他明白了,甭问,肯定是阚大路那个王八蛋下的药,不报此仇对不起黑子!他脑子一热,从窗台下边顺手捡了一块板砖,塞进书包,气冲冲跑出院子,杀奔阚大路上班的包子铺! 说话是上午十点多,还没到饭点儿,包子铺里一个顾客也没有。卫星三步两步跑到后厨门口,掏出板砖拎在手中,撩开半截天蓝色油渍麻花的布帘,看见七八个穿着白色工作服、戴着白帽子的师傅,围坐在一张大条案前,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一边和面、擀皮、包包子。其中一个黑脸儿的,正是阚大路。阚大路侧对着门口坐着,听见动静一扭头,也看见卫星了,稍一打愣,卫星已经冲进来了,一把扯住阚大路的后脖领子,另一只手抡圆了,一板砖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当年打架拍板砖也有讲究,拍脑门子那叫吓唬人,见得着血又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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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湖营生???????…?001 第二章?—— ?????不打不相识??????…?031 第三章?—— ?????歌声飘荡在八十年代??…?053 第四章?—— ?????早点铺子的兴衰????…?079 第五章?—— ?????斗琴大会???????…?095 第六章?—— ?????高冷的出场??????…?123 第七章?—— ?????转战夜宵摊??????…?145 第八章?—— ?????卫星的第一桶金????…?167 第九章?—— ?????歌手选拔赛风波????…?195 第十章?—— ?????贵人金叔???????…?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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