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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云雀:全2册

致云雀:全2册

  • 字数: 554
  • 出版社: 江苏文艺
  • 作者: 竹枳
  • 商品条码: 9787559493958
  • 适读年龄: 12+
  • 版次: 1
  • 开本: 32开
  • 页数: 567
  • 出版年份: 2025
  • 印次: 1
定价:¥65.8 销售价:登录后查看价格  ¥{{selectedSku?.saleP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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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
内容简介
南城三中的校草陆让尘,桀骜不驯,如同一道耀眼的光,直直照进祝云雀心里。 她与他最近的距离,不过课间操扭头时,那勉强一瞥的颀长身影。 那短暂的一刻,变成十七岁的祝云雀最难以言说的心事,在心底某个角落长成参天大树。 他强势地闯入她的生活,惊艳了她的整个青春,又猝不及防地离场。 陆让尘转学那日,祝云雀发着高烧,醒来时茫然地看着手机上道别的消息。 属于她的浓烈的夏天,就这么结束了,也永远不会再为她到来。 她想,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那个耀眼的少年。 那个深夜,祝云雀给陆让尘发了三条消息。 “抱歉,我吃了药很早就睡了。” “很高兴在这个夏天认识你。” “祝你未来平安顺遂,金榜题名。” 还有一句,她没有发出去,悄悄藏了好多年……
作者简介
竹枳 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 笔名灵感源于早年二次元id“竹子”的谐音。 生于北方,看雪长大的射手座,生性散漫迷恋自由。 热衷于将幻想书写成浪漫故事,人生梦想是写作电量再足一点,希望下个故事永远是最精彩的篇章。 已出版作品《小情窦》。
精彩导读
致云雀 竹枳/著 楔子 南城,夏至。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星期三。 临近傍晚,空气蒸腾着这个季节独有的湿润,乌云黑压压地笼下来,很快就要落雨。 放学前五分钟,高二(3)班的学生们神色涣散,无心听讲,像一群随时准备出笼的鸟。 祝云雀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笔,抬眸瞥了眼墙上的钟,之后将测验卷交给课代表,没意外地换来讲台下的阵阵抱怨。 祝云雀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她有一张漂亮的面孔,巴掌大的脸,五官秀气精致,鬓眉眼窝间有种江南女子的柔雅清丽,不说话时,又有种空灵倔强的美。体态优雅,遗世独立地站在那儿,看似伶仃,却蕴含着不由分说的压迫,简单几个眼神便将这群学生镇得鸦雀无声。 很快,教室里安静下来。直到课代表将卷子发完,下课铃才打响。 窸窸窣窣的响动如春雨复苏,祝云雀低眸,将书本合上:“作业明天早自习收。” 留下这句,她拿起书本和水杯离开教室,身后又是一阵呜呼哀哉。 回到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这个时间,其他老师都下班了。 祝云雀坐在办公桌前,望着窗外鱼贯而出的人流,枯坐了好半天,直到手机振动,才将目光收回。 是她后妈的儿子叶添发来的:餐吧开业了,有空过来转转。 祝云雀眼睫微动,回复:好。 叶添:下班了? 祝云雀:嗯。 叶添输入好几秒:我妈那些话你当没听见好了,不想相亲就不相,谁都不能逼你,你又不靠她活着。 祝云雀:知道。 叶添:别不开心。 叶添:都在一个城市了,想见迟早能见,大不了去他的俱乐部找。 几句话像锋利的鱼骨刺在喉咙里,祝云雀脑中空白一瞬,鬼使神差地打出三个字“我不敢”。 看了两秒,她又一口气删掉。 祝云雀:不了。 祝云雀是今年四月回的南城。 这个季节,南城阴雨连绵,闷热潮湿,大约在北方待惯了,她刚一回来,就生了几天病。因此她错过一所很好的高中的面试,因缘际会下,来到这所私立高中任教。 面试那天,祝云雀没化妆,没什么气色,却有种空谷幽兰的气质。 面试她的是副校长,副校长看到她的履历非常意外,不理解她为什么放弃帝都那么好的工作。 祝云雀答得简单:“父母在这边,离家近。” 祝云雀的履历过硬,校方很快就把她定下来,但丑话说在前头:“这所私立高中不是什么名校,学生不好管教。你看着柔弱,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边的学生?” 本以为这姑娘会面露难色,哪知祝云雀淡淡地道:“我在以前的学校也是从纪律最差的班级开始带。” 她没说大话,原本上课纪律最差的高二(3)班的学生果真在她的课上乖乖做人。 有老师好奇,问班上的学生为什么会这样。有学生说别人不闹他就跟着不闹了,也有学生说因为祝老师很尊重学生,还有一部分学生说祝云雀好看得跟仙女似的,大家都喜欢她,舍不得欺负她。 这理由看似荒唐,却被一些男老师证明。 短短一个月,祝云雀就被三个男老师示好过,上了年纪的老师知道她单身,也纷纷给她介绍对象,但都被她拒绝了。再后来,祝云雀烦了,直接丢出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便堵住所有人的嘴。 然而这理由对她的家人没用。就在周末她和叶添回家吃饭的时候,她后妈邓佳丽又苦口婆心地劝说。 “云雀啊,你是二十八岁,又不是十八岁,这样单下去总不是办法。 “再晚点好对象都被人挑走了呀。 “女孩子工作那么卖力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的。 “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没忘了那个姓陆的。不是阿姨说话难听,咱跟他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念叨那么多,就只有这一句,真往心窝里捅。 叶添瞬间变脸:“妈,有完没完?” 父亲祝平安也尴尬:“差不多得了。” 饭桌上一时沉默下来。 祝云雀机械地往嘴里塞了几口饭,再抬头时,眼底的情绪归于一潭死水:“下周有家长会,我就不回来吃饭了。” 叶添跟着祝云雀一前一后地出了巷子。 六月里,绿柳成荫,旧城区石板路间的青苔也越发繁茂。走到马路边,叶添把遮阳伞递给她:“今晚店里有节目,来啊。” 金色的阳光下,祝云雀的皮肤白得发光。她问:“我可以带个人去吗?” 叶添笑:“可以,谁都行,你说了算。” 祝云雀点点头,冲他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后,转身上了出租车。 回到学校宿舍,她在微信上约许琳达。 许琳达是她高中时最好的朋友,现在是个美妆博主,和以前一样爱玩。听说有免费场,许琳达当然乐意去。 两人约好时间,在晚上八点准时到了叶添和朋友合开的音乐餐吧,地点在南城名牌大学附近的商业街。 叶添知道她俩到了,亲自到门口接,又将两人带到专门留的卡座。 太久没见祝云雀的这个弟弟,许琳达两眼放光。 叶添刚走,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祝云雀的胳膊晃:“你弟可以啊,现在这么有男人味了,有对象吗?” 祝云雀用吸管喝着特调鸡尾酒,摇头:“没。” “不应该啊。” 许琳达眨着眼,十分不解地收回目光。 祝云雀笑:“不然你试试?” 许琳达一口酒呛到嗓子眼儿里,刚要笑骂一句“少坑我”,转眼就被祝云雀的表情给闪到了。 紧致透亮的一张巴掌脸,白得像奶豆腐,笑起来眉眼浅弯,无辜又清纯,那股温软劲跟高中时比一点没变。哪里像二十八岁,说是大学生都有人信。 许琳达“啧啧”两声:“你说你笑笑多好看,非得整天丧着个脸。” 祝云雀没说话,朝舞台那边看。 舞台上有乐队表演,一首歌唱完,下首刚好是王力宏的《你不知道的事》。 抒情的前奏一响,音乐餐吧瞬间沉浸在深情的氛围里。 许琳达回了几条微信,再抬头时,祝云雀侧着脸,神情专注地看着舞台,眼底溺着雾一般的情绪。 许琳达忍了好半天,到底没忍住咕哝:“比陆让尘当年唱得差远了。” 这名字像飘在心头的一片积雨云,只要一提起,就泛起潮湿。 祝云雀眼睫微颤,缓缓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西瓜,低眸吃了一小口。 许琳达叹息:“你说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人怎么就这么难碰上。照我说,直接找老同学帮忙联系一下算了。” 祝云雀身边的人里,许琳达是第二个知道祝云雀从帝都回来的真正原因的人,叶添是第一个。 祝云雀慢吞吞地咀嚼着,好一会儿才道:“叶添跟你一个想法。” “然后呢?” 祝云雀摇头,又拿起一块西瓜往嘴里塞:“没然后。碰不到就算了。” 许琳达抖了下嘴角,可太佩服她这一身犟劲儿——你说她“佛”吧,她偏死心眼;说她死心眼吧,还动不动就算了。总喜欢给自己画地为牢,不知变通,把自己憋够呛,也把别人急得够呛。 不过她当年就这么犟,跟谁都犟,跟陆让尘也犟。可陆让尘次次都让着她,宠着她,把她宠得作天作地,结果回头就被她甩了。 许琳达叹气,没再聊这个人,撑着下巴,和祝云雀安静地听歌。 渐渐地,夜色更深,店里越来越热闹,祝云雀却想走了。 周一学校有英语早课,她和许琳达一商量,准备早点离开,可两人还没走成,店里出事了。 就舞台附近那桌,一个喝醉的男人指着服务员死乞白赖地嚷嚷。那姑娘也不是善茬,只说了几句话就和他对骂起来。 祝云雀和许琳达本没打算看热闹,可这边两人刚起身,就听那边“啪”的一声,是玻璃瓶砸到了头。再然后,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好好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混着桌椅、酒瓶“哗啦”倒地的声响,店里乱作一团。 许琳达吓得往祝云雀怀里靠:“啥情况?” 祝云雀没吭声,转眼见叶添冲到人堆里,和几个兄弟一起拉架。 说来也奇怪,她晚上视力不算好,可就在那个瞬间,她一眼就看清那个被男人拽住胳膊狼狈不堪的女服务员是班上一个挺出名的问题学生,邓娇。 就是她用酒瓶砸了那男人的头。 警察是在二十分钟后到的。 店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祝云雀送走许琳达,跟着邓娇一起上了警车。 本来叶添也要跟着一起,但他受了伤,店里又需要他,祝云雀就没让。 她平静地坐在警车上,清清冷冷地看着邓娇。 邓娇冲动过后也知道害怕,哭完问她:“久便到了站,处在迷糊边缘的祝云雀却浑然不知。 忽然,胳膊被碰了下,一道磁性清越的男声落下:“车到了。” 隐约的乌木沉香飘在鼻端,祝云雀睫毛微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遭响起停车的汽笛声。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祝云雀眉心轻蹙,从浅眠中苏醒。睁开眼的一瞬间,金色阳光洒在前方那道桀骜耀眼的身影上,那身影在人群中熠熠生辉,有种不真实的光晕感。 陆让尘穿着同样的蓝白校服,随意地背着灰色书包,清俊的身形慵懒地随着人流上车,投币,再朝车后方走去。 他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侧颜冷淡凌厉,明净的玻璃车窗仿佛将他隔离在一个触不可及的世界。 顷刻间,祝云雀被震得魂不附体,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上,就这么思绪缥缈地上了车,刷了公交卡。 早班公交车格外拥挤,少年的身影被层层挡住。祝云雀费力地攥着栏杆,唇瓣抿得泛粉。她努力在夹缝中窥探,终于瞥见他低眸拨弄手机的侧影。 最后,公交车到了南城三中站点。陆让尘先一步下车,汇入清早上学的人流,很快便不见踪影。祝云雀却早已丧失上前跟他说一句谢谢的勇气。 祝平安是后半夜到家的。全家人都睡了,他蹑手蹑脚,跟邓佳丽在客厅说了几句话,才回到卧室。 祝云雀听到动静,在黑暗中翻了个身,片刻后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她被小孩的哭闹声吵醒,除此之外,还有邓佳丽做早饭的声音,以及几个大人的说话声。 祝云雀慢吞吞地起床,端着洗漱用品去洗手间,发现洗手间的门是关着的。 邓佳丽瞥见,喊了声:“邓家强,你快点,雀雀要上学了!” 厕所里,邓家强不耐烦地应声。 祝云雀闻到一点烟味,不经意地蹙起眉。僵持两秒,她拿着洗漱用品转身去厨房收拾。 没多久,祝平安买了鲜豆浆回来,这会儿祝云雀已经穿戴整齐。 今天是周二,不用穿统一的校服,祝云雀难得穿了条浅粉色的连衣裙,及肩的长发披散着,看起来更加清秀乖巧。 祝平安笑了:“这衣裳好看。” 祝云雀默不作声地拿起购物袋,淡声道:“妈妈给买的。”说着,她擦过他径直朝门口走去。 祝平安愣了下:“你干吗去?还没吃早饭呢。” 祝云雀扶着门框换鞋:“上学来不及了。” 丢下这话,她推门就走,不给祝平安任何反应的时间。 祝平安只能跟着她匆忙下楼,一起去学校。祝云雀倒没拒绝,反正总是要去见老师的,早去晚去都一样,她还省得挤公交车。 两人一起穿过烟柳巷,祝平安特意给她买了她爱吃的巧克力夹心面包和牛奶。祝云雀坐在出租车上,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一边看车窗外的街景。 期间,祝平安跟她说了几句话,都是问学习方面的事,比如是不是最近学的内容太难她跟不上,还是遇到什么事影响了她。 祝云雀没吭声,好半天才看了他一眼,说:“学校很好,没谁影响我。” 祝平安直勾勾地看她:“没人影响你,那你的书包呢?” 祝云雀不想和他沟通,继续吃起面包。 两人到学校了,祝云雀加快脚步朝前走,付完车钱的祝平安快步追上来,递给她一百块钱。 祝云雀看了眼:“我有钱,昨天阿姨给了。” “那也拿着。”祝平安说,“喜欢吃什么自己买。爸爸不常在家,照顾不好你。”他尴尬地笑了笑,“别告诉你阿姨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面包吃得太急,祝云雀忽然胃不舒服。她蹙着眉接过钱,掠过祝平安随着人流快步进了校园。 时间不早,祝云雀刚在座位上坐下,早课铃声就打响了。 大约是祝平安来见老师的缘故,郑国雄这次没在讲台上盯着,而是叮嘱班长看好纪律,便转身走了。 教室里窸窸窣窣起来。许琳达跟祝云雀说悄悄话:“你家长来了?” 祝云雀拿出昨晚没带回去的几张卷子,拔掉笔帽开始做:“来了。” 许琳达好奇地看她:“你昨晚忙啥了,咋一道题都没写?” 祝云雀神色始终淡淡的:“昨晚高歌把我锁门外,我东西带不走。” 轻软的说话声像平静水波般往四周荡漾开,许琳达霎时瞪大双眼。 几乎一瞬间,教便安静下来。周遭各色的目光朝旋涡中心扫来,惊讶、八卦、诧异、不可置信。 祝云雀稍稍抬眼,明显看到坐在她前方的高歌脊背一僵。 三十分钟的早自习,在快速补卷子的过程中飞速度过。 下课铃打响,课代表开始收卷子。 祝云雀把卷子交上去,随后把那个粉色购物袋放到高歌的桌上。 这举动直接把周围人弄傻眼了。毕竟昨天高歌给陆让尘送礼物的事儿那么张扬,几乎所有人都见过那个购物袋。结果呢,那购物袋居然被纹丝不动地还回来了,还是通过祝云雀还的。 许琳达以为高歌使坏就够离谱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按捺不住八卦的心,一个劲儿让祝云雀告诉她是怎么回事。 祝云雀还未开口,高歌回来了。看到桌上的粉色购物袋,她震惊不已。她的好同桌非常懂事,默默地冲她指了指在座位上安静刷题的祝云雀。 高歌不可置信地看着祝云雀:“什么情况?” 这一嗓子,成功地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祝云雀眼皮都不抬一下:“昨晚我走的时候碰到他,他让我帮忙还给你。” 之所以用“他”,而非“陆让尘”,是因为祝云雀不想引起更多人注意。 可这话落在高歌耳朵里,有了另一番意味,就好像祝云雀和陆让尘很熟,祝云雀在冲她耀武扬威。 当然,最刺伤她的还是陆让尘讨厌她,连退还礼物都要找别人转交。 这丢脸的一刻被祝云雀摊到明面,如同报复。高歌情绪顿时失控,顶着四面八方的目光,不过脑地冲祝云雀嚷:“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帮他转交?” 虽然大家都知道高歌骄傲自我,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同学撕破脸皮,还是头一次。 许琳达无语:“你疯了吧高歌,祝云雀只是帮个忙,你喊什么啊?” 高歌充耳不闻,委屈又羞愤地看着祝云雀。一向文静内敛的祝云雀就在这时抬眼,此刻她的神情就像一张平铺展开的画卷,白皙秀致的脸上每一丝微表情都展露无余,她的骄傲、她的不屑、她的冷淡,还有她的锋利。 被这么一看,高歌目光轻晃,脸上的神情略显松动。 祝云雀不卑不亢地看了她两秒,突然开口:“所以,你要欺负我吗?” 这话仿若一把刀,听起来平平静静,却直抵要害。气氛瞬间落针可闻,整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高歌先是微怔,随后火速红了脸,又急又慌:“谁要欺负你了,你别血口喷人行不行!” 她刚嚷完,上课铃响了。第一节是英语课,老师出了名的严厉无情。高歌不敢造次,只能愤愤地转身坐下,又往前大幅度地挪了挪凳腿,分出楚河汉界。 祝云雀却始终不动声色。沉默了几秒,她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拿出英语书为上课做准备。 祝云雀和高歌起冲突这件事,在年级里很快传开。许琳达看高歌更不顺眼了。有两次在女厕所碰到她,白眼都差点翻到天上去。 到了中午,许琳达和祝云雀一起去校外的小饭馆吃饭。回来的时候,高歌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祝云雀和她视线无意间对上,高歌立马别开。 许琳达见状嗤笑一声:“倒好意思先委屈。” 要是往常,高歌肯定奓毛,但这会儿她肩膀耷拉着,像只斗败的孔雀。 祝云雀在桌下捏了捏许琳达的手,不希望她为自己蹚浑水。刚巧手机来了电话,是母亲冯艳莱。 祝云雀眼波微动,说了句“我出去接个电话”,便离开教室。 教学楼后面有个废弃的小花园,天气好时,经常会有学生过来,在这儿插科打诨。 或许是下过雨的缘故,这会儿却没什么人,安静又凉快。祝云雀坐在凉亭里,和冯艳莱打电话。 冯艳莱不像祝平安那样脾气好。这次祝云雀考这么差,她很不满意,语气比较重:“老师都跟你爸说了,说你最近不在状态。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情况?” 这个年纪的家长,但凡孩子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朝这个方面想。 祝云雀却毫不心虚:“没有。” “那是为什么,跟不上?” “也不是。” 看她不愿意说,冯艳莱长舒一口气,尽量温柔地道:“雀雀,有什么事,可以跟妈妈说,妈妈帮你解决。” 祝云雀微微转动视线,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林荫小道上,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来。其中一个个子很高,白衬衫、牛仔裤,桀骜俊朗的一张脸格外惹眼,磁性的嗓音透着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涩和哑。 心跳无声地加快,祝云雀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道:“你不在身边,怎么解决?” 此话一出,冯艳莱瞬间明白大半:“邓佳丽和那老太太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祝云雀停顿几秒,慢吞吞道:“阿姨的弟弟,这阵子一直和我们一起住,叶添说……他刚出狱没多久。” 话到这里,空气骤然凝滞。冯艳莱倏然沉默,几秒后,冷声道:“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祝云雀舒了口气,再抬眸时,那伙人已经来到凉亭附近。 似乎没想到这会儿有人,打头的寸头男生顿住。紧跟着,手插着裤兜的陆让尘也停下脚步,漆黑的眸子朝她望来,再一挑眉。 祝云雀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心神被这个念头束缚着,紧绷而忐忑,祝云雀垂下眼帘,几乎不受控制地转身从凉亭的另一边下去。她本可以就此离开的,可没多久,又忽然停下,转身朝凉亭望去。 此刻老旧干净的凉亭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占据,几人嬉笑着说些没营养的话。陆让尘架着一条腿靠坐在离她较近的方向,嘴里叼了一根棒棒糖,低眸翻着一本不知名的书。他如伞骨般的指节修长漂亮,一举一动有股慵懒贵公子的劲儿。 祝云雀犹豫片刻,决定上前,在距离凉亭几米远处停下。 余光被浅粉色的身影占据,陆让尘指尖一顿,下意识地侧过眸,瞬息便对上祝云雀投来的视线。 她没戴眼镜,一双乌黑莹润的眼清澈见底,和那天比起来更乖软,也更清秀干净。 陆让尘看着她,先是浓眉轻蹙,目光又逐渐探究起来。 没等他开口,其他人也注意到祝云雀。邓哲“哎”一声走上前:“这不B班的同学吗?怎么,有事儿?” 男生的大嗓门在小花园里荡开,祝云雀顿时有种骑虎难下的窘迫感。她几乎没选择地看向陆让尘,动了动唇说:“钱。” 陆让尘翻书的手一顿,眼皮撩起来。 祝云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鼓起勇气说:“我还欠你一百块没还。” 这话像一道“免死金牌”,瞬间让她的出现合情合理。 邓哲一副奇了的表情,扭头看向陆让尘:“你俩认识啊?” “不认识。” “不认识。” 清软和低沉的两道嗓音交织在一起,两人异口同声。说完,陆让尘看向祝云雀,漫不经心地道:“她不说我都要忘了。” 被他玩味的眼神一瞧,祝云雀神色无端紧绷,错开目光,赶忙翻口袋。 偏偏另外一个男生不怀好意地笑:“我可从来没见让哥主动借钱给哪个女生。” 邓哲贱兮兮地附和:“可不是吗,连我都不借。” 陆让尘浑不吝地笑,抬腿作势踹他一脚:“你都是直接花我钱。” 邓哲笑得开心。 祝云雀双颊却止不住开始泛红。但尴尬的还是她发现自己早上塞在裙子口袋里的一百块不见了。是祝平安给她的那一百块,她当时随手放在口袋里,后面一直没怎么在意。 确定是不见了,祝云雀不知所措地看向陆让尘。 陆让尘正跟另外两人插科打诨,余光无意间瞥到她欲言又止,于是笑着看向她,稍稍抬眉:“怎么了?” 祝云雀硬着头皮道:“现金找不到了。”怕被误会,她又说,“但我微信里还有钱,不然,发红包给你……” 当时的微信还没有开发出二维码收款的功能,要想发红包,两人必须是好友。这也意味着祝云雀这句话,很可能给人另外一层意思——她想加陆让尘的微信。 事实证明,她担心得没错。邓哲果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和另一个男生来了个直击心灵的对视。 那个男生叫周闯,平时说话就很直,这会儿更是语带赞叹:“这方法可以啊,还能混个微信好友。”他撞了下邓哲的胳膊,“嘿嘿”一笑,“下回我也这么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祝云雀双颊很快便无助地泛红。年少的自尊心总能让人无地自容,她下意识地蹙起眉,倔强道:“我没有。” 可她气息太弱,几乎起不到呵止的作用。 倒是一旁的陆让尘把手里那本书毫不客气地砸在邓哲身上:“有完没完?” 邓哲被砸得“哎哟”一声,周闯动作夸张地接住要掉在地上的书。 邓哲边揉着脑袋边嚷嚷:“这可是我送你的新书,说丢就丢。” 陆让尘没好气儿地哼笑:“活该啊,谁让你嘴欠。” 祝云雀心一颤,没想到陆让尘会替自己解围。她动唇:“不然,我把钱给你,你再把我删掉——” 话音刚落,就见陆让尘散漫地起身,迈开长腿从凉亭中阔步走来。 随着他朝自己走来,空气中散发出和那天傍晚同样的乌木沉香,如铺天盖地的风,再度席卷她的世界。 祝云雀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居高临下地站在自己面前,拿出手机,眸色清湛地看了她一眼,说:“二维码,亮出来。” 那天中午,祝云雀和陆让尘成了微信好友。 他的微信名和想象中一样简单——Chen,头像是一张他的背影照片,不知道谁给他拍的,构图很妙。照片里他白衫黑发,手插兜,斜挎着灰色的包,望着远处金色的夕阳,肩宽腿长,蓬勃肆意又桀骜。 但他朋友圈空空如也。 祝云雀呆呆地看了那照片好久,心潮起伏得像暗涌的浪,她忽然就有种离陆让尘近了一点的错觉。 但也仅仅是错觉。直到下午第二节课结束,她都没收到陆让尘点红包的提示。 祝云雀盯着两人的对话框,好几次都想试试他有没有把自己删掉。可那句“记得收钱”还没发出去,上完厕所回来的许琳达就忽然叫了她一声。 祝云雀瞬间回神,把手机放进桌肚,故作镇定地看向许琳达:“怎么了?” 许琳达兴冲冲地坐下来:“我知道高歌中午为啥哭了。”她压低声音,“我也是听A班的人说的,说高歌中午又去找陆让尘,想质问他为什么把礼物还回来,没想到陆让尘干脆把话跟她说清楚了。” 祝云雀眉心轻轻一蹙,说不清是听到陆让尘的名字,还是因为高歌又去找他。 许琳达没注意到祝云雀眼底的微妙,自顾自地说着,说陆让尘之前当众收高歌的礼物,只是不想让高歌尴尬。 “两人那会儿就在A班门口,好几个人都听到了。高歌特别没面子,转身红着眼睛就走了。”许琳达哼一声,“亏我以为她是因为和你吵架才哭,原来是自找的。” 祝云雀闻言没吭声,思绪飘远几秒,忽然道:“他很爱给女生留面子吗?” “当然了。”许琳达从桌肚里拿出零食袋打开,分给她一包乌梅,“你不知道吗,咱们学校很多女生崇拜他,不只是因为他帅、学习好、会打网球,还因为他人品好,特别尊重女生。 “之前A班有个胖女生一直被他们班的学生欺负,陆让尘看不下去为她出头,后来就没人再敢在班上欺负她。 “像那些讨厌的男生,平时喜欢开低级玩笑,他也见一个收拾一个。他看起来就很不好惹嘛,所以他们班的男生也都老实很多。 “还有无论什么样的女生接近他,他都不会当众折人家面子。即便拒绝,也拒绝得很得体,还让人家好好学习。 “但对不熟的人还是挺高冷的。 “平时呢,只要谁有需求,找他帮忙,他一般都不会拒绝的。出手也大方,总请身边人吃东西。 “你就说,这种颜值高又正义的类型谁不崇拜啊!” 祝云雀捏着零食的包装袋彻底沉默下来。 许琳达吃了几口,忽然又说:“哦对,你肯定不崇拜。” 祝云雀声音低低的:“不跟你说了,我要继续做题。” 说着,她重新拿起笔,将习题册翻了一页。看似无波无澜,心思却早已纷乱不堪。 她想,原来自己并不是特殊的那个,他只是平等地尊重每一个女生。 教学楼的另一侧,A班教室。 九月天气变换莫测,明明上午还是倾盆大雨,到了下午第二节课,就多云转晴,阳光明媚。偌大的教室被阳光晃得澄澈透亮,A班学生大都出去透气,班上就剩下几个人。 邓哲早就在这儿混了个脸熟,一下课就过来找陆让尘聊天。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靠坐在窗台。陆让尘长腿撑地,随手拿着一本诗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邓哲画风就完全不同了,开口就说起刚听来的新鲜事,说B班有俩女生,早上因为陆让尘在班上吵起来了。 这种事陆让尘从来没少听,可新鲜就新鲜在,其中一个女生,就是今天他刚加过微信的那个。 “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犀利。就这么平静地看着高歌,突然就来了句,‘所以,你要欺负我吗’,哈哈哈哈,简直了! “我朋友说他们班同学都惊呆了。 “哪有人会说这样的话啊! “结果呢,正中要害,高歌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做贼心虚似的。 “你说高歌也是,好端端的,怪人家干吗啊,人家也只是帮忙。” 邓哲津津有味地说着。 陆让尘垂着浓密的眼睫,漆黑的眸底仿佛蕴藏着一整片海。 突然就想起那姑娘看他时湿漉漉的眼睛,胆怯、柔软、小心翼翼,长相也是那种单薄得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结果呢,就这么一个姑娘,性子还挺倔。高歌那样的人,她居然一句话就给治了。 或许是觉得这种反差感挺有意思,陆让尘无意识地扯了下唇。翻书的动作停下,他偏头看邓哲,一抬下巴:“她叫什么?” 邓哲无语:“不是,人家刚为你哭过,你连人家叫啥都不知道了?” 陆让尘没好气地呵笑一声:“脑子没用可以捐了。” 邓哲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你说祝云雀啊?” 听到这三个字,陆让尘眉峰轻抬。 好兄弟就是这么心有灵犀,邓哲直接告诉他:“祝是祝福的祝,云雀,就你手上这本书的云雀。” 狭长的眼微挑,陆让尘脖颈微弯,翻回书的封面——《致云雀》。 所以,她叫祝云雀。 静默须臾,窗外的风不知不觉将手中诗集吹到新的一页。 陆让尘视线莫名停留在诗的最后一段—— 交给我一半,你的心 必定熟知的欢欣 和谐、炽热的激情 就会流出我的双唇 全世界就会像此刻的我——侧耳倾听 当晚放学前,月考成绩终于被全部公开。 和往常一样,年级前一百名公布在教学楼外的布告栏里,前三名则被加冕在荣誉榜上,配上六寸的单人照。 这次毫不意外,第一名是陆让尘。上学期他成绩就名列前茅,最近大概是更用心了些,轻而易举便拔得头筹。 他的名头太响,很多人都对他的成绩感兴趣。于是刚放学就有一大批人跑去围着布告栏,有人对成绩认真讨论,有人则叽叽喳喳地对着他的照片拍照,欣赏他的颜值。 祝云雀算个例外。她只远远看了眼荣誉榜,便收回目光,在一旁等许琳达。 许琳达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拍到陆让尘的照片,一回来便兴冲冲地给她看。 祝云雀默默看了眼。蓝底的六寸照,少年穿着校服,眉眼清冽英气,周正又蓬勃。 许琳达啧啧称奇:“你说咱们的证件照都照得呆呆的,他怎么面无表情都这么好看啊?” 祝云雀垂眸,踢走一块小石子,说:“因为他是天之骄子吧。” 许琳达皱起眉:“那老天爷也太偏心了,什么好事儿都让他一个人占了。” 祝云雀顿住,偏头:“你不是很在意他吗?” “我?”像发现新大陆,许琳达夸张地指着自己,“谁跟你说我在意他了。” 祝云雀眸光闪了闪。 许琳达翻了个白眼,晃晃手机:“我拍这张照片是要发给别人的。”说完,她就真把这张照片发了出去。至于发给谁,祝云雀不知道。 还是许琳达主动告诉她,说这张照片是发给陆让尘的朋友:“他说这会儿他们在练网球呢,没法儿过来,就让我帮忙拍个照留念。” 祝云雀眸色微顿。陆让尘在校网球队她是知道的,但她怎么都没想过,许琳达还认识陆让尘的朋友。 许琳达冲她抛媚眼:“也是刚认识没多久啦,还没升华到革命友谊,有机会介绍你认识。” 祝云雀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好一会儿才道:“他也会在意这种荣誉啊?” 许琳达低眸回着信息:“不是陆让尘在意,是他妈妈。” 第一次听到有关他家人的事,祝云雀心跳很没出息地快了半拍。 许琳达补充说:“陆让尘很在意他妈妈的。” 不知不觉,两人到了校门口。许琳达家的司机早就等在那儿,即便祝云雀还想问下去,也问不出口。她只能和许琳达挥手再见,转身朝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公交车还要很久才来,祝云雀在原地呆站了会儿,拿出手机,点开陆让尘的对话框。红包依旧没领,两人之间也没有只言片语,陌生得毫无存在感。 犹豫几秒,祝云雀还是把输入框里的“记得收钱”四个字删掉。 夕阳余晖将天边染成绯红色,有风吹过,她不知不觉望向学校体育馆的方向,忽然就在想,她和他的距离,到底有多远?是不是,远到她一辈子也够不到? 祝云雀碰上了晚高峰,公交车最终迟了快半个小时才到。 路上堵了好半天,她回到烟柳巷时,已经过了寻常饭点。途中正好路过一家炒粉店,她顺便买了一份。 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见邓佳丽拎着包一个人从单元门出来。祝云雀脚步顿住,视线追着她,想要喊一声“阿姨”,邓佳丽却压根儿没看她一眼,红着眼满身怨气地朝巷子口走去。 祝云雀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一回家就察觉到近乎死寂的气氛。原本被邓家强占据的沙发此刻被收拾得整洁干净,厨房那边却是乱糟糟的一团。 见她回来,抱着孙子哄着的老太太难得没吭声,却依旧没好气。祝云雀早就对她免疫,只扭头看祝平安。四十来岁的男人,愁容刻在脸上,他弓着脊背坐在沙发里,疲惫地抽着烟。 祝云雀轻轻叫了声“爸”。 祝平安指尖颤了下,直起身看她,挤出一丝笑:“雀雀回来了啊,怎么这么晚,吃饭了吗?” 攥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祝云雀说:“吃过了。”顿了顿,她还是觉得有必要说,“阿姨一个人出去了,你还是追一下吧。” 祝平安神情错愕一瞬,还没来得及反应,祝云雀就转身回了房间。 卧室里有平时用来吃外卖的碗筷,她连着塑料袋把炒粉放在碗里,还没开始动筷,房间门就被敲开。 是祝平安。他看到祝云雀桌上简陋的晚餐,明显一愣:“你不是说你吃过了?” 祝云雀无波无澜地看他:“正要吃。” 祝平安心中突然涌上愧疚,僵滞了好几秒,才关门进来。 卧室仿佛被隔离成只属于父女二人的小世界。 祝云雀安静地吃着炒粉。过了好一会儿,祝平安试探着和她谈心。 “雀雀,爸爸今天认真想过了,不管因为什么导致你成绩下滑,都是爸爸对不住你,是爸爸没好好关心你,才会这样。 “你阿姨那边,确实没想到这事会对你影响那么大,家强是她亲弟弟,唯一的亲人,她也不忍心。 “但不管怎么说,是爸爸没有安排好这件事,让你难过害怕,是爸爸不对。 “所以爸爸想好了,这阵子让邓家强搬出去住。至于你妈妈——” 说到这儿,祝云雀筷子一顿,终于抬起眸。 祝平安犹豫了下,语重心长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高考之前的这一年多,我让你跟着妈妈生活,你会恨爸爸吗? “你妈妈知道了你现在的状况很担心,刚好她最近要回南城做生意,就提议把你接到身边。 “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话音落下,男人局促地看着祝云雀,生怕她那敏感内敛的性格,理解得有失偏颇。 然而,他多虑了。祝云雀一丝迟疑都没有:“我愿意。” 或许是她反应太平静,祝平安脸上露出掩不住的错愕。欲言又止好一会儿,他终究没底气再跟祝云雀说什么,默不作声地离开她的卧室。 不多时,祝云雀听到祝平安在客厅里给冯艳莱打电话。 大意是冯艳莱回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祝平安会照顾好祝云雀,不会再让邓家强回来骚扰她。 祝云雀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那些郁结在心头的积雨云,仿佛雾霭般聚集又散开。 第二天清早,她把这件事告诉许琳达和叶添。 叶添给她回了条平淡的:恭喜。 祝云雀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没再回复。倒是许琳达这个捧场王很贴心。 早自习下课,两人前往小超市的路上,许琳达两眼放光,连说了好几句“真的啊?”,还祝贺她再也不用忍受那个恶心的男人。 祝云雀笑笑,说:“希望是吧。” 话音刚落,手机就又响起一道消息提示音,是红包退回通知。祝云雀眉心一跳。 许琳达从冰柜里挑了两支大白兔冰激凌,见她表情不怎么好,问她怎么了。 祝云雀眼睫颤了颤,压下心中细微低落的情绪,收起手机,摇头说:“没什么。” 两人边吃冰凌边往回走,中途又路过布告栏。 处在荣誉榜第一位的照片里,男生神色高冷桀骜,即便面无表情,那张俊脸也能第一时间抓人眼球,却也疏离得遥不可及。 祝云雀在许琳达注意不到的瞬间,终究没忍住,偷偷看了眼。 回到教室后,她问了许琳达一个问题:“你欠一个人的钱,发红包给他,但他不收,是为什么?” 翻着习题册的许琳达愣住:“什么人啊?别人还钱都不要。” 祝云雀尽可能表现得自然点:“算是一个不怎么熟的人吧。” 难得见她不淡定,许琳达笑嘻嘻地凑过来:“祝云雀,你有心事。” 祝云雀故作无语:“不要乱说话啊。” 知道她不经逗,许琳达说“行行行”,转眼认真帮她分析起来。 “总体来说,有三种情况:第一种,他是个大款,不在意这点钱;第二种,他脑子不好使,忘了;至于第三种嘛——” 祝云雀眼睫微动。 许琳达说:“想留个机会跟你说句话。” 祝云雀手一抖,正换着的铅笔芯直接断了。她眼神荒唐地看向许琳达,许琳达笑得鸡贼:“我说的是事实嘛,我们云雀这么文静好看,很多人都会注意到你的。” 这话突然就让祝云雀不知所措。她只能收回视线,垂眸继续做完形填空,以缓解这刻乱到毫无章法的思绪。 她想,注意她的人,可能是有的。只是这个人,不可能是陆让尘。 他和她,就好比天上的月亮和池塘里竭力绽开的一朵花。是洒下的月光刚好落在花瓣上,并非月亮眷顾了她。 第二章 飞走 无端的低落似乎是每个女生青春期的标配,连续几天,祝云雀做别的事都没什么精神,只在学习方面格外有冲劲。 用许琳达的话说,从前她只知道学习,现在看来,她生活里就只有学习。 在做不完的卷子把别的同学压得唉声叹气时,祝云雀几乎抓紧一切时间沉浸在题海中,剩下的少部分时间,也仅和许琳达待在一起。 许琳达觉得她疯了,就一次考试失败,用不着这么变态吧。 然而她不知道,这次成绩,根本不是祝云雀的真实水平。如果算上她故意答得稀烂的英语和语文作文,她的实际分数仅比高歌差了两分,在年级能排41名。 她不满意的,是这个名次。她和陆让尘之间,隔了40个人,那是一整个A班……她想让他看到自己。 也正是这个原因,祝云雀才对A班有了执念。 但偏偏,她性格拧巴得要命,别人都想在陆让尘面前刷存在感,祝云雀却只想绕开。课间操时也不再暗戳戳地朝他看,回班级的路上,也不会再装作若无其事地朝A班后门瞥去。就好像不见到,心里就不会再滋生控制不了的杂念。 可她也因此发现,陆让尘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是她的关注和目光,才促成了他的存在。 如此一想,祝云雀又觉得好笑。陆让尘三个字在她心中百转千回无数遍,可在他心中,她只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因为这个念头,这一年的九月晦涩无比。 祝云雀仿佛把自己关在真空玻璃罐里。 即便有次体育课,B班刚好跟A班一起上,在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时,她也一眼都没看陆让尘,只和许琳达打了个招呼,便回到教室。 篮球场上,男生们打得酣畅淋漓,女生们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偶尔一声“陆让尘”,像魔咒萦绕在耳边经久不散。祝云雀却抿着唇,从始至终没朝窗外看一眼。 日子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到了国庆节。南城三中作为重点中学,仅给高二学生放了三天假。 放假的第一天,是许琳达的生日。她父母都出差了,她又不想和乱七八糟的人一起过,便约了祝云雀。 作为许琳达最好的朋友,祝云雀当然答应,于是当晚,许琳达便带她去了一家音乐餐吧。 平日里清纯呆板的女生摘掉框架眼镜,戴上隐形眼镜,穿着好看的裙子。 突如其来的变化,似乎将夜晚染上不一样的色彩。 不仅许琳达夸祝云雀这样好漂亮,邻座的客人也总不经意地朝她看。 祝云雀不怎么适应,想跟许琳达换座位,舞台却忽然亮起来。是演唱时间到了,台上正在准备表演。 祝云雀开始只是平静地朝舞台望去,直到她看到陆让尘那道熟悉的挺拔又桀骜的身影。 他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流畅有力的手臂线条被灯光勾勒得清晰可见,利落俊朗的五官也比平时多了几分清爽痞气。 陆让尘低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低沉的嗓音透着颗粒般的质感,透过麦克风试音,缓缓敲击耳膜。 祝云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心跳冷不防空了一拍。 身旁的许琳达也认出陆让尘,顿时摇着她纤细的胳膊,“嗷嗷”叫:“陆让尘,居然是陆让尘哎!他怎么在这儿!” 祝云雀脑袋晕乎乎的,傻傻地摇头,傻傻地说“不知道”。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看着陆让尘给别人伴奏了两首歌,又下了台。 许琳达拉着祝云雀起身。 嘈杂的声音让祝云雀有点恍惚,她说:“干吗去?” 许琳达大声道:“走,带你认识新朋友!” 于是祝云雀不明所以地跟着许琳达去了后台休息室,她刚迈进去,一眼就看到穿着黑T恤、牛仔裤的陆让尘。 白炽灯下,男生长腿撑地,懒懒散散地靠坐在沙发里,刚喝完一瓶冰水。 察觉到她们进来,陆让尘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朝二人瞥来,清冷的目光拘着不经意的轻狂。像一发威力十足的子弹,精准地狙击心脏,碎出怦然动荡的裂纹。 祝云雀周身震住。 这时邓哲从另一间屋子里冒出来,看到门口的许琳达,“哟呵”一声:“你倒是快啊,说过来就过来。” 两人显然早就约好,许琳达笑嘻嘻的:“那当然啦。”她把状况外的祝云雀拽进来,“顺便再给你们介绍介绍我朋友。” 邓哲顺势看向许琳达身后神色僵硬的女生。薄薄的刘海,长发披散在肩头,柔顺黑亮,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透着少女的青涩。 似乎没认出来是她,邓哲眨眨眼,还没说话,陆让尘便将空了的矿泉水瓶,“咚”的一声扔进角落的垃圾桶。 “不用介绍,认识。” 慵懒的两句话,如同拉开命运序幕般,窄小的休息室内瞬间安静。 许琳达诧异地“啊”了声,扭头看祝云雀,又看陆让尘:“认识?” 陆让尘目光淡淡地看着祝云雀。 祝云雀被他盯得皮肤白里透红,心慌得要命。她只能攥起拳,稳定心神说:“……你确定你认识我?” 深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两秒,陆让尘被她那股温暾劲儿惹笑,颇为无语地轻哂一声:“我是老年人?” 祝云雀没说话。 陆让尘撩着薄薄的眼皮,拧眉不解地责问:“我还在公交车站叫过你一次,这就忘了?” 祝云雀从未想过,陆让尘会提到公交车站那次。她以为他早就忘了,再不然,就是他压根不知道那个在公交车站睡着的人是她。 然而事实是陆让尘不仅知道那是她,过了这么久,他还一直记得。也就是说,在找她帮忙的那刻,陆让尘就认出了她。 这个结论像忽然腾空的烟花在心中炸开,祝云雀措手不及。就连邓哲和许琳达都愣住了,两人默契地发问—— “什么公交车站?” “你俩啥情况!” 陆让尘吊儿郎当地瞥她一眼,语气透着几分玩味:“你问她。” 祝云雀双颊更热,硬撑着解释:“之前我在公交车站睡着了,是他叫醒的我。”说话间,她看向陆让尘,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眼睛一眨不眨地撒谎,“我不知道那是你,我睁开眼的时候,你都上车了。” 陆让尘闻言挑眉。 许琳达欢欢喜喜地来了句:“你俩还有这缘分哪!” 祝云雀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以掩饰这刻的心虚。 刚好屋外有人叫陆让尘,陆让尘拿起吉他,冲邓哲抬了抬下巴,说:“我先上去,你们继续,想点什么算我的。” 邓哲“嗐”了声:“用不上你啊,有我呢。” 陆让尘点了下头,侧身擦过许琳达要走,颀长的个子几乎与矮窄的门框持平。 祝云雀眼睛不由自主地追着他。不想男生刚走到门口,忽然停下。 他先看了许琳达一眼,随后目光才落到祝云雀身上,少年嗓音低哑:“有想听的歌吗?” 许琳达机灵地开口:“我喜欢陈奕迅!” 轮到祝云雀,她微微张嘴,很轻的一声:“《你不知道的事》。” 陆让尘:“王力宏的?” 祝云雀点点头。 陆让尘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顿了一秒,嘴角极淡地勾了下:“行。” 陆让尘上台后唱的第一首歌是陈奕迅的《红玫瑰》。 清冷低哑的磁性嗓音,随着现场伴奏悠扬地唱。 舞台昏暗的灯光洒下,男生轮廓英挺,五官立体清俊,就这么肆意地握着麦克风,轻狂又吸引人。 台下女生本就不少,这会儿更是挥舞着荧光棒,存在感极强。 许琳达最激动,她一边拍视频,一边喊了好几嗓子陆让尘的名字,活脱脱的“小迷妹”。 和她比起来,祝云雀就过于安静了。她没有许琳达那样高像素的手机,只拍了两张照片就收起来,默默地喝着邓哲帮她点的饮料,眼神虔诚地望着台上熠熠发光的陆让尘。 一首歌很快唱完。 邓哲从后厨端来新的果盘,坐到两人身边。 台上歌手换了个矮胖的男生,陆让尘则坐在斜后方开始弹吉他伴奏。修长的脖颈微低,细碎的刘海挡住他狭长深邃的眉眼,漂亮的指节轻扫着吉他琴弦。 祝云雀要很努力,才能做到不时时刻刻关注他。 与她相反,邓哲一来,许琳达注意力就转移了。 祝云雀听两人聊天,才知道这家音乐餐吧是邓哲家里人开的,邓哲只要有空就过来帮忙,陆让尘也是他拉来的。陆让尘初中时就在国际学校玩过乐队,既能唱歌,又会伴奏。 本来陆让尘是玩票性质,却没想到因为他驻唱,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 邓哲无奈地道:“现在的结果就是,每周我都要硬拉他过来帮忙,跟求祖宗似的。” 许琳达被他逗得“扑哧”一笑,眼睛亮晶晶的。 祝云雀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今晚她非要带自己来这里。 祝云雀共情到她的快乐,也觉得快乐,嘴角不经意地扬了扬。 偏偏这一笑被许琳达抓住,她揪着祝云雀,质问祝云雀和陆让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人认识都不告诉自己。 昏暗的灯光在脸上轮换闪过。祝云雀哽了哽,说:“我没想到他记得我。” 这是她真实的想法。甚至对她来说,陆让尘的记得,都可以称得上礼物。 邓哲揶揄她:“我说祝妹妹,你这就太没良心了吧。那天你俩加微信后,他还问我你叫什么名儿呢。” 祝云雀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他。 许琳达气鼓鼓地瞪眼:“行啊,祝云雀,你跟陆让尘加微信了都不告诉我。” 许琳达知道祝云雀帮陆让尘送过东西,可以理解祝云雀没说在公交车站遇见过陆让尘的事儿,但两人加了微信都不告诉她,这也太过分了吧。 似乎也觉得理亏,祝云雀哑口无言。 邓哲这会儿倒懂得打圆场了,他笑:“不就加个微信?跟你说这个干吗?还是说你眼红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许琳达彻底急眼了:“邓哲!你浑蛋!” 两人打闹起来。 男生嘻嘻哈哈的,女生却急得直跳脚。 冥冥不清的光线里,祝云雀面色红了又白,像被人无意间揭开最隐秘的心事。她低眸默默搅动饮料里的冰块,好一会儿,心头躁动的火苗才渐渐熄灭。 就是在这个时候,陆让尘再一次上台。这次他没再抱吉他,而是站在一架电钢琴面前。 台下渐渐安静,许琳达和邓哲也朝前方望去。 修长的指节弹奏出歌曲的前奏,似乎不是很熟悉,陆让尘对着谱子试了几次,之后才流畅起来。 许琳达就在这时“呀”了声:“是雀雀点的歌哎!” 祝云雀心绪起伏,目不转睛地望着舞台。 前奏过去,陆让尘清越动听的嗓音终于随着琴音流转,在音乐餐吧里低低荡开。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 夜空洒满了星星,但几颗会落地 我飞行,但你坠落之际 很靠近,还听见呼吸 对不起,我却没捉紧你 ………… 清澈干净的琴音,将这首抒情歌变得细腻而温柔。又因为这首歌是陆让尘亲口唱的,饶是听过无数遍,祝云雀还是会有截然不同的心境。 仿佛有无数蝴蝶振翅,从胸口飞向四方,雀跃而欣喜。 祝云雀心口止不住地发烫,到底拿出她那老旧的手机,记录下这一刻的陆让尘。 因为是许琳达的生日,陆让尘后来还和乐队一起唱了首《生日歌》送给她,再加上邓哲准备的生日蛋糕,餐吧气氛一时燃到最高点,弄得许琳达吹蜡烛的时候都有些害羞和感。 祝云雀还很贴心地帮她拍了好多张照片,方便她发朋友圈。 这时候陆让尘也唱够了五首歌,被邓哲叫过来一起吃蛋糕。 蛋糕并不是邓哲事先为许琳达准备的,而是听说今天是她生日后,才临时在隔壁蛋糕店买的。可即便如此,许琳达还是很开心,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请客吃烧烤。 小口吃着蛋糕的祝云雀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刚在她左手边落座的陆让尘。 陆让尘两条长腿撑地,慵懒地靠坐在椅子里。淡淡的乌木沉香在空气中浮动,撩人于无声。他从手机中抬眸:“你们去吧,待会儿我还有事。” 许琳达愣了愣:“别啊。” 邓哲的笑容在嘴边顿了下:“挺黏人啊,又催你回去?” 陆让尘扯扯唇,拿起桌上那杯和祝云雀一样的饮料喝了口。 祝云雀无意识地看着他如伞骨般修长的手,思绪短暂一空。 邓哲耸肩:“那算了,我也不去了。” 许琳达拖长音调“啊”了声:“干吗啊?你们两个还是不是男人,这才几点?” 陆让尘指腹敲着杯壁,用下巴点了点邓哲:“他,不是男人;我,是男高中生。” 明明挺欠扁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只有玩世不恭的感觉。 许琳达本来正拉着脸呢,听到这话“扑哧”一笑,笑得老大声。 邓哲也气笑了:“差不多得了啊,你今年都十八周岁了。” 陆让尘痞里痞气地勾着嘴角。 许琳达惊讶地眨眼:“你都成年了啊,可我今天才十七周岁。”说着,她看向祝云雀,“雀雀也是十七周岁。” 陆让尘闻言瞥了眼祝云雀,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捏着吸管,像喝儿童饮料似的。 见他看自己,祝云雀眸光轻闪。 陆让尘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台上开始唱五月天的歌,是那首快节奏的Happy Birthday,非常应景。 许琳达当即拉着邓哲跟她一起挥舞荧光棒,邓哲挣扎失败,欲哭无泪地喊了句“放过我吧”。 和他俩比起来,陆让尘和祝云雀倒是很安静。 陆让尘安静地回信息,祝云雀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秒。 不想陆让尘忽地侧过眸捕捉到她的目光,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陆让尘单手撑着头,深邃狭长的眸微垂,意味不明地眯起眼:“我脸上有东西?” 祝云雀像作弊被抓到般霎时怔住,耳根发烫。她摇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没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让尘隐约笑了下,但很快又被短信扯回神。 男生蹙起眉,看起来有点儿头疼。祝云雀莫名想起他没收钱的事,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说:“那一百块……” 陆让尘抬眸:“怎么?” 祝云雀抿住唇,说:“你为什么没收?” 也许是音乐声太大,或是她的声音确实过小,反正陆让尘没怎么听清。偏偏这会儿音浪越来越强,他只能朝她凑过去,提高音量:“你说什么?” 突然拉近的距离如同一只手猛推祝云雀,男生身上干净的气息却是兜住她的那张网。 祝云雀从未想过有天她会离他这样近。心脏忽颤,她生生磕巴了下,大声道:“我说,那一百块钱,你为什么不收?” 这回陆让尘听到了。停顿两秒,他往后一靠,摸着脖子笑:“忘了。” 祝云雀拿出手机,想重新发给他。陆让尘瞥了眼道:“别给我了,自己留着吧。” 祝云雀愣了愣。即便平日里再淡然冷静,这刻单纯的眼神也还是暴露了她的稚嫩。 陆让尘蓦地轻笑:“高歌刁难你的时候,你不是挺机灵的?”他偏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老实了?” 陆让尘说这话时神色懒懒的,像脱口而出,却又极好地把握着不冒昧的分寸,轻易就将祝云雀惹得面红心跳。 好在光线足够低暗,祝云雀可以把心悸掩藏好,再故作平静地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和高歌的事?” 陆让尘漫不经心地示意了下邓哲。 邓哲这会儿正被许琳达拉着自拍,无可奈何又不得不从的样子还挺好笑。 陆让尘哼笑:“有他这个大喇叭,想不知道也难吧。”然后他正儿八经地说,“所以不用给我了,就当你帮了我的忙,我付一点酬金。” 祝云雀无法反驳,只能默默点头,想想又说:“那下次要是还老师,我会坐牢吗?学校会开除我吗?” 祝云雀微微挑眉:“现在知道怕了?刚才那狠劲儿呢?” 邓娇不作声。 祝云雀耐着性子问:“为什么打工?” 邓娇抠着手不说话。 祝云雀等了半天,没耐心了:“不说是吧,等你家长来了一起说。”说完她便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邓娇登时提上一口气,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祝云雀。 女人生得美貌,长相是清纯温柔的类型,可偏偏骨子里冷血得要命。就好像无论面对怎样多么的事,她都能保持没有感知的淡定。邓娇也不懂班上那群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邓娇咬了咬唇,不满地看向车窗外。大概也知道自己跑不掉,她后来还算老实,到了警局,在警察的威慑下老老实实地写了一个电话号码。 祝云雀怕那几个男的吓唬邓娇就没走。中途许琳达给祝云雀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情况。 祝云雀靠在门附近,跷腿坐着:“没事,等她家长到呢。” 说来也巧,她话音刚落,老旧的铝合金玻璃门就“嘎吱”一声。 开门间,微凉的夜风将来人气息席卷进来,是沉稳低调的乌木沉香,透着隐约的高冷贵气。 垂在面颊两边的发丝被风轻轻撩动,祝云雀蹙了下眉,旁边邓娇的眼睛就在这时亮了。 下一秒,那道颀长高大的身影便立于门口。男人身穿墨绿色衬衫,袖口半挽,露出肌肉紧实流畅的手臂,随意插着兜。一身难搞的气场,在光影明暗的交界处荡出生冷的压迫感。 对面那几个不准备罢休的男人循声望来,瞬间安静了。 与此同时,祝云雀的视线也落在那人身上。 起初是不经意,渐渐地,她借着暗淡的光线,终于看清那张脸。 那是个眉目英挺、长相相当惹眼的男人。轮廓清俊中透着锐气,眉眼深邃,骨相优越。是一眼就能让人心动的英俊皮囊,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但更成熟、更吸引人。 刹那间,祝云雀猝不及防地怔住,脑中一片空白,紧跟着,心脏开始发颤、发疼。 直到邓娇哽咽着叫了声“让尘哥”,她才渐渐回神。 男人松松懒懒地应着,鹰隼般的视线在不大的派出所里扫视一圈,才不紧不慢地落到祝云雀的方向,居高临下,桀骜不驯。眼神依旧和多年前一样,不用开口,就能震慑人心。不同的是,他看她时,不再有宠溺与纵容,而是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疏冷和淡漠。就好像她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从未和她纠缠过。 脑中蹦出这个念头,祝云雀鼻腔涌上一股酸意,却犟着一股劲儿,没移开目光。 男人却全无和她较劲的念头。仅短暂对视一秒,他便无波无澜地移开视线,看向她身侧的邓娇。 时隔近十年,低哑的磁性声线再次传入耳膜。 陆让尘略抬下巴,轻嗤一声:“翅膀硬了是吧?还是真觉得我能惯你一辈子?” 很奇怪,明明他在对别人说话,祝云雀却倏地红了眼眶。 盛夏的夜,晚风难得清凉。 偶有车辆在马路上飞驰而过,与风摩擦出嘈杂的呼啸声。 往常这个时候因喝酒打架闹到派出所的,一时半会儿都消停不了,但这次,双方和解得却异常顺利。 几个男的应该是知道陆让尘,刚还誓不罢休,转眼便不尴不尬地答应和解了。 民警都乐了,说:“看来是熟人啊。” 一旁插着兜接电话的陆让尘眼皮都不抬一下,松懒的眉宇间有股漠然的凌厉。 挨打的男人笑:“我哪认识人家啊,就是单纯知道。”知道南城卉州路有这么一号人物,开网球俱乐部的,姓陆,来头不小,早年做过国家级网球运动员,后来退役了。别说南城没谁能惹得起,就是在帝都,也没谁敢惹。 他也是倒霉,撞上这位爷,别说讹钱了,就连赔偿金他都没敢多要。 谈妥后,男人跟陆让尘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就看她好看,想逗逗,没想到逗急了。” 陆让尘懒懒地靠在墙上,拨弄着打火机,再抬眸时,半眯着眼,挺不耐烦。那劲儿跟上学那会儿一样,懒得费口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危险又阴鸷。 男人比陆让尘矮了半个头,被这么一瞧,瞬间闭了嘴。刚巧民警叫他过去签字,他立马闪身走了。 他一走,视线没有这好事,记得叫我。” 闻言,陆让尘朝杯里倒饮料的动作一顿,颇为意外地睨了她两眼。那表情好像在说——“行啊,原来你会开玩笑。” 祝云雀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刚巧桌上的手机响了,陆让尘瞥了眼,不紧不慢地拿起来。那是今年的最新款,没有丝毫保护措施,就这么在他手里随意拿放。 相比起来,祝云雀手里那几百块且卡顿得不行的手机,就显得相当寒酸。 年少的自尊总是来得强烈且脆弱。祝云雀抿唇,无声无息地将桌上的手机放回挎包里。 再抬眸时,她正好瞥到陆让尘的聊天界面。和他说话的应该是个女生,话很多,头像看起来很好看。 祝云雀忽然就想到之前邓哲说的那句——“挺黏人啊,又催你回去”。 呆住的瞬间,回完消息的陆让尘侧目睨她。狭长的眸抬出一道深褶,漆黑的眸仿佛带着天然的钩子,即便只是平静看着,也像故意招惹。 他说:“怎么了?” 祝云雀不记得这是今晚第几次心跳漏拍,只机械地摇头。 没了话题,两人默契地沉默着。 没多久,祝云雀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陆让尘已经不在了。 祝云雀回到座位,看着旁边空出来的座位和半瓶饮料,晃了几秒神。 不巧的是,邓哲也要去忙了。 许琳达只好约车准备回家。怕祝云雀反悔不跟自己走,离开前,许琳达特意挽住祝云雀的胳膊试图拴住她。 邓哲把两人送到门口,看两人跟连体婴似的,他嘲笑许琳达:“跟个牛皮糖似的,粘牙。” 许琳达一跺脚:“要你管。” 邓哲故意气她:“就不能学学人家祝妹妹,看人家多文静。”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祝云雀收回放空的视线,回过神:“什么?” 许琳达弯起唇,捏了捏她的脸:“说你可爱呢。” 忽然邓哲想起什么,说:“哦,对了,让哥让我转告你俩,说他在这儿兼职的事,麻烦帮他保密。” 大概那个名字是长在祝云雀身体里的开关,只要一提起,思绪就会变得警觉,她眸光闪了闪。 邓哲说:“你们也知道让哥那人气,他能吃得消,我舅这小音乐餐吧却吃不消啊。” 许琳达“嘁”一声:“把我俩当什么人啊,我和雀雀又不爱多嘴。” 说话间,出租车到了,两人开门上车。 许琳达将头探出车窗,冲邓哲摆摆手。邓哲冲她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后来回去的一路,许琳达都在兴冲冲地修图。这一晚她拍了不少照片,合照、单人照、抓拍、摆拍。 刚回到许琳达家,三环外的别墅,祝云雀的手机就被她发来的照片塞满。 洗过澡后,祝云雀才拿出来看,结果就发现,其中居然有一张她和陆让尘的合照。 照片拍下的瞬间,正是她和陆让尘说还钱的时候。 照片里,祝云雀目光灼灼地望着男生,一双清凌凌的眼好似沁着水,会说话。为了听清她在说什么,陆让尘俯首,露出一截线条修长的脖颈。昏暗光线下的他,看起来耐心又温柔。 祝云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照片,心跳很快。偏偏许琳达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撞了她一下:“怎么样,我拍得不错吧?”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祝云雀眼睫一颤。仿佛干坏事被抓包,她迅速将屏幕熄灭,面无表情地夸道:“是挺好看的,就是把我拍糊了。” “就几张而已啦。”许琳达解释,“还不是因为抓拍,光线不足抓拍很难的好吧?” 祝云雀庆幸自己没被她看出什么,来到沙发边坐下。 许琳达凑过来煞有介事地问:“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在意陆让尘?” 其实她早就想问,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祝云雀刚好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冲刷体内的燥热,一刹那她还真差点儿呛到。缓了好几秒,她才平静地看向许琳达,说:“什么跟什么?” 祝云雀脸上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模样,透着一点儿傲气,半分破绽都没有。 或许是她演技够好,许琳达咕哝了句:“也是,你俩看着就不像一路人。 “他那么会玩,人气又高。你呢,太安静,满脑子只有学习,你俩凑到一块儿感觉都没话说了。” 心头有异样的情绪在隐隐作祟,祝云雀几不可察地抿了下唇,心里既烧灼又煎熬。她静了会儿,忽然道:“你自己追剧吧,我去楼上刷会儿题。” 许琳达知道她什么德行,也没拦她,扔给她一包薯片自顾自地开心。 许琳达家的书房很大,祝云雀找了个位置刚坐下,叶添就发来信息找她。 叶添:你去哪儿了,怎么没在家? 祝云雀从书包里拿出笔和卷子,摆放好后才回他:我这两天在朋友家住。 叶添:你同桌? 祝云雀:嗯。 叶添:那你后天回家吗?老太婆说后天有亲戚来家里,让我叫你回来吃饭。 祝云雀想了想:应该可以。 叶添:行。 叶添:那你这两天玩得开心点。 或许是这句话勾起祝云雀零星半点的心思,她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鬼使神差地发了条朋友圈。 朋友圈文案是这天的日期,图片则是她在音乐餐吧拍的几张照片。没拍人,只有音乐餐吧里的边边角角。虽然照片像素不高,但胜在构图不错,滤镜也合适,看上去还可以。 祝云雀是在发完后,才发现其中一张照片,竟将陆让尘的手拍了进去。是他戴着黑曜石手链的那只手。修长的指节握着透明玻璃杯,骨骼明晰,线条流畅,青筋脉络柔韧有力。 那是极其好看的一只手,好看到但凡熟悉陆让尘的人,一定会通过这张照片认出他。 思及此,祝云雀顿时泛出微妙的心虚感。她想保留这张照片,想将她的独家记忆,在私有空间里长久封存,可转念又想到那个和陆让尘聊了一整晚的女生…… 这个事实像积郁在心间经久不散的积雨云,祝云雀思考了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删掉。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行动,朋友圈下面就忽然多出一条评论。 祝云雀微微顿住,点开一看—— 陆让尘:还挺好看。 祝云雀的思绪瞬间被搅乱。她从没想过,陆让尘会给自己留言,可她怎样都无法高兴起来。 五味杂陈的心情像雨后烂泥一样化开,好半天祝云雀才克制住想要回复他的冲动。她不该再对这个人抱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可想是这么想,行动却很难。到最后,祝云雀都没能下定决心删掉那条朋友圈,而是将权限设为仅陆让尘可见。 之后那一整晚,她都心了遮挡。陆让尘稍一抬眼,就看到对面长椅上坐着的祝云雀。 夏夜里,她一身无袖收腰白裙,薄薄的刘海遮挡在眉间,黑亮的长发被掖在耳后柔柔垂下。清瘦窈窕的模样,像朵安然绽放的白山茶。 她比当年瘦了,更漂亮,也更有气质,性子却一点儿没变,没什么存在感地坐在那儿,像一汪无波的泉,却又像一根刺,扎在你心坎,陷进肉里,无时无刻不刺痛你。 对视两秒,陆让尘两腮微紧,不知所想地挪开视线,低眸淡漠地回起信息。 冷傲清俊的一张脸,被时光雕刻得更有男人味,却也更难靠近。 祝云雀看了几秒,收回目光,垂眸敛睫。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钻出,带着痒意,颤颤巍巍地复苏。 刚巧邓娇在协议上签完字,回头看她:“老师,还得有个见证人。” 听到这个称呼,陆让尘顿住指尖。 下一秒,就听祝云雀轻声说了句:“我来。” 音色透着一点疲惫的哑,有种破碎感。 陆让尘喉头一滚,嘲讽地勾唇。 何止是性子,他想,这么多年过去,她那装腔作势的本事,才真是分毫未变。 从派出所出来,邓娇跟在陆让尘身后朝前方那辆黑色大车走去。 刚打开车门,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和平日一样清冷,又有种别样的细腻,浸在夜色里。 邓娇以为那句“等一下”是在叫自己,回头却发现祝云雀来到了陆让尘跟前。 女人一米六七的标准身高,在普通人中高挑亮眼,但在一米八八的陆让尘面前却显得小鸟依人。两人凑到一块的画面意外养眼,邓娇下意识地呆了呆。 似乎没料到祝云雀会追上来,陆让尘的手搭在车门上停顿两秒。他斜眼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没好气地说:“有事?” 祝云雀仰头,不卑不亢地说:“我是邓娇的老师,我需要和你聊聊她的英语成绩。” 女人声音平静,看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意味。陆让尘深眸暗含讥讽地凝视着她:“我不呢?”他抬抬下巴,“你看几点了。” 他的喉结随着说话而滑动,那曾经是她最迷恋的地方。 祝云雀眸光微动,几不可察地轻吸一口气:“那就给个联系方式,有时间来学校一趟。” 话说得义正词严,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学生煞费苦心,逮到机会就和家长沟通。 陆让尘算是彻底不懂了。他没来由地嗤笑,歪头肆意地打量她,半讥半逗:“我要是不给,你今晚追到我家来吗?” 邓娇听后直接瞪大眼,她还是第一次见陆让尘用这种流里流气的语调跟女人说话。这女人还是她的英语老师。 可偏偏祝云雀无动于衷,她倔强地看着陆让尘,眼底暗藏着无解的执拗。 邓娇弱弱地举手:“那个,老师,他不是我家长……” 祝云雀的目光终于挪到邓娇的脸上,并没有邓娇想象中的恍然大悟。 邓娇正欲开口补充什么,陆让尘忽然截去话头,气势逼人地开口:“听见了吗?我不是她家长。”低沉嗓音如大提琴音,不再是玩闹的语气,而是威慑、警告、驱离。 陆让尘压着深浓的眸,沉沉地看了祝云雀一眼,冷笑:“你犯不着要我的号码。” 话说完,他长腿一迈上了车,“啪”的一声关上车门。 热浪卷着尘土在祝云雀面前掀起一阵风,她不自觉地皱眉闭眼,发丝和裙角同时飞扬。等她再睁眼时,男人已开着那辆黑色大车朝夜色更深处行驶而去。 像一场梦。 陆让尘把邓娇送回了网球俱乐部,她和她哥邓哲都住那儿。 俱乐部里唯一的小超市就是邓哲开的,本来生意挺好,结果今天追债的过来闹事,把超市砸得一团糟。邓哲本就焦头烂额,邓娇还出了事儿,他接到电话的时候,都气乐了。陆让尘刚巧没走,见他这境况实在不怎么样,就主动帮他把邓娇的事处理了。 回来后,邓娇免不了被一顿臭骂。 她眼睛红肿,跟邓哲对嚷:“我不打工你一个人能吃得消吗?你又不是不知道爸死前在外面欠了多少钱!” 一说这个,邓哲沉默了。 突然,外面下起雨,浇灭这个夜晚的燥热。 陆让尘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喜力,颀长的身子靠在门口,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没多久,卧室里的吵声停了。兄妹俩出来时,陆让尘的啤酒已经喝了一半。 邓娇转身上楼去洗澡。邓哲一身疲惫地从冰柜里拿了一瓶酒,像模像样地跟陆让尘碰了下,倚在门的另一边。 超市里乱七八糟,门口反而显得清静。 陆让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钱我这里有,需要吱一声。” 邓哲咧嘴笑,摇头:“暂时不用,我应付得来。” 大富大贵小半辈子了,他想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行。似乎怕陆让尘再提钱的事儿,他很快转移话题:“对了,我听我妹说,你今天遇上某人了。” 陆让尘的手一顿,瓶身里的液体晃了晃。 邓哲贼兮兮地扯着嘴角。陆让尘没什么好脸色地一抬眉:“邓娇说什么了?” “说你今晚冲她英语老师甩脸子,还戏弄人家。她害怕老师给她穿小鞋。”邓哲“咝”了声,“我挺意外,我问她老师是谁啊,这么大魅力。她就说是学校新来的英语老师,大美女,可受欢迎了,叫祝云雀。” 陆让尘拿起酒瓶要喝不喝的,听到这个名字,动作忽然停下,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气氛随之缄默。漫天的雨声密密匝匝交织在空气里,嘈杂、沉闷。 直到邓哲调侃:“这么多年了,还恨呢?” 回答他的是短暂的沉默。陆让尘仰头喝了口酒,气泡卷着微沙口感流入食道,他目视前方,不在乎地哼笑:“早忘了。” 邓哲顿了顿,看向他:“那还爱吗?” 雨声似乎将问题淹没,陆让尘俊颜冷淡不羁,不发一言。这次,沉默蔓延得更长。 不知过了多久,陆让尘自嘲地扯唇,喉咙中滚出沙哑声音:“早忘了。” 大雨突如其来。祝云雀下了出租车,顶着雨回了宿舍。 隔壁住的是宿管阿姨,见她这么晚回来,还淋得像落汤鸡,顿时热心地给她送上感冒药。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不对,阿姨还特意敲门,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需不需要帮忙。 祝云雀冲对方挤出一丝笑,摇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她的心事,谁也帮不了。 阿姨离开后,祝云雀的精气神也仿佛被抽干,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洗完澡换下衣服,关灯躺在床上。 没一会儿,手机亮了,是许琳达的微信消息。 许琳达:真的假的?陆让尘?你真碰到了? 许琳达:他居然是你学生的家长? 许琳达:你俩怎么样?他跟你打招呼了吗?叙旧了吗? 黑夜里,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屏幕光芒将夜色点亮。祝云雀挣扎了一会儿,扛着头痛,侧身拿起手机,慢吞吞地回复:什么都没发生。 许琳达:我不信,你骗我。 许琳达:当年你走后,他多颓废多疯啊,再见到他怎么可能没波动! 望着满屏的不可置信,祝云雀喉咙发涩:没骗你,他看我像看陌生人一样。 祝云雀:我找他要号码,他也没给。 许琳达:[省略号.jpg] 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省略号后,许琳达的信息久久没再冒出来。 祝云雀麻木地望着头顶的床板。简陋的上下铺,仿佛一副棺材将她困在其中,呼吸都闷得难受。终于,许琳达给她打来电话,将抑制的情绪撕开一道豁口。 许琳达关心她现在的状态,主动帮她分析为什么陆让尘会这样。可还没等许琳达各种假设讲完,祝云雀倏然打断:“是我活该。” 许琳达茫然无措:“啊?怎么就活该了?” 话音落下,空气死寂般安静。 再开口时,祝云雀的气息氤氲着水汽,她笑了笑,说:“刚到国外那会儿,他求我复合过,我没答应。”眼眶热得烫人,她声音很哑、很潮,她很轻地摇头,“他不会再要我了。” 第一章 天上的月亮 祝云雀始终记得,她和陆让尘的故事开始于2013年,她上高二。 就在开学后的第一个月,她考了有史以来最差的一次。 那会儿是九月,暑气还很足。祝云雀忍受着生理期外加中暑的双重折磨,浑浑噩噩地考了两天试。 成绩公布后,她直接从B班稳定的前十名,掉到年级排名的C档。这意味着下学期重新分班,她很可能被分去C班,也意味着她或许与重点本科无缘。 班主任郑国雄很生气,一下课就把祝云雀叫去办公室。 十七岁的女生,穿着统一的夏季校服,神色平静而淡漠。薄薄的齐刘海和眼镜挡住清秀的眉目,弧度饱满的后脑勺扎着低马尾。皮肤是那种没什么营养的白,日光照耀下,有种奶冻般的质感。无论怎么看,都是班上最老实,也最乖的学生。 郑国雄却清楚,这孩子一身反骨。就好比这次考试,她明明可以拿更多分,却故意漏掉好几道大题,连最擅长的英语也答得稀里糊涂。 郑国雄把她各科的成绩单拿出来,数落她,唾沫横飞老半天。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撂下水杯,又摇了摇扇子,怒其不争地看她:“你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明天让你家长亲自过来一趟。” 听到这话,祝云雀才稍稍有点反应,但也仅限于轻轻抿了下唇。末了,她点头:“好。” 从办公室出来,正好是下午大课间的休息时间。教学楼里嬉笑声、说话声、脚步声不绝于耳,到处是年轻朝气的面孔。 祝云雀刚走几步,等在走廊尽头的许琳达就冲她跑来:“怎么样,老郑骂你了没?” 祝云雀比许琳达高一点,低着眸,没什么表情地摇头:“没骂,就是要找家长。” 许琳达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找家长”,拉长语调惨绝人寰地“啊”了一声:“你不就是生病没考好,至于吗?” 要真只是单纯没考好,确实不至于,问题就在于她最近的学习状态。用郑国雄的话来说,就是她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面对义愤填膺的许琳达,祝云雀没吭声。她向来话少,许琳达只当她心情不好,就这么挽着她,顺着走廊往外走。 教学楼外是一片纯粹的蓝天,饱满的云朵缀在上头,棉花糖般洁白松软。难得的好天气,许琳达决定请祝云雀吃冰饮。 两人左拐去了学校后院的小超市。许琳达去冰柜那边挑冰激凌,祝云雀则盯着货架上花花绿绿的饮料,纠结该选哪个。 就是在这会儿,门口处一阵骚动,紧跟着便是女生窃窃的说笑声,带着兴高采烈和试探。有个甜甜的声音笑着说:“陆让尘,我请你呗。” 女生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将周遭的气氛点燃,很快便有人起哄。 祝云雀眼睫轻颤,心跳乱了几拍。她没再纠结,直接拿了两瓶青梅绿茶。 过去结账时,陆让尘正背对着她站在收银台前。少年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一米八五的个子英气挺拔,楚楚不凡,轻而易举便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旁边的男生正龇着牙和他开玩笑,他终于开了口,笑着说了一声:“滚。”那是不属于南城的浓浓京腔,慵懒的磁性中透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肆意又张扬。 捏着瓶身的手紧了紧,祝云雀无声地站在陆让尘附近排队,眼睁睁地看着他修长的脖颈微低,耐心地给所有人结账。 那年手机支付早已开始推广,他却仍旧用现金。几张崭新的红色钞票塞在黑色的钱夹里,他拿钱时,祝云雀清楚地看见他的右手腕上戴着一条镶银黑曜石手串。伞骨般的指节瘦长有力,指甲干净整洁。 她不自觉地盯了几秒,许琳达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拍了她一下。 祝云雀被许琳达吓得肩膀一晃,刚要说话,许琳达就冲她使了个眼色,趴在她耳畔轻声道:“看,陆让尘。” 祝云雀的视线再度回到少年身上。 付完钱的陆让尘和几个朋友一起离开超市,几个女生嬉笑着跟上去,她只匆匆瞥到一眼他的侧脸。 他鼻梁很高,下颌线锋利流畅,喉结凸起。狭长的一双眼,是深邃的窄双,眼尾如燕尾般扇开,睫毛浓且长。皮肤被阳光沐浴得瓷白清透,气质是那种再耀眼不过的清爽凌厉的少年感。 祝云雀的目光不自觉地追了好远,直到许琳达幸灾乐祸地开口:“高歌惨咯,要是让她知道美术班的班花跟陆让尘这么熟,估计得气死。” 美术班的班花,就是刚刚要请陆让尘的女生。而高歌是他们班的第一名,也是和祝云雀同组的值日生,骄傲又自我。 祝云雀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怔了瞬。 许琳达眨眨眼又说:“不过就算没那班花,我觉得高歌也没戏。这陆让尘啊,忒高冷。” 大课间结束后,高二B班是两节自习课。刚公布了成绩,整个班级死气沉沉。 这次大家考得都不怎么样,郑国雄干脆让他们上自习好好反省,还撂下狠话说这学期剩下的两次考试,如果他们还是这样的成绩,下学期肯定要被分去C班。 不像B班和A班,C班一共有十个班。十个班的学生成绩参差不齐,老师们也各有各的个性。谁都不想去新的班级重新适应,所以这两节自习大家都铆着劲儿学习。 当然,也有例外。就比如许琳达,和这次考第一的高歌。 许琳达早就做好去C班的准备,反正她家里有钱,什么都不用怕,就连老师也不怎么管她。至于高歌,以她的成绩下学期稳去A班,自然有种无畏。 这两种人,都是祝云雀羡慕不来的,偏偏她还夹在中间。 自习课下课,前桌的高歌又来找她请假,说放学后有事,今天值日就不做了,等下次她全权负责。 坐在祝云雀右边的许琳达听到,“哟”了声:“高美女,你欺负人欺负得也太过了吧!上午课间操的时候,你就让我们云雀一个人干,晚上放学还让她一个人干啊?” 高歌和许琳达一直不对付,听到这话,脸垮下来:“我不是说了吗?下次值日祝云雀不用做。” 许琳达嗤笑:“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下次又有什么理由。” 高歌急了:“可我晚上真有事啊。” 许琳达歪着脑袋戏谑她:“什么事,堵陆让尘与他交流学习?” 祝云雀正低头刷着题,听到这个名字,笔尖蓦地一滑,将试卷戳出一个洞。 高歌跺了下脚:“许琳达,你给我小声点儿!” 许琳达:“你真去堵陆让尘啊?” 高歌气得直接上前捂许琳达的嘴。两人的动作太大,碰到了祝云雀的胳膊,“刺啦”一声,试卷直接被撕开一个口。 这下两人不闹了。一个搂着祝云雀的胳膊道歉,另一个尴尬地看着她:“行不行,你给句话啊。” 祝云雀盯着被撕坏的试卷,没吭声。高歌不罢休地又问了一遍。祝云雀抬眸看她,清冷地开腔:“不行。” 高歌目瞪口呆,许琳达意外十足。祝云雀却只淡淡地收回目光,将卷子翻了个面,接着做题。 放学后,同学们稀稀拉拉地收拾东西回家。许琳达走之前陪祝云雀去水房洗拖布,又和她八卦高歌上午课间操时给陆让尘送礼物的事。 祝云雀洗拖布的手顿了下,这才恍然高歌为什么破天荒地让她留在教室。她问:“陆让尘收了吗?” “收了啊。”许琳达理所当然,“陆让尘从不当众折女生面子,至于之后怎么样,那就不好说了。”说话间,她冲祝云雀使眼色,“我可得提醒你啊,这高美女怨气有点儿重,你小心点儿,别脏活累活全推给你一个人干。” 祝云雀被她逗笑,点点头。许琳达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事实证明,许琳达的担心没错,高歌确实不爽,扫地都带着一股怨气。 祝云雀权当没看见。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干着自己的。直到她去洗第二遍拖布,回来发现教室门被锁了。 祝云雀拧了两下门把手,心脏倏地一沉。她所有的东西都在教室里,书包、手机、公交卡,还有今晚打算重新做的试卷。现在,她恐怕连回家都要走路了。 祝云雀有些头疼,去办公室找老师,偏偏这会儿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老师们早就走了。 她拎着拖布往回走,心里正盘算要不要找门卫大叔求助时,一道倚在高二B班教室门口的高大颀长的身影,倏然闯入视线。 陆让尘换了身方便打网球的运动装,宽松白T恤的袖子挽到肩膀,露出两条劲瘦有力的手臂,运动长裤将他的腿形勾勒得修长。正面看去,那头打理过的三七分短发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呈现得更为精致、清爽。 似是余光注意到祝云雀的身影,陆让尘在手机上打字的手顿了下,深邃的目光径直朝她望来。 祝云雀脚步蓦地放缓,心跳漏电般空了一拍,耳根以下的皮肤也渐渐烧热。 陆让尘却不肯移开目光,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直到她回到班级门口。 收起手机站直身,他插着兜站在祝云雀身侧。 好闻的乌木沉香无孔不入地侵占着周遭的空气,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被困入其中的祝云雀心跳奇快。 他太高了,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好在,陆让尘终于开口,叫了她一声“同学”。 祝云雀“勉为其难”地朝陆让尘看去,见他递来一个袋子,冲她挑了下眉:“帮个忙。” 是一个粉色的购物袋,里面塞着硕大的礼盒。 陆让尘瞧着她镜片后的眼睛,说:“帮我还给高歌,谢谢。” 听到这话,祝云雀眼波微动,心情没来由地轻松几分。她轻抿了下唇,接过袋子,下意识地说:“你……” 插着兜转身要走的陆让尘停下,颇具耐心地看了她一眼:“怎么?” 祝云雀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他,她想说“你还记得我吗”,可最终,不过是一句:“能不能借我两块钱,我坐公交车回家?” 她声音清甜,有种矜持的脆弱感。似乎没想到她憋了半天说出来的是这话,陆让尘颇为意外地抬了下眉。 祝云雀别开目光:“高歌提前走了,把我锁在外面。”尾音越来越低,她狼狈地垂眸,恨不得把手里的拖布扔出去,“如果你不愿意,就——” 她话没说完,陆让尘就已经将身上所有的口袋摸遍。幸运的是,他翻到了钱,不过是一百块。 那个年头,一百块对学生来说还很多。陆让尘却不怎么当回事地将那张钞票折成一小块刚刚好的尺寸,低眸塞到她握着拖布杆的那只手的缝隙里。 祝云雀脊背一僵,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陆让尘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扯了下唇:“两块没有,只有一百块。” 那一百块,祝云雀到最后也没花。她将折叠成一小点的纸币,塞在校服口袋的最深处,随即去校门口找门卫大叔借了两块钱,坐了十站路的公交车回家。 暮色四合,烟柳巷深处的旧居民楼里传出定时定点的炒菜声。 祝云雀闻着一路的烟火气,进了单元楼,敲开102的门。 开门的是奶奶。她本抱着不到两岁的孙子笑眯眯地哄着,给祝云雀开门后却拉下脸来:“多大人了,回家还不知道带钥匙。” 祝云雀扶着老旧的门框换鞋,低眸说:“钥匙落学校了。” 老太太眼尖,看她拎着个购物袋,嚷嚷:“又乱花钱买什么了?”她跟着祝云雀走到房间门口,“还有你的书包呢,让你吃了?” 祝云雀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后妈邓佳丽便端着两道菜上了桌。 邓佳丽算是这个家对祝云雀第二好的人,她知道老太太又挑刺,忙叫了祝云雀一声,让祝云雀洗手吃饭。 祝云雀看向那张有些掉皮的老式圆桌,菜式有些过于丰盛。她问:“我爸今天回来吗?” “哪儿啊,明天呢。”邓佳丽说,“是你舅舅,今天第一天上班,做点儿好吃的庆祝庆祝。哦,对了,叶添今晚也回来吃饭。” 话音刚落,老太太翻着白眼嗤笑一声:“没断奶似的,这么大还赖在别人家。”说完也不管邓佳丽面子挂不挂得住,抱着孩子进了另一个屋。 邓佳丽冲祝云雀尴尬一笑:“放心,你舅舅不会住多久,找到合适的房子,我就让他搬出去。” 祝云雀没吭声,默默地将购物袋收在书桌最里头。 回来的路上,她的确萌生过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的想法,可斟酌半天,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都与陆让尘无关了。 不多时,邓家强和叶添一前一后回了家,不算大的三室一厅肉眼可见地拥挤起来。 吃饭时,叶添习惯性地坐在祝云雀的左手边。两人都是左撇子,一直挨在一块儿吃饭。似乎注意到她心情不好,叶添给她多夹了两块排骨,不经意间引起了邓家强的注意。 邓家强看了眼祝云雀,故意“啧”了声:“吃这么多也不长肉,这不是白吃了吗?”说着,他玩笑般试图从祝云雀碗里把排骨夹走。 祝云雀蹙了下眉,还没来得及躲,旁边的叶添就狠狠朝他打了一筷子。 筷子“啪”一下砸到碗上,吓得邓家强一激灵。老太太不满地说:“干什么?” 叶添又横又冷地盯着邓家强,邓家强讪讪地别过眼,低头扒饭。 端菜回来的邓佳丽面色一僵,在桌底下踢了邓家强一脚:“给我好好吃饭!” 祝云雀没什么情绪地撂下筷子,起身回了屋。叶添咀嚼的动作一顿,目光追着她,直到房门“啪”的一声关上。 饭后,叶添帮忙洗碗。身为舅舅的邓家强却好吃懒做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 祝云雀房门紧闭,她把自己关在卧室。几平方米的小房间,放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二手书桌。房间的另一边,是个小阳台,她经常在阳台上背诵课文,算是她的秘密基地。只不过在邓家强来了后,秘密基地显然遭到了破坏。窗台上落了几个烟蒂,就连她书桌上也多了一个劣质打火机。 祝云雀无声地盯了几秒,面无表情地将打火机扔进垃圾桶,又起身将阳台上的烟蒂处理掉。 叶添拧开门进来。看到是他,祝云雀眉间松了松。 叶添问:“怎么了?” 祝云雀欲言又止几秒,将簸箕里的垃圾递到他眼前。 少年眉毛暴躁地拧在一起,转身就要走,却被祝云雀拉住:“下回我锁门就是。” 望着她平静清秀的脸,叶添沉着脸没吭声。 祝云雀扯开话题:“手机借我一下。” 叶添皱着眉把手机给她:“你的呢?” “落在学校了。”祝云雀接过手机,按下密码解锁,又说,“你随便坐,我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说话间,她转身回到阳台,关上玻璃门。 叶添没心思坐,去客厅找邓家强。 祝云雀在阳台看了他一眼,随即祝平安的电话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背景音,以及火车压过铁轨的“咔嚓咔嚓”声。 这会儿列车上并不忙,身为列车长的祝平安平心静气地问:“喂,雀雀,怎么了?” 祝云雀抿了下唇,告诉他老师要找家长的事。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老师要找她家长,祝平安显然没反应过来:“你惹事了?” “没有。”祝云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低落,“这次考试成绩很差。” 祝平安问:“有多差?” 夕阳的余晖是胭脂色的。 祝云雀望着窗外,说:“你明天去就知道了。” 祝平安沉默,没几秒又有人找他,他说了句“好”,便匆忙挂断电话。 他总是这样,连耐心听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不重要了。 祝云雀舒了口气,回到房间。叶添已经把邓家强臭骂了一顿,邓家强气得摔门而出。动静太大,把小孩吓哭,气得老太太又出来骂。她骂完邓家强骂叶添,说他整天不务正业,跟个混混似的,也不好好上学,浪费祝平安的工资。 邓佳丽赶忙出来拉架,跟老太太说好话。叶添理都不理,去找祝云雀要手机。 祝云雀见他气势汹汹,从抽屉里抽出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放在他手心里。 叶添接过棒棒糖,在祝云雀的床上坐下,一边拆糖纸,一边狠声说:“他若是再进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祝云雀也吃着棒棒糖,淡淡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住不了多久了。” 听到这话,叶添抬头望向她纤细单薄的背影,问:“你妈同意把你接走了?” 祝云雀咬碎棒棒糖:“这次应该差不多。” 只要这次成绩下滑的事闹得够大。 闻言,叶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要是这次她还是不要你呢?” 祝云雀纤长卷翘的眼睫颤了颤,下定决心般说:“那我长大以后,也不要她。” 叶添在职高住校,晚上约了几个男生打篮球,没陪祝云雀待多久就走了。 托他的福,当天邓家强从外面回来后,消停许多。 邓佳丽也过来给祝云雀送了一次水果,还关心她这次的考试成绩。在得知她的成绩排名后,邓佳丽显然有些吃惊。 “怎么会下滑这么多,是题没答完吗?还是有什么事影响你了?”邓佳丽说这话时有些不安,眼神惴惴。 做着题的祝云雀停下笔,诚恳地看她:“没有,就是题太难,单纯考得差。” 邓佳丽张了张嘴,不敢相信的样子。 当年,南城三中这样的重点学校祝云雀都能考上,邓佳丽不信她这次考试才考这么点分。除非是因为前阵子邓家强过来住,影响到她,再结合叶添对邓家强那副厌恶的样子……邓佳丽不敢再问下去。 祝云雀也没给邓佳丽再问下去的机会,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问邓佳丽要了一百块。 祝平安的每个月工资都交给邓佳丽,祝云雀的生活费一直是邓佳丽给的。 在钱这方面,邓佳丽精打细算,却没怎么苛待过祝云雀,又碍于最近邓家强不老实,她很慷慨地给了祝云雀两百块。 邓佳丽一走,小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祝云雀彻底没了做题的心思,鬼使神差地从校服口袋里摸出陆让尘借给她的折叠起来的一百块。 钱很新,折痕很锋利。明明和别的钱一样,却因为是陆让尘给的,就不同。 祝云雀一点点地将纸币展开,又拿出日记本,郑重其事地将纸币夹在里头。祝云雀轻轻摩挲了下,不受控制地再次想起陆让尘那张好看到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只是很可惜,陆让尘根本不记得她,也从来没有注意过。 相反的是,祝云雀在高一下学期时就知道他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许琳达挽着她的手去课间操的集合点,说A班最近转来一个“空降兵”,A班学生的意见可大了,本来打算集体抗议,结果见到真人都傻了。 许琳达哈哈大笑:“A班女生见到陆让尘个个都挪不动步,隔壁班的女生也抢着去看他。” 祝云雀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许琳达用看大笨蛋的眼神看她:“当然是这个陆让尘太帅了呗。 “不仅帅,成绩也好。据说A班有人跟他一起参加过奥数竞赛呢,拿第一的就是他。 “他还是咱们省网球大赛青少年组的第一名,省里的报纸都登过。 “原本他应该是咱们上一届的,但为了打网球休学来着。 “哦,对,他还是帝都人,这两年才来的南城。 “我听人说他和他妈是跟着他爸迁过来的,他爸是南大的教授,家里可有钱了。” 许琳达像只欢快的小喜鹊,叽叽喳喳地跟祝云雀汇报。祝云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脑中却怎么都无法勾勒出这人的身影。 直到课间操的队形站好,站在她前排的许琳达突然扭头给她使眼色。 祝云雀双臂摆成一个“一”字,眼神有点呆。许琳达立马又冲她甩来一个眉飞色舞的眼神,压低声音道:“朝你左后方看,A班最高最帅的那个就是他。” 祝云雀在她三番五次使眼色后,趁着做操的间隙,好奇地扭头朝左后方望。只消一眼,她就看到了陆让尘。 他个子很高,站在最后一排,没穿统一的校服,而是穿休闲的白衬衫,配上一条浅色牛仔裤、一双米色球鞋。肩宽腿长的身形,慵懒恣意,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桀骜清爽的少年气,如同一道耀眼的光,直直照进心里。 祝云雀喉咙一哽,忽然有种和电影《情书》里,女藤井树看到男藤井树在图书馆翻书时,强烈的共振感。 只是没想到,她的目光太过炙热,陆让尘似乎察觉到,突然就眯着眼朝她的方向瞥来。更要命的是,班主任不知何时走过来,忽然警告道:“看多久了,还没看够呢?” 郑国雄声音浑厚,广播体操的音乐声都盖不住,瞬间引起周遭人的注意。就差被指名道姓的祝云雀心头狠狠一颤,顿时收回视线,兵荒马乱地进行下一个肢体动作。 然而为时已晚,周遭已然响起窃笑声。像一群敲锣打鼓的小人儿,在她眼前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嘲笑她刚刚的行为。 祝云雀粉唇抿成一条线,直到最后,目光都没再偏过一毫米。 那是她记忆中最羞耻的一天,太阳热辣得仿佛能要人命。直到回到教室,她脸上的绯红都没有彻底消退。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祝云雀都没再主动关注过陆让尘。最起码在外人眼中是这样。她依旧老实地扮演着一个乖巧听话的学生,除了学习,好像对任何闲七杂八的事都不感兴趣。就算在校内碰到陆让尘,她也仅在许琳达兴冲冲的撺掇下,平静地望上一眼,不起任何波澜,仿佛骨子里天然对这种耀眼的天之骄子不感兴趣。 但那只是表面,只有祝云雀自己知道,几乎每一次课间操,她都会借由转体运动的刹那,若无其事地将余光瞥向某个方向,不到一秒,再不着痕迹地收回。 久而久之,那短暂的一刻,变成十七岁的祝云雀最难以言说的心事,在心底某个角落长成参天大树。 她也从不奢望什么,她与他本就属于两个世界,她犯不着为这种费尽力气也够不到的人,将自己低到尘埃。 但偏偏,命运总喜欢猝不及防地为她安排一场意外。 那是六月底的某个清晨,祝云雀照常在站点等公交车。熬夜刷了两张不擅长的数学卷子,她早起后头昏脑涨,一不小心靠在长椅上睡着了。 不想65路公交车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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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楔子 第一章 天上的月亮 第二章 飞走 第三章 勇敢的心 第四章 为了自己 第五章 可靠的朋友 第六章 难忘的生日 第七章 命运般的重逢 第八章 是朋友还是恋人 第九章 告白 第十章 得偿所愿 第十一章 满分男友 【下册】 第十二章 哄他 第十三章 命运的捉弄 第十四章 情非得已 第十五章 擦肩而过 第十六章 旧梦 第十七章 爱如潮水 第十八章 破冰 第十九章 不后悔 第二十章 月满 番外一 领证之后 番外二 喜事连连 番外三 许琳达与邓哲 独家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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