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时间

1990年代，从青田到欧洲。一场与知名景点无关的旅行。青年吕璧同老乡们一起来到欧洲。为了出国，他们“背水一战”，放弃铁饭碗，全家举债，来到语言不通的城市，出国前的壮志豪情在鸡零狗碎和困窘中被一点一点磨平。干杂活，吃简餐，失去理想，只剩下苟且偷生。将城市与山巅在信中收起，躲在行李架上敛声屏息。被驱赶、被区别对待的日子里，被强者和弱者一同倾轧。在灰暗的时光中，受困于动物般的生活，也幸好，还能以动物的本能在异域艰难存活。

一部散文笔法写就的小说，真实还原记录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浙南地区尤其是山区人结伴偷渡到欧洲谋生的故事。主人公吕璧就是依靠意大利的亲戚申办到居留证又通过蛇头安排借道匈牙利辗转到底意大利打拼的“新移民”。这些移民群体为了出国大都“背水一战”，放弃铁饭碗的，抵押房产的，但是到了欧洲，语言不通，没有合法居留权等现实问题使他们只能辗转于亲戚老乡的收留和救助中，十年间，吕璧反复在意大利和法国等地谋生，从事的都是简单的辛苦的杂活，中餐馆杂工、衣工场烫衣工等，期间，他认识形形色色跟他生存状态近似的老乡，每个人为了在异国他乡活下来，没有体面没有尊严，既抱团取暖又相互倾轧。而吕璧则在独善其身中努力寻找一个平衡点，慢慢地，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大篷车和爱人。

阿航，旅居海外多年，现居浙江青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走入欧洲》《漂泊人生》《遥远的风车》。由《走入欧洲》改编的同名电视连续剧获浙江省“五个一工程”奖。在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及散文200多万字。

一、我眼睛看树上，身边发生了事
二、鸡零狗碎
三、随波逐流
四、实与虚
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既害怕又惆怅
六、撞上大头鬼
七、各式各样的人
八、衣工场，皮工场
九、巴黎不相信眼泪
十、这一家子
十一、兔子
十二、你要把这段经历写成书哦

     1990年的秋天，我与一小群半熟夹生的乡人飞抵匈牙利布达佩斯机场。 周山在域外混过，要老到一些，他抛来一句话，腿不要哆嗦啦！我从队伍中偏移出半边身子朝边防检查亭观望，小心翼翼问周山，不是免签证的么，怎么还要在护照上盖章哇？排身后的刘观水说，这叫落地签。我仍旧一头雾水，腿脚勉强没哆嗦心口扑扑跳。那个灰色调亭子在我眼中一如屠宰场，似乎听得见霍霍磨刀声呢。 关键节点上我脑子开小差，琢磨起匈牙利边检人员的制服颜色。我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制服，用老家的土话蛮接地气，称作屎黄色。身穿屎黄色制服的边检人员盖章盖到手发软，眼皮子半睁半开地在我护照上盖下老蓝色入境章。 一星期前，我入住北京大栅栏市井里头一家中不溜秋档次宾馆，这里的住客全为操.我们那带方言的人。当年出境入境大部分得从北京机场过，这座名叫大方圆的宾馆处于中心位置，交通便捷且不显山露水，成为我们老乡出国回国的中转站与联络点。 刘观水能说会道，他这个房间出、那个房间进，搞清楚了同一航班的几个人头。动身头晚，他召集大家吃饭。周山颇显威仪说道，出远门，酒就不要喝了吧。一锤定音。刘观水赶苍蝇似的叫服务员把酒瓶子撤走，一律喝可乐。当年喝瓶装水刚兴起，我们这些来自小县城的人尚未接受，认为花钱买水喝不划算，而喝可乐则是一种时髦了。周山要了水，他说小孩喝碳酸饮料不好。周山是从意大利回来的，他之所以绕道匈牙利走偷渡路线，缘于他两个儿子跟我们一样没有合法手续。 跨出机场，我的心情由阴转晴，如释重负，愉悦得很。蓝天特别纯净，白云如刚采摘的棉花一样，踩在脚下寻常不过的小方石路面及对过人行道上夹竹桃的红白相间花朵，一股脑给初次踏上欧洲土地的我留下了美好印记。 我与万俊从宾馆跑出来，他略微激动地说，刚才在车上看见报亭里……有黄色画报卖！在乘的士进城区路上，我见识到了传说中的蓝色多瑙河，以及多瑙河上架起的一座座漂亮桥梁。万俊的注意力，显然没在这上头。 经过一个汽车修理铺，几位穿橘黄色油污背带工装裤的工人靠在墙脚根抽烟，吹口哨，自由散漫的样子。不知何故，这场景烙在了我脑子里。 我在欧洲购买的第一样物什，是一本黄色画报。过去，一位在葡萄牙打工的同学曾给我寄过此类纸片，用复写纸夹在里头。据说当年中国海关检查严格，会把每封海外来的信件放在台灯下映照，而复写纸是不透光的。同学在信上说，“赤臀画报”在国外泛滥成灾，这几张便是从垃圾箱捡来的画报上剪下的。我与万俊在一处台阶上并头翻阅黄色画报，大气不敢出，眼睛犹如被磁铁吸住了似的。 回返宾馆路上，一辆巴士打我们身旁缓速驶过。巴士后头玻璃框内有位妙龄女孩倚栏而立，她凭空笑开了，灿烂如夏花。 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