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线:一部自白

《阴影线》以现实主义的方式创造了一个奇异幻想的世界，因为世界本身就是奇异的、幻想的、神秘莫测的、不可理解的。——博尔赫斯 康拉德是近代伟大的境界与人格的创造者。——老舍 人们再次阅读某一位作家的作品的原因就是喜欢他，所以我喜欢康拉德和圣-埃克絮佩里。——马尔克斯 我爱康拉德，因为他在深渊航行而不沉入其中。——卡尔维诺

本书是康拉德晚年的自传体小说，讲述了一趟出师不利的远航。主人公第一次成为船长，满心喜悦与幻想，匆匆扬帆离港。大海很快教育了他：停风、疫病、暴雨接踵而来，最初的欢欣渐渐化为恐惧，甚至已故老船长的阴影也爬上了帆船……整个故事在浩瀚的现实世界中升腾起超现实的幻想氛围，是难得能让博尔赫斯赞赏的长篇小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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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
三
下篇
四
五
六
作者自述

     很好（且如画一般）的阿拉伯船主，我们不需要为他费脑筋。那是一艘非常优秀的苏格兰船，从龙骨往上都是如此。一艘优秀的海船，非常容易清洁，在各方面都很方便，若不是因为她内部推动力的缘故，她值得所有人爱。时至今日，我对这些关于她的回忆都深怀敬意。至于这艘船所进行的贸易以及同船船员的性格特点，即使有个仁慈的魔法师把这段生活和这些人按我要求重新定做，我也不会比当时更开心。 但我突然离开了这一切。对我们而言，好比一只鸟从舒适的树枝上飞走一样，我离开的方式不合逻辑。就好像我在冥冥中听到了一阵密语或是看到了什么。哎，也许是吧！前一天我还一切如常，第二天什么都没了——魅力、滋味、趣味和满足感——一切都没了。你知道，这就是那种瞬间。青春晚期的萎黄病。降临到我头上并带走了我，我是说导致我离开了那艘船。船上只有我们四个白人，还有一大班卡拉什人和两个马来海军士官。船长死死地盯着我看，好像在猜测，是什么导致了我的苦恼。但他是个水手，他也曾年轻过。他浓密的铁灰色八字胡下随即流露出一丝笑意，他一定观察到了，如果我自觉必须离开，那么用大部队都留不住我。于是他安排了在次日早晨付清我的薪水。在我走出船舱时，他突然以一种少见的不舍语气说道，他希望我可以找到自己如此急切想去寻找的东西。这句温柔的、含义暖昧的话似乎比任何钻石般坚硬的工具都更能够触动我心灵的深处。我确信他能理解我的状况。 可是大管轮冷漠地抨击了我。他是个年轻健壮的苏格兰人，面庞光滑，长着浅色眼睛。他那坦率的红色脸蛋先从轮机房探了出来，接着是一整个充满活力的身体；他卷着袖管，用一团废棉纱慢慢地擦着强壮的前臂。他浅色的眼睛流露出尖酸的厌恶感，我们的友谊似乎已然成灰。他严肃地说道：“哦！行啊！我最近在想，你也差不多该跑叵家，找个傻姑娘结婚了。” 港口上的人心里都明白，约翰·涅文是个激进的厌女主义者。他突然爆出来的这句话的味道让我确信他是要恶心我了，十分恶心的那种，他会故意找最狠的话来说。我不赞同地笑了出来。如果不是朋友，没人会这么生气的，我变得有点情绪低落。我们的轮机长’对我的行为也有独到的看法，只不过态度更友善些。 他也很年轻，但非常瘦，憔悴的脸上长了一圈薄薄的棕色胡须。无论是在海上还是在港口，他都整天匆忙地在后甲板那边跑上跑下，脸上带着一种紧张的、精神高度集中的表情。这是因为他总是清楚地意识到身体内部的生理不适感，他是个胃病患者。他对我这件事情的看法很简单，他说这就是肝脏紊乱造成的。行吧！他建议我再多留一趟航程，同时吃某种特许药物，他自己对那药品十分信任。“我跟你说我会怎么做：我给你买两瓶，其中一瓶我掏钱。怎么样，这够公平了吧？”我相信只要我稍有松口迹象，他就一定干得出这样的恶行（或者说是善举），然而那时候的我靠前不满、厌烦和顽固。过去十八个月虽充满了既新鲜又多样的体验，但感觉是沉闷乏味地浪费了时日。我该怎么表达呢？我觉得从这些体验里得不出什么真理。 什么真理？我那时候无法解释清楚。如果被逼着要解释，我可能直接就落泪了。那时候够年轻，我可以这个样子。 次日，船长和我在港务局处理了工作事宜。那是间屋顶很高、内部宽阔又凉爽的白色房间，阳光透过窗帘射入，发着静谧的光。里面的所有人，无论是公务员还是普罗大众都穿着白衣服。只有中央过道上摆放的重重抛过光的桌子发着幽光，上面有些文件是蓝色的。巨大的布屏风扇从高处送来一阵柔和的风，风穿过洁净的室内空间，吹到我们冒着汗珠的头上。 P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