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坊

一部摹写关中东府地道农村生活的鸿篇巨制 用活灵活现的村庄语言展现原汁原味的村庄日常

在濒临黄河的落雁滩一个叫留马村的村庄，戏巷魏家祠堂有一个唱老腔线偶戏的小戏班，村民们忙时务农，闲时唱戏，浑浑噩噩地过着自己的穷苦光景，直到危及民族存亡的抗日战争爆发……小说通过讲述留马村两户线偶戏艺人不同的人生际遇，以独具特色的村庄语言，为读者展开一幅浓墨重彩、原汁原味的村庄“庄稼戏子”的人生画卷，塑造了一系列个性鲜明的人物，试图以此引起人们对即将消失的“村庄”这个农耕文明载体的关注。同时，小说通过“抗战”这个大背景，展现了中国农民的家国情怀。

关中牛，原名谢天祥，祖籍合阳，客居渭南。农家子弟，军旅出身，曾任兰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员。潜心创作四十余载，著有中长篇小说《最后的猎人》《界山》《半阁城》《天藏》及长篇报告文学《叩访远古的村庄》等。

     魏家祠堂门下有户人家给儿子娶亲飨客，戏巷的老少爷们儿尽数凑在喜棚下随份子。有个贪吃鬼多喝了几盅，敞着大襟在酒桌上喋喋不休地说起了村头的一块石头。 这是一块青石断碑，寻常撂在东村土壕里供杵胡基①的人做垫模石使唤。天暖地醒的日子，趁着滩底活路松泛一些的那点农闲，一些家户小修小盖垒山墙需要雇人杵胡基，这块石头才会被想起来。有时候，西村的人不吝他们那身蛮劲儿，也会撬上车拉去借用几天，事后都会自觉归还原处。久了，这物件便成了东西两村合用的东西，多年来亦无归属争执。 酒桌上提说这个话题的闲汉，正想请人杵点胡基，要不也不会在多人之地提说这块毫不起眼的东西。他这一开腔，可能多少冲淡了酒桌上的兴致，有人揶揄道，不就是块破石头嘛，唠叨了大半天倒有啥新鲜说头哩。这厮一看终于有人接自己的话茬儿，便接着他那无味的话题又大发感慨地说：埋在村庄地底下的事儿，说穿了也就是我们眼下经历着的事儿，只是年代老了，人名变了，时日不同而已。遥想当年，有人花恁大气力把这阿物儿运回村来，谁知道派过啥用场呢，眼下却被撂成个无主的东西丢在土壕里任人践踏，真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这个当口，邻桌有个二愣子听着这话很不顺耳，面红耳赤地凑过来不无反驳地质问，谁个敢说这石头是无主的东西？真是低个儿踮脚看大戏——跟着大个儿在那儿胡咧咧。溥天之下，除过头顶上这颗日头委实烫得世人不好往自个儿家里揣，即便是路上随便拢起的一坨稀牛屎，你小子敢说它是有主还是无主？说着，他随即大言不惭地宣称，不要远问，就目下这些吃酒的魏氏长门户下，站出来狗大个人来都是它的主子！ 为了证实其言辞可信，他喝了一盅酒又把脑袋伸过来不无补充地说，这块石头原本是一块整端的大石碑子，以前就竖在魏氏祠堂的老照壁前，当时碑下还垫了个大石鳖。有一年，压在河岸底下的地牛①哞哞叫了大半晌，吼得整个村子都跟着地动山摇起来，把石碑晃倒在地摔成了两半截子，这块正是其上半截儿。如若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四先生。驮碑的老鳖在原地趴了好多年头了，直到宣统爷退位那年的腊月间，村上修整涝池时才被移走安在迎水坡做了观澜龙。 话头儿就这么撂下了，事情并没完结。 留马村原本就不大，隔着官道又分了东西两个小村。西村人口少，姓杂，事儿稠。东村人多势众，挨门排户尽是魏家祠堂的门亲。按理说，一个爷婆轴子下上香的本家叔侄之间，寻常巷院中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应当比西村那边要少些，其实不然。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家弟兄，端着碗坐在各自门旮旯相互夹菜的那份热络，却会瞬间为一句不顺心的话语变得脸红脖子粗起来。即使说者并无特指的意味，听者却绝对会上心地去诘问一番。既然有人信誓旦旦地出面认领村院中一块多年无主的破石头，肯定就会有人接应几句。 果然，没过半天工夫，巷院中就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了。 傍晚，半巷人聚集在井坊排队绞水的当口，二门户下有个惹事鬼咧着嘴巴挑头说，每年大年初一，魏家祠堂挂起来的那一幅幅灰不溜秋的爷婆轴子，谁又分得清上边那些嘴噘脸吊的老先人哪个是哪个呢？既然长门的人举着头炷香排在前面替大伙儿把头都磕齐了，还要一村老少跟在他们后边撅着尻子一拨儿起来又一拨儿下去地凑够那些繁缛的三拜六叩闹啥哩！ 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