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洋风云

长篇小说《坦洋风云》带给读者的不仅仅是坦洋功夫兴衰沉浮的跌宕风景，更是近代中国生死存亡的真实写照。主人公姚玉茹、石半山、刘怀淑、古定邦、方起鸢的奋斗、挣扎、迷茫、抗争，既是近代中国百姓仁义勇信的直观体现，也折射出个人在社会动荡变幻中的无助。

黄明强，笔名于山客，70后福建人，剧作家，原香港天宝文化公司影视经理人、编剧。著有剧本作品《小赵中奖》《邂逅便是重逢》，商战经侦长篇小说《利益捆绑》，中短篇小说《老井》《如此受气》《我要离婚》《寻窝记》及科幻小说《意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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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八
九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光绪二十三年冬，闽东遭遇了百年罕见的酷寒天气。 阵阵寒雨夹杂着米粒大的雪花儿，一阵紧接一阵地下了起来，连绵的白云山很快地白了头，漫山的茶株上也相继地挂起了一串串的冰溜子。 才上午，往日熙熙攘攘的坦洋街上，几乎就看不到闲逛的行人。 “这鬼天气，女啦哇煞，都快冻死人哕……” 人们差不多都躲在屋里，纷纷烧起了碳盆子。大伙儿围着碳盆暖炉，有的甚至已经就着小菜喝上了当地盛产的红米酒，谈论近些日子发生的事。 严寒于别地方的人而言，兴许是灾难，弄不好会家破人亡。但对于坦洋人来说，反倒不难对付。因为他们兜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钱。才刚入冬，商贩们便像未卜先知似的，早早地从北方贩来了新制的御寒衣物，甚至还能见到往年不常见的皮质马褂子、貂皮帽和软皮长靴。方圆百十里，谁不知晓坦洋溪畔那条长街的繁华程度堪比福宁府的福宁街和福州府的上下杭？ “唉，只怕这场寒冻下来，田里的茶株都给打残了。” “你呀，就别瞎担心了！古二爷不是说吗，茶根贱，扛冻不成问题。古语讲霜雪降病虫遭殃，没了病虫祸害，想过去对茶株反而有好处……” “可咱坦洋从未这么冷过，我这心里啊，总是七上八下，不踏实。” “的确！差不多也可以了，希望老天爷能睁眼瞧瞧，可不敢太狠了……” “还盼着老天爷睁眼哪……瞧那古氏大房太太，啧啧啧，那女人长得实在是……可惜啊，年轻轻就守了寡，老太爷真有眼的话，忍心么？” “你呀，总是张嘴闭嘴离不开女人。不过呢，话糙理不糙，常言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也只有靠自己，才最让人安心哪……” “还是的嘛！” 老天爷到底狠不狠，寒冻天气究竟将持续多久，这些都不是茶农茶商茶贩子们能凭自己意愿去左右的。他们所谈论的，无非都是些嘴上蛮说耳朵蛮听的琐闻趣事，真实算计谁都暗暗地兜藏起来。严格说来，这些人的先祖几乎都不是本地人。古人习惯依水而居，这是执念，更是人类趋利的自然体现，因为水能养粮，粮能养人。而搬迁至山村坦洋落户，却是因为这里有茶。因为茶，他们才活得下去，活得富足，活出开枝散叶……这些人看似无聊地喝着酒，叹着气，说着笑，实际上各自的心儿早都飞去了位于下街的迎宾会馆。 无脚的消息往往飞得比苍鹰还快。 早在两个月前，各茶行外地分号乃至广州十三行的掌柜们便都纷纷差人往家里送信。坦白讲，几乎所有商人的鼻子都比狗鼻子灵敏，早早地都闻到了一股子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不，方氏族长方宗凌几日前就命下人把迎宾会馆里外收拾一新，一早更是全家总动员，大门敞开，开始披红挂彩起来…… 果然，诚如消息所说，洋行买办（当地人称“牙仔”）先行团要来了。 这还只是先行团啊！接下来，还有经理团，一茬紧接一茬，人们貌似已见到一堆堆数不清的金条子了。 “你们说，这事奇不奇怪？不说别的地方，就拿坦洋来说，谁家生意做优选？首推古家，其次是郭家、林家、王家，怎么算，方家似乎都排不上号，可这次出面接待的体面活儿，偏偏就落在方家头上……” “方家祖上高中过武举人，正六品，差不多和知府大人是平级……我还听说他家先祖和知县大人的父亲乃是故交！这官官相不相护，咱且不论，常言道一朝人仕荫三代，方家到了奕生、奕轩这一辈，不刚好三代吗？再者说，接待牙仔先行团，如何接待，以怎样的规格接待，这一无准数，二无先例，好比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谁都没经验。这事办好了自然体面，家门荣耀，但若办不好的话，嘿嘿，依我看，到时候挨板子可是少不了的。” “细想过去，确是这么一回事……还是老兄您见多识广！”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瞎猜，瞎猜……” 这番闲谈瞎猜也好，胡诌也罢，总之对于方宗凌来说，由方家出面接待买办先行团，既可看作是府尊大人对方家的信任，同时也是身为坦洋茶人团结对外应尽的一份责任。当然，压力多少是有的。好在方家祖上有遗训，不管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不求尽善尽美，但求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爹……”方奕轩疾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份清单，一进门便见父亲坐在正堂厅喝茶，顾不上弹落肩上的水渍，气喘吁吁说：“请柬差不多都送出去了，现在只剩古氏一家了。”方宗凌目光灼灼地瞪着儿子：“古氏为何不先送，是路途遥远，还是他家没人了？”方奕轩愣了愣，无言以对。 忘了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奕轩和古安河各自行事泾渭分明，私下里几乎没有往来，更别说坐一块喝茶谈天。自从大儿子方奕生来信说，他准备在外头发展，不回坦洋了，方宗凌便开始刻意地将方奕轩当作下任宗族的族长去培养。什么叫族长？首先在为人处事上，就必须有大格局，绝不能拘泥于旁枝末节斤斤计较。见儿子暗脸站一旁，方宗凌放下茶碗，接着说：“洋行经理团来咱坦洋考察，虽说前无先例，但他们绝不是突来兴致过来游山玩水。他们来意味着订单来，且不说此次单量多少，算算近年往欧洲走茶的成交额，就知道将是怎样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