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成长记

本书是阳光文库丛书之一，是一部散文随笔集，全书收录了作者近年来已经发表的有关人生经历、亲情、友情、旅途见闻类的作品。作者以审视的目光、独到的视觉和朴素的语言，观察和记录了身边的人与事、见与闻，文笔朴实、情感饱满。

贾文华，1965年出生于内蒙古扎赉诺尔煤城。编辑职称。在《人民日报》《文艺报》《诗刊》《儿童文学》《散文诗》等报刊发表散文诗。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参加全国第十一届散文诗笔会。

《北疆成长记》无目录

     那时，雨水刚从远山落下，覆盖了老房子堆积的往事。曾经的社宅，那群铁皮盖的苏联房，在运销处门口静默着。天色时浅时深，仍旧蔚蓝，齐步走的炊烟从屋顶向旷野弥漫。要是能从一扇栅栏门走向另一扇栅栏门，要是拐过东楼墙角就能逢着西楼窗口，我就会想起曾经挥之不去的硝烟在那块是非之地的争斗。依稀记得一个午后，几台庞大的推土机啃食西楼墙角的砖，它们哼哼呀呀的声音在无数红袖标的簇拥下，在形形色色的口号里穿行。 那些草绿色的扎着牛皮筋腰带的青年像一列草莽部队，拿着大喇叭发号施令的人像一个没有接近喝醉的反面人物。只是从大楼破旧的门洞里战俘般列队而出的人，与那些敢从三楼一跃而下的不屈者形成反差。然而，蓝蓝的天空依旧无语，在它看来仿佛一切都是儿戏。 天晴后，妈妈依旧把衣衫熨得平整。她习惯用搁入火炭的铁匣子当熨斗，这个铁家伙在那些布衣上面玩耍，呼呼的水蒸气像她手上的白龙。妈妈身手敏捷，十几分钟两排布衣就晾晒在了豁亮的阳光里。她将我放在炕沿上坐好，趴在本就光洁的地板上面一再擦拭。 一些光线折射在地板上，窗外专享的柳树蔫了吧唧的叶子在烈日的灼烤下一绿再绿。地板更亮了，妈妈就到厨房，将一盆发好的面团拍在案板上，使劲揉搓并一一揪成团状。搁入锅中，蒸到飘出馍香的那刻，我觉得饥肠辘辘了，便悄悄下炕，蹑手蹑脚走向灶台，朝妈妈伸开小手。 妈妈摊的鸡蛋饼是一绝，焦黄喷香，月亮般圆润。她将面糊均匀地摊在锅里，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花在额头轻轻绽放。怕我烫嘴，妈妈对着刚出锅的饼不住地吹气，并分别撕成几块晾在一边。一张张筋道松软，满是慈爱的蛋饼，便成为天底下第一美食，就连撒在饼上的葱花，每每回味，都是挚爱。看着我吃得开心快乐，妈妈心花怒放。她那裹着围裙、比灶台高不了多少的身影，伴着饼香，深深存入我脑海。 六月，雨水从高空倾泻，也泻下一些零散的光。那些光照在皮肤上面会有一些香味，沿着妈妈的衣襟传到我鼻口时更香，我便将这种味道认作是天使的芬芳。妈妈喜欢背着我溜达，特别是午后三四点钟的光景。走过红砖房，绕过白砖房，微风会将她发丝上那缕尘土的味道，脖颈上那滴汗渍的味道，托我小屁股生怕滑下来的手掌心的味道，传到我舒舒服服的梦境里。我梦到一匹白骏马似的云朵悠然划过远天，爱好仰望的习惯，就从那时候开始了。 天空比水晶还透亮，我喜欢坐在小板凳上望天，感觉那一小块天蓝得像一块柔柔的手帕，擦着我情不自禁流泪的眼睛。灰尘也是干净的，即使街道上面雨水泛滥，黑灰的泥巴溅一身也不感觉埋汰。默念着天空中云朵的数量，我遐想着藏在天际的宫殿会是什么样子，不一会儿，远处便飘来油炸糕的香味。妈妈端着小铁盆里面装着三角钱能买十个的油炸糕，甭提多好吃了，江米细腻得似乎入口即化，豆馅甜润得赛过糖浆。倾听着“卖油炸糕了”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隔壁砖房的一角，童年的滋味便点点滴滴弥漫在那悠远的记忆中了。 相安无事的风刮过街道，门帘似的柳叶又在街道两旁哗哗地唱起了童谣。家家户户的门似乎敞着又仿佛关闭，骤雨初歇的社宅很少有人出门。溢着雨水的街道要是有一两只纸船在上面轻划，指定是我叠的。一只紫色的，一只粉色的，我喜欢热烈带有朝气的事物． 只要天空露出丁点儿蔚蓝我都觉得一天没有白过，哥哥去大河沿之前跟我说他喜欢在蓝蓝的天底下游泳。那天上午非常炽热，他跟同学高恩辉在绰号为“小台湾”的地方游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妈妈慌忙赶到，一路高喊我哥的名字。听到妈妈的喊声，哥哥站在岸边用十几块木板搭成的跳台，一个猛子扎了下去。眼瞅着跃入河中的哥哥，妈妈心头揪紧又无可奈何。片刻，哥哥在水面上露出小脑瓜，还调皮地说“妈妈我在这儿呢”后又一头潜入水中。后来哥哥的屁股蛋被妈妈左右各打十扫帚疙瘩，这也没挡住他游水的兴致。数年后他泳技过人，一般宽的河流都能横渡。 爸爸在野外勘探，妈妈去街道开会，哥哥姐姐们上学。我就守在大门口，脖子上挂一串钥匙，坐在小板凳上看家。我不是单纯发呆，时常仰着小脑袋瓜望天，想象蔚蓝的天空咋那么静，任凭大地上风吹草动也不出声，就那样乖乖地任我瞧。天空一定喜欢我的样子，要不咋给我眼里那么多白云，时而天女散花，时而冰山般凝聚。它好像在跟我比耐心，看谁能坐到最后。看我坐得非常执着，邻居王姨就跟我开玩笑：“小刚别总坐着了，多累呀！到别的地方玩玩。”我却天真地说：“我可不去，我要走了，你拿我家东西咋办？”这话逗得王姨咯咯笑，跟邻居夸我是好孩子。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