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你想要的

你睡醒了。去上班。每天尽量不超过十二个小时。开一些关于社交平台热门话题运营的战略会议。下班以后，点很贵的酒，喝到断片，第二天醒来后发现，自动断电关机的手机里也并没有一条未读消息。 第二天是周末，你在床上躺到下午，轮流刷着几个社交平台，不懂别人怎么就能活得那么开心。有时候干脆连床都不起。 这时，你听说了“生活在Nix”的外形真人秀节目，100名被选中的幸运儿将有机会逃离这一切，去往另一个星球，重建一种全新的生活。一种没有互联网和鄙视链的生活。一种平等协作自食其力的生活。 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一旦去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但你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地球上的生活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路易莎·萨乌马（Luiza Sauma，1982— ），生于里约热内卢，长于伦敦，毕业于伦敦大学金匠学院，目前在该校教授创意写作。作为诗人，曾获帕特·卡瓦纳诗歌奖；作为记者，曾供职于《星期日独立报》，并长期为《卫报》《每日电讯报》等多家媒体撰稿；作为小说家，作品曾闯入英联邦短篇小说奖短名单。《所有你想要的》是萨乌马的第二部小说，入围英国皇家文学学会安可文学奖短名单。 译者：李云骞，毕业于南京大学，译有《芭芭雅嘎下了个蛋》。

“欢迎大家，欢迎来到Nyx。”诺曼对着麦克风说，他的声音越过走进餐厅、互相问好的人群的喧嚣。房间弥漫着干净的人工气味，就像一双新鞋。诺曼站在演讲台上，与其他Nyx人穿着一样的灰色宽松衣服，但看起来有点不真实，名人总是如此，他面容英俊，一头银发，晒黑的光滑皮肤不像一个住在中枢、远离阳光好几年的人。也许这是天生的——好基因和人格魅力。他向人群挥手，微笑致意，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艾丽斯立刻认出了他。大多数人都可以。他是“生活在Nyx”招募计划的代言人，线上内容的明星。全世界的政治家、记者和科学家都在谴责他。一个知名的天体物理学家说他是当代的花衣魔笛手，带领一百个白日做梦的人走向死亡。艾丽斯拜倒在他的风范下。 “请坐，”他说，“如果你能找到位置，但我想经历了从地球到这里的漫长旅途，多数人都乐意站着吧。” 人群发出一阵赞同的低笑。还有人在伸展僵硬的脖子和四肢。旅途的大半都是躺着，被安全带固定在床上整整一周。如果不算已经在Nyx上生活了几年的前辈，总共有一百人。新来的人不停地看向墙壁，那里挂着黑色摄像机，将信号传输回地球。 “我叫诺曼·贝斯特，”他说，“是中枢的负责人，这里是你们的新家。” 后排有人开始欢呼，接着又是一声，然后所有人都开始鼓掌、叫喊，形成一阵狂喜的喧闹。艾丽斯也加入其中。她的头发还是湿的——她刚刚和另外几个女人一起，在2号附楼洁白闪亮的浴室里洗完澡。抵达Nyx后的一个多小时里，她一直在笑，笑得下巴都疼了，但这是美好的、幸福的疼痛。人群的喧嚷从崭新的墙壁上清脆地弹回来。一切都是新的：他们的家、他们的衣服、他们的白色运动鞋、他们的电子腕带、他们的生活。他们是新的，地球是旧的，他们再也见不到地球了——感谢上帝。 诺曼皱起的眉头、苍白的眼白、捋过头发的手都透出一丝不耐烦，但掌声平息时，他用微笑掩饰了过去。 “谢谢大家，谢谢。各位这么激动，我很高兴。我也很开心，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你们每一个人。我的团队随时为大家服务。如果你有需要，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平板电脑给我们发私信，平板电脑将在稍后发给大家。” 人群中涌起激动的低语。当然，平板电脑没有接入互联网，因此没有新闻，没有邮件，没有播客，没有前任的婚礼照片，没有小狗在雪地里撒欢的视频，没有关于当代爱情的深度好文，尽管如此，它仍然值得期待。 “很快，大家就能访问我们精美的电子图书馆和由各位自己选择的曲库了。” 在加利福尼亚州的训练营里，每个人都选了一首歌曲带去Nyx。艾丽斯选了弗兰克·奥申的《粉+白》（“Pink + White”），一首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厌倦的歌。但话说回来，这首歌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也不过几年。 “你们的平板上还会收到许多关于各种工作和活动的信息。如果你想开班授课或者发起小组，请放手去做！我们来这里就是互相学习的。你们可以给Nyx的同伴发信息，但这地方并不大，相信你们发的信息不会像地球上那么多。” 艾丽斯站在后排。她转过头，朝G区的朋友们微笑：伯明翰的拉夫，圣保罗的维托尔和她的室友，旧金山的艾比。他们也回以微笑。艾比缀着雀斑的棕色皮肤散发着愉悦的光泽。在加州，四人发展出了肤浅的友谊，就像夏令营里刚认识的挚友。艾丽斯并不认识其他人。他们被刻意分开，这样观众就能看到他们在Nyx上互相认识的过程。每个人都眼神明亮，魅力十足；他们来自众多国家，但大部分是美国人，除了和诺曼一样的前辈，都是二三十岁。没有婴儿，没有儿童，也没有老人，但这注定会改变。他们迟早会变老，生儿育女，共度余生。 “这是一次把一切抛在身后的机会，”诺曼说，“邮件、信息、推送、与几乎不算认识的人的不断交流。在这里，你会和周围的人、周围的世界产生更紧密的联系。”他张开双臂。人们与周围的人对视，互相点头微笑打招呼。“要知道，你参与了一项伟大的实验，是全世界——不，全宇宙——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实验之一。” 艾丽斯把右手伸进口袋。她下意识地去拿手机，但口袋里当然空空如也。她用手指揉捏着柔软的布料。她的手机在地球上，现在属于一个洛杉矶的女客房服务员——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一阵惊慌的空虚向她袭来，一种远离现实的感觉。她每次戒烟都有这种感受。几个月后，当这种渴望的杂念退去，只剩下微弱的嗡鸣，她就会宣告自己已然痊愈，可以向别人要一支烟了。但现在，这已经不可能了。 “这是历史，”诺曼说，“正在发生的历史。”他指着地面。“就在这里！就在此刻。人类第一个外星殖民地。你们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能见到吗？想过自己能参与其中吗？” 她会成功的。她自由了。再也没有烟了。再也没有无休无止的滑屏了。她笑了。太好了。这种空虚太好了——这是一个信号，预示着更深重的空虚很快就会消散，永远不再回来。 “此刻是一个毕生梦想的顶点，”诺曼接着说，“我还是个小男孩时，就满脑子都是星星。大多数小孩长大的过程中会逐渐忘了它们，但我没有。你们也没有！” 掌声。欢呼声更响了。诺曼的眼中泛起泪光。艾丽斯也是。她的两颊像是要烧起来，她的全身在发烫，像仙女棒一样炽热明亮。地球在看着。现在他们知道了，她心想。现在他们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了。 “无论发生什么，”诺曼说，“要记住，你们都是无畏的勇士。你们将被世人铭记。你们都在创造历史！” 人群回应以排山倒海的呼喊。人们彼此推挤，大叫，大笑，喜极而泣。艾丽斯能感觉到他们的汗水从新衣服里渗出来，渗进她的衣服里。 “就是这样！”诺曼说，“哈哈，这就对了！欢迎回家，各位梦想家。欢迎回家！谢谢你们让这个小男孩梦想成真。” 每个人都欢呼起来。艾丽斯不停地鼓掌，直到手都疼了。诺曼像个演员那样鞠了一躬，腼腆地笑了笑，指着人群挥手致意。某一刻，他似乎直视着艾丽斯。她感到一股暖意在腹部炸裂开。窗外，粉色的沙丘在朦胧的阳光下闪着微光，甚至比网站上更加精致细腻。Nyx的这一带永远是黄金时刻——一天中她最喜欢的时候。这是真的，她想，这一天终于来了。她还在鼓掌。她的双手很痛，但她停不下来。她的脸湿了，满是眼泪。

0 另一颗太阳…………3 1 一切都是新的…………13 2 自由…………27 3 面试-1…………55 4 小天鹅…………65 5 命运…………84 6 谢谢你，烟霾…………90 7 可怕的事…………103 8 面试-2…………111 9 我想赢…………120 10 哪个罗伯特? …………133 11 实验…………141 12 面试-3…………155 13 告别派…………164 14 说点什么吧，什么都可以…………180 15 离开…………185 16 漂浮…………189 17 第一年…………195 18 有些事物是她最想念的…………201 19 没有比家更好的地方了…………206 20 还有这些事物…………220 21 清扫…………223 22 还有这些事物…………231 23 埃利亚斯…………234 24 还有这些事物…………245 25 平安夜…………248 26 事物…………253 27 醒醒！ …………255 28 事物…………260 29 所有这些渴望…………261 30 人们还关心金·卡戴珊吗？…………267 31 没有人在看了…………275 32 还有人在看…………279 33 有空打给我…………292 34 是鬼魂？还是幻象？…………301 35 《卡迪什》…………308 36 死亡迫近的狂喜…………314 37 失踪…………318 38 叽叽喳!…………326 39 这里就是终点…………3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