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书商札记

一位破产书商的短暂人生，一部现代文青的沉思集录

王强，北京大学英国语言文学学士，纽约州立大学计算机科学硕士；新东方联合创始人；真格基金联合创始人；牛津大学哈里斯·曼彻斯特学院基石院士。电影《中国合伙人》原型之一。王强是知名的爱书之人，持续地寻书、藏书、读书、写书，是他极大的人生乐趣。作为资深西文书蠹，他对外文书的品鉴，启发和引导了许多人。著有《读书毁了我》《书蠹牛津消夏记》等。

     身为构成本书这些书页的发现者，他们要我写几句介绍的文字。 大家一致希望替作者的姓名、经营生意的地方和城镇守住秘密。我同意这一意愿，因为我现在盘下了逝者的房产来扩展我一个女性衣装商的生意。我不打算借此机会（尽管我被诱惑着这么去做）从逝者留下的一些臧否中还我为人的清白。 我只不过是想把关乎的事实向读者们做一交代。 逝者来到我们镇子，买下一桩卖书生意。他买下那桩生意的时候市道不很景气，而他为此付出了冤枉钱。他支付的租金高得离谱，而对于他要进什么书甚至他要卖什么书他有自己的奇思妙想。我就听到过他拒绝将一本书出售因为他说他想把它留给他自己。 有人告诉我说他在他那一行里是个优秀之人，但我从未见到这点。他先是惹了那家银行的麻烦，最终又惹了他债主们的麻烦。他们打算要他变卖资产抵债，他在他后面铺子里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头正趴在煤气炉子上面放着的一只靠垫上。煤气大开，没有点燃。炉子是一种新式的——更像是一个通常的炉算而非直立的那种。 那个地方变卖了用以偿债，我买下一些屋里的附属设施，包括后面铺子里的家具。在厨房用的橱柜里，有一沓一沓白色的窗户纸纸页，它们被草草撕成了四方形。这些纸页上写了许多文字，用的全是铅笔，都是关于书籍的。我把这些纸页保存起来，拿给他的亲戚们看，他们对我说它们原本是一部书的手稿。他们来自美国，只是当他们从报纸上看到关于他死亡的那段文字时他们碰巧人在英国。他们恳求我看看我能否有办法将其中的一部分出版，我就这么做了。 我只能说我认为他的失败部分是由于缺少资金，部分是由于缺乏生意经验。“大战”中他头部又中过弹。他这个人我过去总是同情他。但愿这本书能够引起那些在意卖书之人和他们看法的人们的兴趣，但愿这本书能销得好。 成就 这即是成就，而我不想要更高的了。 我不会去想我从多么遥远的地方来， 如何在偏僻的暴乱不羁的蛮荒之地禁食， 怎样平复愚妄，同羞耻展开肉搏， 为的是抵达远方那上帝之圣岗…… 有那么一天我将思考我走了多远的路才来到这里，但不是今天。成就充实了我，而平复的愚妄和时久已淡忘的羞耻此时抛在了我的身后。我已抵达大地之上我那“上帝之圣岗”，现在我可以心满意足地从我敞开的书铺大门望出去，看到大街另一侧的树木——葱茏而明媚——而在我的两侧——则是众多的书籍。 我是一个卖书的。我这个书商既非天生亦非家传。我很迟才入这行，但虽说很迟，却爱意不减。书籍是对生活的誊写，人们这么说，但之于我它们不只是誉写而已。它们就是“生活”本身，因为就像在太初曾是——在现在正是——以至于在未来将是的那样，“太初有道。” 我记不得我的第一本书了。我向来是个喜欢读书的人。我从来不是一个学究。我喜欢大量的书籍，在我身上收藏家的禀性盖过博学之士的品质。我为书而喜欢书。正如一个博物学者热爱大自然的一切，我热爱所有的书。 而今天是有所成就的一天。我站立着，向那小小的书籍的街道扫视过去，那街道就是我的书铺。它的两侧是书架，这些书架上面是我的书籍。整日里，我就在这两条平行直线之间过我的生活，这两条直线，依我对欧几里得的记忆，我知道，它们可能被延伸至无穷却永远不会相交。我站在这引向无穷的平行线之间，而我，我自己，则为这些防护之墙撑持遮掩着。 也许会有其他的成就，但没有一个成就能给予我当下的幸福。说到底，一个明理之人还能向生活索要到什么比我已经得到的更多吗？我做了决定，如今有了我的使命。像圣女贞德一样，我有我内在的声音，尽管别人听不见它们，我的幸福就在于此，我听见了它们。我在“选民”中间——我的选民——而这些选民是我的孩子。也像孩子们一样，他们终将离我而去。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