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几位同代人的思考

    《对几位同代人的思考》收录波德莱尔写于一八五五至一八六四年及部分去世后发表的作品十五篇，包括《法兰西学士院的一次改革》、《评维多  雨果的(悲惨世界)》、《埃德加·爱伦·坡的生平及其作品》等文学评论。
    “用诗句来叙述道德的世界或星辰的世界据以运动的已知的规律，就是描写已被发现的东西和整个落在科学的望远镜和圆规下面的东西，就是自贬于科学的责任并侵犯其职能，就是用多余的饰物难为自己的传统的语言，这对韵律是危险的；但是，纵情于由地上和天上的生活展示的无穷场景暗示的梦幻，却是任何人，主要是诗人的合法权利，诗人有权利用一种有别于散文和音乐的华美语言来译解好奇的人类所进行的永恒的猜测。
    “描写现存之物，诗人就降格了，流入了教师之列；叙述可能之物，他就是忠于职守；他是一个集体的灵魂，诲问，哭泣，希望，有时则猜测。”

对几位同代人的思考
评雷翁．克拉代尔的《可笑的殉道者》
法兰西学士院的一次改革
维尔曼先生的精神和风格
保尔·德·莫莱纳
评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
莎士比亚诞辰纪念
致儒勒·雅南书
演员鲁维埃
关于埃德加·爱伦·坡的评论
埃德加·爱伦·坡的生平及其作品
再论埃德加·爱伦·坡
一首诗的缘起
《吾得之矣》译者注
译者识

    这种不好的团伙，它的卑劣的习惯、冒险的风气、不可救药的幻想，已经被穆尔杰的笔描绘过了；但是，同样的主题在竞争中却可以提供好几幅在不同方面同样出色的图画。穆尔杰一面讲述经常是凄惨的事情，一面又在开玩笑。拉代尔先生既不缺乏滑稽，也不缺乏凄惨，他是带着一种艺术的庄严讲述具有可悲的喜剧性的事情。穆尔杰在那种持久的凝视会使其柔弱的精神感到过于悲伤的画面前悄悄地溜走或迅速地逃走，拉代尔先生却是狂热地坚持，他不愿意遗漏一个细节，也不愿意忘记一句心里话。他打开伤口以便展示得更清楚，又把它合上，夹住刨口的边缘，让发黄又发自的血喷射出来。他像一个好奇的人那样摆弄着罪孽，翻过来，掉过去，兴致勃勃地检查犯罪的环境，在对恶的分析中表现出一个决疑者自觉的热情。阿尔比尼安是个主要的殉遭者，他不吝惜自己，他可以同样迅速地抚爱和诅咒他的恶习，他在自己不断的摇摆中，提供了周期性悔恨遮掩下的一种绝症的富有教益的场面。这是一个自我原谅的自我忏悔者，他一面对自我进行的惩罚感到自豪，一面又试图通过新的蠢举获得自我谴责的荣誉和权利。我希望当代的某些人能够从巾认出自己来。
    口吻与主题的不相称，只有聪明的局外人才能感觉到的不相称，是一种产生喜剧性的手段，其功效是一目了然的；我甚至感到奇怪，这种手段竟然没有更经常地被风俗画家和讽刺作家所运用，特别是在爱情题材上，这是真正的很少被开发的喜剧性仓库。一个人不论多么伟大，不论相对于无限来说多么渺小，感人法和夸张法都是允许的，必要的。人类就像是伊巴尼斯河的蜉蝣群，有人已经就此写过美丽的寓言，蚂蚁为了它们的政治事务，可以阻塞高乃依的与它们的嘴成比例的喇叭。至于相爱的昆虫，我并不认为它们用以倾诉激情的修辞法是平庸的。每一个顶楼，每天晚上都听得见法兰西喜剧院永远也不能从中获益的大段悲剧台词。拉代尔先生的心理洞察力是很深刻的，这是他的大优点；他的艺术是细腻而粗犷的，纷乱而狂热的，毫无疑问，这种艺术日后会凝缩为一种更严格更冷静的形式，并使其道德性质更清晰更了然。有这种情况，由于繁复，优点和缺点分不清，如果混合是接近的，那再好不过了，但不幸的是，在他的敏锐酣畅淋漓地表现的同时，他的敏感却对受到压制不满而突然冒失地爆发出来。这样，他就在这本书的很精彩的一个篇章中，给我们呈现出一个正直的人，一位充满智慧和荣誉感的军官，然而，他却未老先衰，由于一种使人衰弱的忧愁和一种诱人酗酒的错误卫生观念而浪迹于小酒馆的常客之中。凑者曾经受过皮帕波斯①的旧式道德的崇高的熏陶，而现在却痛苦地看到这位过去的正直人成了殉道者，他谄媚、蹦跳、爬滚、夸口、调情，为的是向那些年轻的屠夫们要求……什么？要求施舍一杯苦艾酒。一下子，作者的愤怒就通过一个人物的嘴响亮地发泄出来，这个人物立刻暴露出这种拙劣画匠的娱乐。叙述是很雄辩很动人的，不幸的是，作者个人的声调，他的愤慨的质朴，却没有得到足够的遮掩。诗人仍然在假面下露出了真相。艺术的很好在于无动于衷和深藏不露，而把愤慨的一切功劳留给读者，恐怖的效果会因此而增强。官方的道德在这里得到了好处，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艺术受到了损失，而真正的艺术产生真正的道德：充足的道德，充足的道德从来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拉代尔先生的人物什么真情都可以吐露，他们带着一种富有教益的坦白把自己暴露无遗。女人们，有的用她的兽性的温柔，也许用她的无能，在她的神魂颠倒的情人眼中，表现出一种虚假的斯芬司的神情；有的则是自命不凡的制帽女工，用乔治-桑的各种荨麻抽打自己的想象力，她们都对另一个世界顶礼膜拜，一再地把自己当做太太！一对情人在游乐场度过晚上，观看《浪荡生涯》，一回到他们的破房子里，就学着戏里的样子争吵起来，更有甚者，双方都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或者把自己混同于他们更喜欢的某个人，因而用那人的名字来称呼对方，两个人却对这种乔装毫无觉察。看，穆尔杰(可怜的影子！)变成了媒介，变成了浪荡语言的词典和一八六一年的《情人尺牍》。我不相信引证了这么多之后，还会有人对我说的拉代尔先生的阴沉的漫画式的力量提出异议。再举一例：阿尔比尼安，这个可笑的殉道者集团(应该不断地回到题目上去)的首席殉道者。有，他想摆脱一下恶习、懒惰和想人非非给他造成的不堪忍受的忧愁，打算作一次很奇特的朝圣，对此，那些无能和游手好闲的孤独者所创立的各种荒唐的宗教本来是可以大书-一笔的。爱情，即纵欲，提高到反宗教程度的放荡，并没有给予他所希望的酬报，于是，阿尔比尼安就追求光荣，在墓地里游荡、向那些死去的伟人的形象哀求，他亲吻他们的胸像，乞求他们把秘密泄露给他：“怎样才能变得和你们一样伟大？”雕像们如果是些好顾问的话，就会回答说：“应该待在家里，沉思默想，涂满许多纸张！”但是，这一如此简单的办法却是一个歇斯底里的梦幻者力所不及的。对他来说，迷信来得更为自然。事实上，这种又悲又喜的创造使人想到实证派的圣人们的新历法。P8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