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烟尘

《长城烟尘》是一部反映抗日战争的长篇小说，以1939年黄土岭战斗为线索，讲述了10日间在雁宿崖、黄土岭系列战斗中，我八路军歼灭日军精锐独立混成旅一部，击毙“名将之花”阿部规秀中将的故事。全书在真实的历史轮廓和主线下进行叙写，生动刻画了晋察冀敌后抗日民主根据地军民在这一历史时期的斗争面貌。形象塑造了陈从源团长、程万里营长、牛青山、白石老人等不能被忘记的英雄，和日本侵略者阿部规秀、辻村宪吉等敌人。书中有血泪，有痛苦，也有战斗胜利的欢乐，刻满我们民族灾难的烙印，告诉我们不能淡忘的英雄与仇敌。

柳杞（1920年10月—2015年2月），原名蔺风萼，后改名蔺柳杞，亦作林柳杞。山东郯城人。1937年1月在中学读书时，在上海《大公报》发表了第一篇小说《胡子》。抗战爆发后，投笔从戎。1938年到陕北，1939年初在敌后晋察冀军区工作。194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引文
第一章不灰木山庄
第二章涞源小盆地
第三章松山驻军
第四章"名将之花"
第五章北线门户
第六章雁宿崖
第七章山村清晨
第八章污血路上
第九章攻守进退
第十章黄土岭
第十一章纪念日
第十二章离情

     第一章 不灰木山庄 小小的不灰木山庄，居住着十来户人家。根据山坡形势，房舍依山建筑，散坐在一条有泉水的山涧边上。春夏，这里桃花杏花牡丹玫瑰交替着打扮山庄；秋天，这里红枣遍山，野菊满园；家鸡和山禽亲如老友，它们嬉闹追逐，结伴漫步。要不是战争来到门前，平素，这里连猎人散放的气味也极少闻见。 正像俚语所说“高山出俊鸟”一样，山地里有很多美妙奇特的地名和村名。不过不灰木山庄却是例外，这名字不美妙也不奇特。它倒像本地出产的“不灰木”那样实实在在。它是根据这种“不灰木”物产被人们传叫起来的。不灰木，它是一种洁白如玉，光滑柔软，在烈火中烧不焦，炼不烂，长远不会化成灰烬的东西。它是长条状的物体，用手撕散它，它又多么像木柴，它简直就像是树木变成的。懂眼的人说它是一种露出地面的石棉矿苗，它沉睡深山，祖国从来没有一位矿学家来拜访过它，请问过它的真实姓名。 也许因为它像木头，又因为它不会化成灰烬，当地人才叫它为“不灰木”的吧？它被当地的泥瓦工匠，制成小火炉，就称之为“不灰木”火炉；被制成火盆，就称之为“不灰木”火盆；我们的古代诗人吟咏过“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却从没有人对“不灰木”火炉歌颂过一句；我们祖国各地有铜质火盆、铁质火盆、石和瓦质的火盆，却没有多见这种“不灰木”火盆。 山庄上的主人之一——杨白石老人，他家就有这样一个“不灰木”火盆。它漂亮、光滑、宽大，方方地延伸开来的火盆沿面，简直就是一张小八仙桌。可以在上面吃饭，可以在上面放些烧烤好的栗子、山芋和玉米饼，也可以在上面放些针头线脑之类的活计……外乡的游击队员第一次走进来，总是用手摸着它说：“这是什么样的石头制成的呵？它是大理石吗？可又多么轻巧呵！” 秋凉天气，一早一晚白石老人总是坐在他的火盆旁取暖。新从涞源盆地侦察、游击回来的游击队员们，从荒野里灌了一肚子冷风，赶回不灰木山庄时，也总爱围在白石老人的火盆跟前，抽烟取暖，讲说在日军占领区中的所见所闻。 白石老人的那间紧挨山坡的屋子里，满登登地住下了牛青山的全班人。一旁，另一间小房里，驻有专门向后方报告情况的电话站。电话员小茅子和他的助手，守着一架电话分机，不分昼夜地总在絮叨些什么。 不灰木山庄多日以来，总处于这样的状态中：接近黄昏时候，山崖间葫芦架下，到处拥挤着带枪的、带铁锹镐头的人群。他们在这里吃干粮、喝山泉水、整理武器、检查人数、队前讲话……一切都准备好了，不灰木山庄像一块跳跃入水的踏板，人们从这里一直奔向山下敌占区去了。 黎明之前，带枪的带镐头的人群，从涞源小盆地那边返回来了。山庄又到处挤满了人，那些人带着满身满脸的风尘和霜花，有人打着哈欠，有人抽着烟草谈论着今夜出击的成绩。不久，队伍离开山庄各自返回自己的村庄。太阳出来了，不灰木山庄又像平日那样，炊烟静静地升起，满坡野菊迎风绽放，队员们的鼾声和窗外的鸟鸣交织在一起。 游击队总是这样把日子反转来过，把白天当成夜间去睡觉，又把夜间当成白天赶做工作。每天每天太阳升起就像和平时期太阳落山一样，这是人们休息的时刻到了。小小的不灰木山庄响着雷一般的鼾睡声。十月二十二日晨，睡在白石老人“不灰木”火盆跟前的，不是牛青山班中任何一个煨火的游击队员，他是指挥白石山一线部队向小盆地展开游击战的营长程万里。昨夜，他带领部队到山下进行破击战，过分疲劳又受了凉，就暂留在不灰木山庄，打算在这里休息好了再回营部。他睡得最晚，但十分钟后，他的鼾声也和上了左右的鼾声和窗外的鸟鸣。 白石老人把“不灰木”火盆中的火煨得更旺一些，又给营长盖上了他的老羊皮大袄，轻手轻脚地走向庄前的岗哨。 奇丽的满山遍野的菊花，老圃红叶，衬得白石老人更加结实健壮。他六十七岁年纪，一部黑中带有银霜的胡须，高大身材，腰束一条自制的葛藤腰带，脚穿一双用羊皮包扎了的牛鼻子山鞋。人称这种鞋是“踢死牛”或“蹬倒山”。他耳不聋，眼不花，在深山行走，也全不用拐杖。他的相貌是深山老农特有的类型：皱纹很少但是很深，两只眼睛像是幽谷潭水，不管他是欢乐或是愤怒，那里总呈现着坚决、勇敢、善良和无私。还有，山野中的风尘越大，老人的双颊也越红，像是红色的高粱，红色的岩石。人们所说的“鹤发童颜”，大概就是这样子。 论来历，白石老人是真正的不灰木山庄的主人。据记忆，老人的祖父辈就住在这里。山崖间那些有较大收成的胡桃树，就是前辈老人亲手栽的哩。白石老人继承这所房子以后，庄前庄后的树木更多了，景色更美了，但生活却逐渐不如过去。山下讨要税款的官府和地主的手越伸越长，越张越大。遇有风雨不调的年月，老人总要在山下做一时期的长工，等年成变好后，他又回到山庄上来。他放羊，打柴，在山林间垦种小片农田，用种种办法维持生活。老人的妻子去世以后，不幸和苦痛总爱追寻着他。他的大儿子，一次为了割取险崖间的一