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去远方

《航海去远方》是沙特作家海丽雅·萨戈夫的短篇小说集。出现在作者笔下的人物，大多是沙特社会中的普通人：离异家庭的子女，勤杂女工，为丈夫付出一切却失去自我的家庭主妇，被父母逼迫出嫁的女学生，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生活重压下渴望解脱的自杀者……作品通过这些小人物的命运，反映了20世纪后期沙特的社会现实生活，作者对于女性的命运给予了更多关注，通过不同年龄、不同社会阶层女性的生活片段，反映出当时社会背景下女性的生存境遇。

海丽雅·萨戈夫，当代沙特有名的女作家、记者、学者、女性领袖，其父亲是沙特前财政部长。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先后于沙特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大学、美国密苏里大学获得学士及硕士学位，留学归来后在沙特继续取得了博士学位。海丽雅作为当代沙特女性代表人物，多次以沙特国内“首位女性”的身份担任官方或社会职位，她勤奋好学，意志坚韧，大胆创作，有极强的社交能力，在沙特国内外广受好评。作为一名女作家，她出版的小说被翻译为英、法等多国语言。海丽雅还多次获得沙特国内嘉奖，包括2001年的沙特“优秀女性人物奖”，2014年由沙特朝觐部颁发的“优秀文学作品奖”，2015年由沙特新闻部《妇女》杂志颁发的“女性领导奖”。

序
看母亲一眼，就足够了
路不同
煮茶的女
光被溺杀在河床里
备受煎熬的生命的最后时刻
便道上
夜之心在摆动
返照
在一个现代的家
谎言的时代
断裂与连接
一块炭和一块钱
他想当疯子！
一秒钟与真理
那是雨季、是搏斗
废井
失去
黑猫

     看母亲一眼，就足够了 我惊讶， 当面纱戴在脸上，和脸一起被遮蔽起来的是内心。 静默、难过、黑暗，好似山洞一样。 她的眼前是一个奇异的、模糊的可怕世界。 过去与现代的脚步给这世界编织起一张张蜘蛛网，沉默、威严、恐惧的网，让这世界大喊：受够了。 她遭遇了不幸，顽石一般的不幸，最结实的那种顽石。圆月般的美丽面容消失了，羞涩的她不再讲话。 若不是她自己的几下触摸，她整个脸就像被一块块乌云笼罩。乌黑的短发挡住她的两颊，就像两只手抱着一个黑镜框。 过去与现在好像要从她的鼻孔中喷溅出来。 她颤抖，惊恐，就像一只小母兽，很快便又将犀利的目光埋下，自问： 我怎么了？ 她一会儿恐惧，惊慌，挣扎；一会儿，又要抉择，在所看见的和所感受到的之间做个抉择。 她哭了，但是没有一滴眼泪，生生地把眼泪压制在自己的眼眶里： 这一刻，我把全部的生命集于两只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我面前的桌子。 太残酷了，一个人将性命放在手心。太痛苦了，一个刚刚摆脱了恐惧和无奈的人，要极不情愿地接受一个现实。 她那锁在眼眶里的泪水，每一滴都像是一根棍子，劈向过去和现在，都像是被炭火烧弯了的钢鞭，鞭答逝去的、结束了的、消散了的时光。 她渴望获得片刻的宽慰，而接受是多么难啊，接受一个父亲——我的父亲犯下的错误，难道不残忍吗？ 她，站在那个人面前，而她，坐在桌子后面。 她是一个正在求学的学生，远离家人，孤独无助。太孤独了！虽然这是一个侨居的时代，甚至有时候，人在异乡竟然感觉自己在家享受浓浓的亲情呢！ 桌子后面坐的是女校长。 事件：恐惧、被发现、窘迫、不得不承认的时刻 “夫人，我的错误我承认，但是。啊，但愿你明白。” “要是不说实话，你就等着受罚吧。” “但愿他们知道，学校里的学生也是人啊！” “不想说，是吗？” “哎，夫人，您知道，我太了解您处在情感与责任之间有多尴尬了！” “为什么不出声，孩子？” “啊，孩子？您管我叫孩子？那夫人，这说明您是个人，我也是人！” “孩子，直说吧，你为什么做了那事？” “我必须勇敢，我面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们之间没有障碍，我必须说，主动说。” “我……我，夫人。”我结结巴巴地，突然地说， “您能和我父亲谈过吗？您应该和他谈谈，但是？” 什么事让她和他父亲无法沟通？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她眼前是一个模糊的世界，她孤独、悲伤，就像钻进了黑洞。有一道小桥连接着她那两只明亮的像月亮的眼睛，但是羞涩令她张不开口。她面前仿佛有一张网，恐惧织就的网，我记得，她是以孤儿的身份登记入校的，怎么……怎么出了个父亲。 “不，孩子，我还没有和你父亲谈。” 她喘了一口气，哭了，强忍的泪水流了下来，那泪水好似一座桥，连起了两颗心，学生的，和校长的。 夫人啊，夫人。我站着等大巴。 我不知道在这条路上会遇到什么。 我想让自己早点清醒。 假如我知道要站在这儿等这么久，而一切结果都在您的这张办公桌上，我就会在自己的头上压上几十个枕头，一动也不动，不梳小辫，也不扎丝带，那丝带给我那样多的想象，好像看见天园，那里微风习习，花红柳绿，莺歌燕舞。 我的心为那景色振奋，像雨点的闪光随着微风扫过我的脸，给我神圣、敬畏的感觉。 一张纸落在地上，校长收回了刚才的犀利的语气。 父亲： 记的那年春天，我站在那块岩石上迎着你的目光。那时我像花园里的蝴蝶快乐地飞来飞去，又高兴又兴奋。你抱着我，妹妹莱密丝生气了，弟弟阿拉嫉妒得直哭，大我几岁的哥哥艾哈迈德抗议地说：“你总是惯着她，父亲，她现在调皮又执拗，净捣乱。”穆罕迈德是我们当中最稳重的一个，回应说：“拉哈会长大的，她会变成一首‘雨的颂歌’。”那时候他非常喜欢伊拉克诗人白德尔和他的诗《雨颂》1。 那个阴沉沉的晚上，我们所有孩子在你和妈妈的争吵声中醒来，那是一个可怕的夜，一个凶兆。我们的心在颤抖，我们的臂膀就像脆弱的、透明的、柔软的丝线被天上的乌云紧紧抓着。长着利齿的乌云对着我们张牙舞爪。 美丽的夜晚霎时间充斥一片哭泣之声，哭是孩子的办法，只要有需求，我们就会哭。 我记得那天晚上，你威胁妈妈：我要和你离婚，离婚！离婚，死亡，自杀，黑暗，失望，蜷缩，孤独……我默默数着自己的呼吸： 惊恐，害怕，我们从来不知道的这种深藏心底的东西油然而生，缠着我们的脖颈。 早上起了床，其实我们一夜都没睡，门外的蛐蛐儿仍然在叫唤，你抓起皮包狠狠地摔门而出，我们跟上去，黏住你，想要阻止你离去，我们抱住你的脖子，揪着你的外衣，你的脖子那一天变得那样坚硬富有弹性，你的衣裳却难逃我们的撕扯。 你往地上吐了口痰，有痰液溅到我手上，我没有去擦。 P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