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生求索——关柯回忆录

本书是关柯先生的回忆录，内容共14章，包括我的青年时代――中学大学；友谊的珍贵；爱情的忆和憾；我和文史哲艺术与体育；憧憬和灾难；步入征程――革命之路；国防工程重担；政治运动偏差的摧残；大学执教；希望的星光；改革开放希冀重生；开创新专业新学科；弟子满天下；跋涉世界。

第一章 我的青年时代——中学大学
第二章 友谊的珍贵
第三章 爱情的忆和憾
第四章 我和文史哲艺术与体育
第五章 憧憬和灾难
第六章 步入征程——革命之路
第七章 国防工程重担
第八章 政治运动偏差的摧残
第九章 大学执教
第十章 希望的星光
第十一章 改革开放希冀重生
第十二章 开创新专业新学科——十年系主任
第十三章 弟子满天下——青出于蓝胜于蓝
第十四章 跋涉世界

    第一章 我的青年时代――中学大学
     哈尔滨工业大学（简称“哈工大”）创建于1920年，我国一流重点大学，国际上有名。最初由俄国人即中东铁路办学，张学良先生曾任过校长，教师多为俄国教授。九一八事变后由日本人办学，教授多为日本人也有少数中国人。新中国成立以后，全由俄国教授俄语授课，不久交由我国独立自主办学至今。特别是在航空航天、电子机电、土木工程、工程管理等学科，在全国位居前列，为国家培养了数以十万计的人才英才，遍及政企学研军事各界，许多身居要职，作了重大贡献。我读的是土木工程，1944年春到1946年末在学，头两年学的基础课，后一年学的俄语。当时考入哈工大很难，全班只录取了7名中国学生，其中还有一名蒙古人，其余40人由日本内地招生，全由日语授课，很像是在日本留学，当时我在班里考上了头名，工程力学课得了超百分的131分。因此，系主任日本教授批评了日本学生。日本军国主义者侵略东北十四年，东北人民饱经辛酸痛苦，在大学里与日本教授和日本同学的相处尚属正常，但生活上有区别，待遇不一，特别是饮食上日本学生吃大米饭，中国学生吃高梁米饭，明显的民族不平等。“二战”结束，日本无条件投降，1945年8月15日在大礼堂听广播，日本天皇亲自宣布投降，当时日本师生都哭了。
     我们中国学生都很沉着高兴，东北光复了！但是我们对日本师生却很冷静，并不敌视他们，认为侵略中国是日本军国主义者干的。苏联红军1945年8月8日参战，一周后到了哈尔滨，日军没有抵抗。有的苏军士兵纪律很差，抢夺财物奸污日本妇女，时有发生，有个日本同学的姐姐被强奸自杀。学校停课我陷于失学无业，交通中断也回不了家，留校护校推我为学生代表，选我是因为我学习好有些名气。这期间盼望国家早日来接管办学，成天在收听国共两党重庆谈判的消息，终于盼来了“双十协定”的签订，孰知在“国大代表”名额分配上，包括民主党派和共产党的名额还不到否决权的三分之一，就这样的协定也被蒋介石一手撕毁，内战爆发。不久，我四哥关熙文受我母思儿焦急之托，冒途中劫匪之险，赶着农用大车到哈接我回家，此情使我终生难忘。到了家看到妈妈憔悴面庞，我跪在妈妈膝下，我们都掉了眼泪。过了不久她病倒在床，直到她离世，我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可是我有深长的愧疚，这种愧疚至今仍然埋在我心底，我没有以我之力给她治病，又没有以我之力给她生活上添加过快乐。而尽是让她为我牵肠挂肚，忧虑惆怅。哥嫂和我置以薄棺送之入土。
     不久，我就离开了我的故乡和我深切眷恋的母亲的坟头，离铁路很近约500米，每当我乘火车经过时，我都会深情地怅望，沉默地思念。这次离家一别竟是十四年，奔波在外，谙事习理。二十岁以后再没有向家里取过一分钱，自力更生。提到钱，必然想到我念中学大学费用，那时候我读的是省立中学和“国立”大学，免收学费宿费，学生负担衣食和学习用品费用。在哈尔滨这样的大城市花费也不少。当时我家算是较富裕的农家，有土地十二垧（每垧十五亩）、草房三间，但是当时我祖父母已年近八十，父母也五十多岁，哥哥在县城当个小职员，也只够维持兄嫂自己的生活费用。我不能耕田创收反而花费很大，全家已入不敷出，只有出卖农民赖以生活的土地四垧，是家产的三分之一，供我念大学，之后的很久时间里直至今日，我非常非常感念我父母之恩！记得有一次我由家赴哈上学前，妈妈从柜子里拿出一百元一张的老头票，手颤抖地交给我，供我一个学期的花费，当时我的心极其酸楚，暗下决心要更加发奋图强，报答深深爱我的父母。1946年夏，我穿着一领青布长衫一双白布鞋，这是我表姐（我母亲娘家侄女）为我做的孝服，踏上乡间阡陌小路，穿过葱翠的农田，去车站乘火车又赴已有七年攻读的繁城哈尔滨。当时，内战正酣，国民党“品牌军”新一军新六军占据东北南部大城市，推进到松花江边，共产党则牢固治理东北北部，实行土改建立革命根据地，两军有个短暂的对峙局面。我到哈后，一边学习俄语一边临时就业，经中学好友刘善伦的帮助，在贸易公司做进出货统计，依此维持生计。临年终得知在长春建立长春大学（由国民党政府办），专门收容原东北各大学的在学学生。求知求学心切的我为之所动，便约定大学同窗龙风纬，扮作商人过了两军前线，又经吉林到了长春，其实原哈工大同学早已去长大上学，而消息传到我们为时已晚，过了甄别期限，不予办理。被挡在校门之外，因此不得不暂居在老同学（大学中学）吴国权的寝室，他还送我一个银元袁大头，够我一周吃饭，困难时刻帮助了我，让我至今心存感激。身处困境甚为焦虑，颈淋巴结核发作，须手术治疗，在同学们的支援下，得到了一位留用的日本博士教授做了很好的手术，切除，从未再犯。为了谋生，经同学介绍在松北联中一分校，得到了教初中数学的教职。由于我的数学基础好，教学效果很好，逐步升格教高一高二直至高三的数学，还为全市办的考大学数学补习班讲课，座无虚席，就是窗外也挤满了听课学生。同时，上大学求深造的希望从未放弃。
     当时我想国家对土木工程很需要，但非很好，“二战”就是终结于两颗投在日本的原子弹。我的数理基础好，因此就向往攻读原子能物理学，按规定必须参加新生考试，我经考试被录取到长春大学物理系，我又参加了编入高年级的编级考试，只有我一人参与，考了三门课：高等数学和高等理学均为80多分，而英语只得40分是考取的低限（那时我的日语没问题，但东北的大学英语水平比较差），我又被录取啦！想我时至今日参加了多少次考试，考！考！考得榜榜及第，高榜列名。颇有自信自豪情绪，这就滋生了我后来的负面，过往时光里曾有的自以为是、急躁伤人，甚至令人感到我颇为骄傲。人啊！要常有自以为非的自省，子日“吾日三省吾身”找出不足而改进。进了理学院，仍在一面教高中数学一面读物理学专业课，呈半工半读状态，挣点钱补助学习。一日在旧书摊上买到一套《原子能物理学丛书》，是日文版，由日本有名的岩波书店出版，是美日等知名大学教授所著，我经常看看。在理学院还担任一任学生会主席，是轮任的，以免国民党特务的注意，主要管理学生伙食的一些事。
     百闻不如一见，来长春前我认为光复后的蒋管区，会好些、文明些，这是受正统观念影响，事实并非如此。在我去给中学上课，从南岑长春大学到伪满皇宫（联中校）的路上，路旁的大饭店里经常是酒绿灯红，猜拳行令，美女陪伴，店外高级轿车挤满，宾客尽是国民党的党政军大员。马路上经常看到一些军官拥抱着吉普女郎，满街兜风。在长春大学学潮屡起，宿舍里常常有“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歌声。1948年五四前后丁香花乍放时的一天清晨，一帮国民党特务闯进了长大学生宿舍，逐室进行搜查盘问，逮捕了一些进步学生，后来有的被特务杀害。也盘问了我，从我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根带弯的铁钉，问我这是什么信号？我回答说在墙上钉不进去才锤打弯啦，可见特务的卑劣。之后我觉得很幸运，没有察看我的日记记有颂扬红五月的文章，“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那里洒满革命烈士的鲜血”。这时，东北战局发生了根本转折，从相互对峙转向一进一退，共产党呈现攻势扩展，而国民党处于退势收缩。共方收紧了对长春的包围，炮击了一些地点，长大校园也落下了炮弹，还炸死了一个学生，食品日趋紧缺物价高涨，民不聊生威胁严重，我辈何去何从，迫在眉睫需要做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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