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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源街

太源街

  • 字数: 489
  • 出版社: 江苏文艺
  • 作者: 澜璘
  • 商品条码: 9787559431455
  • 适读年龄: 12+
  • 版次: 1
  • 开本: 32开
  • 页数: 361
  • 出版年份: 2025
  • 印次: 1
定价:¥42.8 销售价:登录后查看价格  ¥{{selectedSku?.saleP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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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
内容简介
最好的朋友,这是梁肖寒给温静语的定义。 直到有一天温静语想通了,她干脆连这个朋友的名头都不要了。 她去了香港,一个没有梁肖寒,也完全跟他无关的城市。 她在这里遇到了周容晔。 温静语记得他,饭局上,他坐在她对面,神秘矜贵,所有人都要敬他三分。 那时她中途离场,以为要顶着滂沱大雨黯然神伤,最后是周容晔送她回的家。 宾利车的后排,温静语专注又安静地擦着琴盒上的水渍,却没注意到年轻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拉的是中提琴。”他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温静语这才惊诧地抬头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不说,别人总以为她拉的是小提琴。 仅仅大了七分之一的尺寸,又有谁会在意。 而周容晔只是笑笑不说话。 后来的后来,在香港太源街33号的公寓里,温静语发现周容晔给她留了一张字条。 “只要你转身,就能看见我。”
作者简介
澜璘 慢热,叛逆,美食爱好者,拥有一张不做表情就会被误认为心情不好的冷脸。 对笔下人物倾注百分之百的感情,哪怕只是一个配角。
精彩导读
暑气蒸人,蝉鸣疲软,七月份的路海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滚烫盛夏。 时间接近傍晚,但倔强骄阳不肯轻易落幕,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攀悬在半空,落日余晖,风光无限,只是酷热高温下实在令人无心驻足欣赏。 与室外的火炉不同,佑禾大厦二十一楼的琴房里正呼呼开着冷气,清凉舒爽,不见一丝烦闷。 周皓茵捻起一块绒布细细擦拭着她的中提琴,从琴颈到指板,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Miss温,我收拾好了。” “弦线上的松香粉也别忘了擦一擦。”温静语边收着琴谱边说,“下节课咱们约的是早上时间,如果计划有变我会提前通知你。” “OK。”周皓茵扣好琴盒,抬头问,“Miss温你等等还有课吗?” 温静语轻轻摇了摇头,也拎上自己的琴盒,应道:“没有了,今天你是最后一节课。” “那我们一起下去呀。” “好。” 电梯里周皓茵仔细复盘着自己今天这节课的表现,她已经在温静语这里上了两个星期的中提琴私教课,因为本身就有小提琴基础,到目前为止进度都还算不错。 走出大厦,热浪扑面袭来,两人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临别之际,温静语不忘嘱咐她这位刚上高中的学生:“茵茵,持弓的力道还要再沉一些,回家有空多练习,顺便研究研究谱子,你的中音谱号还有待加强,今天错了好多。” 中提琴和小提琴的谱号完全不一样,相较于没有基础的新手,周皓茵需要适应的东西更多。 瞧着她一脸无奈的样子,温静语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出来的话却很无情:“下节课我们直接上泰勒曼的协奏曲,你做好心理准备。” “Oh,no……”周皓茵扁扁嘴表示苦恼,这个年纪的少女直白坦诚,情绪都写在脸上。 一阵暖风吹来,裹挟着夏日独有的炙热气息,温静语拨开挡住视线的发丝,准备道别。 “Miss温,天气这么热,要不你跟我一起坐车走?” 周皓茵指了指路边一辆奢华的黑色SUV,经典的黄金腰线和小金人车标很是惹眼,车窗贴了黑膜,看不清车内光景。 “没事,我朋友来接我了。” 话正说着,一道嚣张又急促的喇叭声自身后响起,温静语回头一看,好友张允菲居然直接将她那辆911停在了大厦正门口。 “嗨。”张允菲从驾驶座探出头来,摘下墨镜笑着打招呼。 周皓茵的眼睛都看直了。 “Miss温,你男朋友?” 温静语忍不住扬起嘴角,她一直觉得自己一米七的身高在南方女生里已经算是出众,但张允菲比她还要高八公分,再加上那一头叛逆短发和中性穿搭,走在路上总有人以为她们是情侣。 “是女朋友。”她边开着玩笑边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去吧,我也要走了。” 目送着周皓茵上了那辆车,温静语也转身打开了跑车的副驾门,她看着不远处表情有些无奈的保安人员,提醒道:“菲菲,这里是禁行区,你不能每次都停在这里。” “慌什么?”张允菲不以为然,“整幢大厦都是梁肖寒的,我就是横着停在正门口都没事。”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温静语有片刻晃神,她不打算接这话。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车子汇入主干道车流。 “刚刚跟你说话的是你学生?哪家千金啊,好家伙顶配库里南,整个路海都没几辆。”张允菲感叹。 温静语低头划着手机,不咸不淡道:“跟你一样的有钱人。” “不敢当,我暂时还买不起。” 拐个弯就是红灯,张允菲踩下刹车后侧眸打量着好友的脸色,语气试探:“你和梁肖寒是怎么回事?梁总天天微信轰炸我啊,说你把他拉黑了。” “别理他就行。”温静语连头都不抬一下,表情平静。 “吵架了?” “没有。” 张允菲垂眸思索了一阵,貌似明白了。 “因为那件事?”她挑眉,“满城皆知风林集团的梁总一怒为红颜,还搞得你连乐团的工作都丢了,是有些冲动,可他也是为你出头啊。” 温静语原是路海交响乐团的中提琴手,这半年来遭到了一名乐团同事的严重骚扰,电话短信不间断,更过分的是尾随跟踪,因为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报警也是不了了之。 梁肖寒知道此事之后二话不说把人打进了医院,对方伤得不轻,据说还是某位市委领导的儿子,整件事处理起来就有些复杂了,虽说最后麻烦得到了解决,可温静语在乐团也没法继续待下去了,她主动辞职,从乐团离开后找了家音乐机构当中提琴私教老师。 “不是因为这个。”温静语否认,“好赖我还是分得清的。” 红灯转绿,张允菲轻叹一口气,松开刹车踩下油门。 “谁让你当初不听劝非要回国,待在柏林多滋润啊,现在满意了,好好一个中提首席跑去给小孩子上课。” “挺好的,比乐团的工资高多了。” “我信了你的邪,你会在乎这点钱?” 温静语沉默不语,她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思绪有些纷乱。 晚饭结束后两人各回各家,温静语和父母同住,她保持着夜跑的习惯,打完招呼换了一身黑色运动服就出了门。 盛夏的夜晚并没有凉快多少,地面还残留着白天暴晒后的余温,暑气难消,其实这会儿跑步并不舒服,温静语刚想减速,兜里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她以为是母亲崔瑾的电话,心想自己这才出来多久,看到来电显示后她的心却莫名颤了一下。 这串号码她怎么会不认得,是梁肖寒那位尽职尽责的助理。 “喂。” “静语姐。”电话接通后方励有些激动,“江湖救急。” 温静语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怎么了?” “梁总喝醉了,可能……需要您过来一趟。” “你们直接把他抬上车不就行了,我过去能帮什么忙?” 方励的语气为难:“也没醉到这种程度,意识还是有的,就是不听劝,只有您能搞定他。” 温静语沉默,电话那头更是紧张。 “静语姐……” 她揉了揉眉心,最终妥协:“地址给我。” 方励发来的定位是路海市一家高级私人会所,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独占了一整幢殖民时期遗留下来的欧式建筑,不对外开放,只接受会员引荐。 出租车到达目的地,等在门口的方励连忙上前迎人。 温静语付完钱下车,目光不自觉被门口那一溜锃光发亮的豪车吸引,再定睛一瞧,其中有一辆黑色库里南跟周皓茵上的那辆几乎一模一样。 她觉得张允菲说错了,这车在路海出现的频率还是挺高的。 方励在前头带路,领着她在会所内畅行无阻,侍应生们也是毕恭毕敬地弯腰致意。 会所很大,连空气中的香氛都弥漫着一股目中无人的味道,温静语是直接过来的,夜跑衣服没换,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一身运动打扮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根本不在意,反正等会儿解决完那个人的事情她就直接离开。 方励带着她上了四楼,长廊尽头是浮华厚重的雕花双开门,他抬手敲了几下,有侍应生从里面拉开大门。 和走廊的昏暗沉静不同,房间里灯火通明,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浓烈烟草味,还夹杂着幽幽的脂粉香气。 温静语微微蹙眉,那一牌桌的人听到动静后也齐刷刷地望过来。 “梁总。”方励向着其中一个男人颔首提醒。 “哟,能治您的人总算来了。” 有人出声揶揄,梁肖寒斜了个眼风过去,掐断手里的烟,下一秒就起了身。 “抱歉各位,失陪一下。” 男人迈开长腿,边整理着衬衫袖口边朝着温静语走去,直勾勾盯着她,墨色瞳仁里含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温静语气得牙根痒痒,这人眼神清明,步伐稳当,哪里有一丝喝醉的疲态,她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走。 “温温。” 梁肖寒眼疾手快地擒住了她的小臂,身后大门同时合上,挡住了一众探究的目光。 两人就站在走廊正中央。 温静语甩开他的钳制,语气讥讽:“看来方励这人以后也不能轻易相信了。” “不用这招的话,你是微妙。 毕竟是自己的大姑子,又碍着丈夫在场,崔瑾忍着没把话说难听:“以后这种相亲局就没必要去了,真想找男朋友的话,让你爸给介绍几个他们单位的好小伙儿。” “可别。”温静语立刻拒绝,“我对医生不感兴趣,忙起来三天两头都见不着人影。” 崔瑾理所当然地往温裕阳身上甩了个白眼,后者立刻为自己的职业正名:“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我们医院的大好青年在婚恋市场还是很受欢迎的,据说心外科还有人跟明星结了婚。” “吹牛吧。”温静语笑。 崔瑾立刻接话:“我看也是。” 温裕阳:“……” “说正经的,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谈恋爱结婚又不是买菜,我和你爸是绝对不会催你的,二十八怎么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女孩子更要以事业为重。” 一切都在温静语的意料之中,崔瑾说着说着又把话题偏到了工作上。 别的父母关注子女婚恋,崔老师就不一样了,她更看重温静语的职业发展。 其实从乐团辞职之后温静语并没有什么解脱的感觉,一颗心反而吊在了半空,因为她无论怎么解释,崔瑾都觉得她现在这份私教工作是临时的,哪怕工资比乐团给的要高出好几倍。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混日子吧?” 果不其然,崔老师的著名提问又来了。 温静语囫囵吞了两口粥,又看了眼时间,下一秒立刻从座位上起身。 “你们慢吃,我早课要迟到了。” 说完也不给崔瑾反应的机会,拎上琴盒急匆匆出了门。 到佑禾大厦的时候刚好八点半,其实她今天根本没什么早课,倒是有几位学生家长约好了要见面。 来机构咨询的家长无非就是为了孩子未来的艺考,大环境下竞争激烈,乐器表演专业的门槛也越来越高。 像钢琴、古筝这样的传统热门乐器虽说择校余地大,但是学的人也多,考场往往秒变神仙打架的修罗场。 俗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学乐器的孩子基本都有童子功,临时转专业显然不现实,要投入的精力和时间成本太大。 这批来找温静语的家长很明显开拓过思路,他们的孩子都是从小练习小提琴的,如今小提琴也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专业,相同赛道上优秀的人很多,但中提琴就不一样了。 作为一个常年被小提琴和大提琴夹在中间的乐器,别说是教中提琴的老师,就连知道这个专业的人都少之又少。 一听说机构来了个乐团的中提首席,这帮家长哪里坐得住,千方百计地找到了温静语。 “温老师,我们家孩子六岁开始学的小提琴,现在转中提还来得及吗?不过他小提琴拉得一般般。” 这位家长刚说完,另一位就立刻接上话:“我们家孩子也是,但是他年纪稍微大了点,今年已经上初三了,想赶上艺考这趟车应该没问题吧?” 温静语坐在一旁安静听着,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她很难有插上话的机会。 等到他们都倾诉得差不多了,温静语才开口:“小提琴确实可以转中提琴,两者的外形看着相似,但还是存在区别的,首先就是尺寸,中提更大也更重。” 她又强调了一点:“并不是说小提琴拉不好就可以转中提,虽然共通,但是难点不一样,中提琴手除了需要具备小提琴手的一切技能以外,对于指法和力度的要求更高,这就要看孩子的自身条件如何了。” 温静语看了看手里的排课表,建议道:“各位可以先让孩子们来上一堂体验课,毕竟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他们的自我意愿还是很重要的,合不合适,要试过才知道。” 好不容易送走家长们,原本拥挤的商谈室也瞬间变得空空荡荡,温静语正想伸个懒腰,前台姑娘就拿着她的手机走了进来。 “温老师,辛苦了,你的手机落在琴房了,刚刚响了好几声。” “谢谢啊。” 温静语接过手机,上头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梁肖寒打来的。 她顺手拨了回去。 “喂。” “在干嘛呢,温公主。” “我还能干嘛,在琴房。” 梁肖寒调侃:“那我得尊称一声温老师了。” “说重点。”温静语根本不跟他客气。 “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饭?订了御茗轩的位置,有你念了很久的头手黄油蟹。” 温静语挑眉:“几点?” “六点半,我提前在门口等你。” “好。” 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温静语简单补了个妆才出发。 御茗轩是四季酒店旗下的中餐厅,离佑禾大厦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晚高峰路况差,等温静语到达酒店门口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出租车司机刚把车停稳,泊车人员还没来得及靠近,等在门口的梁肖寒就抢先一步替她打开了后座门。 “温公主,您请。”他笑得没脸没皮。 私底下怎么打趣都行,有陌生人在场的情况下他还要这样喊她,这让温静语略感羞耻。 她是出了名的冷脸,略带攻击性的明晰五官以及清冷气质的加成,导致她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副看起来很难接近的模样,这是上高中时班里同学对她统一的初印象。 梁肖寒一开始也不是坐在她后排的,两人同在一个小组,作为组长的温静语负责收作业,可梁肖寒每回都要拖,甚至找各种借口不上交。 性格使然,温静语根本懒得催他,总是默默掐着时间点,收不上来她也不强求,渐渐地,她对梁肖寒的所作所为习惯了,好几次甚至直接忽略他。 梁肖寒抱怨她脾气臭,温静语也不会解释。 时间一久,他就给她起了个“温公主”的昵称,说她跟傲慢的公主一样,太难伺候。 这一喊就是十多年。 餐厅挨着酒店的后花园,要穿过大堂再拐一条长廊。 前方就是客房部直梯,温静语背着琴盒和梁肖寒并肩走着,她身旁这人刚说到高中趣事,下一秒却突然噤了声。 她抬头望去,梁肖寒还没来得及撤下的笑容就凝在嘴边,只是黑眸里已经浮起一层坚硬冰凌。 温静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有两道紧紧依偎的身影正从客房部电梯走出,直直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她暗吸一口气,那两人她也认识。 其中那位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正是梁肖寒的父亲梁韫宽,而他怀里搂着的女人,居然是梁肖寒的前女友——施雨濛。 难怪梁肖寒瞬间变了气场,这泼天的狗血终究是洒到了他的头上。 很显然,那两人也看见了他们,温静语不希望在公共场合生事,低头拽了拽梁肖寒的衣角,暗示他加快脚步。 人是被她拽动了,只是步伐缓慢,慢到可以忽略不计。 她悄悄观察着梁肖寒的脸色,好歹是在商场摸爬滚打过的人,此刻震惊和愤怒的情绪已经被他收敛无痕,取而代之的是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讥讽笑意。 梁肖寒突然抬手揽过温静语的肩膀,将她牢牢扣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毫不掩饰地直盯着前方那两道身影。 似乎在反击,又似乎在光明正大地围观他们的笑话。 温静语身子微僵,不只因为梁肖寒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还因为梁韫宽和施雨濛投射过来的眼神,一个尴尬,一个嫉恨。 如果狗血八点档的电视剧缺人设和剧情,那她觉得此时此刻擦肩而过的四个人简直再合适不过。 甚至梁肖寒还可以提供台词。 “真是普天之下,无奇不有,老子居然捡着儿子的剩饭吃。” 温静语百分之百可以确定,他说话的音量足以让那两人听清。 她无奈闭了闭眼,只能拽着他再次加快脚步,两人拐到长廊的时候梁肖寒才松开她的肩膀。 “他妈的……” 男人卸下隐忍,终于控制不住爆了粗口。 温静语知道他在气什么,施雨濛不是重点,不过寥寥数月的露水情缘,梁公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梁韫宽才是那根可以引燃他的导火索。 “我忙前忙后跑断腿,就为了收拾他搞出来的那堆烂摊子,没有金刚钻还偏要揽瓷器活,我外公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选了这么个人当女婿,还把产业全部托付给他。” 许是极,梁肖寒说到一半停下来歇了口气。 “你也看到了吧,狗改不了吃屎,人也不会变的,那老东西的劣根基因早该在我这里停止了。” 他越说越偏离,温静语听着也皱起了眉:“何必贬低你自己。” “他们十几岁就认识了。” 梁肖寒指的是梁韫宽和肖芸。 “你说,他们当初的感情是真的吗?”他讪笑,“如果是真的,那感情这玩意儿未免也太轻贱。” 温静语沉默,这是长辈的私事,冷暖自知,她没办法也不适合做评价。 就在此时,长廊尽头突然晃出一道人影。 “找你半天了,怎么在这儿杵着啊?”冯越话音刚落,又瞧见梁肖寒身旁的温静语,“哟,咱们温公主也来了啊。” 温静语有些吃惊,梁肖寒在电话中并未提及其他人的名字,原来今天的晚餐并不是两人独享,而是一场热闹聚会。 她不过是受邀嘉宾之一。 事已至此,任凭她的心绪再怎么百转千回,至少表面要保持安定从容。 “冯总,又见面了。” “你老这么客气,跟着肖寒喊我冯二就行。”冯越边说边朝着他们招手,“赶紧过来吧,重要人物也在路上了。” 进了包厢之后,温静语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圆桌上依然是那些熟悉面孔,只是对比起上次,这回少了莺莺燕燕们的陪衬,她反倒成了全场唯一的女性,也变成了最不自在的人。 梁肖寒的情绪收拾得很干净,脸上又挂起游刃有余的表情,好似刚刚在走廊失控的那个人不是他。 “小姐,需要帮您存放物品吗?” 服务生的轻柔询问唤醒了走神的温静语,人家指的是她的琴盒。 “谢谢,不用了。” “那我再给您寻一张椅子来,就放在您身后可以吗?” 这个提议再好不过,温静语点头表示感谢。 服务生前脚刚跨出去,方励后脚就跟了进来,他和梁肖寒对上眼神,颔首道:“梁总,人到了。” 包厢里高谈阔论的杂音戛然而止,梁肖寒带头先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其他人纷纷效仿,并做出一副迎接姿态。 虽不知道即将登场的是何方神圣,但温静语也不好意思干坐着,她打算起身,偏偏实心木椅的自重太沉,地毯又有阻力,用正常力气根本推不开。 就在她跟椅子较劲的刹那,门口同时传来了动静。 “周先生,蒋先生,有失远迎。” “梁总客气了。” 温静语呼吸微窒,她缓缓抬起头,那位贵客的视线也恰好扫了过来。 是周容晔。 对视只持续了短短的两秒钟,温静语的尴尬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卡在座椅和圆桌之间动弹不得,根本来不及起身。 所幸其他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这边,周容晔和他身旁那位也很快被迎入席中,温静语一口气还没松完,抬眼就发现那两人坐在了自己的正对面。 这是个避无可避的角度。 上次相见还是在茶楼,周容晔出面替她解了围,温静语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和他打声招呼。 刚进门那会儿是个好机会,只可惜眼睁睁错过了,现下众人的焦点全放在他身上,左右都是忙着跟他搭话的人,温静语压根插不上嘴。 再看看其他人的态度,这帮公子哥儿平日里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何曾对谁这样重视过,想必周容晔的身份和地位并不简单。 也罢,太过生硬的问候反而显得刻意,说不定还会徒增误会,她还是老老实实当个透明人比较好。 温静语低头摆弄手机,刚打开微信就发现周皓茵给她留了消息。 一句话还没看明白,那个去给她找椅子的服务生正好回来了,温静语将怀里的琴盒递给她,又顺势让人家帮忙把自己身下的木椅往后挪一挪,她一直被卡住的姿势才终于得以解脱。 只是这动静似乎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 “请问这位是?” 坐在对面的蒋培南突然开了口,他手心朝上,对着温静语的方向微微示意了一下。 “这位啊,那就要让我们梁总来介绍了。”冯越笑得很有深意。 “是吗?” 蒋培南也弯起嘴角,眼风刻意掠过身旁的周容晔。 那人沉稳得像一座山,表情也找不出丝毫破绽,蒋培南由衷佩服他的定力。 与此同时,被点到名的梁肖寒正打算说话,温静语就率先站起了身。 她觉得自我介绍这种事情没必要借他人之口。 “您好,我是温静语,温度的温,安静的静,言语的语。” 蒋培南自认为阅人无数,光看温静语的外表,他以为这位怎么着也是个清高的冷美人,没想到这么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反而显得他有些局促。 担心唐突佳人,他也打算立刻起身。 只是蒋培南连腰都没来得及抻直,下一秒身旁的人就有了动作。 众人屏气凝神,眼瞧着周容晔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调整自己的视线与对面的女人持平,下巴微敛,语气自然:“你好温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紧接着周容晔端起了面前的青花茶盏,朝她微微颔首:“以茶代酒。” 温静语根本没料到他会主动打招呼,内心的真实反应和在座其他人一样,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愣神之际,周容晔依然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哪怕此刻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你好,周先生。” 不容多想,温静语也立刻端起自己的茶盏,两人就这么隔着圆桌,朝着对方遥举了一下杯子,然后饮尽。 “上回太匆忙,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周容晔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发音字正腔圆,温静语再次开始疑惑他香港人的身份。 “我叫周容晔,周到的周,容易的容,耀晔的晔。” “日字旁的晔?” “对。” “光明灿烂,是个很好的字。” 周容晔也不吝啬自己的笑意,扬唇道:“多谢。” 两人的你来我往早已让围观群众瞠目结舌,有人拍了拍冯越的手臂,低声询问:“我靠,梁少这位女伴什么来头啊?” 冯越也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 他把目光转移到梁肖寒身上,那位的表情更加精彩。 等到两人再次落座,服务生也进了包厢开始布菜,温静语将灰色餐布摊开,放在腿上铺好,没去在意梁肖寒时不时投射过来的目光。 直到那人自己忍不住开口。 “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还私底下见过面?” 梁肖寒坐在她右侧,问这话时他的上半身也不自觉地往左倾斜。 温静语卷了卷真丝衬衫的袖口,平静答道:“就相亲那天。” “……” 梁肖寒差点碰翻手边的水杯。 “……你和他相的亲?” “想什么呢。”温静语斜他一眼,“借你吉言,那天真遇到奇葩了,恰好碰见周先生,是他替我解的围。” 梁肖寒皱眉:“什么奇葩?” “就一个思想意识还没跟上现代社会的奇葩。”温静语不甚在意。 梁肖寒仰头闷了一大口水,语气也有些不耐:“以后能不能不去参加这种无聊相亲了?没一个正常人。” 温静语垂眸沉思,并没有接话。 “回答我。” 梁肖寒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这动作细微且迅速,也只有关系亲近的人可以做得自然。 “你用什么身份要求我?” 温静语突然的发问让梁肖寒顿时语塞,他偏头对上她的眼睛,那双清透瞳仁里居然没有任何玩笑痕迹。 如果不是场合原因,这天怕是已经聊死了。 “请问这份蟹是直接上还是分盘上?” 端着精致托盘的服务生出现在他们身后,适时打破了这个凝滞的僵局。 温静语循声回头,陶制餐盘里正卧着一只金灿肥美的头手黄油蟹,个头和品相都是上乘。 “这份直接放这儿吧,其他人的处理好再上。”梁肖寒屈指点了点温静语前方的桌面。 待服务生将餐盘放下,摆好开蟹工具后,桌上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了这幕。 “哟,梁总怎么还区别对待啊。” 那头冯越随口接上了话:“你可别醋,也就温公主有这待遇。” 最开始出声打趣的人不太了解温静语和梁肖寒的关系,但他听冯越这么一说,立刻自作聪明下了结论:“还真是,梁总身边来来往往,我只记住了温小姐这么一位,其他女人我可从没见他正儿八经地带上席面来啊。” “咱们没法儿比,就之前那位拍古装剧成名的女明星,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不过不重要啊,那样的姿色换作一般男人绝对顶不住,咱们梁总不还是说断就断了?” “这叫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 在场的都是男性,讲起话来荤素不忌,女人自然就成了他们最顺嘴的谈资,不起这个头还好,那话匣子一打开就是没完没了,完全不在意桌上除了他们还有一位女性的存在。 温静语几乎是瞬间就失了胃口。 那黄油蟹被梁肖寒拆成几件摆在她的面前,香气四溢,光泽诱人,却勾不起她的半点食欲。 她不明白,难道只有这样的话题才能给男人带来成就感吗? 女人是他们挣面子的利器? 未免太过庸俗,太过愚蠢。 然而此刻,在场的除了温静语,脸色谈不上好的还有另外一位。 蒋培南偷偷打量着周容晔的表情,这人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只专注自己眼前的食物,无论是餐具摆放还是用餐速度都极其讲究。 倒不是他要贯彻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而是压根不想和这群人搭话。 “好了,差不多得了。” 梁肖寒终于出声制止,他接起服务生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刚收拾完螃蟹的手。 坐在他身旁的温静语始终敛着眸子,银质餐叉被她握在手里拿起又放下,梁肖寒知道这人的耐心在慢慢消耗殆尽。 ”少揭我老底。”他突然抬臂揽过她的肩,笑骂那个一直多嘴的人,“我就这么一个要好的朋友,把她吓跑了你赔?” 此话一出,席间笑声更是连成了片。 不过梁肖寒总算是开了口,温静语的身份也有了解释,那些无端猜想驱散之后,大家的话题也逐渐转移了方向。 “不要理他们,都是些玩笑话。”梁肖寒收回手,低声安抚。 温静语拾起餐巾擦了擦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去趟洗手间。” 包厢里就有内置洗手间,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踏出了房门。 长廊尽头有一扇月洞门,连接着酒店后花园,仿的是苏式园林的意境,里头还有一汪清浅的人工湖泊,养了几十尾色彩艳丽的锦鲤,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温静语置身其中却无心欣赏,她出来只是为了透口气,顺便想个提前离开的理由。 早知是这样的聚会,打死她都不会来。 并不是自视清高,她和梁肖寒虽然认识了十多年,但两人各自的交友圈完全不同,也没法融入到一起。 她明白有些话就是场面上的虚以委蛇,真要往心里去倒显得她太过较真。 可她最近的心态确实出了点问题,情绪起伏也越来越大。 因为手机落在了包厢,温静语无事可做,她蹲在湖边,打算把这一湖的鱼数完就去告辞走人。 数到十八的时候,月洞门外传来了一阵清晰对话。 “梁肖寒,你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这声带着怒气的质问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施雨濛。 “跟你有关系?”男人的声音带着轻视和不屑,“少烦我,没事赶紧滚。” 施雨濛哼笑:“你还真是烂人一个。” 梁肖寒并不气,他半边身子倚着墙,随意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时不时掀开盖子擦擦火,好像施雨濛说什么都激不到他。 “还是比不上你,眼见在我这儿没戏了,转身就傍上了老头子,怎么,迫不及待想当我小妈?” 施雨濛被他这话刺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稳下心绪后立刻回击:“我是不怎么样,那你呢?连自己喜欢谁都不肯承认,你又算什么男人?” 月洞门和人工湖离得不远,温静语缓缓起身,隐到一棵造景的罗汉松后面。 “你别这样看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施雨濛的口气咄咄逼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纳闷了,什么狗屁朋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为了她你什么人不敢得罪啊,当初我弟出事的时候我是怎么求你的?你心软过吗?我不让你跟她联系,你就直接跟我提分手?” 她的脸上突然挂起讥讽笑意,不知是针对面前的男人还是自嘲。 “梁总,你的一腔深情可千万别白费了,温静语她知道吗?” 梁肖寒收起了漫不经心,表情变得晦暗阴沉。 “你要是敢去找她胡说八道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果然被我说中了。”施雨濛冷笑,“你俩挺配啊,互相装傻,乐在其中,就是可怜了梁总未来的女朋友,注定要被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也不知道你们之间谁更膈应。” 温静语站在树后,原本直挺的肩膀在此刻却像卸了力气似的微微耷拉着,明明是盛夏夜晚,她却如置冰窖。 那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她也听不清了,而施雨濛刚才那番话就足以令她难堪。 梁肖寒问她为什么总是拉黑他的联系方式,这就是原因。 连旁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身在局中的她和他。 梁肖寒要是只把她当作普通朋友,温静语的反应也不必这么坚决,可她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区别对待,如果说小时候是因为懵懂分辨不清,那么现在大家都有了成年人的判断能力,感情的细微变化稍稍用点心都能察觉得到。 谁都不愿意自己男朋友身边还存在一位模棱两可的女性“好友”,她并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受人指摘。 那两道交谈声早已消失,温静语盯着脚边的景观灯发了会儿愣,直到受不了夜间蚊虫的侵扰她才缓缓抬步离去。 走到包厢门口时她并没有进去,而是转头对守在门外的服务生说道:“麻烦您,能帮我把那个位置上的挎包和琴盒拿出来吗?还有一个手机。” 她指了指自己坐过的座位,刚好这会儿梁肖寒也不在,是个开溜的好机会。 取上私人物品后温静语没有一秒犹豫,立刻离开了酒店。 这间酒店位于湿地公园内,进出只有一条主路,她没有打车,而是沿着青石板铺成的人行道散步。 夜幕低垂,天边月晖被薄雾遮住,还突然刮起了大风。 起初温静语并没有在意,直到额头和手臂感受到雨水滴落的凉意时,她才不得不加快脚步。 雨势不留情面,越下越大,砸在沥青路面上溅起密集水花。 除了两旁的行道树,这条路上根本就没有避雨的地方,温静语只能抱着琴盒提速狂奔,她记得路口转角有一个公交车站,那是最近的避雨点。 被打湿的衣物黏在身上不太舒服,温静语无所谓地扯了扯,她更在意自己的琴盒。 公交车站的顶棚是不锈钢板,珠帘似的雨幕砸在上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闭眼听时特别像交响乐团谢幕后台下爆发的观众掌声。 明明是挺狼狈的处境,温静语笑自己居然还有心情发挥想象力。 她掏出手机想打个车,估计是天气突变的原因,软件上排队等车的人居然有一百多位。 就在她犹豫是继续等待还是直接放弃的时候,滂沱大雨中,一辆岩灰色的宾利急停在公交站前,车牌号码瞧着有些眼熟。 紧接着后座车门被打开,一把黑色大伞率先探了出来,伞面撑开的刹那,犹如黑夜中绽放的墨色玫瑰。 男人的皮鞋和西装裤脚瞬间被雨水打湿,可他并不在意,步伐迈得坚定,目标明确清晰。 温静语就这么看着周容晔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慢慢抬起伞面,先露出的是锋利喉结,然后是流畅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顺直的鼻梁,最后是一双敛起锋芒的深邃眼眸。 “雨很大,我送你回去。” 温静语有片刻失神。 昏暗光线下人真的很容易恍惚,她觉得周容晔仿佛是从天而降的。 不见停歇的雨势以及皮肤上泛起的阵阵寒意,这一切都让温静语没有更多选择,她道了声谢后跟着男人坐进了宾利车后排。 “披上吧。” 周容晔捡起自己放在副驾上的西装外套递了过去,连带着一包开封过的纸巾。 温静语身上的真丝衬衫还渗着水,她看了看周容晔那件昂贵外套,怕是也沾不得水,这一犹豫就没伸手去接。 “小心感冒。” 见她没动静,周容晔干脆上手替她披好。 “谢谢。” 温静语感慨,她好像总对他说这句话。 前排司机的驾驶技术很稳,车子开出湿地公园上了主路,他出声询问:“周先生,先去哪里?” 周容晔让他先直行,然后转头问温静语:“你家在哪里?” 斜风骤雨有规律地拍打在车窗上,模糊了道路两旁光怪陆离的灯光,街景像一幅被水汽洇湿的油画,瞧着有些不真实。 “中山北路的嘉和名苑,顺路吗?” 司机瞧了眼导航显示屏,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容晔就接上了话:“顺路。” “麻烦您了。” “不客气。”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车载音响被适时打开,肖邦的降B小调夜曲缓缓流淌而出。 温静语握着那包纸巾,颇有耐心地擦拭着琴盒的角角落落,刚才她已尽力维护,可盒子表面还是不可避免地淋了些雨,为了彻底放心,她又打开盖子检查了一遍琴身。 周容晔将她温柔细致的动作收进眼底,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你拉的是中提琴。” 短短一句话让温静语毫无缘由地心颤了一下。 他用的居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你怎么知道?”她惊诧地抬头望向他。 因为她不说,别人总以为她拉的是小提琴。 相似的外表,仅仅大了七分之一的尺寸,又有谁会在意。 像这样笃定的答案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周容晔并没有回应,只是很轻地扬了下唇角。 肖邦的夜曲已经播完切换,下一首前奏刚放出来的时候温静语就知道了,是亨德尔的帕萨卡利亚舞曲,还是她无比熟悉的小提琴中提琴二重奏版本。 看来周容晔也偏爱古典乐,温静语以为这就是他了解弦乐的原因。 另外她还有个好奇的事情。 “你也回家吗?饭局应该还没结束吧。” “那你呢,为什么提前离席?” 温静语没想到他会反问,似是而非地找了个借口:“嗯……有点无聊。” 周容晔挑了下眉:“挺巧,我也这么觉得。” 这话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相视一笑,眼神短暂相触后又很快分开。 不知为何,温静语总觉得周容晔在某些方面和自己有着诡异的默契。 回家的路程过半,梁肖寒的电话也终于呼了进来,语气急切。 “你人呢?服务生说你走了?” 温静语看了眼时间,距离她离开酒店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崔老师找我,我怕有急事就先回去了。 梁肖寒的担忧渐渐散去,他还以为席面上那些玩笑话惹恼了她,毕竟“温公主”的别名不是白叫的,温静语有时候生起气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你好歹跟我说一声,让司机送你,这么大的雨你是怎么回去的?” 温静语捏着手机,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周容晔,男人姿态放松,双手交叉环胸,正阖眼靠在椅背上休息。 她咽了咽嗓,慢声道:“打车。” 打的还不是一般的车。 “出租车还是网约车?车牌号告诉我。” “……” 这个问题温静语还真回答不了,那一串连号数字听起来就不对劲。 “我到家就告诉你。” 担心梁肖寒继续追问,温静语很快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嘉和名苑正门口,司机本想直接开进小区,但被温静语婉拒了。 这么招摇的一辆车,不管是被爸妈撞见还是被左邻右舍看到,解释起来都是件无比头疼的事情。 “已经够麻烦你们了,现在雨也变小了,我可以自己走进去。” 温静语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还给周容晔,整理好挎包和琴盒就准备下车。 前排司机已经替她打开了后座车门。 “等等。”周容晔将搁在脚边的黑色长柄伞递给了她,“别淋雨。” 温静语看了眼天色,接过来后问道:“那这伞到时候怎么还给您?” 路灯昏黄的光晕透进车厢,但依然不能让人看清全貌,周容晔一半的脸隐匿在黑暗中,低沉嗓音让温静语想起了音色最接近人声的中提琴。 还会再见的,他说。什么时候才能理我?” “既然梁总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 梁肖寒挡住她的去路,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头顶的光源,温静语陷在一片阴暗中,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手机拿来。”他朝她伸手。 “干嘛?” 梁肖寒失笑,言语间带着妥协意味:“你动不动就删我微信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请问这次又是哪里惹到您了?温公主。” 温静语眉心一跳,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但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没有。” “那不就得了。” 趁她不注意,梁肖寒拿走了她握在手里的手机。 “还给我。” 温静语有些恼怒,踮脚想去抢回来,结果对方长臂一举直接晃开,身高的悬殊让她束手无策。 手机密码没变,还是温静语的生日,梁肖寒不费吹灰之力就解锁了,他打开微信界面,把自己从黑名单里释放出来,又顺手点了个置顶,这才满意地将手机还给她。 温静语没好气地夺过来,动作幅度有些大,惯性原因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趔趄了几步。 梁肖寒还没来得及拽住她,温静语就感觉自己的后背撞上了一堵温热又坚实的胸膛。 低沉悦耳的男声旋即从头顶传来。 “小心。” 温静语身子一僵,只感觉到一双大手将她的肩膀虚虚扶住,然后又很快松开。 意识到自己撞了人,她连忙先出声道歉,都怪这走廊的地毯太吸音,身后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梁肖寒伸手把温静语扯到自己身边,缓缓开口道:“不好意思了,周先生。” “不要紧。” 温静语抬眼望去,视线冷不防和那人撞上。 男人很高,穿着一件版型和材质都极其考究的黑色衬衫,袖口半卷,领子微敞着,最顶上两颗纽扣没系,露出锋利喉结和冷白肌肤。 就算是在走廊顶灯这样的死亡光线下,那副精致立体的五官依旧清晰可辨,尤其是英挺剑眉下的一双锐利眼眸,和梁肖寒这种深情脉脉的桃花眼完全不同。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静语总觉得他盯着自己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探究。 短暂的交汇过后,男人朝他们微一点头,迈着步子走向了尽头的房间。 看来是梁肖寒的座上宾。 温静语的思绪归位,也无意在此久留。 “我回家了。” “进去坐一会儿,晚点我送你回去。” “不用。” 梁肖寒使出了杀手锏:“肖芸女士今天兴致好,烤了很多蛋糕和饼干,我跟她说你在我这里,她非要派人送一份过来,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肖芸是梁肖寒的母亲,待温静语向来亲厚。 在她犹豫踌躇之际,梁肖寒已经拽上她的手腕往房间里走了。 和先前满室缭绕的青雾不同,此刻房间里的烟味散去了不少,牌桌上围着六七个人,温静语一眼望去,除了走廊上被她不小心撞到的那个男人,其余都是脸熟的,圈子就这么点大,梁肖寒身边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这些面孔。 “喝茶?” 梁肖寒没着急入桌,而是亲自把温静语迎到了休息区的沙发上。 “矿泉水就行,喝了茶晚上睡不着。” “好的温公主。” 他这声打趣引来了边上几位美女的侧目,她们是那帮男人带来的女伴,温静语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打算加入她们的交谈。 梁肖寒递完水后也返回了牌桌,从休息区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得很清楚。 那一摞摞夸张堆高的筹码像是即将倾颓的大厦,随着局势被不断推翻后又潦草地垒起,温静语意兴阑珊地观察着,还真捕捉到了一丝别样氛围。 他们好像对那位周先生尤其上心。 不像其他人都是女伴围绕,男人的身后只站了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看身形和气质也不像是保镖,不过那面无表情的坚毅脸庞倒是挺有威慑力的。 中途西装男接了个电话,神情终于有一丝松动迹象,他俯身对男人耳语了几句。 ? “伤得严不严重?” 男人垂眸时眼睫落下浅淡阴影,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一句粤。 “说是让您最好回去一趟。”西装男同样用粤语回应。 “好。” 桌上的押注已经进入白热化,公共牌亮出了四张,而男人面前那两张底牌他只粗略瞄了一眼。 “不好意思,临时出了点状况,今晚只能先到这里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修长手指翻下衬衫袖口,将镶着银边的云母纽扣扣好。 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也跟着站起身来。 “Michael,你留下结算。”他叮嘱完西装男后若有所思道,“至于这副牌。” 男人极淡的目光在室内掠过半圈,最后将焦点定格在了温静语身上。 “让这位小姐替我。” 突然被点到名的温静语有些茫然和错愕,她指尖对向自己,不确定地问:“我?” “周先生怕是选错了对象,她看不懂这些。”梁肖寒晃了晃手里的冰酒,出声解围。 “无妨,赢了归她,输了算我的。” 侍应生取来男人的外套,他接过后朝众人颔首致意,先行离开了房间,下一秒,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温静语身上,这让她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请。”叫Michael的西装男伸手示意了一下空出来的座位。 “还是算了吧。”温静语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我真的一窍不通。” 先不说她的德州技术如何,这屋子里的人平时玩得有多大她是清楚的,再说那位周先生与她非亲非故,这样冒险的托付实在是担待不起。 Michael依然坚持:“没关系,这一局结束便好。” 温静语下意识和梁肖寒对视了一眼,那人挑了挑眉,然后轻轻点头。 算了,人家正主都不在意输赢,她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回合已经轮到了温静语这方下注,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她连底牌都没看,直接把眼前那一堆筹码全部推了出去,气势十足,干脆利落。 已经有人在倒吸凉气。 “温公主,你玩all in啊?” 说话的是本地集团东城建筑的少东家冯越,他爱凑热闹惯了,喜欢跟着梁肖寒这样喊她。 温静语平淡应道:“早结束早回家。” “牛,不愧是你。”冯越摸了摸鼻尖,他反正没有跟注的勇气。 只要有人all in,那接下来的人就必须all in,在座其他人也纷纷选择放弃,除了梁肖寒。 他盯着温静语,露出一种意料之中但又觉得好笑的表情,接着把自己的筹码也全部推上。 “梁总,舍命陪君子啊。”冯越摇了摇头。 最后一张公共牌翻出,梁肖寒首先亮牌,是个花牌对子,属于不好也不差。 所有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根本没期待能有什么惊天大反转,事已至此,温静语一咬牙将底牌甩了出去。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好一手抢眼的同花顺。 …… 纵使有再多的心理准备,到了真正结算的时候,温静语依然被那串数字吓得不轻,Michael走之前希望她能提供一个账户,被她婉言拒绝。 老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掉下一块这么大的馅饼,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在占人便宜。 闹剧结束,房间里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冯越却留到了最后,他体内的八卦因子即将喷涌而出。 “你说这个周容晔到底是什么来历?”他问完梁肖寒又转身看向角落的方励,“方助理,查清楚了吗?” 方励面有愧色,摇了摇头:“是我能力不够,现在明面上的情况你们也都了解了,铂宇资本的总部在新加坡,三年前那宗轰动一时的跨国酒店收购案就是他们操作的,那位周先生是香港人,至于其他私人信息,抱歉暂时查不到更多。” 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温静语听得很清楚,心里有些意外他居然是香港人,她突然想起自己那个古灵精怪的学生,一样是香港同胞,周皓茵那口浓郁的港普简直太有辨识度。 冯越“啧”了一声,皱眉道:“看着岁数跟我们差不多啊,年纪轻轻地能把事业做到这个地步,你说他背后没有资本我都不敢信。” “无所谓,只要他给出的价格足够好看就行。” 没有外人在场,梁肖寒略显疲惫的神色也慢慢浮了上来。 风林集团有意向出售一座甲级写字楼用于套现,铂宇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目标买家,最近他为了这件事情没日没夜地奔波周旋,好不容易才和他们的集团领导人周容晔搭上了线。 烂摊子太大,收拾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回程路上是司机开的车,温静语和梁肖寒坐在后排,一个看着窗外,一个阖眼假寐。 “那小子没再来找过你吧?”梁肖寒指的是那个骚扰跟踪的乐团同事。 “没有。” 男人轻蔑地哼笑了一声:“还算识相。” “都被你教训成那样了,怎么敢再犯。” 梁肖寒睁眼,侧头发现温静语依然专注地盯着窗外街景,她的脖颈白皙修长,背影总带着一种心无旁骛的沉默。 她后脑勺上扎高的马尾有些松了,梁肖寒突然鬼使神差般地伸手将那根黑色皮筋扯了下来,如瀑长发瞬间散开。 温静语有些恼怒地回头,瞧见他正一脸得意地将皮筋缠在手指上。 多少年过去了,无论梁肖寒现在的身价和地位如何,他只要做出这种炫耀表情,温静语就会意识到,这人还是当年那个坐在她后排,喜欢捉弄她的男同学。 “还我。”她摊开掌心,语气轻讽,“都几岁的人了。” 梁肖寒不为所动,慢声唤道:“温温。” “干嘛?” “你还是披着头发好看。” “发什么神经。” 温静语低声骂了他一句,迅速抽走皮筋,然后不着痕迹地套在手腕上。 送她到家后梁肖寒果然拿出了肖芸做的甜点,承袭了肖女士万事都要做到滴水不漏的性格,连包装袋都精致得像奢侈品。 爸妈已经睡下,客厅只留了一盏夜灯,温静语将纸袋搁在餐桌上,转身回房洗了个热水澡,等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几个未接来电,是周皓茵打来的。 温静语不知道她这个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情,连头发都没顾得上吹干,立刻回了电话过去。 忙音响了好几阵,没有人接听,就在她打算挂掉重拨的时候,那头突然有了动静。 “茵茵,怎么了?” 因为担心,她的语速有些快。 “是温老师吗?” 温静语瞬间愣住。 居然个男人的声音。 担心是自己眼花打错了电话,温静语立刻将手机从耳边撤开,她瞄了一眼通话显示,确实是周皓茵的号码。 “请问你是?” “打扰了,我是周皓茵的家长。” 对方可能在室外,清冷嗓音混合着微弱的风噪声,听上去不太真切。 “刚才的电话是茵茵打的,她不小心受伤了,说明天有您的早课,想请假延后。” 温静语抓住了重点:“受伤了?很严重吗?” “没事,现在在急诊室处理。” 男人的语气听上去十分镇定,想必没有什么大碍,温静语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请假没问题,让她先好好休息,我重新排个课表就行。” “麻烦您了。” “没关系。” 通话结束后温静语有些懊悔自己没再仔细问问,作为周皓茵的提琴老师,她私心希望她伤到的不是手。 也就过了三天的时间,当她这位学生额头贴着纱布出现的时候,温静语还是不免惊讶了一下。 “怎么搞成这样的?” 因为被排到了下午最早的课,周皓茵还没来得及午休就赶了过来,夏日午后容易犯困,她的神情也有些恹恹的。 “Miss温,我好倒霉,洗澡的时候在浴室滑倒了。”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缝了三针。” 温静语叹了一口气:“你应该多休息几天的,不急这一时。” “那不行。”周皓茵打开了琴盒,“一天不练琴只有我自己知道,三天不练的话连路过的小鸟都能听出退步了。” 温静语笑了,她确实赞同这个说法。 “那今天我们直接上协奏曲?” 周皓茵握着琴弓,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点头道:“来吧!” 这堂课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半,温静语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看得出来是回家下过苦功的,读谱速度也有了很大进步。 被不常夸人的温老师表扬,周皓茵离开时连脚步都带风。 司机就在楼下等她,上车后并没有直接往家里开,而是把她送到了隔着三个路口的铂宇集团办公大楼。 “周先生还有个会议没结束,让您先在办公室等他。” 周皓茵点点头,她当然有耐心等,垂涎了一个星期的高空西餐厅,周容晔答应今天下班后要带着她去的。 只不过这顿晚饭好像还多了一个人,周容晔的助理也来了。 Michael的中文名叫麦志杰,也是香港人,跟随周容晔多年,很了解他的习惯和脾气。 安静车厢里,Michael正坐在副驾上拿着平板汇报数据,周皓茵竖着耳朵听,大致就是那些股市收盘后的讯息,对她来说实在枯燥无聊。 “还有件事,风林集团那边透了一点口风出来,他们对华印中心的期望报价是二十八个亿。” “港币?” Michael清了清嗓:“人民币。” 后排的周容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扯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随口问道:“你觉得这个价格如何?” “讲真,偏高。”Michael又在平板上点了几下,“据我所知,投标的公司也不多,有几家还想退出。” 华印中心位于路海市最繁华的中央商务区,地理位置很好,但周边同等级的写字楼数不胜数,相比之下,华印中心的建造年份也不算新,因为隶属于风林集团,所以噱头大了点。 “现在急的是他们,风林和钟氏的那份对赌协议很快就要到期了,股票却一直下跌,想找买家套现没那么容易。”周容晔收起手机,眼睛瞥向窗外,“再拖一阵看看。” 晚高峰虽迟但到,马路上的车阵越来越拥挤,司机也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身旁的周皓茵已昏昏欲睡,周容晔盯着她额头上的纱布,突然喊了一声:“茵茵。” “怎么了?”小姑娘蓦地睁开眼。 “打算几时返港?” 周皓茵揉了揉眼睛,皱眉抱怨:“不是吧小叔,家里老豆一直催,已经够烦人了,现在连你都要赶我走?” 周容晔挑眉:“这么不想回家?” “开学就不得闲了。”周皓茵随即换上谄媚笑容,“这是我最后的自由时光。” 周容晔知道家里对她向来严格,只有在自己这边的时候她才能随心所欲地做些事情。 “没有赶你走,你可以一直留到假期结束。” 周皓茵称赞他善解人意的同时,发现去餐厅的路有点不太对劲,她没记错的话,那家西餐厅在城东,也就是他们回家的方向,可现在车子却朝着城西前进。 “小叔,我们是不是走反了?”她满脸疑惑。 前方路口她再熟悉不过,佑禾大厦就在左手边,那是她每次练琴上课的地方。 “没走反,拐个弯可以上高架。” “那不就绕路了?”周皓茵还是不理解。 这会儿前排司机也把注意力放到了后排两人的对话上,其实他也不太理解,老板只要在这个点下班,都会要求他从这条路走,这样做明明就是绕了远路。 周容晔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放到了前方那座露天的人行天桥上。 从佑禾大厦出来,离得最近的地铁站就在马路对面,这座天桥是必经之路。 信号灯变红,司机平稳地踩下刹车,天桥近在眼前。 “欸?Miss温!”周皓茵惊讶地指着天桥上一道纤细身影,“那是我的中提琴老师!” 女人穿着一袭白色的亚麻连衣长裙,左肩挎着一个棕色琴盒,脚步不快不慢,晚风轻抚着那张沉静面容,带着几缕乌黑顺滑的发丝不断擦过她高挺的鼻梁,但她也只是偶尔抬手拂去,好像这燥热的天气根本招惹不到她半分。 除了周容晔,另外两人也因为周皓茵这声惊呼抬起了头。 Michael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温静语,她昨晚那把果断的all in让他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他转移目光,透过后视镜悄悄打量着周容晔。 本以为跟了老板这么多年,他的任何心思和举动都能猜出个一二来,但Michael此刻却开始深深怀疑自己。 周容晔眼底酝酿的深意,他确实看不懂。 …… 星期日的上午,温静语睡了个满足的懒觉。 她今天没有排课,可以在家休息一整天,清醒后也不着急起床,只想躺着玩会儿手机。 时间接近十点半,楼下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犬吠声,温静语一愣,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换掉身上皱巴巴的睡裙就迫不及待地跑下楼。 崔瑾早已守在门口,院子里牵着狗的人正是温静语的表姐,后头还跟着她那位爱凑热闹的亲姑姑。 “圈圈!” 温静语高兴地朝着那只大金毛张开双臂,狗狗见到了主人立刻兴奋地扑上来。 严格来说这其实是梁肖寒的狗,高二那年他因为看了《忠犬八公》这部电影一时兴起买下这只狗,但万万没想到肖芸对狗毛严重过敏,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养,无奈之下梁肖寒只能把狗托付给温静语。 原本说好只是寄养一个暑假,结果一拖再拖,在温家一养就是十多年,温静语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圈圈另外一位主人。 圈圈这个名字还是他们一起取的,因为它小时候老爱咬着自己的尾巴转圈。 上个月表姐八岁的儿子来家里玩,喜欢圈圈喜欢得不行,于是表姐将狗借回去养了几个星期,直到今天才送回来。 看着和狗闹成一团的温静语,崔瑾忍不住出声提醒:“见到长辈先打招呼,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像话。” 作为航天航空大学的二级教授,崔瑾说话自带威严,就算温静语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但只要崔老师一开口,她立刻梦回学生时代。 “姑姑好,表姐好。”她讪讪地起身问候。 “诶呀静语,怎么感觉又瘦了?”温裕芬上前拉住她的手,脸上笑成一朵花,“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到男朋友啊。” 温静语在心里暗叹,她姑这见面台词还真是百年不变。 果不其然,到了茶桌上温裕芬也没停下这个话题。 “我跟你说啊,这回的小伙子是真不错,是我邻居老戴的亲戚,在电力局上班的,有房有车有编制,人也长得周正。” 崔瑾笑着点点头,劝她先喝了面前那杯茶。 温裕芬痛快地将茶水一饮而尽,转头望向温静语:“你看看你表姐,一毕业就结婚了,转眼孩子都那么大了,自己还这么年轻。” “表姐运气好。”温静语中肯地评价。 “运气成分肯定也是有的。”温裕芬笑完又苦口婆心地劝她,“有时候眼光也不要太高了,过日子嘛,细水长流安安稳稳最重要,我知道你身边都是有钱朋友,但你看看那帮人,哪个是定得下心的……” 这番说教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温静语秉持着左耳进右耳出,绝不生气红脸的原则,愣是安安静静地从头听到了尾,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临走前表姐把她拉到一旁,汗颜道:“不好意思啊小妹,你别听我妈瞎扯。” “没事,姑姑也是为我好。” 温静语划着微信界面,列表里多了一个人,就是刚刚温裕芬介绍给她的小伙子。 “去见见也挺好,如果成不了,那就当多个朋友多条路。” 温静语弯了弯嘴角:“行。” 送走客人后她突然有种打完一仗的解放感,整个人陷在松软的沙发里,随手刷新着微信聊天群里的动态。 那是个三人组成的群,里面有她和张允菲,以及梁肖寒。 温静语的交际圈很小,朋友也不多,张允菲是她的初中同学,梁肖寒是她的高中同学,这两人算是她生活中最亲近的人了,在她的带动之下,三个人也经常聚在一块儿。 群里张允菲放了一张餐厅介绍图,是最新上榜的黑珍珠三钻,她询问他们下周六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 梁肖寒说应该没问题。 温静语捧着手机思考了良久,回了一句没有时间,张允菲立刻问她有什么行程。 她不紧不慢地打下四个字:【要去相亲。】 另一边,崔瑾正准备回房间看书,她瞧了眼坐在沙发上出神的温静语,宽慰道:“要是觉得为难就别去了,反正也是卖你姑姑一个面子,她介绍的人说实话我还不怎么放心。” “没事,就当解闷了。” 温静语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崔瑾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这时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一震,温静语解锁打开,是一则微信新消息。 梁肖寒:【跟谁去相亲?】 温静语盯着那则信息看了大概有十分钟,梁肖寒见她不回,又发了一个问号。 这时家里阿姨切了一盘水果送过来,温静语道完谢后低头在手机上敲字:【你很好奇?】 那头秒回。 梁肖寒:【关心一下,毕竟这年头奇葩多。】 温静语:【家里长辈介绍的。】 梁肖寒:【那就行,保护好自己。】 温静语盯着末尾那则消息,突然无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兴味索然的笑容。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试探有什么意义,对方可是梁肖寒,能指望他有什么反应呢? 答应好的见面不能爽约,转眼到了周六,相亲对象把地点定在了一家粤式茶楼,并声称自己九点半之前一定到。 温静语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她起了个大早,简单化个淡妆,换了件黑色的无袖针织连衣裙就出门了。 因为是休息日,市内的交通状况暂时还算不错,只是炎热天气依然不给人好脸色,温静语从地铁站出来的那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灼灼烈日晒穿,等她走到茶楼的时候额头上也冒出了细汗。 服务员将她引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上,直到沁凉的空调风捎走身上那股燥热,她才慢慢缓了过来。 时间将近九点半,温静语并没有见到相亲对象的人影,手机上也没收到任何消息,她点了一壶茉莉花茶兀自喝着,茶水下肚一半,那人依然没有音讯。 温静语对这场见面本来就不抱什么期待,眼下对方迟到了这么久,她连那点应付的心思都荡然无存了。 算了,来不来都无所谓。 这家茶楼在路海市的口碑一直不错,她想着自己也不能白跑一趟,干脆唤了服务员下单,正报着点心的名字,隔了一扇竹帘屏风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低沉醇厚。 “麻烦您,这里添个水。” 温静语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她下意识回头,可惜竹帘不透光,她看不到那个位置上的人。 店内员工训练有素,一边帮温静语下单一边回应着那桌:“您稍等,马上就来。” 然后偏头又问:“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温静语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就先这样吧,谢谢。” “好叻。” 服务员收起点菜单子,转身取了一壶热水,再往竹帘后头走去。 快见底的茶壶被重新斟满热水,里头的普洱叶子顺着热流打了个漂亮的旋。 “谢谢。”蒋培南说完又朝自己对面那人打了个响指,“跟你说话呢,走什么神。” 周容晔端起骨瓷杯抿了一口,眼尾轻挑:“你继续。” “我说你今天怎么有闲饮早茶?平时喊你都没动静。” 蒋培南是广州人,与周容晔在英国留学时相识,两人一见如故,毕业后周容晔去了新加坡,而他则跟随着家父的脚步来到了路海。 当年周容晔动了在内地开拓市场的心思,在蒋培南的游说之下最终选择了路海这个国际化大都市,铂宇能在本土成功落地,蒋培南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好歹是周末,透口气的机会总是有的。” 蒋培南笑:“你消遣时间的方式还是太单一,不如我给你介绍几个有意思的去处。” “你能有什么好去处?”周容晔睨他,轻嘲的笑意悬在唇边,“已婚人士就别说大话了。” 蒋培南被他一句话噎住,周容晔是了解打蛇七寸的,他总能轻而易举击中别人的要害。 座位旁边就是一面通透的全景落地窗,可以看见马路上来往不息的车流,如同脉络里窜动的血液,急切而匆忙。 路海是个节奏极快的城市,但依然快不过更南端的香港。 “阿晔。”蒋培南突然正色道,“有返港的计划吗?” 周容晔抬眸,微笑着淡声问:“你也变成我大哥的说客了?” “启文哥确实找我聊过。”蒋培南无意隐瞒,“路海这边现在也不需要你时刻盯着了,你尽可以回港大展拳脚……” 他话说到一半,不远处突然传来类似瓷器落地的迸裂声,动静不小,几乎将全店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就近的服务员立刻上前查看,原来是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碰碎了过道上的花瓶。 “先生,您没有受伤吧?” 格子男面露不快,但四周探寻的目光太过集中,他不好当场发作。 “你们店的摆设有问题,以后注意点,也就是我不跟你们计较。” 这一幕从头到尾都落在了温静语的眼里,事实很清楚,花瓶是搁在案几上的,格子男自己不看路才将其撞翻。 她微微蹙眉,不声不响地看着那个格子男朝自己走来。 “温静语小姐是吗?”格子男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不好意思啊,迟到了一会儿。” “没事。”温静语扯出一丝略敷衍的笑容。 “我叫徐礼峰,微信上都自我介绍过了,详细的我就不说了。” 他突然把车钥匙往桌面上一扣,还特意露出车标。 “路上太堵,出发前还去加了个油,这才来晚。” “可以理解。” 温静语说着给他斟了一杯茶,顺手推过去。 “你到多久了?”徐礼峰问。 “没多久。”温静语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也就三十六分钟而已。” 徐礼峰尴尬一笑:“你还挺幽默的。” “还行吧。”温静语也配合地扬了扬嘴角。 其实两人加了微信之后除了第一天打招呼就没怎么聊过天,更算不上熟悉,徐礼峰的相亲经验充足,很自然地开始找话题:“温小姐平时都有什么兴趣爱好?” “没什么特别的,就练练琴。” “哦我看到了,你朋友圈有照片,会拉小提琴。” 外行分不清中提琴和小提琴的区别很正常,类似的误会司空见惯了,温静语也不打算解释。 徐礼峰又问:“你家里应该就你一个女儿吧?” 这话勾起了温静语的兴趣,她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学乐器肯定烧钱啊,你要是再多个哥哥或弟弟就明白了。” 温静语品味了半天才慢慢反应过来,合着他的意思是,如果家里有男丁的话那这些培养的精力就不是花在她身上了? 她突然笑了,还笑出了声。 “徐先生。”温静语端详着手里的茶盏,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溥仪都退位了。” “啊?”徐礼峰不解。 “我是说,大清早亡了,您脑袋后的辫子有空该剪剪了。” 这话说得直白又露骨,面对温静语这样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徐礼峰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亲戚告诉他这回相亲的姑娘家里条件很好,让他把握机会,但现在看来,这样冲的小姐脾气一般人还真消受不起。 徐礼峰心里堵着一团气,仰头灌下一大口茶,若有所指道:“听说家父是路海附一医院的院长,母亲又是大学教授,家里想必是不差钱的,我呢恰好对这些都不怎么看重,要求也不高,勤俭持家肯定最基本的,也只有这种女人才会过日子。” 末了,他又将温静语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不然怕是金山银山都要败完。” 温静语认真地听完了这些话,对眼前这个男人也有了全面认识。 瞧着衣冠楚楚,皮囊之下谁知是人还是鬼。 “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跟您刚好相反,特别看重物质,一点苦都吃不了,最怕就是没钱花,以您的条件来看,咱们实在是不搭。” 语毕她又掏出手机扫了扫桌面上的付款二维码。 “担心您有经济压力,我已经把单买了。”她拎上挎包站起身,“还有点事儿先走了,您慢用。” “欸,你这人!” 徐礼峰没料到温静语会这么不给他面子,胸口那股气越堆越胀,直接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把话说清楚,我大老远地赶过来,你就这态度?” 茶楼里座无虚席,很多人都在注意他们这桌的动静,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温静语倒不怕徐礼峰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掠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你什么态度我就是什么态度。” 徐礼峰嗤笑一声也站了起来,言行间有无赖之意:“想走也行,把来回的油费给我报销了。” 温静语没想到他会无耻到这种程度,默默叹了一口气,正准备一顿输出,有人却在此时打乱了她的节奏。 “需要帮忙吗?” 又是那道熟悉男声,温静语几乎是立刻就回了头。 离她三步开外,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定眸看着她,眉宇沉沉,目光锐利。 难怪会觉得熟悉,居然是那位周先生。 说到底温静语跟他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算不上相识,但比起那个徐礼峰,她宁愿跟周容晔扮熟人。 如果想尽快脱身,找他相助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温静语没扭捏,轻抬下巴示意着正前方拦路的徐礼峰,有些无奈道:“他不让我走。” 周容晔瞥了徐礼峰一眼,但也仅是一眼,而后连余光都懒得施舍,他抬步来到温静语身旁,与她并排保持了一拳的距离,侧头沉声道:“走吧。” 窗外明媚的阳光越过落地窗照了进来,温静语就在此时对上了周容晔的眼神,离得这么近,她的注意力也被带偏了,她发现他的瞳色偏浅,泛着粼粼的棕褐。 似乎看穿了她的走神,周容晔忽然很轻地勾了下唇角。 像是埋在心口的一根弦被人用手指缠住,温静语跟着眉心一跳,立刻撇开视线。 “你谁啊,管什么闲事?” 徐礼峰对突然出现的周容晔感到莫名其妙,只是话虽然问出了口,却不见有人回应他。 眼看徐礼峰就要伸手拽人,周容晔顺势换了个位置,将温静语挡在外面,然后抬手虚虚护住她的肩膀,但实际并没有碰到。 都说最强的轻蔑就是无视,徐礼峰就这么干看着周容晔把人带走了,对方却连句话都不屑跟他讲。 他气急,想追上去,可下一秒肩膀就被一股大力死死摁住,让他不得不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又是谁啊?!”徐礼峰恼怒。 出手的正是蒋培南。 在周容晔英雄救美的间隙,他饮着茶在旁边优哉游哉地看完了整场好戏。 难怪这小子跟他讲话的时候这么心不在焉,原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我好心劝你啊。”蒋培南拍了拍徐礼峰的肩,“不该惹的别惹。” …… 踏出茶楼的那一瞬,正午热辣的日光便毫不留情地往人脸上扑,离开室内冷气,身上就跟点了火似的开始发烫。 温静语抬手挡了挡晃眼的阳光,转身对周容晔道谢:“刚才谢谢您。” “不客气。” 这时一辆岩灰色的宾利飞驰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司机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 “周先生。” 周容晔朝司机点了点头,又问温静语:“去哪里,要不要送你一程?” 温静语摇了摇头:“不麻烦您,地铁站就在附近。” 周容晔也没勉强,说了声“好”。 “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也许是烈阳刺目,周容晔盯着那抹离开的纤细背影,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紧接着转身上了车。 几分钟后蒋培南也跟了上来。 车子缓缓向前行,窗外街景撤退得极慢,蒋培南眼尖,一下就瞧见了人行道上正朝着地铁站走去的温静语。 他偏头看向好友,那人直视前方,目光平静。 “阿晔。” 蒋培南忽然笑。 “是该动动你的凡心了。” …… 这场荒唐相亲的结局最终还是传到了温家父母的耳朵里。 大早上的,温静语刚在餐椅上坐下,人还没彻底清醒,崔瑾就开始盘问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姑姑昨晚就给我打电话了,说对方好像挺生气,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说的。” 温静语打了个哈欠,刚想给自己盛碗粥,父亲温裕阳就立刻把提前晾好的南瓜粥给她端了过来,脸上也是一派好奇的表情。 都说如果想知道自己在亲戚的眼里是什么样子,只要看她会给自己介绍什么样的对象就行了,温静语没打算隐瞒,一五一十全交代了,那头崔瑾听完立刻就变了脸色,温裕阳的表情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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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姓甚名谁 第二章:我们好像只能这样了 第三章:咱们有缘香港见 第四章:有情食个苹果都能饱 第五章:只要对象是我,就这么简单 第六章:而他,满脸写着不甘心 第七章:其他的交给我 第八章:只要你转身,就能看见我 第九章:我们终将会相遇 番外一:他超爱 番外二:确实很难顶 番外三:这是一场盛大的冒险 番外四:所谓生活,总是无常 番外五:你永远是我最大的宝贝 番外六:独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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