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行小姐 被卖往异国的少女们

“唐行少女”指的是江户末年至昭和初年，日本西北九州一带的少女被不法人贩子卖到异国他乡为妓的群体，“唐”是日本古代对中国的指称，后来转为泛指，指中国大陆至东南亚、南洋这些地方。这些少女是日本近代史中悲惨的一页，1975年曾经被拍摄成电影《望乡》，被引进中国后造成轰动，南洋姐阿崎婆的形象几乎家喻户晓。《望乡》是根据山崎朋子的《山打根八幡娼馆》改编，而山崎朋子写作此书时，曾登门拜访过本书作者森崎和江，可以说日本现代首先注意到并且研究唐行少女这一群体的就是本书。

森崎和江，诗人、作家。1927年生于朝鲜庆尚北道大邱府（现韩国大邱市），17岁入学福冈县立女子专门学校（现福冈女子大学）前一直生活在殖民地时代的朝鲜。参与编纂由丸山丰创办的诗歌集《母音》，1958年与谷川雁、上野英信等人一同创办杂志《同人村》，1959年创办杂志《无名通信》，1961年出版了首部专著《黑暗》，此后相继出版了《第三的性》《战争与爱欲》等多部作品。另有著作集《述说者之海》《森崎和江著作集——精神史之旅》，与中岛岳志共著的《日本断层论》等。

离乡的少女们
渡过玄界滩
偷渡女
故乡的血潮
日本的黎明与黎民
俄国女郎
西伯利亚行
异人之子与上海
锁海
前往唐天竺
越过大海的吉原
战场上的伙伴
恸哭的大地
阿美与朝鲜铁路
大连悲歌
荒野的风
乡音
芳子与日之丸
天草滩
余韵
解说（斋藤美奈子）
译后记

     渡过玄界滩 大约在二十年前，阿美和家人住在一起，几口之家坐落于丛林环绕的深处。白天家人都外出务工，家中悄无声息。 我与阿美接触不多，总是要靠阿绫来想象她的样子。阿绫是我的朋友，阿美的女儿。我们俩相识于何时何地，我和阿绫都不太记得了，但各自结婚后，仍时不时会见面。每次去阿绫家，风韵犹存的阿美总是安静地坐在里屋。经过她房间时，阿绫会向我使眼色，如同穿越台风眼那般，不动声色却又快速地为我引路。不光是经过阿美的房间，哪怕是偶然间提起阿美，阿绫也会有类似的反应。 “她就是个夜叉。虽然现在看起来这副样子，一旦发起狂来，连我也招架不住…… “不能让她发狂，不能让她接触我丈夫和小姑子……母亲的癫狂……让我疲惫不堪。” 其中内情，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阿绫似乎不能随便外出，不能把母亲独自留在家中。看上去这是个复杂的家庭。 阿绫有时会急急忙忙把我叫出来，那会儿我们各自成家也才一两年。我们在大街上慌慌张张地碰面，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感觉到，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情绪，正从她体内倾泻而出。 “母亲把我搞得一团糟。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现在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那人，简直就是火灾……” 我终于意识到，这似乎是养母与女儿之间的问题。除此以外，阿绫没有透露更多。不，也许她跟我说过，但在这个女人眼中，二十来岁的我恐怕还懵懂无知。而我也只是觉得，阿绫特别黏人，总是喜欢把身体蹭过来。现在想起来，我也不过是烦恼她这媚态该如何是好。 那是个暖意微起的日子。阿绫把我叫出来，一起推开了妇产科的大门。这个女人要做流产手术。那时的我对“流产”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踌躇再三，还是被阿绫的表情所震慑，跟她走了进去。 “医生，请让这个人也一起进来吧。” 我想冲出门去，但阿绫拽着我的手臂，把我拉进了内诊室。 “医生，请给这个人看看什么是卖淫。” 我诧异万分。阿绫，究竟怎么了……我抬头看向医生，满怀求助的渴望，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女人的表情忽然变了，声音如同梦呓。 “医生，什么是女人？这人是个女作家。请给她看看什么是‘卖淫’。卖淫毁三代。我不生孩子。我是卖淫女的孩子。医生，拜托你了，请把我的子宫摘掉。拜托你了，拜托了……” 医生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没事的，没事的。”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的。” 半梦半醒间，阿绫哭了起来。我佯装不知，想要回去，但最终还是在这个女人的枕边坐下，等她醒来。记忆里只剩下铁床和窗户。我看着她，心绪翻涌，想到阿绫也是个女人，想到我所能感知、所能想象的关于“女人”以及“女人的性”的一切。 自幼，我便一直在抵制和反抗女性面临的各种压迫，而我也能感觉到，许多压迫的“寒风”，都吹向了阿绫和她母亲阿美。但我却无从了解她们的内在感受，只是在此之前，比如某个稀松平常的时刻，我说了一声“今天好冷啊”，阿绫便会敞开衣襟，一边说着“看看你，都冷成这样了”，让我摸她的乳房取暖。我只能从这些消受不了的举动中，去感受那被“寒风”灌满的胸脯。 阿绫恢复了意识：“你真是个笨蛋。” 此时的阿绫，变回了普通的人妻模样。只是醒来后，看上去有些落寞。 “这种事很少见吧。肯定会对你有参考价值。 “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吧。但我的母亲，跟我在一起时，还要疯狂得多。我的母亲可是唐行小姐呢，是个被卖掉的女人。 “你明白什么是‘被卖掉’吗？这可不是一代人就能了结的罪孽。被卖掉的女人造下的业，到她孩子那代也赎不完。‘没被卖过的女人’是什么模样，我竟一点也不知道。 “……我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你就是替我活着的另一个我……” 她看着我，脸颊挂着泪痕，拉着我的手抚向她的胸口。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举动并无往日的媚态，很自然。但我还是有些手足无措。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