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讨厌的三月天!大雨滂沱,浸饱了田地和道路;即使短时放晴,太阳从垂于天空的大块乌云之间露出来,也不足晒干格雷奈尔的空场。战马在这种泥淖的场地里操练,早已疲惫不堪。不仅如此,王宫卫队的军官也缺乏训练,许多人人伍才不过两三个月。参谋部里有不少帝国王公的旧同僚,甚至还有布奥拿巴的旧军官,诸如劳?德?洛里斯通、统领宫廷黑骑卫队的德?拉格朗日侯爵、国王卫队统领贝尔蒂埃?德?瓦格拉姆王爷,以及十八岁离家出走加入莱伯军、现在格拉蒙骑卫队的雷泽将军。不过,也有不近情理的怪现象:有些老好人,各方面都不错,就像德-迦奈侯爵那样,才当个少尉;还有执政府时期就回国的人,雾月十八政变之后投靠了布奥拿巴,至今还原地踏步,复辟王朝根本不予提拔…一有些上校,甚至有些将军,在王宫卫队中,军裤上也只镶一两条杠…一反之,那些榴弹兵、宫廷骑卫、羽林骑卫、国王侍卫等等乌七八糟的人,委任状全是花钱买的;他们在家全是幼子,*大程度的长处就是从未为那个窃国大盗效过劳。无马可骑的骑卫,一旦要开赴战场,也许会拿到一支枪:他们可以组成出色的步兵,不过始终没有操练过。 只有原地踏步,好等将近三千名骑卫的洪流过去。 后天便开春了。特奥道尔轻轻抚摸着“老六底”,他这匹出色的灰坐骑的臀部。想来真有趣,骑卫的军装一律红色,不是以服饰区别,而是根据坐骑的毛皮划分成灰、黑两部。在寒冬季节,要搞到一匹既符合这种要求,又是骑兵可乘的真正战马,虽说大费周章,他总算如愿以偿了。当初,他自然想弄一匹盎格鲁一诺曼底混种马,讵料比登天还难,即使有他在凡尔赛的舅父帮忙,也无济于事。无可奈何,他又跑到卡尔瓦多斯省去寻觅,可是向他兜售的非驽即骀,根本不胜征战的劬劳。他要的是骏马良驹,**天能冲锋陷阵,次日仍可驰骋沙场。运气还不错,总算碰到这匹混种马。它健壮有力,英姿勃勃,是传到诺曼底的东方黑毛良马阿拉伯戈多尔芬种的后裔,因此身段如刀砍斧削,骨架硕大矫健,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肥膘。据说,“摩尔头”种马的弱点是脚力不强,然而“老六底”似乎打破了这种传统说法。对这匹“老六底”,特奥道尔喜爱得发狂,全队上下对他也无不艳羡。此刻,“老六底”湿淋淋的,分不出汗水和雨水。好,走吧,从这儿到洛雷特区只有几步路,对你这有种的家伙来说,是不算一回事的;到了就休息,巴普蒂斯特总是给你备好料,他还是洗刷牲口的好手,让人给你刷毛,你喜欢吗,嗯?“老六底”伸长脖颈,并不回答。特奥道尔凝望前方,只见青石瓦屋顶的巴黎市区、郊区,以及位于左首的金光闪闪的残废军人院。这一上午练下来,虽然周身绵软无力,但是精神舒畅,反而排遣了昨夜在营房草垫上合衣而卧所产生的郁闷心情,因为他爱马,爱操练。不过,人的心情也好比天气,太阳出来,也不能尽行驱散乌云。这十天来,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着生活。如果情况明了,至少也不会……营区里的传闻,乍听好像谣诼,可是在城里到处又能听得到。在咖啡馆里,国王卫队、轻骑兵、宫廷骑卫,越来越出言不逊,决斗日趋频繁:当兵嘛,就是为了打仗。 从联军进驻巴黎,直到1814年夏季,经常是法国同外国人打斗;尤其是布奥拿巴的旧军官,动不动刀劈年轻德国人或俄国人。后来,只剩下法国人了,青年之间便开始拼命。晚间,在罗昂街的王家大酒店,同胜利者开怀畅饮。所有这些事情,简直荒唐透顶!好家伙,那个科西嘉人在昂蒂布登陆了,率领千把个刁民,又能怎样昵?再来一次冒险吧!他的眼中流露出讥诮的神色。自不待言,巴黎是保王派的天下。然而,行人看见他穿这身军装经过,便相互捅捅臂肘,窃窃私语,特奥道尔哪能视而不见!还记得一天晚上他喝醉了酒,那个姑娘对他说:“真可惜,你在红衣卫队!”杜伊勒利宫周围有人来回徜徉,形迹可疑。还有,已经招募了志愿兵,召回了休假的军人。从3月9日以来,一直处于戒备状态……1月份那时候,特奥道尔定做了红色军衣、白色和灰色军裤、开司米马裤,以及镶有朱红条的斗篷,他打扮起来,还像孩子一般开心。头盔镶金饰银,*端包着金光闪闪的金属,垂下一束鬃毛,他又是摆弄,又是试戴,还用手指钩住衬了绒条的帽带,另一只手则抚摩着由弯曲的黑羽毛捧护的白饰缨。尤其是宫廷骑卫,对这种从盔缨飘散下来的黑羽饰特别得意。这套装束是一大笔开销,虽然特奥道尔除了继承母亲的东方人型的眼睛,还继承了她的一万里弗尔年金,但是他父亲却乐于替他付款,还给他购置了法国式马鞍、朱红色鞍□,以及行囊推荐的成百上千的小物件。正如爸爸讲的,小特奥*讲究坐骑的鞍辔、马刀、长枪和子弹盒了。Quo mit et lethum……视死如归……这是宫廷灰骑卫营营纛上的豪迈的誓词,这一誓词也同样镌刻在每名骑卫头盔那颗金黄缨球的前面……特奥道尔更是常常默念,就好像这个誓言是他本人立下的,是他命运的指南,因而他每次跨上马,总感到心醉神驰,意欲冲向死亡……这无疑是恣意妄为,但他常常以这种孟浪之念排遣思绪,竟至头脑热昏,当上了国王的骑卫。 这种行止自然在他和他那些自由派好友之间造成了隔阂。甚至更糟糕。尤其像罗伯尔,像奥拉斯。想起他整个少年时期的这些伙伴,心里不免有苦涩之感。离开巴黎之前,怕是见不到面了。他不打算解释。路易丝实在不该插到她丈夫和这名宫廷骑卫之间。娴雅的路易丝,跟十年前去世的特奥道尔的母亲同名……还有其他部队的军官们,对王宫卫队同样没有好感。这情况上周就看出来了。当时,贝里公爵视察巴比伦兵营,受到的迎接颇为冷淡。亲王殿下身体矮胖,言语粗鲁,容易发火,他由一队宫廷骑卫前呼后拥;特奥道尔身在扈从之列,经过时听见有人窃窃私议。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巴比伦营中的官兵,同那些借口节省开支而被逼退役的人一样,心里自然要犯嘀咕,恐怕就是迟早为了取代他们,才把委任状匆匆发给这些黄口小儿;这些刚出校门的孩子,就像这个小阿尔弗雷德,跟闺秀在一起都难辨真假,他们哪个也没见过奥斯特利茨,也没见过别列津纳河。这种安排,无非是因为他们家庭可靠,忠于王朝……还因为他们家庭肯出钱!每人自行装备,组成这种宫廷卫队,国王倒不用花几个钱。诚然,每名骑卫每月有八百法郎的饷银,不过,他们家庭必须证实为他们的食宿花费六百法郎。P1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