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疯狂？

疯狂是行为的反常、情绪的波动、思维的混乱； 疯狂是无法自控的挣扎、难以预测的危险； 疯狂是迫切需要被隔离、被救治的精神疾病； ...... 长久以来，人们将疯狂视为一种例外，认为那只是少数“非正常人”面临的困境。然而，在《什么是疯狂？》中，精神分析师达里安·利德借由丰富的案例，提出了新的观点：疯狂是人类共同的生命经验，它并不一定是精神疾病的症状，而是我们解决内心冲突的方式；疯狂也并不总是伴随着剧烈的情感爆发，相反，它往往与正常生活无缝地交织在一起，而这些“安静的疯狂”背后，则潜藏着个体自我修复的尝试。在疯狂与文明之间，学会直面内心无声的风暴，才是每个人必修的心理课。

达里安·利德（Darian Leader），精神分析师、作家，英国精神分析学院院长、弗洛伊德分析和研究中心创始成员，被《卫报》誉为“当今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著有《手的精神史》《人为什么会生病》《摇摆之心》《我们为什么睡不着》《我们为什么会抑郁》等。

无论是《飞越疯人院》《移魂女郎》，还是《美丽心灵》，为什么疯狂总是被表现得如此明显、如此有形、如此可闻？这些人与想象中的同伴交谈，他们口吐白沫，有着可怕的幻觉，他们无休止地说着胡话，大声叫嚷着有人要暗算他们。通常，他们要么被描绘得非常聪明，要么被描绘得非常愚蠢，要么是天才，要么是野兽，很少有介于两者之间的形象。毋庸置疑，疯狂有时会伴有明显的症状，但如果一个人在工作和家庭生活之间平静地奔波，有一天他去上班，在无可挑剔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之后，他去了一个公共场所，掏出枪射杀了某个公众人物，这种情况又该如何解释呢？直到那一刻之前，他们的行为都未有任何显著的异常。事实上，他们可能是一个模范公民，有责任心、受人尊敬、性情平和。但是，在他们做出杀人行为之前的那段时间，我们真的能说他们没有疯掉吗？自然地，这会让我们思考那些与正常生活相容的疯狂。这是一种安静的、抑制的疯狂，直到它在暴力行动中爆发。 但是，倘若暴力行动永不到来呢？在我们的例子中，如果那个人只是继续他的日常生活呢？如果疯狂在行动之前已经存在，它只是维持着安静的状态，不烦扰任何人，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又会如何？倘若疯狂和正常确实是相容的，那么无论这个人是否扣动扳机，他都会变得更疯狂吗？假如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他们只是继续着日常工作和活动，又会如何？或许他们会在退休后有一些爱好，如历史探索、家谱调查、科学研究或开始写作——信件、笔记、小说。从各个方面来看，这都是正常的生活，但相比于它那更为明显、更为壮观的阴影，这种生活难道会不那么疯狂吗？ 新闻报道中的“精神疾病”总是和暴力犯罪联系在一起，这个事实意味着剧烈而突然的爆发几乎成了我们所期待的疯狂的模样。心理健康活动家为挑战这种关联付出了长久且艰难的努力，但它们仍在继续塑造着流行的精神病观念。尽管被一个所谓的“偏执性精神分裂症患者”（paranoid schizophrenic）随意攻击的可能性要远远小于在酒吧关门时被一伙白人男性袭击，但上新闻的会是前一个故事，而非后者。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不仅期待这种形式的疯狂，实际上我们想要它，仿佛是要外化我们每个人藏于内心的潜在的暴力情感。 在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那些卓越的精神病学家在探究疯狂时首先关注的是可见的、引人注目的症状。他们研究暴力行为、幻觉、妄想和情绪波动，以及能够撼动生命的强烈激情。他们设法对这些现象分类，区分各种障碍，创造新的诊断实体，寻找能够加以分类的细节。但他们很快发现，最为明显的扰乱社会的症状无法完全定义疯狂的诸多形式。 在这个时期，几乎所有主要的精神病学家都曾对他们最喜欢的诊断——早发性痴呆、精神分裂症、慢性幻觉性精神病——提出过定义性的主张，但他们后来都慢慢承认，自己过于草率了，并非所有情况都符合自己提出的模式。他们逐渐发现，最初用作诊断的那些引人注目的特征是会变化、转换甚至消失的。例如，一种怪异的思维障碍可能转变成与社会相容的状态。随着时间推移，可怕的幻觉可能消失，一种常态的节奏会建立起来。一些人可能会抱怨那些迫害者，但过些时候便几乎不再提起他们。强烈的内在死寂感可以与这个人风平浪静的工作生活、他在社区中具有社会责任的职务共存。 甚至有更多的案例根本不会引起精神病学家的注意。这些是谨慎的精神病主体，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很好地适应社会，从不会爆发出惊人的症状，亦不会陷入崩溃或危机。成为一个精神病主体，并不意味着他的精神病会真正触发——一种突如其来的、对他本人和周围的人都显而易见的引爆。一本战前流行的精神病学教科书直截了当地指出：“大多数偏执狂一生都不会发展为精神病。”厄根·布鲁勒经常被认为是理论化和普及精神分裂症诊断类别的第一人，经过多年的研究，他终于得出结论：精神分裂症最常见的形式其实是潜伏型，它从不会变得如疯狂般明显。他补充道，最终没有任何临床指征能够排除精神分裂症的诊断，这一意见震惊了他的许多读者，无疑也会让今天的许多读者难以置信。 一位精神病学家指出，布鲁勒的观点打破了“精神病学概念的平衡与和谐”。这意味着不再有什么检查能够证明一个人不是精神分裂症患者：不是其行动和言语引人注意的类型，而是布鲁勒及其同事研究的安静而谨慎的类型。精神分裂症研究者西尔瓦诺·阿列蒂在回顾了自己在这个领域三十多年的研究后得出结论：“那些没有接受治疗的典型精神病患者，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这种不易察觉、有所保留的疯狂被称为“白色精神病”“正常的精神病”“清醒的精神病”“日常的精神病”“隐秘的精神病”和“常态精神病”。 出于多种原因，认识到这类精神病的普遍性并研究其结构，在今天尤为重要。它可以削弱疯狂与无节制行为和危险行为的等价性，从而有助于为疯狂去污名化，不仅如此，一旦我们意识到人们能够处于疯狂而不发疯，并且过着完全正常的生活，这便会在帮助那些疯狂确实被引爆的人时产生重要影响。如果我们能够理解是什么让一个人得以保持稳定，得以避免精神病最骇人听闻和痛苦的症状，那么，在与那些疯狂实际上已被触发的人工作时，我们便能由此思考工作的方向。

引言 第一章 安静的疯狂 第二章 基础 第三章 精神病 第四章 语言和逻辑 第五章 诊断 第六章 精神病的成因 第七章 触发因素 第八章 稳定和创造 第九章 爱梅 第十章 狼人 第十一章 希普曼 第十二章 与精神病工作 后记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