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后的世界

    一个巧合的开始也可能会升华成传统：每年7月6日，他们都会在兰姆斯·安柯顿生日这天与他共进晚餐。
         五年前，以瑞娜曾与兰姆斯当时的妻子朱迪·哈特福德合作过一本儿童书。这个聚会是朱迪的主意。她希望来个四人约会，好让以瑞娜见见她的丈夫——兰姆斯。“哦，”她补充说，“我丈夫，兰姆斯·安柯顿。”以瑞娜猜朱迪是受了女权主义的影响，才没有用丈夫的姓。
         那是1992年，以瑞娜对兰姆斯的名字并不熟悉。回想她向劳伦斯说起生日晚餐的那天，她应该说：“你相信吗？朱迪嫁给了兰姆斯·安柯顿！”如果是那样，劳伦斯一定会立刻扔下手中的《经济学家》。而当时，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劳伦斯错过第四频道直播的警察运动会，转而去跟陌生人共进晚餐。
         “朱迪想让我见见她丈夫，叫雷蒙德或是什么的。”她是这么说的。
         “雷蒙德或是什么的”生日那天，朱迪坚持认为人越多越热闹。后来当兰姆斯恢复单身后，他曾向以瑞娜吐过苦水：跟朱迪结婚多年，他们的谈话很难坚持五分钟以上。所以朱迪总是尽力避免沉默又尴尬的双人晚餐。
         劳伦斯·特瑞内尔并不是个狂妄的人。他虽然接受了伦敦一家研究所的资助，却是在拉斯维加斯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国佬。他从担任高尔夫球教练的父亲那里继承了对体育的热爱，充满好奇心，但是有时候因为忙着收看第四频道的警察运动会而不愿与陌生人共进晚餐，以致遭到不少误解。
         当初两人计划要来伦敦时，劳伦斯又发展出对斯诺克的兴趣，而以瑞娜还以为斯诺克是种水上运动。劳伦斯大费周折向她说明，斯诺克要比她想象的弹子戏困难得多、优雅得多。
         以瑞娜并不想打击劳伦斯收看BBC斯诺克锦标赛转播的热情。桌球清脆如玻璃般的撞击声和场内礼貌的掌声比警察运动会的枪声和警笛鸣叫实在顺耳多了。虽然起源自工人阶层，但斯诺克却发展出了上流社会似的端庄礼仪。解说员的声音轻如低语，选手们身着西装背心，系着领结。他们从不咒骂抱怨，乱发脾气是要被扣分的。观众们的膀胱肯定也不错，因为即使踮着脚尖去厕所也要引起那些戴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的裁判们的不满。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一个所有海岸都遭受美国文化返流撞击的岛国上，斯诺克仍然保持着纯粹的英国传统。连BBC也坚持花十二小时转播一个大多数美国人并不知道是什么的比赛。
         总之，当以瑞娜为儿童书创作插画或缝窗帘的花边时，斯诺克是个不错的背景声音。在经过劳伦斯的点拨后，她偶尔还会看几眼比赛。在朱迪提到她丈夫的前一年，以瑞娜的目光已经被屏幕上的某人所吸引。
         她从未见过他赢得什么奖项或头衔，不过偶尔也会在锦标赛的最后一轮看到他出场。他看起来年纪比其他选手稍大，脸上刻画的条条皱纹似乎证明他已年过不惑。即使是在对礼仪如此讲究的一项运动中，他的举止风度也让人印象深刻。毕竟对于大多数选手来说，赛场上的礼仪只是一种表演—一劳伦斯跟她打赌，一旦离开赛桌，这些绅士们也会跑去大嚼黄瓜三明治——很多选手都有大肚腩，面容憔悴。而这个男人身材修长，总是穿着经典的白衬衫，黑领结，搭配与众不同的珍珠色背心——那是他的个人标记。
         作个人介绍时，以瑞娜并没有立刻认出电视上的兰姆斯，倒是劳伦斯发现朱迪的丈夫看着有点眼熟。(“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劳伦斯大叫——他可很少这么奉承人。)兰姆斯-安柯顿的背景立刻曝光——他是这项运动的标志，虽然是上一代的。在超过二十五年的职业生涯中，他风头无限，没有哪个选手能在从未赢得过世界锦标赛冠军的情况下获得如此大的声望。他曾经五次进入决赛(到1997年时，他已成为职业选手三十年了，第六次进入决赛，还是无功而返)。劳伦斯毫不耽搁地把自己的椅子挪到兰姆斯旁边，两人相谈甚欢。
         以瑞娜虽然知道一些规则，但常常搞不明白该先发哪个球，劳伦斯则对比赛规则烂熟于心，以瑞娜渐渐感到被冷落。以前她就形容自己性格腼腆，或者说是安静，也并不打算博取别人的注意。
         朱迪的反应却有些不屑，仿佛在说：“噢，男孩就是男孩啊。”朱迪是在做记者的时候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那是80年代，她为《HELLO》杂志工作，而他则是个不怎么起眼的新星。在采访中，两人一拍即合。不过对朱迪来说，对斯诺克运动曾经的那一点点兴趣早已烟消云散，甚至变成了厌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