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不会落下

如果你的母亲离奇失踪，最大的嫌疑人是你的父亲，你会选择报警吗？ 69岁的乔伊和70岁的斯坦是婚龄近五十年的夫妻，也是社区著名的网球教练，他们一起经营着自己的网球学校。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婚姻幸福美满，有不错的事业，有四个已成年的孩子。但一切在他们决定退休、卖掉网球学校后改变了。乔伊离奇失踪，斯坦成为最大的嫌疑人。孩子们分裂为两个阵营，有的怀疑母亲的失踪和父亲有关，不肯报警，有的坚持报警找到母亲。在寻找乔伊的过程中，这个家庭的秘密也随之浮现……

著者简介 莉安·莫里亚蒂（Liane Moriarty），澳大利亚畅销书作家。2004年出版小说《三个愿望》，之后陆续创作了一系列以当代都市女子为主人公的现实题材小说。莫里亚蒂擅长将曲折的情节与性格坚强的女性角色相结合，她的小说情节丝丝入扣，心理描写幽微而逼真。代表作有《大小谎言》《失忆的爱丽丝》《他的秘密》《九个完美的陌生人》等。 迄今为止，莫里亚蒂的作品已被翻译成二十多种不同语言，全系列销量总数超过2000万册。她的多部作品也被改编为影视剧，其中《大小谎言》由妮可·基德曼、瑞茜·威瑟斯彭、梅丽尔·斯特里普三大奥斯卡影后联合出演，荣获75届金球奖、69届艾美奖最佳剧集奖。 译者简介 熊亭玉，大学教师，四川省翻译协会会员，主要研究方向为翻译实践与理论研究。曾获第二十一届、第二十二届韩素音青年翻译大赛优秀奖等，已出版《死亡地图》《哲学早餐俱乐部》《蓝花》《安·兰德的小说写作课》等四十余部译作。

第一章 一家咖啡店冷清的角落里坐着两男两女，旁边墙上挂着一张装框照片，画面是托斯卡纳地区黎明时分的向日葵。他们都是篮球运动员身高，凑在马赛克图案的圆桌上，额头都快碰到一起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低沉急切，仿佛他们之间的谈话涉及国际间谍活动。这是星期六的上午，怡人的夏日时分，空气中弥漫着香蕉梨子面包新鲜出炉的香味，耳边懒懒飘荡的是立体音响播放的慢摇滚音乐，伴随着浓缩咖啡机不辞辛劳的咝咝声和研磨声。 “我觉得他们是兄弟姐妹，”女服务生对老板说道，她家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她对兄弟姐妹很有兴趣，“他们长得好像呀。” “他们老半天都不点单。”老板说道。老板是他家八个孩子中的一个，对兄弟姐妹压根儿没兴趣。自从上周雷暴驾到，喜雨从天而降，已经连续下了近一周。现在森林大火得到控制，烟雾散开，人们的面孔也晴朗起来，顾客们终于手里捏着现金，再次外出闲逛，所以他们要的就是客人速战速决，腾出桌子来。 “他们说还没空看菜单。” “再去问问。” 女服务生再次朝那四个人走去，她注意到他们的坐姿奇特，每个人都用脚钩住椅子前腿，仿佛是害怕椅子滑走一样。 “抱歉，打扰一下。” 他们没听到她说话。四个人同时都在说话，声音重叠在一起。他们肯定有血缘关系，声音听起来都挺像的：低沉，带一点沙哑。嗓子痛和有秘密的人都会这样。 “从技术层面而言，她不算失踪。她给我们发了短信。” “她居然不接电话，我真是没法相信。有电话打来，她肯定会接的。” “爸爸提了一句，说她的新自行车不在了。” “什么？那就奇了怪了。” “所以……她是骑车出门，顺着街道而下，消失在了落日里？” “但她没戴头盔。我觉得这也挺蹊跷的。” “我觉得是时候了，我们应该报警，说她失踪了。” “已经超过一个星期了。时间太长了。” “我已经说过了，从技术层面，她不算—” “我们不知道她在哪儿，所以她就是失踪了。” 女服务生提高嗓门，声音大到近乎粗鲁的程度：“你们想好点什么了吗？” 他们还是没听见她说话。 “你们去过家里了吗？” “爸爸告诉我不要过去。他说他‘很忙’。” “很忙？他这么忙，忙什么呢？” 女服务生拖着脚走在他们身边，在椅子和墙壁之间移动，好让他们看到自己。 “如果我们报警说失踪，你们想过后果吗？”两个男人当中长得好看一些的说道。他身穿长袖亚麻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下身是短裤，光脚穿鞋。他蓄着山羊胡须，是低版本的魅力领袖型，像真人秀明星或者房地产经纪人，女服务生猜他三十出头。“他们会怀疑爸爸。” “怀疑爸爸什么？”另一个男人说道。他长得寒酸些、粗胖些，像前一个男人的更低版本。他就不该留山羊胡须，把脸刮干净才是正事。 “怀疑他……你知道的。”高版本兄弟用手指在脖子上一划。 女服务生全身都僵硬了，她自从开始当服务生，还从未在无意中听到过这么精彩的对话。 “天哪，特洛伊，”低版本的兄弟呼出一口气，“这可不好玩。” 对方耸了耸肩：“警察会问他们是否争吵过。爸爸说过，他们的确吵架了。” “但肯定——” “也许这事真的和爸爸有点儿关系。”四人当中最年轻的那个说道。 她穿着一条橘黄色短裙，上面点缀着白色雏菊图案，里面是一件带子系在脖子上的游泳衣。她的头发染成蓝色（正是女服务生渴望染的色调），湿漉漉的，胡乱打了一个结挂在脖子上。两条胳膊上涂抹了沙质的防晒霜，泛着好看的光泽，就像刚从沙滩走过来一样，但他们距离海边至少有四十分钟的车程。“也许他发飙了。也许他终于发飙了。” “你们两个，够了。”另一个女子说道。这时女服务生才意识到她是这里的常客：超大杯、超热澳白，豆奶基底。她叫布鲁克，末尾字母是“e”。这家店会把顾客的名字写在咖啡杯的盖子上，有一次，这女子指出她名字的末尾应该有个“e”，态度羞怯而坚定，仿佛实在忍不住了一样。 她彬彬有礼，但话不多，通常有点焦虑的样子，仿佛已经知道这一天不能顺意一样。她用五澳元钞票付款，总是往小费罐里投一枚五十分的硬币。每天的穿着都一样：海军蓝的马球衫，短裤，跑鞋加袜子。 今天她是周末打扮，上衣加半身裙，但依然是军队人员下班的样子，或者说是体育老师，还是绝不会听信学生说什么抽筋肚痛的那种。 “爸爸绝不会伤害妈妈的，”她对另一个女子说道，“绝不会。” “哦，上帝，他当然不会。我随便说的！”蓝头发的女子抬起双手，女服务生看到她眼角和嘴角都有皱纹，发现她根本不年轻，只是打扮得年轻。她是乔装打扮的中年人。从远处看，人们会猜她二十；走近一看，就会觉得是四十。这就像一个小把戏。 “妈妈和爸爸的婚姻真的很牢固。”名字里有个“e”的布鲁克说道。 她语气愤懑而恭敬，其中有些东西让女服务生觉得，虽然她穿着朴实，但可能是四个人中年龄最小的。 长得好看些的兄弟戏谑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是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吗？” “我不知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吗？我从没见过任何暴力的迹象……我是说，天哪！” “其实我也没那个意思。我是说，别人可能会有那个意思。” 蓝头发女子抬起头来，看到了女服务生。“抱歉！我们都还没看菜单呢！”她拿起了覆膜菜单。 “没关系。”女服务生说道。她还想继续听下去。 “我们都有点心不在焉。我们的母亲失踪了。” “哦，天哪。这……挺让人担心的哈？”女服务生不太清楚该如何回应。他们看起来没有那么担心。这几个人看起来都比她大很多，那他们的母亲应该年龄不小了吧？小老太太了吧？小老太太怎么失踪了呢？ 痴呆？ 名字里有个“e”的布鲁克神情躲闪了一下。她对姐姐说：“不要对别人说这个。” “抱歉。我们的母亲有可能失踪了，”蓝头发女子改口说道，“我们暂时忘了把母亲丢在哪儿了。” “那就得回想一下了，”女服务生开了个玩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哪儿呢？” 一时尴尬的沉默。他们都望着她，全都是水汪汪的棕色眼睛、严肃的表情。他们的眼睫毛都一样，浓密得像是画了眼线。 “对呀，你说得对。我们就该这样，”蓝头发的女子缓慢点头，仿佛把玩笑话当了真，“回想一下。” “我们都要苹果酥皮点心，配奶油，”高配版的兄弟插话了，“其他的我们想好了再告诉你。” “点得好。”低配版的兄弟用手里菜单的边缘轻轻敲着桌子边。 “当早餐吗？”名字里有个“e”的布鲁克说道，但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想起了关于苹果酥皮的某个私密的笑话。他们都松了一口气，露出“好歹完事”的表情，如释重负地交回了菜单。 女服务生在本子上写下“四份苹果酥皮”，摞好那几份菜单。 “听我说，”低配版的兄弟说道，“有人给她打过电话吗？” “咖啡呢？”女服务生问道。 “我们都要大杯黑咖啡。”高配版的兄弟说道。女服务生看了一眼名字里有“e”的布鲁克，想给她机会说话，比如说，嗯，不行，我要别的，超大杯超热澳白，豆奶基底，但对方只是忙着?兄弟：“我们当然打了，打了一百万次。我发了信息，发了邮件。你没有吗？” “那就是四大杯黑咖啡？”女服务生说。 没人回应。 “好吧，四大杯黑咖啡。” “不是妈妈。是那个人。”低配版兄弟双肘放在桌上，用手指头按压着太阳穴，“萨凡纳。有人和她联系过吗？” 女服务生已经没借口继续待下去和偷听了。 萨凡纳也是家里的孩子？为什么她今天不在呢？她是被家人抛弃了吗？私生女？所以她的名字才会这样带着不祥的预兆出现在他们中间？有人给她打过电话吗？ 女服务生走向柜台，用手掌击铃，啪的一声，把他们的订单拍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